3.繁殖 野人们又是怎样繁殖的呢?通过活体观察试验就可以揭开这个秘密了。雄性凭借其身体上一个小小的延伸部分进入雌性体内,而其大小正好跟雌性体内的承接器相吻合,当两者完全结合以后,雄性就开始不停扭动身体,直到他体内的种子被释放到雌性体内。 4.妊娠期 人类属于胎生,它们不会产卵,所以雌性通常需要在肚子里孕育幼仔九个月。 5.巢穴 它们的巢穴都是用钢筋混凝土造成的,为了使那些墙壁更坚固,就用泡沫和纤维板覆盖在外面。它们还搜集了各种各样的立方体放在巢穴里,有的会发光,有的会发出声响,人类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巢穴后,就会一头扎进沙发里不动了,只有嘴巴里还发着哼哼唧唧的声音。 通常雄性人类回到巢穴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可能是为了排出外激素,雌性要做的第一件事则是吃巧克力。 6.人类习性 地球上的人类有一些很具异域风味的习性。夏天到来的时候,它们会往气温低的地方迁移,这种迁移通常非常缓慢,它们把自己关在一种金属盒子里,然后缓缓向前挪动(沃姆斯试验:如果把一个雄性人类放在车厢里一段时间,他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就会长满毛发)。人类还有一个习性,那就是每天晚上,它们都会打开一个会散发蓝光的盒子,然后就坐在盒子前面一动不动,就这样度过好几个小时。我们的研究人员最近正在研究这个奇怪的行为,认为很可能就像蝴蝶一样,人类会被这种光蛊惑。 其实,它们最奇怪的习性可能还是每天都会成千上万地挤在没有氧气的地铁里,然后一动都动不了。 7.战争 人类喜欢自相残杀(格拉克试验:把60个人放在一个盒子里,只喂很少的食。最终它们就会自相残杀,残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通过枪炮声我们很远就能定位它们的战场。 8.交流 人类主要通过声带振动交流,并且通过蠕动舌头来变换音调。 怎样在家饲养人类 1.采集 采集一些人类标本回来慢慢研究是个很有用的办法,如果把它们养在盒子里的话,别忘了在盒子顶上开几个孔,不然小人儿们就会慢慢死掉。一定要记得,它们需要氧气。 2.怎样繁殖人类 如果希望我们养的小人儿繁殖的话,就要注意成对挑选了,即选一个雄性和一个雌性。为了确认你拿到的是不是雌性,可以注意看她是不是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是不是有长长的头发。但是必须要注意的是:也有些雌性没有长头发,可有些雄性又有。那么怎样才能做到准确判断呢?其实我们只要把一只触手放进盒子里,如果它发出又尖又细的尖叫声,它就是雌性的。 3.如何喂食 通常人类比较喜欢吃水果、叶子、根茎,还有一些动物的尸体。但是它们很麻烦,因为它们并不是吃所有的水果、叶子、根茎,也不是所有动物的尸体。最简单的方法是喂它们吃开心果,随便哪家宠物人店都有开心果贩售机,也可以喂些湿润的格拉普纳维作者杜撰的词。碎屑,那它们就能好好享受一番了。注意:如果我们忘记给一群人喂食超过十五天,它们就会自相残杀,死个精光(参见格拉克试验)。 4.温室 人类的人工巢穴叫温室。这可以在宠物人店买到,也可以自己动手做。但是特别要注意(这话说了多少次,都还是不够),必须要在顶部做些小孔,让它们能够呼吸。同时不要忘了注意温度和湿度的变化。在什么温度下人类可以更好地繁殖呢?当温度在七十二约卡茨作者杜撰的词。度下时,我们可以看见它们开始脱衣服取乐了。它们看起来很自在,很幸福,然后就开始大量繁殖了。 注意,当温室里人数变得过多的时候,就必须扩大空间,或者把雄性和雌性分开。 最后,最好把温室放置在别的宠物碰不到的地方,特别是那些克隆克斯,一旦它们得以打穿温室的盖子,那些可怜的小人儿们就没命了。 5.人类可以食用吗 好像有的孩子会吃掉它们的小人儿,当我们向克瑞格博士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认为,理论上人类本身并没有毒,但是由于地球上的野生人类食用大量的肉(它们很喜欢食用动物的尸体,不管生的,熟的,甚至是开始腐烂的),所以最重要的是要当心它们受到地球病毒感染的可能性。 6.可以教它们技能吗 当然可以,但是必须要有耐心。有些聪明的孩子教会了它们搬小木块,甚至教会了它们做一些高难度的跳跃,只要每次成功的时候给它们奖励就可以了。可能有的孩子会这样想:“人类有时候也像我们一样聪明啊。”说到底,对它们要求也不用太高吧…… 7.如果对宠物人厌倦了怎么办 就像其他玩具一样,随着孩子的成长,他会对当初渴望的宠物人感到厌倦了。(当一个孩子说:“给我买个宠物人吧,妈妈,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它们的!”就要知道他最多也就照料它们四天。)最简单的反应就是把小人儿扔进洗手池、垃圾桶或者水沟里。在以上三种情况下,如果它们被抛弃之前没有死掉的话,这些已经被驯服的小人儿就会跟水沟里的人类重新接触。然而被驯服的小人儿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它们过于“柔弱”,最后还是会被跑得快得多的水沟人淘汰、追杀,最后死掉。所以,就这样把我们的小玩伴抛弃掉是不对的。 综上所述,我们强烈建议那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孩子,把你们的宠物人送给那些比较贫穷的孩子,他们肯定会高高兴兴地把你们的小人儿饲养下去。 大树 昨天晚上的电视新闻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随后我一夜无眠。 好几次我都从噩梦中惊醒,身体灼热。 后来当我终于又沉沉睡去的时候,我梦见了一棵大树,枝条快速地向天空中伸展。 树的枝干越长越粗,互相缠绕着;树皮爆裂,发出哔哔啪啪的声音。树叶不断长出来,变大,枯萎,又飘落,把位置让给了长出的新芽。 靠近一点,可以看见树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小点。 这些小黑点并不是蚂蚁,而是人类。再靠近一点,可以更清楚地看见婴儿蹒跚爬行,然后慢慢站起来,变成儿童、成人,最后又衰老。在他们身上,时间也加快了。 一群群的黑点越聚越多,在巨树上蜿蜒而行。随着巨树的长大,人群也在不断壮大。他们组成一条条黑线,在枝叶上来来往往,有时候会停一停,等着新树枝长出来。他们一直爬到树叶边上,又努力往叶片中间挤。有时候,树叶掉下来,上面的人也就一起跟着掉了下来。 就因为昨天晚上梦到的这棵树,早晨醒来我就开始遐想。 也许历史的长河中真的存在轮回吧…… 我们是不是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有些事情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未来学家们已经对一些假想进行了长时间的探索,他们发现: 每隔11年,会有一次星际活动异常活跃期(他们把这个解释为太阳表面黑子运动)。 每隔7年,股市会大跌。 每隔3年,会有一次生育高峰。 毋庸置疑,一切都不是偶然的,但是预见未来又有什么用呢? 是不是总结过去的教训就可以避免将来的灾难…… 可不可以通过研究进化曲线的逻辑性或者是偶然性,来预见以后的一些状况…… 长期以来,专家们对于地球上人口的快速增长问题一直争论不休。每次他们都宣称形势并没有那么严峻,因为我们已经能够生产足够的粮食。可是现在我们知道这些粮食缺乏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因为过度使用化肥已经导致土壤板结和贫瘠化了。这样的土壤还足以养活每十年就翻一倍的人类吗?我们会不会有一天因此而面临一场战争?为生存而战…… 我们可不可以把所有的因素都组成个方程式?也许这样就可以推测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 今天早晨,我想召集好多不同知识领域的男人、女人;社会学家、数学家、历史学家、生物学家、哲学家、政治家、科幻小说家、天文学家,把他们都聚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成立一个俱乐部:先知俱乐部。 这些学者聚在一起,融合他们所有的知识和直觉,然后种下一棵大树,它将汇聚未来发展所有的可能性,关于人类的、宇宙的,还有关于良心和道德的。 他们可以各持己见,互相争论并不重要,甚至还可以犯错误。有没有道理并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要把这些关于人类未来发展的可能性都记在树叶上,而且不带任何主观意识的评价。所有这些信息将会组成一个庞大的数据库,包含了所有对于未来的设想。 树叶上将会写满:“如果发生了世界大战”、“如果气象台系统失常”、“如果我们开始缺乏饮用水”、“如果我们利用克隆技术来制造免费劳动力”、“如果我们可以在火星上创建一座城市”、“如果一种肉会让所有吃了它的人和动物都感染上疾病”、“如果人脑可以直接和电脑链接”、“如果放射性物质开始侵蚀在各大洋里游弋的核潜艇”等等。 当然有些树叶也会载着比较轻松的话题:“如果重新开始流行迷你裙”、“如果提前退休年龄”、“如果减少工作时间”、“如果降低汽车排放污染标准”等等。 我们将会看见,在这棵大树上,代表我们未来种种可能的枝叶不断伸展。 我们还会看见,新的设想涌现不止。 这些推测和假想并不是为了“预言未来”,但是不管怎么样,它有利于将诸多事件发展逻辑地连贯起来。 然后,通过观察这棵大树,可以得出一个我称之为“VMVVoie de Moindre Violence?“最低损害途径”的法语缩写。”的结论:“最低损害途径”。 也许某个决策现在看起来并不尽如人意,但是在不远的将来甚至更远的未来却可以帮助避免一场灾祸。 这棵树还可以帮助政客们战胜对于失信于民的恐惧,抛开美丽的诺言,更加脚踏实地地做些事情。他们可以这样说:“这棵大树告诉我们:如果我现在这样做,虽然会立刻引起一些负面效果,但是在未来我们可以避免某种危机。相反,如果我现在不采取任何措施的话,我们将来就可能面临巨大的灾难。” 至于民众,他们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麻木不仁。他们会理解,会考虑到他们子孙后代的幸福,从而不再采取肤浅过激的反抗举动。 也许那些一直难以实施的环保措施也可以变得更易于接受。 这棵大树不仅肩负着探寻“VMV”的使命,而且还是我们对后代子孙的承诺:要给他们留下一片可以生存的土地。 这棵大树将帮助我们做出更理智的决定,而不是情绪化的结果。 这棵大树将会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如果一定要描述一下它有多高大,我只能说它是“绝云气,负青天”了。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早上我想到用一个电脑程序来实现这棵大树的所有枝叶, 而且还要可以直接访问这些叶片。 我想也许可以利用一个类似于电脑棋类游戏的程序,就好像下棋时可以提前几步就推测到对手可能要走的棋路,同时给出应对方案。 同样的,只要往程序里输入一个“可能性”,电脑就会自动计算出跟别的“可能性”之间的关系。比如,点下“如果减少工作时间”的树叶,它会不会直接或者间接影响到“如果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叶片,或者被影响的也可能是“如果迷你裙重新流行”的叶片? 今天早晨,我想象着这棵大树已经在一个岛上的大房子里生根。屋子中央有一台电脑,周围有很多的会议室、讨论室和休息室。各种专家们将会很荣幸地被邀请到岛上来度假,顺便用他们的知识来浇灌这棵树。 一想到有这些探索者在为将来后代们减少暴力,维持和平而努力,我就由衷地感到高兴。 好了,这就是我突然想出来的一个主意。我想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然后再试着想点别的主意吧。 想独立的左手 我叫诺贝特?佩迪洛林,是个便衣警察。一直以来,我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我是我身体的绝对主宰。可是有一天,我遇上了一个“麻烦”,情况有些令人不安:我的左手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要独立的。灾难开始于那天我想挠挠鼻子的时候。 通常我是用右手挠鼻子的,可是当时我右手恰巧捧着本书,所以很自然,我想举起左手来挠,可它居然一动不动。我压根儿没在意,又用右手挠了挠鼻子,就像往常一样。 噩梦却开始连连不断。有一天,当我开车的时候,我正忙着用右手换挡,左手却自作主张地离开了方向盘。车立刻斜冲了出去,我慌忙用右手紧紧抓住方向盘,刚好来得及把车转回正道。后来,吃饭的时候,左手又不肯拿勺子,结果我就只好用一只手笨拙地吃意大利面。 我的反应再简单不过了:跟它谈谈。 我直接对它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哪不对劲啦?” 它既没有嘴巴,又没有耳朵,当然不能回答我,可是比它开口说话更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它指了指我的右手,更确切地说,是指了指我右手腕上戴着的一个银手链!难道说我的左手嫉妒我的右手了? 我半信半疑地用牙齿将右手腕上的银手链取下来,再戴到左手腕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在疑神疑鬼,但是好像从那以后,我的左手又乖乖地听话了。我鼻子痒的时候,它不用我说就会去挠挠,我开车用右手换挡的时候,它也牢牢地握紧方向盘。从此以后,它又是一只温柔又有教养的手。 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比顺利。可是有一天,我的左手又蠢蠢欲动地想独立了。那天我正坐在歌剧院里看歌剧,它就忽然莫名其妙地打起响指来,在周围观众的嘘声中,我无比窘迫地逃到了剧场外面。它居然还拒绝跟我解释刚才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粗俗的举动。 然后,我的左手就无时无刻不在激怒我了。它做出很下流的姿势,不停地在我裤子口袋那儿进进出出;扯我的头发;还不肯好好让右手给它剪指甲,反倒把我脸上划了好几道口子。更过分的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它居然把两个手指头塞到我鼻孔里,要不是我及时醒过来,我就要窒息了。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要向它做出任何让步,可我的左手却似乎要让我明白点什么,不依不饶地要引起我的注意。我们可以对一个可恶的敌人毫不留情,可是当你的对手是个天天躲在你的裤子口袋里耀武扬威的家伙的时候,我敢跟你打赌,它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接下来几周发生的事情更让我终生难忘。我的左手居然发展到在超市里偷东西!面对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保安,我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可是它还嫌闹得不够,居然把偷来的水果在超市门口的保安眼皮底下掂来掂去。幸好我的警官证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永远也脱不了身。 更过分的事还在后面。我去朋友家做客的时候,左手会假装不小心地打碎人家的小雕塑、小摆设。在我用右手端着茶杯,优雅地喝茶的时候,它就趁机伸到最循规蹈矩的女人的裙子下面,或者去摸陌生女人的胸部,因为这个,我没少挨耳光,可是每次我的左手还报以一个猥亵的手势。 最终,我不得不把我的烦恼告诉了我的朋友郝纳利?帕达特,一名精神分析医生。他回答我说:“这很正常。” 在我们的头颅里,左脑和右脑是对立的,左脑比较理智,而右脑则比较情绪化;左脑偏向于阳刚,而右脑更女性化;左脑注重意识,而右脑相信直觉;左脑使行为井井有条,右脑就容易导致乱成一团。 “可是如果是左脑掌管秩序,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左手在不停作怪呢?” “因为两个半球掌管的区域是相反的。就是说,你的右眼、右手、右脚等等都是你的左脑控制的,反之亦然。你的潜意识,也就是右脑负责的,由于长时间受到忽视,于是就努力要引起你的重视。通常,这种举动会具体表现为突发性歇斯底里、勃然大怒,或者也可以是艺术灵感迸发。被压抑的右脑就是通过这些方式来自我表达的。而你呢,情况则有点特殊,你的右脑通过左手的革命来表达它的挫折感。这很有意思。如果把你的身体比作一个很大的国家,那么就好像有个地区想自治。在法国历史上,就有过旺代省独立运动、布列塔尼自治运动、巴斯克地区自治运动、加泰罗尼亚自治运动等等。这些都牵涉到一个内部机构的政策问题,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我的问题还有心理学的科学依据,我总算有点安心了。但是跟这个“叛乱地区”有关的麻烦与日俱增,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工作。 在警署里,我的左手不停地把玩着我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枪套,在我的工作报告上乱涂乱画,把划着的火柴扔进堆得满满的废纸篓里,它还竟敢扯我上司的耳朵! 我不得不问问它究竟要弄到什么程度才能称心。比如说,是不是又想要右手上的那个戒指。我的左手抓起一支笔来,艰难地写道(我是右撇子,也不会左右开弓):“我们来签个协议。” 我不是在做梦吧?跟我的左手签协议,跟与生俱来的左手签协议?!手,就是我的东西,跟已经属于我的东西谈判?门都没有!我的左手,过去是我的,现在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它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于是我干脆直接问道: “你想要什么?” 它又拿过笔写道: “我要有我自己可以支配的零花钱,以我自己的方式生活。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保证会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与其向它妥协,不如我来采取绥靖政策。我来到了美甲中心,一位甜美的年轻姑娘用她温柔的双手给我的左手做了个全面细致的护理,它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了,指甲也重新焕发了光彩。我这只反叛的左手现在似乎是完美无瑕的了。可是,这个关切之举并没有满足这个禽兽,只要一有机会,它就写:“签协议!不然就破坏!” 我绝对不会向这个威胁低头的。于是乎,我的左手忽然有一天卡住我的喉咙想掐死我,我的右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拉开。从此以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左手是个危险分子。可是,我也不是好惹的,于是我警告它: “如果你再为所欲为的话,我就把你给砍了!” 毫无疑问,对于这个主意,我自己都很难笑出来,可是我更不愿意永远生活在一只失控的左手的阴影里。为了证明我的决定给它看,我把它套在了一只滑雪手套里,这样它应该能安静点了吧?谁知一点都没用。我只好又亲手给它做了个橡木套子,它不得不蜷成了个拳头缩在里面。就这样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就感觉到左手心有点湿漉漉的,它垂头丧气,哭过了。是呀,对于一只不听话的手来说,蹲监狱确实过于残酷了一点。不过这下它总该明白到底是谁在这儿说了算了吧! “我,诺贝特?佩迪洛林,毫无争议,是我从头到脚每一根骨头的拥有者,所有器官和血管的主人,荷尔蒙和胃酸分泌的惟一负责人,血液循环和脑电波的仲裁。我当然是我身体的主人,这个称号是天生的。所有的分裂企图,不管来自哪个部分,都将遭到暴力镇压!” 我像个联邦制拥护者一样庄严宣称。 我把可怜的左手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差不多过了半个月,它一直都老老实实。然后,有一天它抓过一支粉笔在墙上写道: “自由,平等,协议。” 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那干脆把选举权也给你吧,左手投左派,右手就投右派!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把它封在了石膏里。关你禁闭!别人问我怎么了,我就简单地回答说滑雪的时候摔伤了。左手开始局促不安了,夜里,可以听见它用指甲忧伤地划着石膏内壁。有志气!最后我还是不忍心,就把它给放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它激动得有点微微颤抖。 从那以后,我必须要承认,我的左手无可指摘。我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切都被颠覆了。我正在调查一起凶杀案,有个超市的售货员昨天晚上被人掐死了。这起凶案很残酷,凶手的动机并不是打劫,因为就在旁边,塞得满满的钱柜大开着。我搜集了现场的指纹,然后一一拍照,拿回实验室分析。结果使我大吃一惊:我最终辨认出这些指纹居然是我左手的! 调查拖了很长时间。我小心翼翼地进行,因为我可不想最终“束手就擒”。可是调查越深入,就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就是我的左手干的!而且,在调查的过程中它还越来越洋洋得意,就像在嘲弄我。它在桌子上像弹钢琴一样来回敲着手指,似乎在说:“你不是想打仗嘛,好啊,现在就打!” 有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我的左手是怎么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我的整个身体弄到作案现场的呢? 我问了几个目击证人,他们都一口咬定说那天晚上在凶案现场附近见过我,当时我用左手拄着一根拐杖。这只卑鄙的“肢体末梢”用一个拐杖把熟睡的我搬到了现场,这可能吗?绝对不可能!我的手腕还承受不住我这身85公斤的肥肉。而且到目前为止,这场独立运动还没波及到我的手腕。 我又咨询了一位医生,结果他说我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他想把我介绍给他的同事,还想就我的病情做个博士论文。我拔腿就跑,而我的左手却不断地去抓途经的门来跟我捣乱。 一回到家,我就开始直截了当地盘问我的左手,只要它一答非所问,我就拿把铁尺狠狠地打它。当然,起初它还想负隅顽抗,不停抓过笔啊、橡皮啊没头没脑地往我脸上扔,但是我很快就把它绑在了桌腿上,然后用一本厚厚的电话黄页拼命揍它,直到它最终同意写字承认。我们警察拷问犯人的时候,当然要尽量避免使用暴力,但是有的时候还是得用点手段才能使他们开口。 我的左手终于采取了合作的态度。它拿支笔写道:“是的,是我杀了超市的售货员。你再也不在意我了,我只好这样来吸引你的注意。” “可是你是怎么把我整个人都搬到作案现场去的?” 它接着写道: “被封在石膏里的时候,我很痛苦,但是也有了充分的时间来酝酿这个计划。我用了催眠法。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把你掐到半醒,然后我就拿一个摆坠在你眼前晃,你就被催眠了,接着我在本子上写什么,你就照着做什么。甚至右手都一直乖乖地托着本子。我在本子上写:‘去超市’,你就去了。当时那里就剩一个女售货员在算当天的账。她就一个人,对我来说简直是个绝好的机会。我一把抓过去,你紧紧跟着,然后我就掐紧了她的脖子。” 太恐怖了!我永远也解释不清事情的真相了,谁会相信我说我的左手因为失宠就杀了人。 我犹豫了很久,该不该惩罚我的左手呢? 我是不是要一直咬左手的指甲直到咬出血来? 我把它举到眼前,细细端详。它很好看,我的左手,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只很舒服的手。它能灵活地夹东西、托东西、切东西。所有的手指都很有主见,末端变硬的指甲还可以用来挠痒,用来切断纤维。多亏我的双手,我才能又快又好地打好我的报告,可以尽情游戏,可以洗澡,可以翻书,可以开车。我欠它们太多了。一样东西总是在失去的时候,你才能感觉到它的不可替代。我的双手是造物主的奇迹,任何机器人都无法与之相媲美。 我需要我的双手,当然包括这只反叛的左手。 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这只手,不管怎么说以前一直对我很有用,以后也将一直很珍贵。它想要独立,也不错啊。这样我随“手”的想法,直到有第二种不同意见……终于,我同意在跟左手的协议上签字了。 从今以后,我的右手代表我的利益,而左手则代表它自己的。在我们协议的主要条款中还规定,我定期给左手零花钱,每周还要给它做一次美容护理。作为对我的回报,它会尽心尽责地参与我身体各部件之间的协调工作。比如,我清晨慢跑的时候,它会兢兢业业地摆动,保持我身体的平衡;而当我弹吉他的时候,它也会配合右手演奏优美的乐曲。而且,作为我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还同时享受到所有的福利:恒温供暖、血液循环、与全身各器官相连的疼痛预警系统、日常清洁、保暖手套和保护手套等等,外加每天九小时的休息时间。 实际上,我从此还有了个重量级的盟友,它无论何时都会陪在我身边,永远对我忠诚。而且,还是在它的建议下我才下定决心辞了警察的工作,开了家自己的私人侦探社“MGVA”,全称就是“左手和佩迪洛林侦探社”。 有的人可能出于嫉妒,会说些什么,诸如侦探社里我的左手大权独揽,所有重要的决定都是它定的,等等。这些话肯定是被憋在那些黄牙臭嘴里大半天才变成这样的,他的嘴不会是得了幽闭恐惧症吧?他的嘴可能也想独立,就像我的左手一样,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嘛。 隔绝 “从你一生下来开始,所有的一切就都已经在你的脑子里了。你要做的就是向别人传授你的知识。” 他的父亲是这样跟他解释的。 所有一切都在我脑子里,所有一切都已经在我脑子里了…… 他原本一直以为只有通过在旅途中不断积累才是了解这个世界的有效途径,但是,他还用去不断发现他已经知道的,或者早就该知道的东西吗?这个念头一直困扰着他。所有一切都已经在脑子里了……什么都不用学了……自己给自己揭示所有的奥秘……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孩已经是一个圣人了,这可能吗?一个还在腹中孕育的胎儿已经拥有了渊博的学识,这又可能吗? 古斯塔?鲁博莱医生远近闻名,已婚,两个孩子的父亲,邻居们都很尊敬他。但是,就是这个小小的念头,这个不经意闪过的念头把他弄得不得安宁。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再也管不了其他的事情了。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在我的脑袋里了,所有一切。”他不断地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想起了赫丘里?波罗,那个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大神探,他穿着拖鞋,坐在沙发上就能破解一桩桩迷案。古斯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长时间。妻子很尊重他的这种心路历程,为了不打扰他,悄悄送来了饭菜。 “亲爱的,”古斯塔叫住她,说道,“你知道是什么在困扰我吗?活着根本没有意义。什么都学不到,一切只是在重复学习已经知道很久的东西。” 她轻轻坐到丈夫旁边,温柔地对他说: “请原谅,古斯塔,但是我不是你。我上学的时候,学习历史、地理、数学,甚至体操。我还学了自由泳、蛙泳。后来我跟你结了婚,又学到了夫妇间该如何相处。接着我们有了孩子,我又学习怎样教育他们。在经历这些之前我一无所知。” 古斯塔心不在焉地嚼着一块面包,一边说道: “你确定吗?你不觉得吗,只要认真地自省一下,哪怕不出这个房间,你都可以更新你所有的知识?我个人觉得,就这几天时间,在这个房间里,我已经领悟到了绕地球两圈才可以学到的东西。” 妻子忍不住反驳道: “如果你已经绕地球一圈了,你该知道中国人怎么生活吧!” “我知道啊,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我曾经问自己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呢,于是,我的脑海就闪电般浮现出一幅幅他们生活的画面,就像一大堆动画片一样。在我之前,成千上万的隐修士已经经历过这样的思想历程了。” 妻子瓦蕾摇摇头,一头红色的秀发也随之飘舞。 “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当你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你的眼界也会变得狭窄起来的。现实的空间远远大过你脑袋的空间,看来你是低估了这个现实世界。” “不是,是你低估了人脑的强大力量。” 瓦蕾并不想跟他争吵,她不再继续据理力争,而是默默退了出去。而她的丈夫,他不再接待病人,不再见任何人,甚至连他的孩子都不见。只有瓦蕾才能见到他,不过还要答应他不能说任何外界的事情来打扰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瓦蕾还是一直在给他送吃喝,照顾他的起居,默默地支持他。虽然她不同意丈夫的观点,但是她还是选择不去打扰他。 古斯塔日渐消瘦。 他对自己说,如果人一定要吃喝睡觉的话,他就永远不会真正得到自由,所以一定要摆脱睡眠和食物的奴役。 他开始在一块大黑板上不停画图,然后还订购了一大堆电子工具。他请来了几位老同事,成天在一起算啊,做啊,鼓捣不停。 古斯塔向他妻子解释说: “问题的重点,是这副身体。我们都被肌肉包裹着,里面充满血液,骨骼。而这一切,时时刻刻需要给养,需要消耗,这简直就是折磨嘛。我们要保护好身体,不能让它饿着,不能让它冻着,病了的时候还要照料它,还需要食物和睡眠来保证全身的血液循环。可是,大脑呢,它的需要就少多了。” 瓦蕾听着有点不敢相信。 “……大脑的主要活动都被太多的肌体活动浪费了,对身体的保护和给养占用了太多的能量。” “可是我们的五种感觉呢?” “我们被感觉欺骗啦!我们曲解了它们传达给我们的信号。我们天天苦于如何认识这个世界,结果我们却生活在假象里。我们的躯体控制了我们的思想。” 他拿起一个杯子,翻转过来,水洒落到了地毯上。 “身体和思想,就好比容器和它里面装着的东西。没有杯子,水还依然存在,所以没有身体,思想也就不会再被束缚。” 一时间,瓦蕾有点疑惑,她丈夫是不是已经疯了。她连忙惊慌失措地反驳: “但是,脱离了身体,人就是死的了。” “不一定。我们完全可以在保持思想的情况下脱离身体。只要把大脑保存在营养液里就可以了。” 瓦蕾恍然大悟,原来黑板上那些看似乱七八糟的图画是有意义的。 某个星期四,手术按计划进行了。在场的有瓦蕾,他们的孩子,还有几位他非常信任的科学家朋友。古斯塔将要脱离他自己的身体了。为了达到绝对的与世隔绝,他决定给自己做这个世界上最彻底的外科切除手术:身体切除手术。 几位同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他的头盖骨,就好像打开汽车引擎盖一样。他们把这块圆溜溜的骨头放在一个铝制的容器里,对古斯塔来说,这也许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盖子吧。粉红色的大脑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微微地蠕动着,仿佛是由于麻醉而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外科医生们一点点切除着大脑与身体之间纷繁复杂的联系。他们首先切除了视觉神经、听觉神经,然后又割断了给大脑供血的颈动脉。最后他们谨慎无比地把脊髓从脊椎骨中分离了出来。他们麻利地将大脑取了出来,立刻放进了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缸里,这样,大脑上的动脉就可以立即吸取里面的糖分和氧气了;而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则被封住了。外科医生们还设置了一个恒温系统来保证营养液和浸在里面的大脑的温度一直保持正常。可是,那副躯壳怎么办呢? 古斯塔早就准备好了。 在事先已经拟好的遗嘱里,他要求不要把他的身体安葬到家族墓地里。科学解放了他的思想,所以他也要用自己的躯壳向科学致敬。他把自己的内脏、肌肉、骨骼、血液乃至所有各种各样的体液,都毫无保留地捐给了科研事业。 一直站在一旁的儿子问: “爸爸死了吗?” “没有。他一直还活着,只不过……他变了个样子。”忧伤的瓦蕾一边说一边禁不住浑身颤抖。 这时候,小女儿忽然大叫一声: “你是说,现在,爸爸,就是那个东西?!” 她一边叫一边用手指着那个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 妈妈回答: “是的。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也听不到他说话了。但是,爸爸还是会时刻挂念着你们的。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 瓦蕾清楚地认识到了眼前的形势,孩子将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中成长,而她也没了丈夫。 “那我们怎么办呢,妈妈?”小女儿一边问,一边还用手指着那个玻璃缸,里面那团粉红色的东西缓缓地上下浮动。 “我们把爸爸放在客厅里,这样我们还是可以天天看见他。” 一开始,玻璃缸被稳稳地放在客厅正中央,它闪烁着庄严的光芒。大家都还像从前看待古斯塔那样尊敬它:家庭里的杰出成员。 渐渐地,孩子们开始觉得它像一大棵暗红色的蔬菜一样漂在水里。 “爸爸你知道吗?今天我考了好成绩。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听见,但是我觉得你一定很高兴,是吗?” 瓦蕾注视着跟玻璃缸说话的孩子,眼神仿佛已经洞穿一切。好几次,她也这样跟玻璃缸说话,问怎样维持家里的生计。古斯塔以前在家庭理财方面很在行,所以瓦蕾幻想着能有一个答案穿过玻璃缸直接送到她面前。 而住在玻璃缸里的古斯塔?鲁博莱医生则一直在静静地思考看,再也没有感官刺激来打扰他了。起初,很自然的,他也曾想过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想到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的那些病人,就这样把他们都抛弃了,他甚至感觉到一丝内疚。但是,敢为天下先的思想很快又占了上风,他正在进行的是一项独一无二的体验。在他之前有多少隐修士幻想着置身于如此清净的与世隔绝的状态啊,这是死亡都可能达不到的境界。 无边无际的知识海洋呈现在他面前,所有的都属于他了,他无止境的内心世界,他最疯狂的内心历险,还有他最深刻的内心修行。他就是全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瓦蕾渐渐衰老,可是她丈夫的大脑却没有长出一丝皱纹。孩子们也长大成人了,渐渐地,那个玻璃缸在他们的生活中已经失去了往日重要的地位。家里买了新沙发的时候,大家毫不犹豫地把玻璃缸推到了客厅角落,安置在了电视机旁边,再也没有人去跟它说话了。 在父亲的玻璃缸旁边再放置一个水族缸的想法是20年以后才出现的。刚开始说出来确实吓了大家一跳,但是总该有人说啊。而且20年过去了,那个装着大脑的玻璃缸看起来已经跟别的家具没什么区别了。 在放置了水族缸以后,古斯塔周围又陆陆续续出现了盆花、非洲小雕像,最后还多了盏卤素灯。 瓦蕾去世了,那颗大脑看似对此漠不关心。儿子弗兰西斯气得差点要砸了那个玻璃缸。古斯塔再也不知道世上的事情了,甚至对他妻子的逝世也毫不在意。这块东西它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丝感觉呢? 弗兰西斯已经把玻璃缸拿到了洗碗池边准备往外倒,妹妹卡拉一把拦住了。不过这次怒气到底起了点效果:古斯塔被搬进了厨房。 时光荏苒,又是好多年过去了…… 卡拉和弗兰西斯也相继去世了。临死前,弗兰西斯对他的儿子说:“你看见那个玻璃缸里的大脑了吗?那是你祖父的。他已经在那里不停思考有80年了。你得照顾好他,注意保持适当的温度,还有要经常换换营养液。它只需要一点点糖就可以,一升葡萄糖就可以维持六个月。 古斯塔还在不停思考,他花了好几十年去揭开那些无穷的秘密。更珍贵的是,取出大脑延长了他的寿命。而且如果在开始思考的时候稍微努力一点的话,以后思考的效率就会高得异乎寻常。他找到的解决问题的途径越多,他发现途径的速度也就越快。那些途径又重新组合,引出新的问题,而新的问题又再次导出新的解决方法,如此周而复始,无穷无尽。他的思想像一棵大树开枝散叶,枝杈越来越精细,越来越复杂,而且有时候还会融合在一起,诞生出新的分支来。 的确,有时候,他会怀念起美味的奶油蛋糕、他的妻儿、一些有趣的电视节目、白云朵朵的蓝天和星光璀璨的夜幕,还有那些在美梦中度过的夜晚,甚至是那些久违的感觉:高兴、寒冷、炎热,甚至疼痛。 我们不得不承认,生活是美好的,但同时也是枯燥的。虽然付出过沉重的代价,但是他并不后悔生活过。他明白了生活的含义,明白了世界的法则。古斯塔终于知道了怎样去开发人的内在潜能。就拿普通的人脑来说,里面蕴藏的能量就足以令人大吃一惊。他发现里面有25个有意识想象的大脑皮层,每个皮层又各自包含着一百多种超现代的画面,他还隐约看见了一些革命思想。真遗憾他没法把这些告诉别人!在那25个大脑皮层下,他碰到了9872个无意识想象皮层,他还发现自己竟然对音域最宽广的管风琴音乐情有独钟。多可惜啊,他再也没有耳朵去听那美妙的音乐了! 弗兰西斯的孙子也即将辞世了,跟爷爷和父亲一样,他也没有忘记嘱咐他的儿子: “你看见上面那个玻璃缸了吗?就是碗橱上那个。那是你曾祖父的大脑。经常给它换换营养液,不要把它放到风口上。” 古斯塔还在思考,探索他的精神世界。但是,已经不是关于想象或者回忆之类的东西,而是别的,古斯塔称之为“渗透”。这是一种还没被人类利用的思考方法,而这种方法可以使我们的思维从最简单的地方出发去逐渐“渗透”。 “渗透”可以滋润思想,可以开发出新的基于潜意识的想象空间,确切说就是“渗透区”。 “妈妈,上面那个玻璃缸里的一团肉是什么东西啊?” “那可不能碰,比利。” “是鱼吗?” “不是,他比鱼可要复杂得多。他是你的祖先。他还活着,但是只剩下大脑了。家里一直留着它来作为纪念。只要保持好它的温度,隔段时间添点葡萄糖就行。” 两天后,比利带了几个朋友回家来玩。几个孩子对那个玻璃缸都好奇不已。 “哇噢……我们把它拿下来看看吧?” “不行。妈妈说不能碰。” 而此时此刻,在“渗透区”里,古斯塔又到达了一个更令人陶醉的想象区,所有最疯狂的梦的发源地,也是精神错乱的出发点。他给这里起了个名字叫“梦魇区”。这里有18万个不同的理解和发明层次,各种各样完全超现实的梦想风暴在这里窜来窜去。古斯塔感到幸福极了,在思想的海洋里他再也不感觉枯燥了。 忽然,他感到一阵刺痛。 “住手!快住手!”比利大叫道,“如果你再把番茄酱洒在里面,我晚上就没的吃了!” 古斯塔的大脑觉察到营养液里注入了一种新的液体。他感觉到一阵很舒服的刺激。兴奋的感觉让他觉得“梦魇区”的风暴好像变成了金光一片,他在十分钟之内就跑遍了18万层的“梦魇区”。 孩子们注意到了小脑微弱的抽搐。 “是活的!它动了!你老祖宗好像挺喜欢番茄酱的。我们再倒点醋进去看看吧!” 如闪电划过。这次的调味品引起了更强烈的效果,惊天动地的效果。古斯塔的梦幻世界里一下子天翻地覆,黑色的龙卷风肆虐,深蓝色的岩石里爆出明亮的橘黄色液体,冒着热气的血海翻滚着一张张碎裂的笑脸,还有长着海马头的蝙蝠四处飞舞…… 古斯塔瞬间的幻觉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毒品或者迷幻药的效果。他仿佛看见草地上的小草变成一支支锋利的小剑。哈哈,真庆幸他没有脚,即使在梦里也没有,他那飘飘欲仙的大脑只是被蹭了一小下。他像揭起一块地毯一样掀起草皮,结果在“梦魇区”下面又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净土”。这里是一片完整的宇宙,群星闪烁,银河系,各大行星,所有在他脑子里的东西都在那些梦的下面。原来他脑子的最深处还藏着上亿颗星星。 当比利的妈妈回到家里的时候,一出闹剧正在等着她,孩子们在祖先的脑子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奶油,再洒上干果,而且他们还在不停地往上加些手边够得着起来的东西。 “大脑先生,再来点果酱怎么样?” 妈妈赶紧驱散了孩子们。她忍受着那股难闻的味道,自以为是地用自来水洗干净了老祖宗的脑子,然后放到了一个干净的玻璃缸里。 没有盐分的自来水杀死了成千上万的脑细胞。实际上,自来水的破坏力比番茄酱还要大。因为褶皱里的奶油和番茄酱没有洗干净,古斯塔在精神宇宙中全速穿行,简直无法用文字形容了。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说过,人类只开发了大脑的百分之十。他错了,古斯塔正在证明这个比例是百万分之一!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比利的小朋友们从此对这个玻璃缸还有里面的东西充满了无限的兴趣。比利想到了增加零花钱的办法:组织收费参观。 “这是什么?” “我的祖先。” “就一块大脑?” “是呀,他厌倦了生活在躯体里。” “他真傻!” “不是,他不傻。妈妈说他还活着。” 一个小男孩冷不防把手伸到营养液里,把那颗大脑整个拿了出来! “哎!小心!别碰他!”比利大叫道。 小男孩吓得一松手,大脑掉在了瓷砖地上。 “把我的祖先放回玻璃缸去!”比利恶狠狠地命令道。 大脑从这双脏兮兮的小手上传到那双粘着果酱的小手上。结果一个小孩像投篮一样把它扔了出去,掉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比利不敢把它拿出来,他告诉妈妈小朋友们把它偷走了。 爸爸把垃圾倒在了门口的一个大垃圾桶里。 古斯塔的大脑忽然失去了他的营养液,开始日渐萎缩。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条凶狠的狗把他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狗根本无法知道这块肉其实是古斯塔?鲁博莱——世上最老、最彻底的隐修士。所以,这狗一口就把他给吃了。 就这样,一个不断研究自我、深入自我的大思想家终于停止了他的思想。 古斯塔到达了巅峰,到达了他思想的极限,在那里,他只看到了一个令他头晕目眩的深渊。 死亡对于他来说只是最终的一次激动人心的冒险,他可以很平静地接受。 美餐一顿之后,狗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于是古斯塔?鲁博莱最后残存的那一点思想也消散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