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造火者灰仔终于遇到了改变命运第一件事。这是由于他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也许是因为整夜在外面猎食,刚刚睡醒,昏昏沉沉的没有主意,也许是由于经常在河边走来走去从未出过什么事。总之他大意了,他本来是出洞去河边喝水的,就向下走,经过那株枯干的松树,穿过那块空地,在树木间小跑。这时,他看见并且嗅到什么了。在他前方的开阔地上,有五个活的东西,默默地坐在后腿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类。然而,他看见了他的那五个人既不跳起来大叫,也不露出牙齿示威,只是沉默而不祥的安坐在那里。天性中的第一本能,本来会驱使他飞也似的逃走,但是,他体内突然也是第一次涌起另一种对抗的本能。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敬畏。一种自我软弱渺小的感觉压得他动弹不得。作为狼,他难以理解,这就是主宰的权力。狼仔一动不动。他从未见过人,但他天生具有知道人类的本能,模模糊糊的知道,人是通过战斗而“凌驾”于一切动物之上的动物。现在,他不仅在用自己的眼睛、而且在用他的一切祖先的眼睛看这人——这些曾经一代一代的在黑暗中环顾过无数的冬季营火,曾经一代一代的在密林深处,隔着安全的距离窥视这种奇怪的君临一切活的东西的两腿动物。许多实际的斗争,和许多代狼积累的经验、遗传下来的先天的符咒,让狼仔产生一种敬畏之情。这种遗传,对一只不过是狼仔的狼,太具强制力了。如果他是一只长熟了的狼,他会跑掉,然而现在,他只会在恐惧的麻痹状态中趴在地上。从最初的一只狼走到人类的火旁坐下来取暖以来,他的种族所表现的投降归顺,他已经做了一半。一个印第安人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俯下身来观察他。未知终于体现为具体的血肉。他贴近他身上,伸出手来抓他。狼仔畏缩的更贴近地面,毛发不由自主的耸立起来,嘴唇向后收拢,露出小小的虎牙。高悬在他上面的命运之剑般的手迟疑了,那人笑着说:“瞧!雪白的虎牙!”其他的印第安人高声大笑,催促那人将狼仔捡起来。那只手将下来,越来越近,狼仔体内的两种本能产生的巨大冲动——退让和战斗发生了斗争,结果,他取其折衷,显示退让,当那手几乎碰到他身体上时,他突然战斗了,牙齿一合,咬住那只手。接着,头旁边受到的一击打得他侧身倒下。于是,他全部的斗志顷刻瓦解了。幼稚与投降的本能控制住了他。他哇哇叫着坐在后腿上。然而,挨了咬的人很生气,又打了一下他的头部的另一边。这样,他爬起来后,叫得更厉害了。四个印第安人笑得更响亮了。挨了咬的人也笑起来。他们围着狼仔,笑他,他则因恐怖和疼痛大声哭诉。这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那些印第安人也听到了。然而他知道是什么,因此发出最后一声胜利多于悲哀的长嚎,停止吵闹,静静的等他的母亲,那位凶猛的无所畏惧,战无不胜和无以克之的母亲,听到狼仔的叫唤,就吼叫着冲过来救他。她跳到他们中间,样子由于焦急和忙于战斗,显得很难看。然而在狼仔的眼中,她因为自卫而发的愤怒极为悦目。他快乐的叫了一声,跳起来迎接它。与此同时,那些人黄摩纳哥倒退了几步。母狼护着狼仔,耸着毛,站在那里面对着人,喉咙深处呼噜着发出咆哮。她咆哮得非常厉害,以致脸都扭曲了,露出威胁的凶相,从鼻尖到眼睛的皮肤都皱了起来。一个人惊讶的叫了一声:“杰茜!”狼仔觉得,一听见这声音母亲沮丧下来。那人又严厉的叫了声:“杰茜!”口吻中带着一种权威。接着狼仔就看见母亲,这位无所畏惧的母亲匍匐下来,肚子着地,摇摆尾巴,呜呜叫着表示和解。狼仔不能理解,吓慌了,对人的敬畏之情重新袭上心头。原来,他的本能没有错,母亲向人的投降又一次证明了它。说话的人走到她身边,将手放在她头上,她不咬,伏得更低些;也没有想要咬的样子。其余的人走过来围着她,摸她,拍她,她一点也不愤怒。他们很兴奋,发出许多声音。狼仔挨近母亲爬着,不时耸起毛来,但尽力投降,他认定这些声音不是危险的征兆。“毫不奇怪,”一个印第安人说:“她的父亲是狼,母亲是狗。在她交尾的时候,我哥哥将她在森林里整整扣了三夜,所以杰茜的父亲是一只狼。”“自从她跑掉以后,一年了,灰海獭。”第二个印第安人说。灰色海獭回答说:“不奇怪,鲑鱼舌。那在饥荒的时候,没有肉给狗吃。”第三个印第安人说:“她和狼群一起生活过。”“好像是这样,三鹰,”灰海獭将手放在狼仔身上,答道,“这就是标志。”狼仔在受到受触摸时,微微叫了一声,那手便抽回去打了他一下。狼仔收起牙齿,顺从的趴下,那手就伸过来揉擦他的耳朵后面,在他的背上抚摸。“这就是标志,”灰海獭继续说:“显然,他的母亲是杰茜,父亲是狼,所以,在他身上,狗的成分很少,狼的成分居多。他的牙齿雪白,就叫白牙吧。说定了,他是我的狗,杰茜是我哥哥的狗,而我哥哥不是死了吗?”就这样,世界上一个有了名字的狼仔,匍匐在那里,观望着。人们喧哗了好一会儿,灰海獭从挂在脖子上的刀鞘里拔出小刀,走进树林砍了一根木棍,在棍的两头刻上凹痕,在凹痕里扣了生皮带,用一根皮带扣住杰茜的脖子,然后将另一根皮带扣到一棵小松树上。白牙跟过去,躺在母亲身边。鲑鱼舌伸出手来,弄得他仰面朝天。杰茜焦急的望着。恐惧又在白牙体内涌了上来。他不能彻底遏制自己不叫,但没有咬;那只长着弯曲而张开的手指的手,开玩笑的揉搓他的脖子,将他翻来翻去,那种脊背朝地,四脚朝天的姿势,真是可笑又有失体统,它完全无能为力,毫无办法自卫。白牙全部的天性都违背它。如果这个人要害他,他无法逃避,四脚朝天,怎么可能逃走呢?降顺使他控制住了恐惧,却克制不了吼声。他轻声吼叫着,那个人竟然没生气,没打他的头。更奇特的是,那只手揉来揉去的时候,白牙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快感。当滚成侧卧的时候,他不叫了。手指压迫刺激他的耳根,快感倍增。最后,那人搔一下,揉一下,丢下他走开的时候,白牙的恐惧全部消失了。这是一个征兆,预示着他与人之间毫不畏惧的伴侣关系,终于是可以建立起来的,当然,在将来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还不免会体验到许多次恐惧。过了一段时间,白牙听到一些陌生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敏捷的判断道,这是人的声音。几分钟以后,其余的印第安人排成一列队伍,像行军那样开了过来。其中一些是男人,还有许多妇女儿童,四十个人全都肩负着沉重的营帐装备和物品。此外,还有许多狗,除了半大的小狗以外,他们也都驮着营帐装备,每条狗背着二三十磅重的东西,牢牢的捆在身上。白牙从来没见过狗,但一看见他们,就觉得与自己同种,只是略有不同。然而,狗们发现狼仔和他母亲时,却与狼的表现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冲突爆发了。面对张口蜂拥而来的群狗,白牙毛发耸立,连叫带咬,跌倒在他们下面,他感到牙齿在自己身上尖锐的切割,同时自己也在撕咬着身体上面的腿和肚子。一大阵骚动。白牙听见杰茜为他在战斗时的吼声,也听到人们的呼喊,棍子打狗的声音,以及被打着了的狗又与疼痛发出的叫唤。只是几秒钟,他又爬起来,站住了。现在,他看见,人们为了保护他,帮助他脱离那些似是而非他的种族的野蛮的牙齿,正用棍子石块赶开那些狗。以为白牙的头脑里有公正之类的抽象的概念,显然是毫无根据的,然而,他以自己的方式,感觉到人的公正,恰如其分的认识了这些法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钦佩他们执法时具备的那种权力。他们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动物,不咬,也不抓,而是运用死东西发出活力量,死东西听从他们的命令。因此,在他们的指挥下,棍子石块在空中活蹦乱跳,给群狗以沉重的打击。他想,这种权力非比寻常,不可理解而超越自然,是神一般的权力。单就他的天性来说,他不可能知道任何关于神的事情;他最多只知道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以外。但他对这些人充满了敬畏与惊异,就像人类看到天神站在山顶上、双手分别向吃惊的世界投掷闪电雷鸣时所产生的敬畏与惊异一样。最后一条狗也被赶走。骚乱静了下来。白牙舔一舔伤口,思考着第一次被引入群体中所尝到的群体的残酷,做梦也没想到他的种族所包括的成员并不止独眼、母亲和他自己。他们曾经独立为一个种族;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显然,还有许多成员与他同属一个种族。因为他的种族一见面就扑上来想毁灭他,他产生了一种下意识的愤怒,对于母亲被拴在一根木棒上,他也同样愤恨,尽管那是优秀的人做到,因为其中难免没有束缚与陷害的意味。当然,关于陷害与束缚,他毫无所知,随心所欲的游逛,奔跑,卧伏的自由,是他继承现代的遗产,现在却受到了侵犯。母亲被限制在一根棍子的长度内活动,因为他还需要挨在母亲身边,而他也就被这根木棍限制住了。他不喜欢这样。人们起身继续前进的时候,他也不喜欢,一个小孩儿拿住棒的一头将杰茜当作俘虏,牵在后面走,白牙又跟在杰茜的后面,因为即将进行的冒险而烦恼不安。他们沿着河谷走下去,一直到达盆地的终点,远远的超过了白牙足迹所至的最远的地方。河流在这里汇入了迈肯齐河。他们在这里扎营,白牙惊奇的在一边观看。人类的优越性时时刻刻都在增加:独木舟高高的撑在杆子上,竖直的网架用来晒鱼。人类主宰了所有长着伶牙俐齿的狗,这已经显示出了权力;然而,在狼仔的眼中,他们更让他反倒吃惊的,是对于死的东西的主宰。他们赋予不动的东西以运动的本领——那种改变世界面目的本领。将杆子做成的架子竖起来,吸引了他的目光。但竖架子的人既然就是那些将石头棍子掷出很远的人,这事还不算太奇特。然而,当这些架子披布料料、皮子,变成了圆锥形帐篷,白牙大为惊讶了。他惊骇这些帐篷的巨大躯体。它们出现在他周围,四面八方,仿佛霎那之间拔地而起的有生命的形体,狰狞可怖,弥漫了他的眼帘。他感到害怕,它们不祥的隐隐的浮现在他上面。当风吹得它们剧烈运动的时候,他就恐惧的趴下,紧紧盯着它们,防备它们冲过来,立刻跳开。不过,时间不长,对帐篷的恐惧就消失了。他看到,女人们孩子们从那里进进出出,竟毫无损伤,那些狗常想走进去,又被严厉的言语和飞奔的石子赶开。过了些时间,他离开杰茜,小心翼翼的向最近的一座帐篷爬去,不断增长的好奇推动他向前,为了获得经验去学习,去生活,去做。距离帐篷的最后几寸,他简直痛苦不堪的慢而谨慎的爬着,这一天的经历,已经使它足以应付以最令人吃惊,不可思议的形式显现出来的未知。最后,他的鼻子接触到帆布,他等了一下,什么事也没有。于是,他嗅一嗅那浸透了人味的陌生的组织,用牙齿咬住帆布轻轻一拖,帐篷挨近的那部分轻轻动了一下,但无关紧要。他更拖得用劲儿,动得更厉害了些。他觉得很有趣,更使劲儿拖,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结果,整个帐篷摇动起来,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急忙逃回到杰茜的身边。从此以后,他不再害怕那些高耸的帐篷了。没多久,他又从母亲身边胡乱跑开,。她的木棍被扣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子上,不能跟他走。一条身材、年龄比他稍大的半大小狗,慢慢向他走来,一幅轻薄好戏 目中无人的神气。关于他的名字,白牙后来听见人叫他利·利。利·利在打架方面经验丰富,可以说是一个凶狠的家伙。利·利与白牙同属一个种族,而且只是一条小狗,似乎毫无危险。所以,白牙准备以好友的态度接待他。然而,这位陌生的来客步伐变硬,嘴唇翻起,露出牙齿的时候,白牙也就以同样的姿态予以回敬。他们绕着半圆形兜圈子,竖着毛,互相试探性地叫着。这样持续了几分钟,白牙逐渐觉得很有趣,认为不过是游戏而已,然而,霎那间,利·利非常迅速的扑上来,狠狠咬了一口,正中被大山猫撕伤骨头、现在还深深作痛的那半边肩膀,然后跳了开去。白牙既惊讶又疼痛,叫了起来,顿时怒气大发,扑到利·利身上狠狠咬了起来。但是,利·利毕竟长于营地,经历过多次狗与狗的战争, 锐利的小牙齿三次、四次、五次咬在这位新来者的身上,直到白牙不顾耻辱,哀号着逃回到母亲的庇护下。这是他与利·利行将开始的无数次战斗中的第一仗。命中注定,他们永远会发生冲突。从一开始,他们就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杰茜伸出舌头舔着白牙,安慰他,想诱使他留在身边。然而,几分钟后,控制不住的好奇心,又驱使他开始新的探险了。他遇见一个人,就是灰海獭,后退蹲着,用散在面前地上的一些棍子和干苔藓在做什么。白牙走到近处,看着。灰海獭发出白牙以为没有敌意的声音,所以,他就更近了些。女人与孩子另外又取了许多根树枝给灰海獭,不言而喻,这是一件大事。白牙,凑过来,碰到灰海獭的膝盖,好奇已使他忘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属于人的种类的动物。突然,他看到一种奇怪的东西,从灰海獭下面的棍子和苔藓下面,像雾一样冒了出来,继而一种活的东西在棍棒间盘旋回绕,那种颜色像天上的太阳。关于火,白牙一无所知,它像他幼时洞口的光明一样吸引他。他爬近几步。他听到灰海獭伏在他身上咯咯的笑,直到没有敌意,接着,他的鼻子碰到了火焰,与此同时,伸出的舌头也去舔它。顷刻间,他几乎浑身麻木了!隐形在木棍和苔藓间的未知,粗暴的抓住他的鼻子,他栽了一个跟斗,吃惊的哇哇大叫。杰茜听到他的声音,跳到了棍子的尽头,但又爱莫能助,只好发出可怕的怒吼。然而,灰海獭高声大笑,拍着大腿向营地里所有的人讲述这件事,于是,人人都喧笑起来。白牙坐在后腿上哇哇乱叫,在人们的围观中无依无靠,真是可怜极了。这是他曾经受到过的伤害中最严重地伤害,灰海獭手底下生长起来的像太阳一样颜色的活东西,烫伤了他的鼻子与舌头,他哭了又哭,哭个不止,每次新的哭声都引起人们的哄笑,他想用舌头安慰一下鼻子,然而舌头也烧伤了,两处伤痛碰在一起,更加疼痛,刺痛了他的心。他逃到杰茜的身边——她正在木棒的尽头愤怒欲狂,杰茜,是世界上唯一不会嘲笑他的动物。黄昏将临。夜晚又来了。他的鼻子、舌头仍然疼痛。但是,一种更大的烦恼折磨着他。他想家,感到空虚,感到对于绝壁上的洞穴和河边几经平安的强烈需要。生活变得人口太多了。这么多的人!男女老幼都在发出喧哗、刺激。那些狗也不断争吵哄闹,骚扰不止。以前熟悉的唯一的那种生活中的安闲寂静,全然消失了,空气都在随着生命颤动,不停的发出响声,变换强度与调子,刺激他的感官、神经,令他紧张不安,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像人类看着他们所创造的天神那样,白牙看着面前的人们,看着他们在营地里来来往往。根据他模模糊糊的理解,认识高等动物,是神,使气机的创造者。他们具备各种未知、莫名其妙的各种权力,是统治者,主宰着活的东西和不活的东西。他们使不会动的活动,使会动的服从,使生命——具有太阳一样色彩的会咬人的生命从枯苔藓与木头里长出来。他们是火的制造者!他们是神!8楼(TOP)天苍苍,野茫茫,我在草原放过羊。颤长音,永不忘,今生由此识悲凉。——选自邢奇:《听歌》回复管理 经验操作 金钱操作 积分操作马兰等级: 幽天使头衔:身份: 注册会员发帖: 384精华: 0积分: 3692金钱: (4080)在线: 4天12小时46分来自: 北京注册: 08-3-5 13:04:4908-6-13 0:05:37白牙(10)—— 桎梏在杰茜被扣在木棍上的这段时间里,白牙跑遍了整个印第安营地,进行探测、考察和学习,丰富了自己的见识。他很快熟知了人类的许多作风,但并未因此而生轻视的心理。相反,他了解他们越多,就越是知道他们的优越之处。他们展示出神秘的权力。高不可及的神性看上去是那么伟大。人类经常因为看见自己的神被推翻或者香案坍塌而悲哀,然而,匍匐在人类脚下的狼与野狗绝对不会感到这种悲哀。人的神是一种想象,是看不见的,是幻想为了逃避现实而产生的气与雾,是期待中的“美好”与“权力”的游魂,是自我在精神领域里不可捉摸的显现。但是,走在火边的狼与野狗与人不同,他们心目中的神血肉丰满,生龙活虎,触摸起来实在。他们的存在与目标,需要占据一点的时间和空间来实现。相信这样的神,不用信仰的帮助和意志的作用。你摆脱不掉他。他两脚支着身体站在那里,手拿木棒,具有无限的潜力,有喜怒哀乐,他的神秘、神圣、权力全都潜藏在肉体之中,这肉像任何其他肉一样好吃,被撕破时同样流血。对于白牙,人就是确定不疑,摆脱不掉的神。像母亲杰茜听到那人的呼唤就奉献顺从一样,他也开始投诚献奉。他以为服从他们是他们的特权。他们走来,他就让路;他们叫他,他就过去;他们威胁,他就趴下;他们让他走,他赶快跑开。因为,他们又将意愿付诸实现的权力,这权力可以表现为手打棍、飞石和鞭策,从而给他造成伤害。他和所有的狗一样,是他们的,听从他们的命令来行动。他很快就获得教训,他们可以随意打击,践踏或者宽容他。这个教训来之不易,因为他们与他的某种最主要、强烈的本性难以相容。他在学习时并不喜欢他们,但却不知不觉的在学着去喜欢他们。这是将生存的责任和自己的命运移至他人手里,当然,这种行为并非没有报酬,倚在别人身上总比独立要容易得多。当然,这并不是说,在一天之内,白牙将自己连身体带灵魂都交给了人。他丢不掉野性的遗产,和关于“荒原”的记忆。有些日子,他站在森林边,凝神谛听,仿佛什么东西远远的在呼唤他。他总是躁动不安的回到杰茜身边,若有所思的轻声呜叫。舔她脸的舌头满怀的质问。白牙很快了解了营地的情况, 知道了在抢吃人们给的鱼肉时大狗们表现出来的奸诈与贪婪。慢慢的,他知道男人比较公正,小孩比较残酷,女人则比较和善,有时丢给他一块肉或者骨头。他还知道,不要去惹那些半大的小狗的母亲,尽可能的远离她们,当她们走来时走为上策。这是再两三次悲惨的遭遇以后获知的。然而,利·利是他生活中的一条祸根。比他身强力壮年长的利·利,特别选中了他作为迫害的对象。白牙乐意打仗,但实力过于悬殊,敌人太强大,利·利成了他的梦魇。每当壮胆离开母亲时,利·利就必须出现,追踪他,对他叫,将他当猴儿耍,而且趁人不在时扑来强迫他打架。利·利总是得胜,当作他们生活中主要的快乐,正如这是白牙生活中的大难一样。白牙虽然总吃败仗并受到伤害,但他仍然不屈不惧。可是,天生的野蛮的脾气在迫害下变本加厉了,他变得恶毒而阴险。他温和、游戏、作为小狗的那面几乎无法表现。利·利不允许他和别的小狗一起玩耍。白牙一出现,利·利就过来欺负、虐待他,跟他打架,将他赶走。这一切,使白牙丧失了童年时为发泄精力而游戏的途径,他变得内向狡猾,少年老成。他用很长的时间去想诡计。当人们喂食群狗的时候,他因受阻碍而得不到自己那份,就变成一个机灵的小偷,这往往让妇女们感到烦恼,但他不得不为自己掠食,而且做得很好。他非常机灵的在营地各处潜行,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观察、倾听并由此认识一切,想方设法顺利的逃避那些不共戴天的迫害者。他玩了第一次真正的大阴谋,并尝到了第一次报复的滋味。像杰茜和狼在一起时诱出人们营地里的狗来吃掉一样,白牙引诱利·利到达杰茜报复的牙齿所及之处。他在利·利前面逃跑,绕着营地上的各个帐篷迂回出入。他比和他一样大的任何一只狗比利·利跑得都快,但他很会跑,在追逐中并不是用全部力量,总和追逐者保持一跳的距离。由于追逐持久的接近猎物,利·利兴奋得忘了小心和位置。当他醒悟时,已经太晚了。他绕着一座小帐篷全力奔跑,突然冲到了躺在棍子尽头的杰茜身边,他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但她已咬住了他。她被扣住不能动,他也不能轻易脱身。于是,她将他掀翻在地,用牙齿反复的撕咬他。他终于摆脱她,滚着爬起来的时候,毛如飞蓬一般散乱不堪,肉体与精神两败俱伤。毛一撮一撮的竖着,全身满是伤痕。他站在那里,放声发出作为一只小狗的长长的痛哭。然而,即使如此,白牙在他哭到一半的时候又将牙齿咬住他的后腿。利·利斗志全无,就带着耻辱逃跑,白牙则在后面紧追不放,一直追到利·利的小帐篷旁。这时,女人们赶来帮忙,白牙则变成愤怒的魔鬼,最后在弹石齐发下才走开。一天,灰海獭认为杰茜不会跑掉了,就放开了她。白牙为母亲获得自由非常高兴,快活的陪着她在营地各处观看;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利·利就敬而远之,白牙反倒耸毛硬腿起来。但是,利·利不是傻瓜,无论所么想复仇雪耻,也只能等到白牙单独一人时,所以他对这样挑战不予理睬。那天傍晚,白牙一步一步的将杰茜引导营地附近的森林边上。当她站住时,他想再引她向前走。河流、洞穴,寂静的树木在呼唤他,他要她一起前往。他前跑几步,站住,回头看看,她没动。他哀哭恳求,故意在矮树林中跑进跑出,跑回她面前舔她的脸,又跑掉,但她仍然不动。他停下来看她,她却回头凝视营地。他清清楚楚的流露出的满腔热情与焦急与神情,慢慢的消失了。旷野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他的母亲也听不到了,但她同时还听到另一种更响亮的呼唤——火和人类的呼唤,这种呼唤对一切野兽中的狼与野狗发出,并且要求得到响应。杰茜转过身来,慢慢的,小步跑回营地,营地对她的控制,比木棒有形的束缚更强有力。这些神的权力,看不见然而玄妙的抓着她,不让她走。白牙坐在一棵赤杨树阴下,轻声哭泣。弥漫空中的一股浓浓的松树味和淡淡的树木的香味,让他想起受束缚以前那段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他毕竟是只半大的兽仔。无论人或“荒原”的呼唤,都比不上他的母亲。在为时短暂的一生的任何时候,他都依赖着她,他还不到独立的时候,他站起来孤单的跑回营地,偶尔驻足坐下,呜咽着谛听森林深处仍在发出的呼唤。在“荒原”上,一对母子相依为命的时间很短;然而,人类的统治有时甚至使它更短。白牙的命运就是如此。灰海獭欠三鹰的债。三鹰计划溯迈肯齐河而上,到大努湖,做一个短期的旅行。灰海獭用一块红布、一张熊皮、二十发弹药和杰茜抵了债。白牙看到母亲上了三鹰的独木舟,想跟上去,三鹰一击将他打回岸上,独木舟开走了。他跳进水中,泅着追船,仿佛没听见灰海獭命令他回来的严厉叫声。失掉母亲的恐怖,使白牙竟将一个人,一个神都置之脑后了。然而,神们已经习惯了别人的顺从。灰海獭架了一支独木舟,愤怒的追来。他伸手抓住白牙的脖子将他拎了上来,但他没有马上放他到船上,而是一直手举向空中,另一只手一顿猛打。一阵痛打!他下手很重。他每打一下,白牙都要受伤。而他打了无数下。时而这边,时而那边,雨点般的打击使白牙荡来荡去,仿佛一直急剧颤抖的晃动着的钟摆。他内部的情绪不断变化,先是惊骇,继之一阵暂时的恐惧,哀号了几次以后,怒火满腔。面对暴怒的神,他自由的天性发作起来,露出牙齿大胆狂吠。然而,这只会使神更加愤怒,打击得更快更重,也更有伤害性。灰海獭继续打,白牙继续叫。但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非此即彼,总有一方服输,而这一方就是白牙。他是第一次真正被“人抓在手里”,相比之下,以前偶尔受到的石子木棍的打击,简直就是爱抚。他丧了气,重又涌起恐惧,开始叫唤哀号。有一阵,打一下,他哀号一声,到最后,恐惧变成了恐怖,哀号变成连续不断的声音,与打击的韵律不合拍了。灰海獭住了手。白牙软弱无力的悬在空中继续哭喊。似乎满足了的主人粗暴的将他扔到船底。这时,独木舟已顺水而下,灰海獭拿起桨来,嫌白牙碍事,就用脚野蛮的踢开他。白牙自由的天性在瞬间再次闪现,用牙咬了那只船着鹿皮鞋的脚。灰海獭的愤怒极其可怕,而白牙也是同样惊恐。刚才的那顿暴打,比起现在这次,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仅手,坚硬的木浆也用上了。他再次被扔到船里的时候,遍体鳞伤,灰海獭故意又踢了一脚,白牙不再进攻了。白牙又一次得到关于束缚的教训,无论深处何种情境,都不要去咬作为主宰者的神;主宰者的身体是神圣的,不可以被他这样的牙齿所亵渎。显然,这种罪恶是十恶不赦的。独木舟靠岸时,白牙躺着不动,等待灰海獭的意志。灰海獭将他扔在岸上,他的腰部都被重重的碰了一下,伤痛大发。他颤抖的爬着站起来,呜呜的叫。这时,站在岸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利·利冲向他,将他掀翻在地,张口便咬。如果不是灰海獭将利·利一脚挑向空中,又摔在十二尺外的地方,白牙一定会大受其苦,他已经无力自卫了。这时人的公正之处。即使当时那么可怜兮兮,白牙也体验到了一些感恩的颤栗。他从此懂得,神们将惩罚的权利保留给了自己,比他们低的动物都没有份。这一天的夜晚,万籁俱静,白牙想起了母亲,为母亲悲哀。他悲哀的声音惊醒了灰海獭,他打了他。以后,神们在一边时,他只是轻声哭泣。但他独自漫步在森林边时,他就纵情的大声哀哭,发泄一下内心的悲哀。这时,他可以按照有关洞穴和河流的回忆跑回“荒原”,然而,怀念母亲的心情挽回了他。打猎的人们出去又回来,所以,有朝一日,母亲也会回到村子来。因此,他继续在桎梏中等待她。这种束缚并非完全是一种不幸。他感兴趣的事情很多,永远爱看这些神们所做的无穷无尽的奇特的事情。他边学着如何和灰海獭相处,他对他的期望是服从——严格、直接了当的服从;作为报酬,他被容许存在,可以避免挨打。有时,灰海獭海亲自给他一块肉,代他防止别的狗抢。这样一块肉,很有价值,在某种奇怪的意义上,甚至比从一个女人手中的到十二块肉还要有价值。灰海獭从来不拍或摸他。也许是他的手影响了白牙。总而言之,某种依恋的纽带正在他与他的乖戾的主人之间形成。由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因为棍棒石块手脚的打击,白牙被桎梏不知不觉的牢牢的扣住了。他所属种族的,使他们走向人类火堆可能发展的某些性质,正在他的体内发展。白牙并不知道,营地的生活,固然充满了种种不幸,但不断的潜移默化,正使他不知不觉的热爱起来。他只知道因失去杰茜而悲哀,期盼她回来,只知道渴慕曾经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9楼(TOP)天苍苍,野茫茫,我在草原放过羊。颤长音,永不忘,今生由此识悲凉。——选自邢奇:《听歌》回复管理 经验操作 金钱操作 积分操作马兰等级: 幽天使头衔:身份: 注册会员发帖: 384精华: 0积分: 3692金钱: (4080)在线: 4天12小时46分来自: 北京注册: 08-3-5 13:04:4908-6-13 0:06:47白牙(11)—— 仇视白牙的气质比先前变得更加邪恶凶猛,野蛮本来就是他天性中的一部分,况且,在利·利唆使下而发展起来的野蛮大大超过他的天性。在他所寄身的部落中,他有一个邪恶的名声。只要营地里一有麻烦、骚乱、打架、淘气,或者一个妇女因丢失了一块肉大吵大闹,白牙一定与此有所牵连,而且常常是肇事者。他们并不仔细研究导致他行为的动机,只看结果,而结果总是坏的。他是一个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家伙;愤怒的妇女们骂他是一只狼,百无一用,注定不得好死。与此同时,他也警惕的看着他们,准备时刻闪任何飞来的不祥之物。他发现,在这个人口众多的营地里,他是一个被贬斥者。利·利领导所有的小狗;他则与他们有别。也许,他们感觉到了他是野种,对他怀有一种家犬对狼的本能的仇视。但无论如何,他们与利·利联合起来迫害他。一旦成了对头,以后就有理由永远作对了。他们全都常常受到他牙齿的袭击。他感到光荣的是,它给予别人的多,受到的少。单打独斗,他可以打败他们中的许多只狗;然而,战斗一开始,营地所有的小狗都跑来打他,他没有单对单、一决雌雄的机会。他从打群架中学习到了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在许多狗联合进攻时如何自卫;一是在单打独斗时,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大限度的伤害对方。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只有在敌对的狗群中站稳脚跟,才可能会有生路,他要变得像猫一样具有站得稳的本领。即使打狗也需要凭借体重的冲力,才能将他撞得退后或向后,但是无论向后或靠边,腾空或滑地,他总是保持两腿支持住身体,实实在在的脚踏大地。狗打架时,常常会有吠、竖毛、引人注目此类的实战前的预备动作,然而,白牙学会了免去这些预备的姿势,他必须迅速,干完就跑。耽误时间就等于全部的小狗都来打他。所以,他学会了隐蔽自己的意图,冲过来就连咬带撕,使敌人措手不及,从而给对方以迅速而严重的伤害。他懂得了出其不意的意义。一条狗,在毫无戒备的时候遭到袭击,肩膀被割裂成大口子或耳朵被撕成条状,自己还如置五里雾中、早已被打得半败了。而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袭击,极易将狗掀翻。这样,被掀翻的狗会不可避免的将脖子上柔软的一面——这个可以攻击而且致命的地方暴露了出来,白牙知道这个地方。这个知识是直接从代代猎食的狼的先知那里继承过来的。因此,白牙是这样实施攻击的:先找一只单独的小狗;其次出其不意的将他打翻,接着用牙齿咬他柔软的喉咙。白牙还只是半大,并没有长足,所以他的牙齿还不足以使他的“喉咙袭击”致狗死命。但是,从许多走在营地里的小狗的被撕破的脖子来看,白牙的用心没有白费。一天,他的仇敌之一孤身一人走在森林边,他想方设法,一再将他打翻,进攻他的喉咙,割断了大血管。狗死了。它被发现了。消息传到了死狗的主人的耳中,妇女们也记起了许多次丢狗的往事,于是,夜里起了一阵骚动,许多愤怒的声音包围了灰海獭。但他坚决顶住了帐篷的门,拒绝族人要他交出凶手加以惩罚的强烈要求,将犯人关在帐篷中。白牙成了人与狗都恨的动物。他在发育期内,没享受过片刻的安全。同类们冲他吠,人们咒骂他,投之以石子。每只狗的牙齿、每个人的手,都袭击他。他永远紧张,总是留意伺击进攻或预防遭到进攻,注意出乎意料,突然飞来的打击物,准备冷静的先发制人,跳上去咬一口,或跳开去叫一声以示威胁。他的叫声比营地里任何小狗大狗都可怕。吠声本来是为了警告或威吓,但什么时候叫,则需要判断力。白牙知道怎么做和何时做,他将一切邪恶、恶毒、恐怖的东西混合在吠声里,鼻子因为连续的抽搐缩成锯齿形状,毛发如波浪起伏般耸立,舌头吐出来又缩回去,宛如一条红色的蛇,耳朵平放,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嘴唇上缩,狼牙暴露,口水流淌,这样一副模样,几乎能令任何攻击者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当他毫无戒备,受到袭击时,敌人暂时的迟疑就为她赢得了千钧一发的机会去思想和决定行动,而且,对方的停顿常常到最后发展为进攻的完全终止。就这样,不止在一条大狗面前,这种叫声使白牙光荣而从容的撤退。他是小狗群中一个被排斥者,他厮杀的方法与出色的能力,迫使小狗们为了伤害他不得不付出代价。狗群不允许他与他们一起跑,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一只小狗能够跑到群外,谁也不敢领教他的游击与伏击的战术。除了利·利,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造成的仇敌。白牙不答应。一只小狗单独走在河边,就等于自取灭亡,或者等于他发出恐怖痛楚的尖叫惊动全营,同时从伏击的狼仔身边落荒而逃。即使小狗们完全明白他们非集结在一起不可,白牙的复仇也没有结束。当他们单独时,他就攻击他们;而他们成群时,他们就攻击他。然而,当他们一起冲过来时,他的敏捷常常使他获得安全;相反,追逐中跑在前面的狗却大倒其霉!白牙已经学会了杀回马枪,突然转身攻击跑在前面的狗,在大队的狗没赶上来之前,将他彻底撕裂。因为那些狗在追逐中很兴奋,极易得意忘形,白牙却从来不会忘乎所以。他一面跑,一面回头瞧,随时准备转身干掉那位超越了同伴、过分热心的追击者。小狗们常常游戏,他们将游戏融入有趣的模仿战争的危险中,以追逐白牙作为最重要的游戏——这种游戏不但性命攸关,而且无论何时何地,都非常严肃。白牙则因为跑得快,所以毫不在乎走到什么地方。在徒然等待母亲回来的日子里,白牙曾多次引导着小狗们在附近的树林里追逐他,群狗每次中圈套后都找不到他。他像他的父母一样,似乎是一条在林中穿梭的影子,脚步即轻快又无声。他独自跑开,根据小狗的叫声判断他们的位置。他与荒原的联系比他们更为直接,也比他们更了解它的秘密与计谋。他最喜欢涉过流水,不留痕迹,然后静静的躺在附近的树林里,倾听周围响起失败的叫声。自己的同类和人类的仇恨,经常挨打和经常打人,不屈不挠,使得白牙发展迅速而偏执异端。情感与慈悲在这种土壤上不可能开花结果。关于这些,白牙最模糊,起码的认识也没有。他了解的法则是服从强者,压迫弱者。灰海獭是一个神,是强者,白牙服从他;然而,比他幼小的狗是弱者,他可以毁灭他们。他朝着权力的方向发展。为了免于常受伤害或被毁灭,作为食肉动物的特性与防卫的能力发展的极不和谐。他变了,变得比别的狗更快而持久,更狡猾聪明,更拼命凶狠,更柔软,也更具有钢铁一样的肌肉,更加残酷。他不得不变得具备这些品质,否则,既不能在充满敌意与仇恨的环境里生存活命,更谈不上发展自己。10楼(TOP)天苍苍,野茫茫,我在草原放过羊。颤长音,永不忘,今生由此识悲凉。——选自邢奇:《听歌》回复管理 经验操作 金钱操作 积分操作马兰等级: 幽天使头衔:身份: 注册会员发帖: 384精华: 0积分: 3692金钱: (4080)在线: 4天12小时46分来自: 北京注册: 08-3-5 13:04:4908-6-13 0:07:43白牙(12)—— 迷途知返这年秋天,白天变短,霜冻也开始出现了。白牙终于解放了。部落里接连几天骚动不已,人们拆除了夏季的营帐,准备带着行李物品迁往他处,去进行秋季渔猎。当帐篷开始拆卸,东西装上独木舟的时候。白牙明白了。独木舟开始离岸。有的早已顺流而下,踪影皆无。白牙焦急的看完了这一切,非常从容的决定留下来。他等机会溜出营地,到森林里去。已经开始结冰的流淌的河水,隐匿了他的踪迹,他爬进一丛茂密的林中,等着,断断续续的睡着了。几个小时后,灰海獭喊他的声音惊醒了他。白牙听得出来。寻找他的还有灰海獭的妻子和儿子米·沙。他恐惧得发抖,有股想从隐蔽的地方爬出来的冲动,但他抑制住了。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他爬出来,庆幸自己的行动成功了。黑夜降临,他在林中玩了一会儿,享受森林的寂静,寂静使他心烦意乱。这种既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情景,仿佛并不吉利,虽然潜伏着的危险看不见也想不到,但他感觉得到。那些黑夜中的阴影,朦胧可见的巨大树干,可能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不能不令他满腹狐疑。这里很冷,没有温暖的帐篷的墙壁可以依靠。霜冻在脚上,他不停的轮换着举起一只前脚,将蓬松的尾巴弯过来盖住。这毫不奇怪,与此同时,铭刻在他内部视觉中的那串“记忆中的图面”,又重新历历在目,他又看见营地的帐篷和火光,听到男人粗重的低音,女人的尖叫,和狗群的吠叫。他饿了,想起曾丢给他的一块块的鱼和肉。然而,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食物,只有吓人而且不能吃的寂静。他受到的束缚与不负责任,已经使他变得软弱了。他已经忘了如何独自生存。黑夜,在他的周围张着大口。他的感官喜欢了营地的嘈杂忙碌的景象与声音的刺激,现在却没有什么可以看或可以听,无所事事,只好尽力抓住大自然断断续续的宁静。毫无动作与大难临头的感觉,令它们沮丧。突然,一个巨大不定的东西闪过他的眼帘,他大吃一惊。云刚从月亮脸上移开,原来是月光下树的阴影。他定了定神,轻声呜咽;为了不引起潜伏的危险物的注意,他随即又克制住自己不再呜咽。正在他头顶上的一棵树在黑夜的寒气里收缩,发出一个大的声响,吓得他叫了一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他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要求人类陪伴保护的欲望,他的鼻孔里充满了营地烟火的气味,耳朵里响彻着营地的人声狗叫,他跑出森林,发疯似的向村子跑去。他到了既没有阴影、也没有黑暗的撒满了月光的空地上。然而,眼前,并没有村子。他忘了,村子已经迁走了。他的狂奔突然停止了,没有地方可以投奔。他在被废弃的营地里,孤单的偷偷摸摸的走着,闻一闻人们扔掉的破烂货和垃圾堆。他恨不得有一个愤怒的女人将石子掷向他,或者灰海獭将他暴打一顿,甚至可以兴高采烈的欢迎利·利和那群卑鄙的小狗。他走到灰海獭曾经搭帐篷的地方,喉咙由于剧烈抽搐而疼痛,张开嘴巴,为了杰茜,为了过去所有的悲苦与不幸,以及将来的困苦与艰难,心如刀绞般长嗥一声,唱出了他的悲哀、孤独和恐惧。这是他有生以来发出的第一声长长的狼嗥,声音充沛而悲哀。白天来了。白天驱走了恐惧,但使他倍感寂寞。不久前还是人口众多的土地,现在空无一物,将孤寂有力的强加于他。没多久时间,他打定主意,就一头钻进森林,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他整天奔跑不息,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永远奔跑。他钢铁般地肉体不知疲惫,种族遗传的耐性又使他重新振作起来,作无穷无尽的努力,而且,他能够强迫自己疼痛的肉体继续前进。当河流绕过陡峭的山岩转弯时,他就爬山。遇到汇入大和的小溪小涧,他就涉水或者游泳。他不止一次踩破河边刚刚结冻的冰,,在冷冽的水流中拼命挣扎。他常常注意有没有人们上岸进入陆地的痕迹。白牙的智慧要高于他的同类的一般水平,但他思维的视野,尚不够宽广。他还想不到迈肯齐河的对岸。他从未考虑到,如果人们转向那一边了呢?当他以后长得更大更聪明、对水路陆路了解更多,具有更为丰富的旅行经验的时候,他也许会想到或理解这一种可能。但这毕竟是将来的事。然而现在,他只是盲目的奔跑,只是想到自己身在迈肯齐河的这一边。他整夜都在奔跑,黑夜中遇到许多障碍与不幸耽误了他的时间,却不能令他一蹶不振。到次日中午,他已连续跑了三十个小时。他坚强的肉体难以承受,但顽强的意志使他继续奔驰不懈。他有四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饿得软弱无力。反复的浸在冰冷的水里。他美观的皮毛邋遢不堪。他的脚掌也受了伤,淌着血。他开始颇足走路,而且颇得厉害。更加糟糕的是,天色阴暗,开始下起冰冷、潮湿、融化胶黏的雪,遮住了前面的物体,覆盖了地上的不平。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那天夜里,灰海獭计划在打猎的迈肯齐河的彼岸扎营。但是傍晚时分,在边岸上,灰海獭的女人克鲁·库偶然发现一只麋鹿下河喝水。如果不是这只麋鹿下河喝水,如果不是米·沙由于下雪开船走错了路,如果不是克鲁·库看见了麋鹿,灰海獭分外走运的一枪打死他,灰海獭不会在河的这一边宿营,白牙就会走过去,再继续走下去,以后的全部故事必定会大不相同。白牙将或者死去,或者去投降自己的野生兄弟,并成为其中一员,至死都是一只狼。夜来了,雪下得更密了。白牙一面独自向前蹒跚跛行,一面轻轻呜咽。他碰到一条新鲜的踪迹,便急切的哭着从河岸追踪到树林中去。他听见营地的声音,看到燃烧的火焰。克鲁·库在烧饭。灰海獭蹲着,正慢慢嚼一大块生脂肪。营地里有新鲜的肉啊!白牙猜测,必定要挨一挨打。他伏下身来,耸一耸毛,又向前走。他不喜欢而且害怕即将面对的一顿暴打,但他知道,他将拥有火的舒适,人们的保护和狗们的陪伴——狗的陪伴固然是仇敌的陪伴,但总还是陪伴,可以满足群居本能的需要。于是。他卑躬屈膝,爬进火光里。灰海獭看到他,停止咀嚼。白牙在卑顺和降服的屈辱中,畏缩的漫漫的匍匐前行,每向前一寸,就更慢、更痛苦。他一直向灰海獭爬去,最后躺在他的脚下,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交给他。因为自己的选择,来到人类的火旁接受统治。白牙瑟瑟的发抖,等待即将受到的惩罚。手在上面动了,他不由自主的缩了下去。然而,那预期的打击并没有落到他身上。他偷偷向上一瞧,灰海獭将那块生脂肪撕成两半,扔给他一块!灰海獭又让给他拿肉,而且在他吃的时候代他防御着别的狗。此后,白牙感恩戴德的满足的躺在灰海獭的脚下,凝视着温暖着他的火堆,眨一眨眼,打一个瞌,才感觉心神安定了下来。明天,他将不再孤单的彷徨在荒凉的森林里,而是同人们一起在营地里。他已经向他们献身投诚,而且现在正倚靠着他们!11楼(TOP)天苍苍,野茫茫,我在草原放过羊。颤长音,永不忘,今生由此识悲凉。——选自邢奇:《听歌》回复管理 经验操作 金钱操作 积分操作马兰等级: 幽天使头衔:身份: 注册会员发帖: 384精华: 0积分: 3692金钱: (4080)在线: 4天12小时46分来自: 北京注册: 08-3-5 13:04:4908-6-14 22:46:05Re:白牙(13)—— 契约十二月,灰海獭到迈肯齐河上游进行了一次旅行,带着米·沙和克鲁·库。灰海獭的雪橇,上面只套了几只小狗,其实这不过是游戏而已;然而,米·沙非常高兴,觉得自己开始作大人所做的工作了。他在学习如何驾驭、训练狗;小狗们则开始接受缰绳的训练。何况,这部雪橇也装了二百磅左右的行李和食物。白牙知道营地里套着挽具的狗是怎么样辛苦工作的,因此,当挽具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他比较心安理得。一只用干苔藓做芯的皮轭套在他的脖子上,上面两根挽带与一根绕着他的胸与背的皮带连在一起,他就用扣在这上面的一根长绳拉雪橇。他们这组共有七只小狗,其余几只有九、十个月大。白牙只有八个月,每只狗都用一根绳扣在雪橇牵头的一只圆环上,长度各不相同,任何两根绳之间至少要有一只狗那么长的距离。雪橇没有滑板。为防止铲入松软的晶体形状的雪里,赤杨树皮做成的平地雪橇的前端翘起,从而使得雪橇和载物的重量分散到最大的面积上,同样,根据面积越大,重量愈分散的原理,拉绳子的狗也散成扇形,因此,没有哪条狗可以随着别人的足迹走。扇形的另外一个好处是,绳子长度的不同,可以防止后面的狗攻击前面的狗;一只狗想要攻击另一只狗,只能转身来攻击拉短绳子的狗,这样的话,两只狗就会面对面,挑衅者就不会占什么便宜,而且还要面对驾驶人的鞭子。最具特色的优点是,无论哪条狗,想要攻击前面的狗,就必须将雪橇拖得更快,被攻击的狗则可以因此逃得更快,这样,后面的狗永远抓不住前面的狗。他跑得越快,被追的狗也就跑得越快,而且,全部的狗也就跑得越快,雪橇理所当然的也更快起来。就这样,人类运用狡猾的手段,来加强对野兽的主宰。米·沙从父亲的成熟的智慧那里得益匪浅。以前,他见过利·利迫害白牙,但那时利·利是别人的狗,他顶多只敢偷偷的扔一块石头。现在,他用利·利拉最长的绳子作为报复。表面上,利·利成了领袖。很是光彩;事实上,却被剥夺了一切光荣,从小狗群众原来的好汉,一变而为众狗仇视的迫害对象。他拉着那根最长的绳子跑;后面的狗看到的,则是他永远在前面逃跑,是他的蓬松的尾巴与飞驰的后腿。这副模样,当然不如耸立的鬃毛和发光的牙齿那样凶猛吓人。群狗看见他跑,就像跑去追她,并由此感到,好像她在逃避他们——狗的心理生来如此。雪橇启动后,这组小狗就整天的追逐利·利。开始时,由于生气和面子,他喜欢转过身来咬追逐者,然而,这时,米·沙就甩起三十寸长的鹿肠鞭,火辣辣的抽他,逼他掉头再跑。也许利·利有能力对付这群狗,但他对付不了鞭子。因此,只有绷紧长绳,让同伴的牙齿够不着他的肋部。然而,印第安人的心灵深处,还潜伏着一个更狡猾的计划。米·沙为了使其余的小狗有理由无休无止的追逐领导狗,就特别宠爱做领导的狗,造成他们的妒忌与憎恨。米·沙当着众狗的面,单独给利·利肉并保护他吃,使他们在鞭长莫及的地方愤怒欲狂;没有肉吃时,米·沙就将他们远远的赶开,装出给利·利肉吃的样子。白牙老老实实的工作着。在人的统治下,他比其他的狗走路更多。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违背人的意志有害无益。他没有倚靠同类从而获得伴侣情谊的习惯。何况,杰茜已被忘掉了。他发泄情感的主要途径,是忠诚于自己所献身投靠的人们。因此,他勤勤恳恳的工作,学习并遵守纪律,这些事情做得既忠诚又心甘。白牙不但具有狼与野狗被驯服以后的这些根本的特点,而且超乎寻常。白牙与别的狗之间,也有一种伴侣关系,但那是一种战争与敌人的对立关系。他从没学习过和他们玩儿,当利·利还是小狗的头领的时候,他跟他们交过手,只知道如何战斗,对他们的撕咬回击以百倍的报复。不过现在,利·利除了拉着缰绳在前面逃跑,他已经不是领袖了。在营地时,他总是寸步不离,跟米·沙、灰海獭、或者克鲁·库的身边。他不敢离开人,因为,所有的小狗都将牙齿对准着他,曾经属于白牙的迫害现在降到了他的身上。如果利·利被推翻,白牙很可能成为小狗的领袖。但他过于孤僻,不敢作领袖。他总是打拉车的同伴,要么就不加理睬。他走过来时,他们就让开,即使其中最勇敢的狗,也从来不敢抢吃他的东西。服从强者,压迫弱者,白牙太熟悉这一规律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自己那份食物,接着一声怒吼,一亮牙齿,就将别的狗的粮食抢过来吃。而那只还没有吃完的狗,就只好自认倒霉,去哭诉自己的苦命。同时,时隔不久,总有这条或那条狗奋起抗争,接着又总是很快被镇压下去。白牙一直受这这样的训练。他爱惜并常常为了维护自己鹤立鸡群的孤立势态而战斗,每次战斗都非常短促,对方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早已被杀得头破血流,几乎不及交锋就败下阵去。他的动作太快了。正如人制定的关于雪橇的严格纪律一样,白牙也维持着与同伴们的一条纪律。他不许他们自由行动,强迫他们永远尊敬他,让他保持孤立状态,在他走到他们中时给她让路,时时刻刻承认他的统治权。如果他们胆敢有诸如硬腿、翻嘴、耸毛此类的神态,他就迅速而残酷的扑上去,用无情教训他们的错误。至于他们之间相互如何,则与他无关,随意去做好了他是一位可怕的暴君,他的统治像钢铁般坚硬。他竭尽全力压迫弱者,但他非常尊敬强者。狼仔时代,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孤苦伶仃,在凶恶的“荒原”上,为了保全性命而奋斗的无情的经历,深深的影响了他。他也学会了,当比自己较强、优越的力量从一旁经过时,他走得非常之轻。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灰海獭的旅行仍然进行着。由于长时间勤勤恳恳的拉着雪橇走路,白牙的体力增长了,精神好像也更充沛了。渐渐的,他对自己的生活于其中的世界,认识得更加透彻了,他的结论既凄惨又实际。在他的心目中,世界到处充斥着凶恶野蛮,没有温暖,没有抚爱、亲切,也没有精神的幸福和甜蜜。他对灰海獭毫无感情。是的,他是人,但是最野蛮地人。白牙乐意承认他的统治权,那是以优越的智慧和野蛮的暴力为基础的。在白牙的本性中,有种因素使这种统治成为他的需要,否则,他也会从“荒原”上返回来献身投诚。然而,他天性深处中的另一些素质,还从未被触动过。灰海獭一句和善的话语,手的爱抚,也许可能会触动心灵的深处。但灰海獭既不说话也不抚摸,他没有这样的习惯。他的首要的职责就是野蛮,用野蛮来维护统治,用木棒实施公正,用痛苦来处罚越轨,而作为奖赏的,也只是打而不是和善。因此,白牙根本不知道,人类的手可能带给他某种幸福,他不喜欢人的手,怀疑它们。的确,它们扔给他肉,但更为经常的,却是伤害。对于手,最好敬而远之。它们投掷石块,用棍棒抽打。在接触他时,狡诈的扭捏或绞伤。在陌生的村庄里,他碰见过小孩子,知道他们的手又多么残酷。一次,一个步子蹒跚的小孩子,不能忍受他们,当他们带着不吉利的手走近时,他就爬起来。他从灰海獭那里得到的规律是:咬人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他开始修正它,是在大努湖的一个村子里反抗人手作恶的时候。和一切村庄里的一切狗一样,白牙在这个村子里寻找食物。一个小孩正用一把斧头劈开冰冻的麋肉,肉的碎片飞落雪里。潜行寻食的白牙正走到这里,便停下来吃这些碎片。他看到小孩儿放下斧子,拿起一根粗棍,就跳走,正好躲开棍子落下的一击。小孩追他,但他对这个村子很陌生,当逃到两座帐篷之间时,发现一堵高高的土墙挡住了去路。无路可逃,仅有的出路在两座帐篷之间,小孩拿着木棒守在那里,并向被截住的猎物走过来,准备打击。白牙对这孩子耸毛,大叫,愤怒欲狂。他的正义感被践踏了。他知道抢劫的法则,像冻肉的碎屑这样的所有废弃没用的碎肉,都属于发现它们的狗。他既没违违犯规律,也没做错什么,但这小孩要打他一顿。接下来发生的事,连白牙与那孩子几乎也不明白。白牙是在暴怒之下做出的,而且动作是如此之快;小孩只知道被某种不可理解的方式推倒在雪地里,抓着木棒的手已经被撕了一个大口子。白牙知道自己违犯了规律——他将牙齿刺入诸神之一的神圣的肉里,知道自己将不得不承受一顿及其可怕的惩罚。他逃回灰海獭那里,爬在那双具有保护性的腿的后面。被咬伤的孩子及其家长来了,要求报复,但离走也没有得到满足。灰海獭、米·沙和克鲁·库保护着白牙。白牙看着他们愤怒的姿势,听着唇枪舌剑的争吵,知道了自己的行为是合法的。从此,他知道有这些神,还有那些神。他的神和别的神之间,是有区别的。无论公正与否,只要是自己的神所施加于自己的一切,都必须承受。但他不必领教别的神们的不公正的待遇,他可以用牙齿捍卫自己的权利,表示自己的愤慨。这也是关于诸神的一条规律。这天的天黑之前,白牙进一步深入理解了这个规律。米·沙一人在森林中捡柴,碰到挨咬的孩子。他和别的孩子一起,先是恶言恶语,随即一起攻击米·沙,拳头从四面八方像雨点般打来,米·沙大吃其苦。这是神们之间的事,与他无关,白牙先是在一旁观望,后来想到米·沙是自己的诸神之一,正受到虐待。于是,他一阵狂怒,跳进孩子们中间,只五分钟时间,那些小孩狂奔而去,其中许多人流了血滴在雪上,证明这白牙的牙齿的威力。那时,白牙做出的事情,并未经过理性的推导。当米·沙在营地里讲述这故事时,灰海獭便吩咐给白牙肉吃,很多很多的肉。白牙吃了以后,就躺在火边睡觉,直到自己所理解的那些规律得到了证实。与这些经验相联系,白牙知道了财产的规律和自己所承担的保卫财产的责任。他已经从保护他的神的身体,进到了保护他的神的财产,为了这一点,应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咬其他的神们。当然,这种行为不仅在本质上是亵渎神圣的,而且极具危险。一只狗,怎么可以和一位万能的神相比呢?然而,白雪学会了对抗他们,凶猛的挑战,毫不畏惧。责任使他忘却了恐惧。偷窃的神们只好放弃对灰海獭财产的非分之想。很快,白牙还了解到,一个偷窃的神常常胆小如鼠,一听见警告声就迅速的逃跑,而且,灰海獭在听到他的警告声后很快就会来帮助他。后来,他才知道,小偷儿逃跑,并不是惧怕他,而是怕灰海獭。白牙从来不汪汪叫唤,不用叫声报警,而是直接冲上去,用牙齿咬入侵者的肉。因为他怪癖孤独,与别的狗无缘,所以非常适合于保卫主人的财产,灰海獭就鼓励和训练他。结果,白牙更加凶恶,不屈不挠,也更加孤独。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了。狗与人之间的契约越发联系的密切,那是从“荒原”来到人间的第一只狼和人定下的古老契约,像从那以后一切狼和野狗做过的一样,白牙也为自己立下了这种契约。为了获得一个有血有肉的神,他交出了自己和自由。他从神那儿取得食物、火、保护和陪伴;作为回报,他保护神的身体和财产,为他工作,服从他。获得一个神,就意味着要提供服务。白牙的服务不是因为爱,而是出于责任和敬畏。他没有爱的经验,不知道爱是什么,杰茜只是一个渺茫的记忆。而且,他投靠人类的时候,已经背弃了“荒原”和自己的种族。根据契约的规定,即使再次遇到了杰茜,他也不能丢开他的神而跟了她走。作为存在的一个规律,忠顺与人类。似乎比爱自由和种族更为重要。12楼(TOP)天苍苍,野茫茫,我在草原放过羊。颤长音,永不忘,今生由此识悲凉。——选自邢奇:《听歌》回复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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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荒终于,春天到了,灰海獭结束了他的长期旅行。白牙拉着雪橇回到村里。米·沙将他从挽具里解放出来。这是第二个四月,他整整一岁了。虽然离长大还很遥远,但却是村子里除了利·利以外最大的一岁小狗。他继承了独眼父亲和母亲杰茜的体格和力量,有普通大狗那么大,但还不够强壮,身体瘦长,富有弹性,体质比较柔弱。外表上,他是真正的狼,毛是整体的狼灰色,他从杰茜哪里之继承到四分之一的狗的因素。不过,他的肉体方面并没有什么标志,他的精神结构在起着作用。他怀着一种郑重而满足的神情,在村子里散步,辨别在这次长期的旅行前已经结识的那些神和那些狗。和他一样,小狗们长大了,而大狗好像也不再像印象中记忆的那样巨大而可怕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他们,随随便便大摇大摆的走在他们中间,感觉既新鲜又有趣。贝斯科是一条老狗,毛发斑白。白牙小时候,他总爱向他露出牙齿,吓得他畏畏缩缩的匍匐而逃。曾经因为他,白牙感到自己轻如鸿毛、微不足道,现在,又是从他身上,白牙明白了自己的成长和变化。贝斯科因未年老而变得软弱了,但是白牙因为年轻变得强健了。白牙明白自己与狗的世界之间已经变化了的关系,是在一只新杀的麋鹿被劈开的时候,他给自己搞到了上面带有许多肉的一只蹄子和一些胫骨。别的狗蜂拥来抢时,他撤到一丛树的后面,偷偷摸摸的享受自己的胜利品。这是,贝斯科冲了上来,白牙还没明白他想干什么时,就已经咬了对方两口,然后跳到一边。贝斯科对白牙大胆而敏捷的袭击大吃一惊,站在那里盯着白牙不知所措。那块带肉的鲜红的胫骨落在他们之间。贝斯科老了。他知道,他过去欺负惯了的那些狗的勇气便大了。若是从前,他会满腔义愤狂怒的扑向白牙。但是现在,年迈力衰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不得已吞下那些悲苦的经验。凭借全部的智慧来对付他们。他隔着胫骨,不祥的盯着白牙,凶恶的耸起毛来。白牙则觉得自己变小了,以前的敬畏复活了许多,沮丧、畏缩起来,计划如何撤退而又不太栽面儿。正是这个时候,贝斯科犯了一个错误。如果他只是满足于显示一下凶恶不祥的威风,一切本会很好,已经计划撤退的白牙就会撤退,将肉让给他。然而,贝斯科以为胜利在握,迫不及待,径直向肉走来。他低下头来,非常随便的嗅一嗅那肉。白牙微微耸了耸毛。即使此时此刻,如果他只是站在那里,护住肉,昂首怒视,也足以拯救自己所处的危境,白牙终会畏缩的走开。然而,贝斯科抵制不住新鲜而强烈的肉味,贪婪的咬了一口。这未免太过分了!几个月来,在拉撬同伴中的领导地位的记忆,对白牙来说历历如昨。他不能容忍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掉本来属于自己的已到嘴边的肉。按照老习惯,他不加警告就进攻了。突兀的一击,将贝斯科的右耳撕成了几条,令他大吃一惊,接下来的同样突然的攻击也极为可悲!贝斯科被打翻在地、喉咙被咬、他挣扎着爬起来时,肩膀已被咬了两次。那种敏捷,真是迅雷不及掩耳,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向白牙作了一个无益的攻击,恶狠狠的咬了一口空气,转眼间,鼻子又被撕破了,只好蹒跚着从肉边撤退。现在,形势完全相反了。白牙护住那块胫骨,耸毛示威,贝斯科在不远的地方站着,准备撤退。他再一次体验到了年老体衰的悲苦,不敢冒险向着年轻狗“闪电"作战。但他维护尊严的努力,英勇可嘉。他冷静的转过身去,离开那条年轻的狗和那块胫骨,似乎二者都不足挂齿,无需费心,大模大样的走了,直到完全走出了白牙的视野,他才停下来,舔一舔流血的伤口。这件事使白牙更为自信、更加骄傲。从此,在走过大狗们中间时,脚步不再像以前那么轻了,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再如以往那么妥协了。他决不是想要故意找茬儿,只是要求得到应有的尊重。比如不受干扰的走路以及不给任何狗让路。他必须受到重视,仅此而已。小狗们理所应当然的受人忽略和轻视。他拉撬时的同伴们现在仍然如此,给大狗们让路、被大狗追赶,不得不放弃食物给大狗吃,但是,他不再领受这些了。难于为伍,孤独乖僻,专心一意,面目可憎,令人畏惧的异己的白牙,获得了惶惑不安的长辈们的平等礼遇。他们很快学会了让他自由自在,既不冒昧为敌,也不表示友好。几次交战以后,如果他们不管他,他也就不管他们,这种状态的确最好也不过了。仲夏时,白牙又得了一个教训。一次,他跟猎麋的人出去,悄悄的小步跑去考察村边上一座新搭的帐篷时,和杰茜碰了个面对面。他停下来看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她,然而到底记得,这就比她强。她那副掀起嘴唇,威胁咆哮的样子,使他的记忆越发变得清晰。已被忘却的兽仔时代,以及与这咆哮相联系的一切,都涌上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