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金雳说,伊莱丹回答道:“我们脚下的是摩颂河的源头,这条冰冷的河川一路流向大海,洗刷多尔安罗斯的城墙。以后,你就不须要问别人河名的由来了,人类叫它黑根河。” 摩颂谷是个倚靠着山脉陡峭南壁的宽广平地,它陡峭的斜坡上长满了绿草;但在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一切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在底下人类居住的房屋中透露着点点火光,这是座土地肥沃的山谷,有许多居民住在这里。 亚拉冈头也不回地大喊,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朋友们,忘记你们的疲倦!策马向前,向前!在今天结束之前我们必须抵达伊瑞奇之石,眼前还有很长的道路。”众人头也不回地越过山中的平原,最后来到一座横越汹涌激流的桥梁,发现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屋中的灯火纷纷熄灭,大门紧闭,在室外的人们惊慌大喊,像是被猎杀的动物一般仓皇逃逸,在夜色中,人们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亡者之王!亡者之王来了!” 远方的警钟不停地响着,在亚拉冈面前所有的人类都惊慌地逃窜。灰衣部队毫不迟疑地向前冲刺,到了最后,连马匹也因为过度疲倦而脚步蹒跚。因此,在午夜之前,众人沐浴在如同漆黑洞穴中的夜色下,来到了伊瑞奇丘陵。 亡灵所带来的恐惧气息在山丘间流连,窜入四周的空地。在山丘顶上矗立着一座黑岩,它圆得像是颗球体,露出来的部分大约和人一样高,一半被埋在土里。它看起来并不属于人间,正如同某些人认为的一样,是从天空中落下;但没有忘怀西方皇族传说的人们都知道,这是埃西铎从努曼诺尔的废墟中带出,登陆之后将它立在这里作为纪念。山谷中的居民都不敢靠近,当然更不敢把家园建造在附近;因为他们说这是阴影之人聚会的地方,他们会在众人恐惧的时候聚集,在这里呢喃着邪恶的阴谋。 众人来到巨岩之旁,在夜色中停了下来。伊罗何递给亚拉冈一具银号角,他奋力一吹;对周遭的旁观者来说,远方的洞穴彷佛传来了回音。他们没有听见任何其他的声响,却可以感觉到一大群庞大的部队聚集在山丘周围,如同幽灵呼吸一般的寒风从山脉间吹下。亚拉冈从马上跳下,站在巨岩旁用宏亮的声音喝问道: “毁诺者们,你们为何前来?” 一个彷佛从远方传来的声音穿透夜色,回答了他:“为了实现我们的誓言,获得安息的权利。” 亚拉冈回答:“时候终于到了。我现在要前往大河安都因旁的佩拉格,你们必须紧跟着我。当这块大地上所有索伦的奴仆都被消灭之后,我将会视同你们的誓言已经实现,诸位就可以永久的安息。我是伊力萨王,埃西铎的子嗣,刚铎的继承人!” 话一说完,他就命令哈尔巴拉展开他带来的旗帜。看哪!那是面黑色的旗帜,如果上面有任何的花纹,在黑暗中也无法分辨。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沉默,在漫长的黑夜中,再也没有人听见任何的喘息或是叹气。众人在巨岩旁扎营,但由于四周的阴寒之气,他们并没有睡着。 当冰冷苍白的曙光破晓,亚拉冈匆忙起身,领着众人十万火急地赶路。众人经历了无比的疲倦,这种只有他曾经承受过的经验,这次,也同样凭藉着他的意志力敦促众人向前。除了北方的登丹人、矮人金雳和精灵勒苟拉斯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凡人能够承受这种折磨。 他们越过了塔龙之颈,来到了拉密顿。幽影大军紧跟在后,恐惧的寒气在他们之前飞快地蔓延。最后,他们来到了西瑞尔河上的卡伦贝尔,血一般鲜红的太阳落入众人身后的皮那斯杰林山。西瑞尔渡口的城镇空无一人,许多男子都已经前往参战,留在当地的人则是听到亡者之王前来的传言,全都躲入附近的丘陵中。第二天,黎明并未出现,灰衣部队策马骑入魔多策动的风暴中,就此消失在凡人的眼中,亡者的幽影依旧紧跟在后。 ------------------ 第三节 洛汗全军集结 此刻,一切的力量都开始朝向东方集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火和魔影的攻击。正当皮聘站在主城的大门口,看着多尔安罗斯王带着旗帜前来的时候,骠骑王也正好从山脉中走了出来。 太阳正渐渐消逝,骠骑们在最后一丝阳光中疾行,身体往前投射出长长的阴影。黑暗已经将山脚边的松林全都吞没,骠骑王在黄昏时降低了速度。小径绕过一颗裸露的岩石,俯头冲进低声呢喃的树林中。骠骑们排成长长一列队伍不停地往下走。最后,他们终于来到这座峡谷的末端,夜色已经降临了此地。太阳消失了,最后的夕阳照在眼前的瀑布上。 山下还有一天行程的地方,有座跳跃的溪流从隘口一路流下,在松树耸峙而成的高墙间开出一条道路,穿越了多岩的山谷,流入宽广的河谷中。骠骑们跟着小溪前进,哈洛谷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雪界河在此和诸多的支流会合,在多岩的河床上冲激出巨大的声响,一路流向伊多拉斯和底下翠绿的山丘及平原。在山谷右方则是高耸的厉角山,它顶端参差不齐的山峰漂浮在云海上,盖着永恒不化的积雪,以无比的霸气俯视着东方,浑身沐浴在夕阳的猩红光辉中。 梅里惊奇不已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国度,在这漫长的旅途上,他曾经听过许多关于这里的传说。这是个没有天空的山谷,在他的眼中只能看见不停攀升的岩壁,层层相叠,看起来毫无空隙,无数的山峰则是包围在迷雾中。他半梦半醒地坐在那边,倾听着流水的声响、树木的低语、岩石的撞击,以及在这一切之后等待的寂静。他喜欢山,或许,他喜欢的是走在传说边缘的感觉。只不过,现在他的肩头也必须同时背负着中土大陆沉重的负担,他只想要抛开这一切,躲在炉火边的安静小房间中。 他觉得非常非常的疲倦,虽然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中间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在这三天中,他们不眠不休的攀上爬下,穿越狭长的山谷、度过许多小溪;有些时候,当路比较宽广的时候,他会和骠骑王比肩共骑。他并没有注意到有许多的骠骑看见这景象都露出微笑:哈比人骑着毛发蓬松的灰色小马,骠骑王骑着高大的灰白骏马,两者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在这些时候,他会和希优顿王聊天,述说他的家乡和同胞们的故事,或是聆听骠骑们的传说,以及远古时先祖的伟大功业。不过,大多的时间,特别是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梅里只是跟着国王后面,一言不发地聆听着骠骑们所使用的缓慢语言。这种语言中似乎有许多他认识的字眼,但发音的方法却比夏尔的念法更为豪迈和富感情。只不过,虽然几乎每个字眼都认识,但他还是没办法把所有的字都凑在一起。有些时候,会有骠骑提高音量、唱起军歌,即使梅里完全听不懂歌词的内容,却还是会觉得热血沸腾。 但不论状况如何改变,他还是觉得十分的孤单,这天傍晚时,情况更是变本加厉,他开始想念不知混到这大千世界何处的皮聘,思索亚拉冈、勒苟拉斯和金雳的下场又会怎么样。然后,突然间,他想到了佛罗多和山姆,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我几乎都忘记他们了!”他懊悔地说。“但是,他们的任务其实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我来此就是为了帮助他们。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恐怕已经距离此地数百哩了!”光是想到这样的遭遇,他就觉得浑身发冷。 “终于到了哈洛谷!”伊欧墨说:“我们的旅程就快到终点了。”众人停了下来,离开峡谷的道路十分陡峭,他们只能透过狭窄的缝隙观看外面那座巨大的山谷。唯一可以清楚看见的,是河边有盏孤单的灯火闪烁着。 “或许这段旅程已经结束了,”希优顿说:“但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昨晚是月圆,明天一早我就必须骑往伊多拉斯,集结骠骑全军。” “如果您听我的建议,”伊欧墨压低声音说:“在那之后您就可以回到这里来,静观这场战争的变化,不管是赢是输都一样。” 希优顿笑了。“不,吾儿,请让我这样称呼你,也请你别用巧言那一套温言软语来说服我!”他挺起胸膛,看着麾下的战士排成长列,融入夜色之中。“距离我策马西征以来,我感觉似乎经过了好多年,但我绝不会再倚靠任何的拐杖了。如果这场仗输了,躲在山中又有什么用处?如果这场仗赢了,就算我耗尽力气,马革裹尸又有什么好遗憾的?现在先不提这个,今晚我们先暂时在登哈洛过夜,至少我们还可以平静地度过一晚。走吧!” ※ ※ ※ 在逐渐笼罩的暮色之中,他们进入了山谷。雪界河在此流近山谷的西边,很快的,这条小径就带领他们来到可以通过激流的渡口。留守的人在渡口安排了重兵守卫,当骠骑王靠近的时候,许多男子从岩石的阴影间跳了出来,当他们发现眼前的正是国王时,纷纷欢欣地大喊:“希优顿王!希优顿王!骠骑王回来了!” 然后,有人吹响了号角,号角声在山谷中回汤,其他的号角跟着回应,河流两岸立刻燃起了点点灯火。 从高山上突然传来了雄壮的号声,听起来似乎是从某个空旷的地方发出的,这滚滚如潮的乐音就这么合而为一,在山壁间不停回汤着。 就这样,骠骑王凯旋归来,回到了白色山脉下的登哈洛。他发现大部分的子民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当他出现的消息一传开来,将军们立刻骑马来到渡口晋见王上,并且带来了甘道夫的口信,哈洛谷的领主登希尔率领着其他人前来。 “王上,三天以前的黎明,”他说:“影疾像是一阵风般地从西方赶来伊多拉斯,甘道夫通知了我们您所打的胜仗,让我们感到欢欣鼓舞。但他也同时传达了您的旨意,要让骠骑迅速集结,然后,那有翼的魔影就出现了。” “有翼的魔影?”希优顿说:“我们也看见了它,但那是在甘道夫离开之前的深夜。” “或许吧,大人,”登希尔说:“但是那可能是同样的,或是另外一个会飞行的黑暗,它有着飞鸟的外形,那天早上越过了伊多拉斯,让所有的人都因恐惧而颤抖。它在宫殿上盘旋,当它往下俯冲,几乎撞上屋顶时,那刺耳的尖叫声几乎让我们心脏停止跳动。然后,甘道夫建议我们不要在平原上集结,而是在这山脉的掩护中和您会合,他也要求我们把灯火的数量降到最低。我们都照着做了,甘道夫说的话让人无法质疑,我们相信如果是您也会这样做的。后来,这些邪恶的东西就再也没出现在哈洛谷了。” “做的很好,”希优顿说:“我现在可以去找个地方休息了,在我就寝前,把所有的元帅和将军都请到我的房间来。不要拖延!” 小径直越过山谷,此处大约不过是半哩宽而已,四处都杂草丛生,但在夜色的灰光照耀下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在另外一边,梅里则是注意到一座岩壁,这是厉角山往外延伸的山脚,在许多年前被河水所切割开来的痕迹。 在所有平坦的地形上聚集着无数的人们,有些只是毫无章法的挤在路边,夹道欢迎国王和从西方凯旋的骠骑们;但是,在那之后是整齐划一的帐篷和队伍、坚固的马圈、大量的武器,如同茂密树林一样的长枪架在地面上。即使此地集结了这么多的部队,但在夜风的吹袭下,此地依然没有任何不必要的灯火,披着厚重斗篷的哨兵们毫不懈怠地来回巡逻。 梅里不知道眼前究竟有多少的骠骑,在这一片黑暗中,他无法算清楚确切的数量,他只知道从对方的气势判断起来,至少有数千人。正当他在四下打量人数的时候,国王率领的部队来到了山谷东方的峭壁下,道路从这里突然开始往上攀爬,梅里惊讶地抬起头来。他所在的道路和他之前所见过的都不一样,这是远在历史记载、歌谣赞颂以前的人类所建造的,它不停地往上攀升,像是巨蛇一般蜿蜒,在陡峭的岩石间钻来钻去。马匹可以在上面前进,车辆也可以缓慢地拖拉上去,不过,除非敌人生出翅膀,否则是无法进攻此地的,因为,这里的防卫都是建造在上方的。在每一个道路转弯处,路旁都有一座巨大的雕像,这雕像描摹着手脚粗大的人类,每个都盘腿坐着,手臂放在肥胖的肚皮上。有些在岁月的磨蚀下变得完全无法辨认,只能够用两眼深深的凹洞忧伤地望着路过的旅人。骠骑们并不在乎这些雕像,他们都叫这些为普哥人,对它们视若无睹,在岁月的侵蚀之下,它们连一点威吓力都不剩。梅里则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同时又感觉到一丝丝的同情,这些雕像只能这样子动也不动地看着道路,直到永远。 过了好一阵子,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距离底下的山谷好几百尺,但他依然可以看见底下的骠骑正排队骑过渡口,秩序井然地进入为他们准备好的营帐中,只有国王和侍从们准备进入高高在上的要塞中。 最后,国王的队伍来到了一个转弯处,进入了两边都是悬崖的狭窄道路中,再又经过了一小段斜坡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块宽广的平地。人们叫这里费瑞安台地,它是一块长满了青草的平原,距离底下雪界河所切割出的深谷有数百尺之远。这块平原紧靠着厉角山的南端,以及爱兰萨加山的北缘;在两者之间,面对着这些骠骑的则是被包围在松林之间的黑色丁默山,也就是亡灵之山。有一条以巨石隔成的简陋道路将这块高地切成两半,一路延伸进夜色之中。任何胆敢踏上这条路的人,就会来到丁默山之下的丁祸,亲眼目睹那些耸立的岩柱,以及遭到诅咒的封印之门。 这就是入夜后的登哈洛,一处早已被遗忘的人类所留下的痕迹。他们的名号早已被历史掩盖,没有任何的歌谣或传说还记得他们的存在。现在早已无人知晓当年他们为何兴建这个地方,究竟是为了安身立业?还是祭祀神明?或是让帝王埋骨此处?他们在黑暗的年代中默默地埋头工作,当时没有任何的船只靠近过大陆西方的海岸,登丹人的刚铎也尚未建立。现在,这些人都神秘消失了,只剩下那些古老的普哥人沉默地坐在路边,瞪着来往的过路人。 梅里看着这些隔开道路的巨石,它们都有多处磨损,有些已经歪斜,有些则是倾倒在地上,甚至摔成了碎片,它们看起来像是老人口中歪斜的牙齿。他幻想着这些道路究竟通往什么地方,暗自希望国王不会跟随着它们走入其后的黑暗中。然后,他也发现到在道路的两旁有着许多的帐篷,奇怪的是,这些帐篷都不是设在树下,相对的,它们甚至刻意地躲开树林和可以遮风挡雨的峭壁。比较多数的帐篷设在右边,也就是高地比较宽广的那一边,在左边则是有一个范围不大的营地,中间则是一座高耸的华丽帐篷,一名骑士从左方骑来和他们会合。 在队伍逐渐靠近之后,梅里才发现那名骑士是名女子,挽起的长发在微弱的光线中闪闪发亮;不过,她腰部以上的穿着和战士一样,头上戴着头盔,腰间系着长剑。 “骠骑王万岁!”她大喊着:“我真高兴可以看见您安全回来。” “我也一样,伊欧玟,”希优顿回答道。“一切都还好吧?” “都很好,”她回答,不过,梅里觉得她的声音出卖了她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那张严肃、冰冷的面孔,他可能会认为她之前才掉过眼泪。“一切都很顺利,人们被迫突然离家,踏上漫长的迁徙之道,对他们来说相当疲累。人民们的确有抱怨,因为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识过战争了,不过,并没有什么状况发生,如同您所见到的一样,一切都已经就绪了。您的行馆也已经准备好了,我在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您的遭遇和抵达的时间。” “那么,亚拉冈来过这边了,”伊欧墨说:“他还在吗?” “不,他已经离开了,”伊欧玟别过头去,看着东南方黑暗的山脉。 “他去了哪里?”伊欧墨问道。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他深夜前来,昨天一早太阳出来之前就离开了,他已经走了。” “女儿啊,你看来很伤心,”希优顿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他是不是提到了那条路?”他指着丁默山漆黑的轮廓说:“亡者之道?” “是的,王上,”伊欧玟说:“他已经进入了那从未有人生还的黑暗中,我没办法说服他。他走了。” “那么我们的道路注定就此分开,”伊欧墨说:“他可能已经身亡了,我们必须在没有他的状况下前进,希望也变得黯淡许多。” 他们缓步地穿越这块草地,不再交谈,最后终于来到了国王的帐篷。梅里发现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连他都考虑在内。在国王的行馆旁边安放了一座小帐篷,他就孤单地住在那里,看着人们来来去去,和国王商议、讨论。夜越来越深,西方的山脉顶端缀满了星辰,但东方依旧漆黑一片。隔开道路的巨岩缓缓被夜色吞没,和沉默的丁默山融为一体。 “亡者之道,”他自言自语道:“亡者之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抛下我一个人,这些人全都去迎接他们的末日:甘道夫和皮聘去东方参战、山姆和佛罗多去魔多、神行客和勒苟拉斯及金雳去亡者之道。我想,很快就会轮到我了。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在讨论些什么?骠骑王又准备怎么做?不管他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一起去。” 他一边如此阴郁地思索着,边心不在焉地想起自己已经饿了许久。他这才一跃而起,看看是否有其他人和他想法一样。不过,就在那一刻,号声响起,一名男子前来找他,请国王的随扈到国王身边报到。 在帐篷最内部有一块以廉幕隔开的小空间,上面还挂着许多的兽皮。希优顿、伊欧墨、伊欧玟、哈洛谷的领主登希尔都坐在一张小桌旁。梅里站在国王的凳子旁边耐心等待,直到老人从沉思中转过头,对他露出笑容。 “来吧,梅里雅达克先生!”他说:“你不须要站着,只要还在我的国度里,你就应该坐在我旁边,讲述各种故事,让我轻松一些。” 大伙空出了一个位置让哈比人坐在国王左手边,但没有人真的请他讲故事,大家都不怎么交谈,大部分的时间中只是沉默地吃喝。最后,梅里才鼓起勇气,问出他一直如鲠在喉的问题。 “王上,我听你们两次提到亡者之道,”他说:“那是什么地方?神行客又──我是说亚拉冈大人又去了哪里?” 骠骑王叹了一口气,但一时间没有人回答,最后,伊欧墨才开口道:“我们并不知道,因此我们才会觉得非常担忧,”他说:“至于亡者之道,你刚刚已经踏上了它的第一阶。呸呸呸,我不应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之前所走的道路会前往丁祸的亡者之门,但是,没有人知道在门后有些什么东西。” “没有人类知道,”希优顿说:“但是,现今极少提起的古代传说则有一些内幕消息。如果我伊欧王室代代相传的历史正确无误,那么丁默山底下的大门通往一条密道,另一端的出口则早已被人遗忘。自从布理哥之子巴多越过了那扇门,从此在人间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类胆敢尝试那条道路。布理哥当时举杯庆祝黄金宫殿的落成,而巴多一饮而尽,立下重誓前往冒险,却再也没有回来继承属于他的王位。” “人们说黑暗之年代的亡灵看守着那条道路,不让任何的生人进入它们的厅堂;不过,有些时候,人们会看见它们如同幽影一般在石路上来回走动。那时,哈洛谷的居民会门窗紧闭,害怕地躲在屋内。不过,亡灵极少现身,只有在世局动汤、死亡将临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过,在哈洛谷另有一个传说,”伊欧玟低声说:“在不久之前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有一大群的阴影出现在那条道路上。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哪里来的,只知道它们消失在山壁中,彷佛是专程来赴约的。” “那亚拉冈又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梅里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任何可能的理由吗?” “除非他曾经私下跟你说过什么话,”伊欧墨回答:“否则目前还在阳世的人,恐怕都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自从我第一次在王宫中见到他以来,他似乎变了很多,”伊欧玟说:“他变得更严肃、更苍老,我觉得他可能发疯了,才会被亡灵给召唤过去。” “或许他的确收到了召唤,”希优顿回答:“我内心认为将来可能不会再看见他,但他确实是个拥有不凡命运的王者。女儿,在我看来,这名客人的离开让你十分的难过,请听我说个故事:据说,当我们伊欧一族从北方前来,越过雪界河之后,我们想要找个在危急时候可以避难的地方。布理哥和他的儿子巴多爬上要塞的天梯,来到了这扇门前。在门前坐着一名老人,他苍老得让人无法猜测他确实的年纪:或许他曾经一度高壮尊贵,但现在却萎缩衰老得像是一颗秃岩。由于他动也不动,一声不出,一开始他们的确以为他是石像;等到他们准备通过他,走进门内的时候,他开口了。那声音彷佛是从地底窜出一般,让他们惊讶的是,他所用的竟然是西方语:‘此门不通!’一行人停下脚步,打量着他,这才发现他还活着,但他并不回应他们的眼光。此门不通!他的声音又说了。‘这是亡者所建,由亡者所看管,直到时机来临才会开放,此门不通!’‘那是什么时候呢?’巴多问道,但他再也无法获得任何答案。老人就在那时倒下,无声无息地死去,我族从此再也无法得知山中居民的过往历史。不过,或许,预言中的时机终于到了,亚拉冈可以通过这条路。” “可是,人不进入那座门,又怎么会知道时机是否已经到来?”伊欧墨说:“即使我走投无路,必须面对魔多的大军,我也不愿意选择这条路。真可惜,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这位尊贵的战士竟然失去了理智!难道地面上的邪恶还不够吗,须要他进入地底去找寻?战火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停了下来,因为在那一刻,门外传来声响,一名男子呼喊着希优顿,守卫立刻通报帐内。 守卫队长推开廉幕,“王上,有人来了!”他说:“是刚铎的传令,他希望立刻能见你。” “让他进来!”希优顿说。 一名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梅里倒抽一口冷气;在他眼中,似乎波罗莫又重生了,然后,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并非是如此。这名男子是个陌生人,只是他的外型十分接近波罗莫,同样的高大自傲、拥有一双灰眸。他似乎刚从马背上下来,身上披着深绿色的斗篷,底下穿着精工打造的锁子甲,他的头盔前方镶着一颗小银星,他的手中拿着一支黑羽钢刺箭,箭尖漆成朱红色。 他立刻单膝跪下,将箭支献给希优顿,“洛汗之王,刚铎之友,我向您致敬!”他说:“我名叫贺刚,是迪耐瑟麾下的传令,王上派我将这开战的信物交给您。刚铎正处在危机之中,洛汗国一直是我国忠实的盟友,但这次,迪耐瑟王请求您全军、全速出动,否则刚铎将会陷落!” “朱红箭!”希优顿紧握着这信物,彷佛期待这召唤已久,却又极不愿真的面对这种状况。“我在位的期间从来没有收过朱红箭!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迪耐瑟王认为我的全军、全速会是多强、会有多快呢?” “王上,这点只有您才知道,”贺刚说:“但是,不久之后,米那斯提力斯就会被团团围住;除非您的军力足以突破敌方滴水不漏的包围,否则迪耐瑟王还是认为骠骑们应该全速进入城中,而不是暴露在毫无防御的平原上。” “但是,他也知道我们惯于在马背上作战,而不是徒步抗敌。我们的子民平常都散居各处,集合骠骑是需要时间的。贺刚,米那斯提力斯之王是否知道的比他所送来的口信还要多?因为,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全军备战,并非措手不及。灰袍甘道夫已经来过我们这里,我们早就已经开始动员准备面对西方的大战。” “我不知道迪耐瑟王知道或是猜到了些什么,”贺刚回答:“但我们的确迫切需要援军。我王并非指派我前来送达军令,他只请求您记得旧日的情谊和誓言,也为了洛汗国的未来,请您慎重考虑。根据我们的情报,有许多势力已经前往东方加入了魔多的黑旗下,从北到达哥拉平原,全都冲突不断,战争的流言四起。哈拉德林人也正在调动部队,我国沿岸全都面临极大的威胁,因此,没有多少援军能够前来支援我们。请您尽快!全世界的命运都将系于米那斯提力斯城外的一战,如果洪水无法在该处被阻止,那腐败的洪流将会淹没洛汗国美丽的国土,连这山中的要塞都将无法抵抗。” “这的确是很糟糕的消息,”希优顿说:“但并非完全不在掌握之中。请这样回覆迪耐瑟王──就算洛汗本身没有受到威胁,我们也会前往支援。但是,我们在对付叛徒萨鲁曼的过程中受到重创,在一切状况明朗之前还是必须要考量我国北方和东方的边境。黑暗魔君这次集结的兵力庞大到十分惊人的地步,他甚至可能同时开辟多个战场,以多股兵力分进集结。” “不过,谨慎小心讨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会去的,开拔的时间是明天,在一切都整编完毕之后,我们就会立刻出发。我本来可以派出一万名兵力让你们的敌人受到重创,但是,恐怕现在会少多了,因为我不敢让我自己的子民毫无防卫地暴露在敌人面前。但是,我还是会亲自率领至少六千名兵力驰援。告诉迪耐瑟,虽然可能战死沙场,但骠骑王还是决定御驾亲征刚铎。不过,两国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我麾下的战士和马匹抵达的时候,都必须还有精力作战才行。明天早晨之后的一周,你们才能够听到伊欧子嗣的吼声。” “一周!”贺刚说:“如果必须要这么长的时间,那也别无他法。但是,七天之后抵达,你们恐怕只能看到化成废墟的米那斯提力斯;除非,另有我们意料之外的援军抵达。不过,到时至少你们可以扫荡那些亵渎我们尸骨的半兽人和野人们。” “我们至少可以做到这一点,”希优顿说,“抱歉,我才经历过一场恶战,刚赶回此地,我必须先去休息了。你今天可以先留在这里,明天早上可以目睹洛汗全军集结,然后你可以怀抱着希望回国,希望你能比我们先到达。早上最适合研讨战略,或许一夜的思绪会让许多事情都改观。” 话一说完,国王就站了起来,其他的人也跟着起立。“每个人都去休息,”他说:“好好睡!至于你,梅里雅达克先生,我今晚不须要你帮忙了,请你明天天一亮就作好准备。” “我会的,”梅里说:“即使您让我和你一起前往亡者之道,我也不会退缩。” “不要说这种话!”骠骑王回答:“能够获得这种名号的并不只一条路,我也没说要让你和我一起踏上任何的道路。晚安了!” “我不愿意被留下来,等到大家都回来之后才想起我!”梅里说:“我不要、我不要!”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在自己的帐篷里睡着了。 ※ ※ ※ 一名男子把他摇醒了。“醒醒,醒醒,哈比特拉先生!(注释一)”对方大喊道;最后,梅里才从深沉的睡梦中大惊失色醒来,外面看起来还是漆黑一片啊。 “怎么一回事?”他问道。 “骠骑王找你。” “但太阳还没升起来啊!”梅里说。 “是没有,哈比特拉先生,而且看起来今天也不会升起来了。在这种浓密的乌云之下,人们会以为它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了。虽然太阳不见了,但时间并不等人,动作快一点!” 梅里随便披上几件衣服,往外看去。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黑暗包围了。连空气都看起来都是黑褐色的,一切都笼罩在灰黑色之中,彷佛万物都停滞下来。天空看不出有任何云朵的形状,只有在极东边可以看见许多的云朵如同魔爪一般继续蔓延,只有十分微弱的光芒从云层间渗透出来。头顶的天空上则是被厚重的乌云所包围,光线没有丝毫增亮的迹象,甚至还变得越来越微弱。 梅里注意到有许多的人们指着天空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疲倦、哀伤,有些人甚至露出畏惧的神色。他怀着一颗沉重的心,走向国王。刚铎的传令贺刚比他早到,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穿着和外貌都很接近,只是比较矮胖。当梅里走进帐篷的时候,他正好在和国王说话。 “王上,这是从魔多的方向来的,”他说:“是昨晚日落的时候开始的。从您国境中东谷的山丘中,我看见它慢慢升起,在天空逐渐蔓延,我奔驰了一整夜,同时也眼睁睁地看着它将星辰一颗颗吞食。现在,这恐怖的乌云将黯影山脉和此地之间的大地全都笼罩在黑暗中,而且,它还在不停的增长……战争已经开始了!” 骠骑王沉默地坐着,最后,他终于开口了:“我们终于还是遇上了!”他说:“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壮烈的一场战争,许多事物都将就此消逝。我们不须要再躲藏了,我们会以最短的路全速赶去。立刻开始集合!不能等待任何拖延的部队了。你们在米那斯提力斯的补给品够吗?如果我们要全力赶去,就必须要轻装赶路,只能携带足够我们到达战场的粮食和饮水。” “我们早已为了这一刻作了准备,战备存粮非常充足。”贺刚回答道。“你们可以尽量减轻负担,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传令下去,伊欧墨,”希优顿说:“骠骑全军出动!” 伊欧墨走了出去,要塞中的号角响起,底下山谷中传来震耳的回应。只是,在梅里的耳中,这些号角声似乎没有昨晚听起来那么的清澈、雄壮。在这沉重的空气中,它们似乎变得十分沉闷,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骠骑王转向梅里。“梅里雅达克先生,我要参战了,”他说:“不久之后我就要上路了,我解除你的职务,但这并不包括我俩之间的友谊。如果你愿意的话,应该留在这里,你可以服侍代替我治理臣民的伊欧玟。” “可是,可是,王上,”梅里结巴地说:“我对您献上了我的忠诚和宝剑,希优顿王,我不想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和您分离。我所有的朋友都已经参战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抬不起头来的。” “但是,我们必须要骑高大的快马,”希优顿说:“虽然你的勇气不逊于任何人,但你还是没办法骑乘这样的马匹。” “那就把我绑在马背上吧,或是让我挂在马蹬或是任何东西上都好,”梅里说:“虽然距离很远,但就算我不能骑,我用跑的也要跑到,就算我把脚跑断也不在乎!” 希优顿笑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可以让你和我一起骑雪鬃,”他说:“但是,至少你可以和我一起前往伊多拉斯,看看黄金宫殿。我会先往那个方向去。至少史戴巴还可以载你:在抵达平原之前,我们的急行军还不会开始。” 伊欧玟站了起来。“来吧,梅里雅达克!”她说:“我带你看看我替你准备的装备。”两人一起走了出去。“这是亚拉冈对我的请求,”伊欧玟在经过帐篷时说道:“你应该有参战的资格。我同意了,并且尽可能照办了。因为,我认为最后你一定会需要这些装备的。” 她领着梅里来到了禁卫军驻扎的地方,一名铁匠递给她一顶小头盔、一具圆盾,以及其他的装备。 “我们没有你可以穿的盔甲,”伊欧玟说:“也没时间特别替你打造一件,不过,我还是想办法弄到了一条强韧的皮裤、皮带和一柄小刀,你已经有了一把宝剑了。” 梅里深深一鞠躬,王女让他仔细打量那个盾牌;这和金雳当初收到的盾牌一样,上面也同样有着白马的徽记。“把这些全收下,”她说:“不要辜负它们!再会了,梅里雅达克先生!不过,或许,将来我们两个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 骠骑王最后是在一个大厅中,做好了率领所有骠骑往东进发的准备,人们的心情十分沉重,许多人在黑暗中变得退缩,但他们是个坚强的民族,对于王上有无比的忠诚。即使在老弱妇孺居住的地方,也极少听见啜泣或是低语的声音,他们明知自己即将面临末日,却依然沉默地面对它。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骠骑王坐在白马上,在微弱的光线中眺望着远方。虽然头盔下飘扬的头发雪白,但他看来自信而高大,许多人看见他毫不畏惧,都兴起了有为者亦若是之感。 在淙淙的河流旁聚集了五千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骠骑,其他还有数百名骑着轻装马匹的男子,一声号角响起,骠骑王举起手,骠骑全军就沉默出发了。最前面是骠骑王家族中十二名武勇过人的先锋,然后是骠骑王,右边则是伊欧墨。他已经在要塞中和伊欧玟道别了,这让他十分难过;不过,此时,他将精神全都专注在眼前的漫漫征途上。梅里骑着史戴巴与刚铎的传令跟在后面,在那之后则是另外十二名骠骑王室的成员。他们经过了一长列神情坚毅的人们,但是,当他们几乎走到队伍的终点时,有一道锐利的眼神射向哈比人;那是一位比一般男子都要矮小的年轻人,梅里打量着他,心中边思索着。他注意到对方拥有一对清澈的灰眸,此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那是一付生亦何欢、慷慨赴死的神情。 他们一路来到了雪界河在岩石间奔流的地方,一路上穿越了下哈洛和上溪两座小村,许多女子哀伤的透过黑暗地门缝往外观看。没有竖琴的伴奏,没有雄壮的歌声,日后传颂无数个世代的洛汗东征就这么开始了。 清晨,自黑暗的登哈洛 塞哲尔之子和领主及将官同时出发: 他来到伊多拉斯,古老的厅堂 笼罩迷雾中的骠骑皇宫; 黄金宫殿在黑暗中失色。 他向子民道别, 离开家园和王座,美丽的故乡, 在光明消退前,这曾是他生活之处。 骠骑王奋勇向前,恐惧紧追不舍, 命运就在前方。忠诚驱策着他, 诺言让他不敢松懈,誓要抵抗邪恶。 希优顿王驰向前。五日五夜不停歇 伊欧子嗣勇征东 穿越佛德、沼境、费理安森林, 六千兵马横越森蓝德, 通过明都陆安山下的蒙登堡, 南国的海王之城 遭敌围困,烈火侵攻。 末日驱赶骠骑,黑暗吞没大地, 骏马与骑士,蹄声传千里 落入沉寂中,歌谣永传颂。 骠骑王的确是在如同黄昏一般的天色中来到伊多拉斯,只是,当时的时间其实已经接近中午了。他只在那里暂停了片刻,让将近百名迟来的骠骑和他们会合。在用过午餐之后,他准备再度出发,同时向他的随扈和蔼地道别。梅里再一次的恳求,希望不要和他分开。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未来的征途并不适合史戴巴,”希优顿说。“梅里雅达克先生,虽然你人小志气高,但是,在我们于刚铎将面临的血战中,你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谁能够未卜先知呢?”梅里回答:“王上,但是,既然你接受我成为您的随扈,为什么又不让我和你并肩作战?我可不愿意在歌谣和传说中,把我描述成总是被人丢在后面的可怜虫!” “我接受你的效忠是为了你的安全,”希优顿说:“同时也希望你能够服从我的命令。我麾下的骠骑都没办法承载你而又跟上队伍。如果这场战斗是在我的家门口发生,或许你可以名留青史,但这里距离迪耐瑟的王城三百零六哩之遥,不要再跟我争辩了。” 梅里深深一鞠躬,闷闷不乐地转身走开,看着眼前的马队。队伍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人们开始系紧腰带、检查马鞍、安抚马匹。有些人不安地看着逐渐降低的天空,一名骑士悄悄来到哈比人的身边,低语道:“我们的俗谚说,援手往往来自意料之外的地方,”他低语道:“我正准备伸出这样的援手。”梅里抬头一看,发现对方正是他早上所注意到的那名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希望和骠骑同进退。” “是的,”梅里说。 骑士说:“那么你可以跟我走,我可以载你过去,在离开这附近之前,我可以用斗篷遮住你,而这黑暗会是我们最好的掩护。你最好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不要多说,只管来就对了!” “实在太感谢你了!”梅里说:“大人,多谢你的援手,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 “喔,是吗?”骑士柔声说:“那就叫我德海姆好了。” ※ ※ ※ 因此,当骠骑王出发的时候,哈比人梅里雅达克就坐在德海姆身前。两人胯下高大俊美的温佛拉对这多出的重量并不在乎,因为德海姆比大多数的男子要轻,但他也显得更为结实和敏捷。 众人就这么骑向黑暗,在雪界河汇流入树沐河的树林附近,也就是距离伊多拉斯三十六哩的地方,他们在该地扎营。然后他们紧接着穿越佛德,接下来是沼境,右边则是刚铎边境的巨大橡树林,在他们右边的则是树沐河口的沼泽。在他们不断前进的时候,有关北方战争的流言也跟着传了过来,策马狂奔的人们前来通知东方边境遭到突袭的消息,半兽人趁机攻进了洛汗国境。 “继续!继续前进!”伊欧墨大喊道。“我们现在回头已经太晚了,希望树沐河能够保卫我们的侧翼,我们必须更加快脚步。前进!” 希优顿国王就这么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一哩又一哩的朝向目标迈进。骠骑们越过了一座又一座的烽火台:加仑汉、明瑞蒙、伊瑞拉斯、那多,但烽火全都熄灭了,大地全都笼罩在灰色的微光中,眼前的魔影越来越深沉,每个人心中怀抱的希望之火也跟着渐渐熄灭。 ※ ※ ※ 注释一:哈比特拉:根据语言学家的研究,哈比人这个名称是来自于洛汗语的哈比特兰(Hobytlan),亦即是“住洞者”。在此,该名男子用的是洛汗语称呼梅里。 ------------------ 第四节 刚铎攻城战 皮聘被甘道夫叫了起来,房间里面点着蜡烛,只有非常微弱的光亮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十分凝重,彷佛有风暴即将来临。 “什么时候了?”皮聘打着哈欠说。 “日出两小时了,”甘道夫说:“你该起床了,城主已经召唤你,准备指派给你新的任务。” “他会提供早餐吗?” “不!我会给你,到中午之前你也只能够吃这么多,食物现在已经开始采配给制了。” 皮聘可怜兮兮的看着那一小条面包,以及非常单薄(他认为)的奶油,旁边还有一杯淡而无味的牛奶。“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边呢?”他说。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甘道夫说:“我是为了不让你惹麻烦,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最好记住,这是你自找的。”皮聘不敢再多说。 不久之后,他就和甘道夫再度走入那个冰冷的长廊,前往高塔的大厅。迪耐瑟坐在灰蒙蒙的房间中;皮聘觉得他好像是一只耐心的蜘蛛坐在那边,等着猎物上门,他似乎从前一天起就没有移动。他示意甘道夫在旁边坐下来,但皮聘有一段时间站在那边没有人理;后来,老人才对皮聘比了个手势。 “好啦,皮瑞格林先生,我希望你已经好好的享受了昨天一整天。不过,我蛮担心这座城其实没有像你预料中的繁华。” 皮聘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城主的观察之下,而他脑中的想法似乎也都会被他猜到。因此,他没有回答。 “你要怎么效忠我?” “大人,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 “我会的,不过我必须先知道你到底适合做什么,”迪耐瑟说:“如果我把你留在身边,或许我很快就可以知道。我的贴身侍卫之前请求要加入城中的守军,你可以暂时取代他的地位。你可以服侍我、替我传令,如果在这场战争和会议中我还有任何的闲暇,你可以陪我聊天。你会唱歌吗?” “是的,”皮聘说:“呃,是的,至少我的同胞们可以忍受我的歌声。但是,大人,我们民族并没有适合面对这种黑暗时代的史诗。我们所歌颂的状况中最糟糕的也不过是大风大雨。我会的歌曲里面大多数都是让人哈哈大笑的,或者是有关食物和美酒的。” “这些歌为什么不适合这个时刻,或是不适合我的宫殿呢?我们已经在魔影之下生活得够久了,当然想要听听不受魔王威胁的故事。这样一来,即使人们不知道我们在背后的付出,我们还是不会觉得自己的牺牲和努力是徒劳无功的。” 皮聘觉得一颗心往下沉,他实在无法想像对着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唱夏尔的民谣会是什么景象,特别是那些他最熟悉的搞笑歌曲,这些歌曲也同样的不适合眼前的景况。不过,现在他暂时不须要考虑这两难的处境,摄政王并没有命令他当场唱歌。事实上,迪耐瑟将注意力转向甘道夫,询问有关洛汗国的消息和他们的处境,以及伊欧墨的状况。城主对于这个居住在远方的民族所知甚详,让皮聘觉得非常佩服。而且,他想,迪耐瑟一定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了。 这时,迪耐瑟挥挥手,示意皮聘暂时离开。“去要塞的兵器库,”他说:“穿上净白塔的制服和装备。我昨天就已经下令了,今天应该已经准备好了,等你穿好之后就赶快回来!” 果然如同摄政王所说的一样,皮聘很快地就穿上了非常独特的制服,只有黑银两色。他披上一件合身的锁子甲,或许上面的环甲是钢铁铸造的,但却黑得如同墨水一般。他还收到一顶相当高的头盔,两边装饰着小小的乌鸦翅膀,中间有颗银色的星星。在锁子甲之外则是一件黑色的斗篷,胸前用银线绣着圣树的徽记。他的旧衣服被叠得很整齐,收到一旁去,但他还是可以保留罗瑞安的灰色斗篷,只是在值勤的时候不能够穿着它。如果他有镜子的话,他会发觉自己现在看起来真的非常 Ernil I Pheiannath,非常像──半身人王子,也就是刚铎人们给他的称号。但他觉得浑身不舒服,而这永不散去的黑暗也让他觉得心情沉重。 ※ ※ ※ 在日出后第十一个小时,皮聘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于是,他离开高塔,想要找些吃的和喝的,一方面激励自己低落的士气,一方面也让自己比较有力气工作。在公共食堂中他又再度遇见了贝瑞贡,他才刚出完帕兰诺平原上的任务。两人一起走出内城,因为皮聘待在室内就觉得呼吸不顺畅,在守卫森严的要塞中更是如此。两人又再度并肩坐在同样的空地上,看着东方。 现在时间该是日落了,但铺天盖地的乌云已经彻底遮蔽了天空,只有在太阳落到靠近海面的时候,才投射出短暂的光芒。这时,佛罗多正好在那十字路口看见戒灵之王的踪影。不过,在明都陆安山阴影之下的帕兰诺平原则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的光线。 对皮聘来说,他上次坐在这里似乎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是个无忧无虑,不受一路上的磨难影响的快乐哈比人。现在,他是个准备面对恐怖攻势的大城中的一名小小士兵,身上披着带有悠久历史,却十分沉重的高塔卫戍部队制服。 如果在其他的时空之下,皮聘或许会对自己身穿的新衣感到高兴,但是,他现在知道这并非儿戏。他是在面临无比危机的君主麾下,一名誓死效忠的仆人。锁子甲十分沉重,头盔也让他觉得无法行动自如。他将斗篷披在椅子上,疲倦地将眼光从黑暗的平原上移开,打了个哈欠,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累了?”贝瑞贡问道。 “是的,”皮聘说:“很累了,我已经厌倦了无所事事的等待。我在我主的门口不停地踱步,熬过了许多个小时,在这段时间中,他一直和甘道夫、印拉希尔王和其他重要的人物争辩。贝瑞贡先生,而且,到现在我还是不习惯饿着肚子服侍别人,看着他们吃东西,这对于哈比人来说真是个严酷的考验。我想你一定会认为我应该要觉得光荣,但是,光荣又如何?事实上,在这恐怖的阴影之下,就算是吃吃喝喝又怎么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难道每当吹起东风,你们就会看见这样的景象吗?” “不,”贝瑞贡说:“这并非是属于人间的天候,这是他的阴谋,这是他从火山之中激发出的毒烟,想要摧折我们的士气,这的确产生了影响。我希望法拉墨王子可以赶快回来,他绝不会低头丧志的。可是,现在谁知道他能不能穿过黑暗,渡河回来?” “你说的没错,”皮聘回答:“甘道夫也很担心,我觉得,他没找到法拉墨觉得很失望,他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在午餐之前他就离开了摄政王的会议室,我想他的心情也很糟糕,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突然间,两人都停了下来,连声音都彷佛被冻结一般。皮聘捂着耳朵蹲了下来,谈话时正望向城外寻找法拉墨身影的贝瑞贡则是无法动弹,用呆滞的眼光看着城外。皮聘从那刺耳的尖叫声中就知道它的来源;这是他许久以前在夏尔的森林中所听到的同一个声音。只是,它的力量变得更强,仇恨变得更深,让剧毒的绝望毫不留情地刺穿透人心。 最后,贝瑞贡勉强挤出几句话:“他们来了!”他说:“鼓起勇气往下看!那些堕落的生物出现了。” 皮聘不情愿地离开座位,望着城外。帕兰诺平原笼罩在黑暗中,他只能依稀辨别安都因大河模糊的身影。此刻,当他凝神细看的时候,他可以发现有五个身影在他底下的空中飞翔着;那身影如同夜晚一样的黑暗,像是兀鹰一样的冷酷,却又比巨鹰庞大,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它们越飞越近,几乎要进入城中弓箭的射程内,但随即又盘旋离开。 “黑骑士!”皮聘呢喃着:“会飞的黑骑士!贝瑞贡,你看!”他大喊着:“它们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你看看它们一直在盘旋俯冲,全都瞄准着那一点!你可以看见那边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吗?黑色的小东西。没错,是骑着马的人,四个还是五个!啊!我受不了了!甘道夫!甘道夫快来救我们……” 另外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他靠着墙壁,像是被猎杀的动物一般不停地喘息。与这尖叫声相形之下显得十分遥远、微弱的是断续的号角声,这号角最后的声音最后还猛然往上扬。 “法拉墨!法拉墨大人!这是他的信号!”贝瑞贡大喊着:“真是太勇敢了!但是,如果这些邪恶的魔鹰拥有恐惧以外的武器,他们怎么可能逃到门口?你看!他们还在继续奔跑,他们会赶到门口的。不!马匹失控了……天哪!骑士都被甩了下来,他们正徒步前进──不,还有一个人骑在马上。那一定就是法拉墨将军,他可以掌控人类和马匹。啊!又有另外一只恐怖的怪兽扑向他。来人哪!快来人哪!没有人愿意出去帮忙吗?法拉墨!” 话声一落,贝瑞贡立刻奔入眼前的黑暗中。贝瑞贡这种不顾己身安危,先想到长官的行为,让皮聘觉得十分羞愧。他立刻站起身,开始打量着四周。就在那一刻,他发现了一道白光从北方冲来,像是平原上的一道流星;它以如同飞箭一般的速度前进,和四人会合,一起奔向正门。在皮聘眼中,那苍白的光芒似乎正在不停地扩散,将阴影驱散开来。当那身影越来越靠近的时候,他觉得似乎听见了一声大吼。 “甘道夫!”他大喊着:“那是甘道夫!他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现身。冲啊!白骑士,冲啊!甘道夫,甘道夫!”他发疯似地乱喊,彷佛正在替赛场中的选手加油。 但是,这时,天空中的黑影已经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一道黑影冲向他;但甘道夫举起手,一束白光射向天际,那名戒灵发出刺耳的叫声,摇晃着飞开。一见到这种景象,另外四名戒灵立刻往空中攀升,往东方飞去,消失在黑暗的云层中,帕兰诺平原似乎变得比较光明了些。 皮聘继续观察着,他看见白骑士和那些奔逃的战士会合了,等待那些步行的人追上来。人们从城中蜂拥而出,很快的一行人就进入了城墙上所看不见的死角中,他知道他们已经进了正门。由于皮聘推测这些人一定会立刻前来白塔晋见摄政王,于是急忙赶到要塞的入口处,在那边,他遇上了许多同样目睹这场追杀和援救的人们。 不久之后,在通往外城的街道中就发出了极为震耳的喧闹声,人们欢呼、大喊着法拉墨和米斯兰达的名号。皮聘看见排列成行的火炬,在欢欣鼓舞的群众簇拥下缓步前进的两名骑士:白衣骑士不再发出刺眼的光芒,似乎所有的火焰都在刚刚燃烧殆尽了;另外一名骑士周身笼罩在黑暗中,头无力地低垂着。他们一起下马,随从接过影疾和另一匹马的缰绳,两人一起走向门口的卫兵:甘道夫脚步沉稳,灰色的斗篷随风翻飞,眼中依旧有着熊熊火焰残留的余烬;另一个人一身绿衣,步履有些不稳,似乎是受了伤或是因为刚刚的追逐而精疲力尽。 皮聘紧跟在后,看着他们通过要塞的正门,当他好不容易瞄到法拉墨苍白的面孔时,他猛吸了一口气。从那张面孔上,他可以看出承受无比恐惧或痛苦的痕迹,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在法拉墨的掌握之中。当法拉墨和守卫说话时,他挺起胸,让旁人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尊贵之气。皮聘仔细地打量着他,这才明白他和哥哥的长相有多么接近;当初皮聘第一眼见到波罗莫时,就因为他外貌威严、行事却又谨守礼仪而对他产生好感。但是,一见到法拉墨,皮聘却感觉到一股之前所没有的情绪波动──眼前是一名拥有尊贵血统和气质的人类;法拉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亚拉冈露出真面目时一样,或许相较起来没有那么尊贵,但也比较平易近人。这是拥有上古人皇血统的现世继承者,同时也被那古老种族的智慧和哀伤所感染。他现在才明白,贝瑞贡提到他时,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尊敬。他是个人们乐于服从和跟随的将军,即使在那些黑翼的阴影笼罩之下,皮聘也愿意跟他出生入死。 “法拉墨!”他和其他人一起放声大喊:“法拉墨!” 法拉墨在城中人类的吵杂声中,听出了有些许的不同,于是他转过身,低头看去,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说:“一名半身人,竟然就在高塔这里!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甘道夫就走过来插话道:“他是和我一起从半身人的故乡来的,”他说:“他是和我一道的,先别在这边花时间。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情要做,你也已经疲倦了,他会跟我们一起来的。事实上,如果他没有忘记他的新工作,他这个时候也该去服侍摄政王了。来吧,皮聘,跟我们走!” 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城主的房间,许多张高背椅被安排在一盆火炭周围,仆人们也跟着送上美酒。皮聘就在不为人所注意的状况下站在迪耐瑟的座位旁,着急地想要聆听最新的消息,甚至连自己的疲倦都忘记了。 在法拉墨吃了几片面包、喝了一大杯酒之后,他在父亲的左手边坐了下来,甘道夫坐在另外一边的木椅上。一开始,法拉墨只有提到十天前他所执行的秘密任务,他描述了伊西立安目前的状况,以及魔王和盟友们的调兵遣将。接着,他提到了在路上埋伏哈拉德林人,将他们和巨兽一起歼灭的过程。这是将军向主上进行例行报告的口吻,即使战果看来十分的辉煌,但和目前的危机相比,也沦落为稀松平常的边境冲突。 接着,法拉墨的视线突然停留在皮聘身上。“但我们所遇到的状况并不寻常,”他说:“这位并不是我所见过,从北方传说中来到南方的第一位半身人。” 甘道夫一听见这话,立刻抓住扶手,猛地坐直身;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皮聘正要张开的大嘴。所有人都沉默、专注地倾听着法拉墨娓娓道来这段故事;在大多数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甘道夫身上,偶尔则是会瞟向皮聘,似乎是为了提醒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景象。 随着他的故事逐渐揭晓,来到了和佛罗多及仆人在汉那斯安南相遇的时刻时,皮聘发现甘道夫的手紧握着椅把,同时还在微微颤抖,那双手看起来极为苍白,变得比以前更苍老。当他打量着对方时,这才害怕地发现,无所不知的甘道夫竟然在担心、甚至是害怕;房间中的空气变得十分凝滞、沉重。最后,法拉墨陈述了和对方分别的过程,以及他们意图前往西力斯昂哥的计划;他的声音越变越低,最后他不禁抱住头,无奈地叹气。甘道夫立刻站了起来。 “西力斯昂哥?魔窟谷?”他说:“时间,法拉墨,时间是?你和他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抵达那个受诅咒的山谷?” “我是在两天前的清晨和他们分别的,”法拉墨说:“从那边到魔窟都因谷大约有四十五哩,然后从那边还得往西走十五哩才会到那座被诅咒的高塔。即使以最快的脚程计算,他们在今天之前也到不了那个地方,或许现在也还没到。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这笼罩天地的黑暗和他们的冒险之间并无关连。那是从昨晚开始的,伊西立安一整夜都笼罩在阴影中。根据我的判断,魔王早就准备好对我们发动总攻击,而那攻击的发起时间是在这两名半身人离开我身边之前就决定的。” 甘道夫来回踱步。“两天前的早晨,也就是他们已经走了三个白天了!你和他们分开的地方距离这里有多远?” “直线距离大约七十五哩,”法拉墨回答:“我已经尽全力赶来了,昨晚我在凯尔安卓斯扎营,那是在大河北边我们驻扎兵力的一个三角洲,马匹则是留在比较靠近的岸边。当黑暗来袭,我判断不能够再拖延了,因此立刻和其他三名自愿者骑马赶来。我将其余的部队派往南边,加强奥斯吉力亚斯渡口的防卫。我的决定应该没错吧?”他看着父亲。 “错?”迪耐瑟大吼一声,眼中闪动着异光。“你问我干嘛?这些人是你指挥的。还是,你请我评判你所有的作为?你在我面前装得十分谦卑,但你暗地里根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一意孤行。你看,和以前一样,你说话还是很有技巧;可是,你从头到尾都一直看着米斯兰达,希望他告诉你说的对不对,有没有泄漏太多!他从很久以前就赢得了你的信任。” “吾儿啊,你的父亲虽老,却还没有那么不中用。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听能看,你心里想的、嘴里不愿说的,我都猜得出来。我知道很多谜团的答案,不值得,波罗莫死得真不值得!” “父王,我别无选择,”法拉墨低声说:“我也希望能够事先知道您的想法,再作出这么关键的判断。” “那会改变你的决定吗?”迪耐瑟说:“你还是会把那东西送走的,我很清楚,我很了解你。你从以前就一直想要效法古代的王者,像他们一样高贵、慷慨、谦卑有礼。这于承平时期的王族来说,或许是值得付出的目标,但是,乱世中的慷慨往往必须以死为代价。” “我不后悔,”法拉墨说。 “你不后悔!”迪耐瑟大吼道:“法拉墨大人,你牺牲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父亲、以及你所有的子民。在波罗莫去世之后,换成你应该去尽全力保护他们了!” “那么,父王希望──”法拉墨说,“我和哥哥的命运交换吗?” “是的,我真希望是这样!”迪耐瑟说:“波罗莫效忠的是我,他不是巫师的玩偶。他会记得父王的需要,不要轻易放过命运赐给他的机缘,他会把那礼物送到我面前。” 法拉墨失控了:“父王,请您仔细想一想,为什么在伊西立安的是我而不是他?至少,我这不肖子还曾经听过您的教诲一次,指派他去执行那任务的就是摄政王您啊!” “这杯苦酒我自会喝下,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迪耐瑟说:“我每天每夜都品尝着这苦果,忧虑还会有什么不幸发生。果然不出所料,我的担忧成真了。这不就是我所恐惧的吗!这枚戒指为什么不在我手中!” “冷静一点!”甘道夫说:“波罗莫也绝对不可能把它带来给你的。他壮烈牺牲,他的死是有意义的,愿他安息!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果他拿走那东西,那么他将会沦入魔道,他会把那东西占为己有,当他回来的时候,你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认得!” 迪耐瑟面色一正,冷冰冰地说:“你发现波罗莫没有那么容易操弄,是吧?”他柔声说:“身为他的父亲,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会把那东西带给我的。米斯兰达,或许你很睿智,但不管你怎么阴谋设计,你都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些人的忠告,不是巫师的罗网和蠢人的愚行可以掩盖的,这件事我知道的比你所推测的还要多。” “那您所知道的是?”甘道夫说。 “我所知道的,足够判断出我们必须全力避免两个愚蠢的作法。使用那东西非常危险,而在这个时刻,像你和我那儿子所做的一样,派两名没脑袋的半身人把它送到魔王的国度中,这种行为则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英明的迪耐瑟王,您又会怎么选择呢?” “我两个都不做。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绝对不会为了一丝微薄的希望,而去冒着损失一切的危险,让魔王有重新找回那东西的可能性。不,我们应该要将它藏起来,收在阴暗、幽深,没人找得到的地方。除非面临到绝大的危机,否则绝对不可以使用它;而且,必须尽一切可能不让魔王找回它。只有在我们彻底挫败、无人生还时,魔王才有可能拿回这东西。” “大人,您的思考模式和以前一样,都仅限于刚铎统治者的角度,”甘道夫说:“但是,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的人类、其他的生灵和其他的国度。以我来说,即使是他的奴仆都让我非常同情。” “如果刚铎陷落,其他的人类能从哪里获得援助?”迪耐瑟回答道:“如果我现在已经将那东西安全地收藏在守卫森严的宝库中,这场会议就不会因此而起争端,我们也不需要在这一片迷茫中颤抖,担心不可掌握的结局。如果你不相信我能通过那试炼,你对我的了解根本就不够!” “我的确不相信你可以,”甘道夫说:“如果我能够信任你,我早就把那东西送到你手中,不需要让我和其他人经历这么多的磨难。听完你这一番话之后,我对你的信任更为减少,就和我不信任波罗莫一样。等等,控制你的怒气!在这件事情上,我连自己也不相信;即使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我也会拒绝的。迪耐瑟,你很坚强,在某些事务上你还是可以控制自己;但是,如果你拿到那东西,它会将你彻底击垮的。即使它被埋在明都陆安山下,你还是会朝夕思念地想着它。黑暗正逐渐逼近,更糟糕的状况就快要发生了。” 当迪耐瑟转头面对甘道夫时,他的双眼又再度发出异光,皮聘再度感觉到两人意志力的拉扯与抗衡。但这次,两人的眼光就像锋利的刀剑一样不停交锋,在战场上闪动着寒芒。皮聘浑身发抖,很担心有任何一个人会遭到致命的一击。可是,迪耐瑟突然间松懈下来,再度恢复了镇静,他耸耸肩道: “如果我拿到!如果你拿到!”他说:“这种假设都是空谈,它已经进入了魔影的势力范围,我们只能静候时间告诉我们一切的答案,这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在此之前,全世界所有对抗魔王的人们都只能抱持最后一丝希望;到时,就算这希望灰飞烟灭,至少大家还可以自由之身战死。”他转过身面对法拉墨道:“你认为奥斯吉力亚斯的防卫怎么样?” “不够强,”法拉墨说:“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把伊西立安的部队派去强化那里的防卫。” “我认为这恐怕还不够,”迪耐瑟说:“敌人的第一击将会落在该处,他们会需要一些强悍的将领来指挥他们。” “许多地方都一样,”法拉墨叹气道:“如果我敬爱的哥哥还在世就好了!”他站起身。“父王,我可以告退了吗?”话没说完,他的双腿一软,幸好扶住了父亲的椅子才没有摔倒。 “我看得出来你很累了,”迪耐瑟说:“你赶了很长的一段路,我听说一路上还有邪恶的阴影追击。” “先别谈这个!”法拉墨说。 “那就先不谈吧,”迪耐瑟说:“先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会面临更严酷的考验。” 所有的人都向城主告退,把握机会好好休息。甘道夫和皮聘拿着小火把,准备走回暂居的地方,此时外面是一片无星无月的黑暗。在他们回到房内之前,两人都保持沉默,最后,皮聘握住甘道夫的手说。 “告诉我,”他说:“还有希望吗?佛罗多还有希望吗?我的意思是,至少佛罗多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甘道夫拍拍皮聘的头。“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希望,”他回答道:“正如同你刚刚听见的,这只是微小的一丝希望。当我听见西力斯昂哥的地名时──”他走到窗台前看着外面,彷佛双眼可以穿透这一片黑暗。“西力斯昂哥!”他呢喃着:“为什么会挑选那条路呢?”他转过身说道:“皮聘,当我听见这个地名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但事实上,我认为法拉墨带来的消息不算太坏,因为,我们很清楚地知道魔王终于在抓住佛罗多之前开启了战端。因此,从今天起的许多天,他的目光都会在全世界梭巡,反而遗漏了他自己的国度。而且,皮聘,我从这里就可以感觉到他的仓皇和恐惧,他被迫在一切准备周全之前发动攻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如此。” 甘道夫沉思了片刻。“或许,”他喃喃道:“小子,或许连你所做的傻事都有帮助。我来算算:五天前,他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打垮了萨鲁曼,取走了晶石,但这又怎么样呢?我们也不能在不让他发现的状况下好好利用晶石。啊!不知道究竟如何!亚拉冈呢?他的时机快到了,皮聘,他的内心十分坚强,毅力远远超越一般人。他勇敢、意志坚定,能够自己作出正确的选择,必要时也敢铤而走险。或许就是这样啊!他可能利用晶石刻意出现在魔王面前、挑战他,为的就是这个目的。这是我的推测。算了,如果洛汗国的骠骑能即时抵达,我们才可能知道进一步的消息。这真是动汤的乱世啊!趁还能够休息的时候闭上眼休息吧!” “可是,”皮聘说。 “可是什么?”甘道夫说:“今晚我只接受一个可是。” “咕鲁,”皮聘说:“他们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行动,甚至是听从他的带领?我也看得出来,法拉墨并不喜欢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也不能回答,”甘道夫说:“但我认为佛罗多和咕鲁在一切结束之前是会碰面的,不管会导致善果或是恶果都一样。但今晚我不愿意详述西力斯昂哥的历史,我担心的是阴谋,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可能正计划着某种阴谋。我们又能如何?叛徒往往会作茧自缚,甚至创造出他无心缔造的善果,世事难料。晚安!” ※ ※ ※ 第二天的早晨像是黄昏一样灰暗,原先因为法拉墨回来而鼓舞的民心士气,现在又再度低落下来。那天,有翼的阴影并没有再度出现,但是,从早到晚,人们都可以听见高空传来微弱的呼喊声;所有听到那声音的人都不禁浑身发抖,较为胆小的人更会当场嚎啕大哭、双腿发软。 法拉墨又再度离开了。“他们就是不让他休息,”有些人低声说:“王上对他的儿子太严苛了,他现在必须挑起两个人的重担,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属于那永远不会回来的哥哥。”人们不停地望向北方,“洛汗的骠骑呢?” 事实上,法拉墨并非自愿离开的。但是,城主毕竟还是刚铎的统治者,那天他也不准备在战略会议中向任何人低头。那天一早,城主就召开战略会议,在会议中,所有的将领们都同意,由于南方遭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导致他们的兵力大幅减少,因此无法主动出击,除非洛汗国的骠骑抵达,才有可能扭转这局势。在此之前,他们必须消极地增派人手防御城门。 “不过,”迪耐瑟说:“我们也不能轻易放弃外围的防御,拉马斯安澈的城墙是我们耗费无数人力才修建好的。魔王的部队也必须为了渡过河口而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够全力进攻我城。北方由凯尔安卓斯的道路将会被沼泽所困,而南方由兰班宁的路径则是由于河的宽度而无法渡过;他会集中全力攻击奥斯吉力亚斯,当年波罗莫阻挡住他的攻势时,就是同样的状况。” “那只不过是刺探而已,”法拉墨说:“今天,就算我们让敌人付出十倍于我方的伤亡人数,这也是不值得的。他可以承受一整个军团的伤亡,但一个连队的牺牲对我们却是重大的损失。如果他强攻渡河,我们派在外地的驻军撤回主城的过程将会极度的危险。” “凯尔安卓斯又如何呢?”印拉希尔王说:“如果奥斯吉力亚斯驻有重兵,该处也必须要有同样的待遇,我们也别忘记左翼可能的威胁。洛汗国的援军可能会来,但也可能失约。根据法拉墨的情报,魔王的黑门前聚集了大军,他可能派出不只一个军团,同时攻击一个以上的渡口。” “战争本来就是场充满风险的赌局,”迪耐瑟说:“凯尔安卓斯已经驻有部队,我们不会再派出援军,但我绝不会拱手让出渡口和帕兰诺平原;关键在于现场的将军,是否拥有勇气执行上级的意志。” 会议室中陷入一片寂静,最后,法拉墨说了:“长官,我不会违抗你的旨意。既然您已经失去了波罗莫,我愿意在您的命令下代替他执行这项任务。” “我命令你这样做,”迪耐瑟说。 “再会了,父王!”法拉墨说:“若是我能侥幸生还,请你给我个公平的机会!” “那要看你是以什么样的姿态生还!”迪耐瑟说。 在法拉墨往东进发之前,最后和他说话的是甘道夫。“不要因为心中的痛苦,而轻贱自己的生命,”他说:“除了战争以外,这里还有其他的理由需要你。法拉墨,你的父亲是爱你的,他最后会明白的。再会了!” 法拉墨大人又再度离开了,他带走了许多能够抽调出来的自愿者。城墙上有许多人眺望着远方的废墟,猜测着该处到底面临什么样的状况;其他人则是依然如同以往一样看着北方,希冀着希优顿的驰援。“他会来吗?他还记得两国之间的盟约吗?”他们说。 “是的,他会来的!”甘道夫说:“但他有可能来得太迟。你们想一想!朱红箭最快也不过两天前才抵达他手中,从伊多拉斯到此又并不是一段很短的距离。” 在新的情报抵达时,又已经是夜晚了。一名男子匆忙地从渡口赶过来,他说从米那斯魔窟出发的大军正逐渐接近奥斯吉力亚斯,南方残酷的哈拉德林人也加入了他们的阵容。“我们也才刚刚得知,”信差说,“黑影将军是他们的首领,在河对岸都可以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气息。” 皮聘来到米那斯提力斯的第三天,就在这噩耗中结束了。只有几个人敢去休息,因为大家都明白,即使是法拉墨也不可能在渡口固守太久。 ※ ※ ※ 第二天一早,虽然黑暗已经完全扩张,无法变得更深沉,但它还是在人们的心中构成了极为沉重的压力,他们也都觉得十分的恐惧。噩耗很快又再度来临了,魔王已经强渡了安都因河口,法拉墨正准备撤退到帕兰诺的城墙后,在大道堡垒中重新集结,但他所面临的敌人拥有十倍于他的兵力。 “即使他能够成功逃离帕兰诺平原,也不可能摆脱紧追不舍的敌人。”信差回报:“他们为了渡河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却没有像我们所希望的一样惨痛。他们的渡河计划十分的周详。我们现在才知道,从很久以前,他们就开始秘密地制造木筏和渡船,藏放在东奥斯吉力亚斯中。他们像是蚂蚁一般的蜂拥而来。但真正击败我们的还是黑影将军,光是听见他即将到来的谣言,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他自己的部下也对他畏惧不已,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会当场自相残杀。” “那么,那里比此地还更需要我!”甘道夫立刻策马出城,他模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皮聘彻夜不眠地站在城墙上,不停的看着东方的变化。 天亮的钟声又再度响起,在这浓密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讽刺。皮聘这时却看见远方有了火光,就在帕兰诺平原城墙树立的地方。守卫们大声呼喊,城中的所有男子全都严阵以待。远方不时发出红色的闪光,低沉的闷响传来不祥的消息。 “他们已经攻下了城墙!”人们大喊道:“敌人炸开了缺口。他们来了!” “法拉墨在哪里?”贝瑞贡不安地大呼:“千万别说他已经战死了!” 带来最新消息的是甘道夫,过了一段时间,他带着屈指可数的骑士赶了回来,同时还必须负责护卫许多辆马车,车上载满了伤患,这是他们从大道堡垒的废墟中勉强救出来的战友。他立刻赶到迪耐瑟身边,城主坐在净白塔中的大厅内等待,皮聘则是在他身边。透过窗户,他暗色的双眸不停地窥探着北方、南方和东方,试图想要穿透那笼罩一切的邪恶黑暗。他的目光最常停留在北方,有时他会停下来彷佛侧耳倾听着;似乎藉着某种古老的魔法,他的耳朵可以听见远方平原上的马蹄声。 “法拉墨回来了吗?”他问道。 “不,”甘道夫说:“但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着。不过,他决定要留下来断后。如果帕兰诺平原的撤退行动失败了,有他在现场坐镇,至少可以让部队再坚持一阵子。但我对此实在没把握。和敌人相比起来,他的兵力和敌人相比起来太悬殊了,有个连我也感到害怕的敌人出现在战场上。” “不会是──不会是黑暗魔君吧?”皮聘在恐惧中忘记了分寸。 迪耐瑟苦笑着说:“不,皮聘先生,时候还没到哪!只有在我们一败涂地之后,他才会来这边嘲笑我的失败。他会利用其他人当作他的武器。半身人先生,所有睿智的君王都必须利用别人,否则,为什么我会坐在这座塔中思考、观察和等待,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惜牺牲?我并不是已经不能出阵作战了!” 他站起身,掀开黑色的斗篷,斗篷底下他穿着锁子甲,腰带上系着一柄长剑,巨大的剑柄突出于黑银两色的剑鞘中。“我已经这样生活了多年,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除下。”他说:“这样,我的身体才不会因为年岁而变得老朽僵硬。” “但是,在巴拉多之王的指挥之下,他的麾下大将已经攻占了你的外层防御,”甘道夫说:“他是古代的安格马巫王、妖术师、戒灵,九名堕落之王的首领,在索伦的手中,他是柄让人充满恐惧的利刃,是让人绝望的幽影。” “那么,米斯兰达,你终于碰上可以和你匹敌的对手了!”迪耐瑟说:“至于我,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邪黑塔真正的掌权者是谁。你回来就只为了告诉我这些消息吗?或者,你只是因为打不过对方而逃之夭夭?” 皮聘打了个寒颤,担心甘道夫会因此而被触怒,但他的恐惧落空了。“或许吧!”甘道夫柔声回答:“但我们真正的试炼还没到来,如果古代的预言没错,无论多么勇武的英雄好汉都杀不了他,他的克星是连贤者都不得而知的谜团。无论如何,至少,邪恶的首领并不急着挥军向前;他正是照着你之前所提过的睿智规范而行,躲在后方,驱赶着他的奴仆疯狂向前。” “但你猜错了,我回来的目的是护送那些还可以医治的伤患;拉马斯的城墙已经多处被毁,魔窟的大军很快就会从多个缺口进军。很快的,平原上就会掀起战火,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伏兵才行。我希望他们是骑马的战士,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目前敌人的骑兵依旧是他们最弱的一环。” “我们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骠骑们现在能出现就好了!”迪耐瑟说。 “其他的部队会比他们先抵达,”甘道夫说:,“凯尔安卓斯的守军刚和我们会合,那座三角洲已经沦陷。魔王另外派出了一支部队从黑门前出发,从东北方渡河去攻击他们。” “米斯兰达,有些人指责你乐于带来坏消息,”迪耐瑟说:“但这对我来说并不算是新消息了,昨天天黑以前我就知道了。至于伏兵,我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我们下去吧。” ※ ※ ※ 时间慢慢流逝,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城墙上的守军就开始看见了撤退的先头部队。疲惫的战士散乱地往回走,其中大多数人身上都挂彩了,有些人甚至像是被怪兽追杀一般的没命狂奔。人们依旧可以看见东方闪动着火光,这些火焰似乎穿透了城墙,在平原上开始蔓延。房屋和谷仓起火了。然后,一条条长长的火龙从四面八方汇聚,沿着奥斯吉力亚斯的大道,朝向主城的正门而来。 “这些敌人,”男人们说:“外墙已经陷落了,他们从每一个缺口蜂拥而入,还带着火把!我们的部队呢?” 时间逐渐接近傍晚,光线越来越微弱,连视力很好的人,都无法从要塞中看清楚战场上的情况。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火焰不停地蔓延,火龙的长度和数量也一直在增加。最后,距离主城不到一哩的地方,一群秩序井然的战士出现了,他们以稳定的步伐前进,依旧保持固定的队形。 城中的人们屏息以待。“法拉墨一定就在那边,”他们说:“他可以指挥人类或是野兽,他会安全回来的!” 撤退的主要队伍距离主城越来越近了,从他们身后的黯淡天色中冲出一群骑士,这是断后部队幸存的最后几名战士,他们又再度转过身,准备面对数量惊人的敌人。然后,突然间传来了刺耳的呼声,敌人的骑兵出现了。原先的火焰长龙变成了波涛汹涌的火浪,一列一列的半兽人拿着火把、南方人擎着红旗,用粗鲁的语言不停叫骂着冲上来,眼看就要赶上撤退的队伍。最后,从黑暗的天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长着翅膀的黑影飞出,戒灵俯冲而下,准备大开杀戒。 撤退的队伍立刻慌乱起来,人们已经开始脱队,不假思索地四散奔逃,有些将武器抛下,有些恐惧大喊,有些则是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要塞中传来了冲锋的号角声,迪耐瑟最后终于出动了他的伏兵,他们躲在正门内和外墙边,就等待着他的讯号,这是城内所有残存骑兵所拼凑出来的部队。他们队伍整齐地以高速冲向敌人,口中呼喊着杀敌的口号,城墙内传来了回应的欢呼声,在骑兵的最前端,是多尔安罗斯的王和他擎着蓝旗的天鹅骑士。 “安罗斯为刚铎而战!”他们大喊着:“安罗斯和法拉墨要会合了!” 他们以如同奔雷一般的气势,击溃了撤退队伍两边侧翼的敌人;但一名骑士摆脱了后面的所有人,他像是草原上的疾风掠过敌阵:影疾载着他,他再度浑身发光,高举的手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戒灵猛地拉高冲势,飞向另一个方向;因为,它们的首领还没有准备好迎战敌人手中净化的火焰。魔窟的部队一心一意只想击垮眼前士气低落、四散奔逃的残兵。刚铎撤退的部队欢呼着转过身,开始攻击追兵。原先的猎人成了猎物,撤退反而成了大开杀戒的机会。战场上立刻尸横遍野,满地都是半兽人和人类的尸体,骤然熄灭的火把冒出恶臭,在平原上卷起阵阵的烟雾,骑兵毫不留情地继续向前。 但迪耐瑟并不允许他们继续追击,虽然敌人的攻势受阻,暂时被击退,但东方的部队依旧源源不绝地前来增援。号角再度响起,发出退兵的号令,刚铎的骑兵停了下来,在他们的掩护之下,部队重整队形,他们调转队伍,秩序井然地朝向正门退去。他们抬头挺胸走入了城门,城内的人民也以敬佩的眼光看着他们,大声的欢呼;但是,众人内心都有些担心,因为从战士的数量看来,他们的牺牲非常惨重,法拉墨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部下,他自己人又在哪里呢? 他是最后进来的人,他的部下都已经进了城内。骑兵们策马进城,最后是多尔安罗斯的旗帜和领袖,他怀抱着和他流着相同血脉的迪耐瑟之子法拉墨,他是在战场上找到他倒下的躯体。 “法拉墨!法拉墨!”人们在街道上哭喊着。但他没有回答,他们将他簇拥着送进要塞,回到他父王的身边。当时戒灵正因白骑士的光芒而后退,法拉墨则是正和哈拉德的一名大将僵持不下,从敌阵中冷不防飞来的一支毒箭射中了他。如果不是多尔安罗斯骑兵的冲锋,他可能早就被南方人的利剑斩杀在战场上。 印拉希尔王将法拉墨送入净白塔,他说:“王上,你的儿子在英勇奋战之后回来了,”他描述了在他眼前所发生的奋战经过。但迪耐瑟只是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儿子的面孔。然后,他命令仆人们在房中安排一张床铺,让法拉墨躺在上面,接着请众人离开,他自己则是来到了高塔顶端的秘密房间中;那一瞬间,许多抬头观望的民众看见窗内冒出苍白的光芒,在闪动一阵之后,光芒就熄灭了。当迪耐瑟从房中下来时,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儿子身边;只是,摄政王的脸色灰败,比他卧床的儿子看起来还要虚弱。 ※ ※ ※ 就这样,米那斯提力斯攻防战就在敌人严密的包围圈中展开了。拉马斯城墙遭到突破,整个帕兰诺平原也落入魔王的掌握中。从城外最后进来的消息,是由北方逃来的部队在正门关闭前所带进来的。他们是从安诺瑞安和洛汗进入米那斯提力斯必经之道上的守军,这些残兵是由印哥所带领的,五天前就是他让甘道夫和皮聘进入刚铎,那时,太阳依然还会升起,人们心中还抱持着希望。 “骠骑们还是没有消息,”他说:“洛汗国的援兵不会来了。即使他们来了,恐怕也无法突破包围圈。我们之前首先发现的部队,已经从凯尔安卓斯的方向渡河了。他们的兵力非常强大:好几个魔眼直属的半兽人军团,无数个由陌生的人类所组成的连队。他们身材并不高,但十分壮硕,像是矮人一样留着胡子,拿着巨斧,我们猜测,他们可能是从东方的荒野中前来的部族。他们在北方的道路上部署下重兵,许多则是驻扎在安诺瑞安,骠骑们看来是无法赶过来了。” 正门关了起来,城墙上的守卫一整夜都可以听见敌人在外面肆虐的声音,他们恣意破坏、四处放火,砍杀任何在城外的人类,不管他们原先是死是活都一样。在这一片黑暗中,人们无法估计越过大河的敌人究竟有多少,但是,当依旧黯淡的清晨到来时,人们才发现昨夜的恐惧并没有让他们夸张敌人的数量。平原上挤满了黑压压的部队,极目所及全部都是包围米那斯提力斯的敌人,如同恶臭的霉菌一样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平原。敌人在城周围安置了许多黑色或是鲜红色的营帐,准备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攻城战。 半兽人如同蚂蚁一般的忙碌工作,他们在弓箭射程之外挖掘宽大的壕沟,每当一座壕沟完成时,沟内就被注满了火焰。人们看不清楚这火焰究竟是如何被点燃的,是靠着独门的技术还是靠魔法?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忙碌工作了一整天,米那斯提力斯的守军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完全无法阻止他们的动作。只要一段壕沟完成,守军们就可以看见对方推来巨大的车辆,紧接着就是更多的敌军。他们都躲在壕沟的掩护之后,同时也架设起巨大的弩炮和投石器,城中的武器都无法射到那么远的地方,即使可以,也不具有任何的杀伤力。 一开始,人们只是哈哈大笑,并不怎么害怕那些装置,因为环绕这座城的主城墙不只极高,厚度更惊人,这是在努曼诺尔人的势力和知识衰微之前所建造的。它的外层如同欧散克塔一样,黝黑、坚硬、光滑,不管是火焰或是钢铁都无法破坏;除非有某种力量能将它连根拔起,否则它根本不畏惧任何形式的攻击。 “没用的,”他们说:“就算敌人主将亲自动手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们就绝对进不来。”但有些人忍不住质疑道:“只要我们还活着?还有多久?他拥有的武器从古到今已经不知击垮了多少强敌,饥饿就是他最可怕的帮手。道路都已经被封闭了,洛汗国的援军是不会来了!” 但那些装置并没有把弹药浪费在金刚不坏的城墙上。规划这场剿灭魔多大敌战役的并非是鸡鸣狗盗之辈,那是拥有诡诈智慧的力量和心智。巨型的投石器架好后,在敌人的呼喊和绳索、滑轮的运作之下,难以计数的弹药被投向极高的高空。这些弹药越过了城墙,如同致命的暴雨一般落在第一座城中。许多弹药藉着独特的技术,在半空中就炸成一团火焰洒向地面。 很快的,城内就陷入了一片火海,所有多余的人力全都被抽调去扑灭各处冒出的火苗。在这一团混乱之中,又有第二波没那么危险、却更为恐怖的弹雨落了下来。这些东西落在城门后的街道上;它们小而圆,却意外的不会爆炸。当人们想要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时,却纷纷克制不住地发出惨嚎或嚎啕大哭。敌人这回射进城内的武器是战死在奥斯吉力亚斯、拉马斯城墙、平原上的那些战士的脑袋。连最坚强的人看到这景象也不禁动容,有些脑袋已经被破坏得难以辨认,但有些即使被划满了恐怖的伤口,人们还是认得出来。从这些人头上的表情看来,每个人死前都承受了极度的痛苦;不只如此,半兽人还在他们的头上毫不留情地烙下了魔眼的印记。虽然这些人头沾满血污,被剥夺了最后一丝的尊严,但城中的守军还是会从中发现他们曾经认识的人,那些曾经昂首阔步、自尊自傲生活的人们。 人们徒劳无功地咒骂着那些聚集在正门前的敌人,对方毫不畏惧诅咒,也听不懂西方人类的语言,彼此之间只用类似野兽和食腐鸟类的嘶哑语言交谈。很快的,米那斯提力斯内的守军士气陷入了新的低潮,没有多少人还敢挺身抵抗魔多的部队,因为邪黑塔的帝王又带来了另一个比饥饿更快速、更强大的武器:恐惧和绝望。 戒灵又再度出击。这一次,他们的帝王发动了几乎全部的力量,而他们传达它意志和力量的声音,也随着变得更具破坏力,充满了威胁的邪气飘汤在空中。他们如同等待啃食尸体的兀鹰一样,在空中不停地盘旋。他们刻意保持在人类的势力和弓箭的射程之外,从不离开,致命的声音充塞在空气中。每一次凄厉的尖叫声都让人越来越难以忍受,到了最后,在这些黑影掠过上空时,连意志最坚定的战士都会卧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再不然,他们就是浑身僵硬地站着,让武器从软弱的手中落下,脑中的思绪完全被黑暗所掩盖,再也不想要抵抗,剩下的只有躲藏、逃窜和死亡。 ※ ※ ※ 在这黑暗的一天中,法拉墨都躺在净白塔的厅堂中,在致命的高烧中挣扎着。有些人说他快要死了,很快的,这消息就传遍了全城。他的父亲什么都不做的坐在他身边,只是沉默地看着,完全放弃了防御的计划。 即使是被强兽人逮捕的时候,皮聘也不曾感到这么的绝望。他的职责是服侍摄政王,他就这样被人遗忘地站在点着微光的厅堂中,尽可能的压抑自己心中的恐惧。他眼睁睁看着迪耐瑟在他的眼前不停衰老,彷佛他坚强的意志中有什么紧绷的东西断了线,让他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或许是伤心或许是悔恨所造成的,他在那张坚毅的脸上看见了泪水,这比怒气更让人难以忍受。 “王上,不要哭,”他结巴的说:“或许他会好起来的,您问过甘道夫了吗?” “不要拿巫师来安慰我!”迪耐瑟说:“那愚蠢的最后一线希望已经幻灭了,魔王找到了它,他的力量开始增强,他可以知道我们的想法,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我无情地派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冒那不必要的危险,现在,他躺在那里,血液中有着剧毒。无奈啊,无奈啊,不管战事如何演变,我的血脉都将从此断绝,刚铎宰相的家族也将从此终结,人类的皇族将落入贱民统治之下,最后我们将被全部灭绝。” 许多人来到门口,求见城主。“不,我不出去!”他说:“我必须要留在儿子身边,他在死前或许还会开口,距离那时候也不远了。你们想要跟从谁都可以,即使是那个只知道死抱着一线希望的灰袍傻瓜也无妨,但我只会留在这里。” ※ ※ ※ 因此,甘道夫接掌了刚铎最后一个城池的防卫系统。只要他一出现,人们就士气大振,将那魔影的记忆赶出脑海。他日夜不休地在要塞和城墙之间来回,从南到北巡视城墙的每一个段落,多尔安罗斯王穿着闪亮的盔甲随侍在侧,他和他的骑士依旧拥有努曼诺尔人皇者的血液。看见他们的人们会低声说着:“古老的传说或许是真的,那些人的身体里面或许真流着精灵的血液,毕竟宁若戴尔的人民,曾经在那边居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就会有人在这一片灰暗中唱起有关宁若戴尔的歌曲,或是远古流传下来的安都因的颂歌。 但是,当甘道夫离开之后,人们又再度被阴影所笼罩,热血也跟着冷却下来,刚铎的荣耀化成飞灰。就这样,他们度过了另一个黯淡、恐惧的白天,进入了绝望的夜晚。在第一城中已经有多处被烈火吞没,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有多处陷入了无路可退的窘况。但是,也没有多少人还紧守着自己的岗位,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害怕地逃入了第二座城门。 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大河上搭建了更多桥梁,一整天都有更多的部队和武器越过大河,最后,攻击终于在半夜发起了。先锋部队穿越了火焰壕沟之间刻意留下的通道,冲向城墙。即使在城墙上弓箭手的猛烈攻势之下,他们还是不顾生死的冲锋,不过,事实上城墙内并没有留下足以击溃他们攻势的守军。即使在火焰的照明下,刚铎一向自傲的弓箭手也因为数量上的差距而无法对敌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在确定了城中的士气已经崩溃之后,隐身在幕后的将领指示全军发动攻击,在奥斯吉力亚斯建造的巨大攻城塔开始缓缓的穿越黑暗,被推向城墙。 信差们再度冲进了净白塔,由于事态紧急,皮聘还是让他们进来了。迪耐瑟缓缓将目光从法拉墨的脸上移开,沉默地看着他们。 “王上,第一城已经陷入了烈焰之中,”他们说:“您有什么指示?你依然还是城主兼任宰相。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从米斯兰达的指挥。人们逃离了城墙,让我们的防卫露出空隙。” “为什么?这些笨蛋为什么要逃?”迪耐瑟说:“晚死不如早死,反正我们迟早都会被烧成焦炭。回去你们的篝火边!我呢?我要留在我的火葬场!火葬!迪耐瑟和法拉墨不需要墓窖。不需要!我们才不会安息在这里的土地上,我们会像是野蛮人的国王一样烧成飞灰。西方的势力失败了,回到你们的火焰中吧!” 信差们立刻转身逃了出去。 迪耐瑟站了起来,松开法拉墨发烫的手。“他在发烧,一直发烧,”他哀伤地说:“他灵魂的圣堂已经崩溃了。”然后,他走向皮聘,低头看着他。 “永别了!”他说:“帕拉丁之子皮瑞格林,永别了!你的服役时间很短,现在也快结束了,我解除你的职务。去吧,选择你最想要的死法,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即使是那个让你面对这死亡的蠢蛋也可以。把我的仆人找来,然后就走吧。永别了!” “王上,我不会说永别的,”皮聘跪着说。突然间,他又恢复了哈比人的精神,他站起身,直视对方的双眼。“我会接受你让我离开的命令,大人,”他说:“因为我真的很想要见到甘道夫。但他并不愚蠢,除非连他都愿意放弃生命,否则我绝不愿意放弃生命。但是,只要您还活着,我就不愿意职务被解除。如果他们最后杀进了要塞,我宁愿站在你身边,好好的挥舞一下身上的这柄宝剑。” “半身人先生,如你所愿吧,”迪耐瑟:“但我的生命就到此结束了,找我的仆人进来!”他转过身继续看着法拉墨。 皮聘离开了他,把仆人找了进来。他们是六名高大英俊的男子,但却因为这召唤而浑身发抖。不过,出人意料之外的,迪耐瑟只是命令他们在法拉墨的床盖上温暖的被褥,把床抬起来。 他们照做了,将法拉墨扛着离开了这厅堂。他们缓缓步行,尽可能不打搅到这发烧的伤患,迪耐瑟倚着拐杖跟在后面,皮聘则是走在众人的最后。 他们走出了净白塔踏入黑暗,气氛凝重得彷佛是参加丧礼一般,低垂的乌云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病态的红光。他们无声地穿越广大的庭园,在迪耐瑟的命令之下,于那枯萎的圣树旁停了下来。 除了下城的喧闹之外,一切都寂静无声,他们可以清楚的听见水滴从枯枝上哀伤地落入池水中的声音。然后,他们继续走到要塞的门口,卫兵们惊讶但无可奈何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转向西,最后来到了第六城后方墙上的一座门前。人们称这作梵和伦,因为只有举行丧礼的时候它才会打开,除了城主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使用这条道路,唯一的例外是负责清洁维护陵寝的工作人员。在门后是一条蜿蜒的小路,在九转十八弯之后,才会来到明都陆安山阴影下众王和宰相安息的陵寝。 一名看门人居住在路旁的小屋中,他拿着一盏油灯满脸恐惧地来到门口。在城主的命令之下,他打开大门,大门无声地往后滑开,他们拿走他手上的油灯,走了进去。在摇晃的油灯光芒映照下,古老的高墙和石柱显得十分阴森。他们缓慢的脚步声不停地回响着,直到他们来到死寂之街,拉斯迪南,这街道位于苍白的圆顶和空旷的厅堂,以及早已亡故的人们的画像之间。他们走进了宰相陵寝,将重担放了下来。 皮聘不安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宽广的大殿中,彷佛整个地方都被包围在深沉的黑暗中,只有油灯的光芒穿透这厚重的包覆。在这微光之中,他依稀能够辨认出许多由大理石雕刻成的石桌;每张石桌上躺着一具双手交叠的尸体,头枕在冷冰冰的岩石上,但最靠近众人的一张石桌上空无一物。在迪耐瑟的命令之下,他们将法拉墨和父王肩并肩排在一起,用一张裹尸布将他们盖住,仆人们接着低头垂首在两边站好,彷佛是在谒陵一般。然后,迪耐瑟低声开口道: “我们会在这里等待,”他说:“但别找香料师过来。带干燥的柴火过来,堆放在我们身边和身下,在上面倒满油。听我的号令,你们可以将火把丢上来。不要多说,只管照做就是了。再见!” “王上,谨遵指示!”皮聘立刻转过身,害怕地逃离这亡者居住的地方。“可怜的法拉墨!”他想:“我一定得赶快找到甘道夫才行,可怜的法拉墨!他需要的不是泪水而是医药啊。喔,我到底能在哪里找到甘道夫?我想,一定是在最忙乱的地方,他搞不好没时间分身来对付将死的疯人。” 到了门口,他转身对一名留下来看守的仆人说:“你的主人失去理智了,”他说:“动作慢一些!只要法拉墨还活着,请你们不要带火过来!在甘道夫到之前什么事也不要做!” “米那斯提力斯的统治者究竟是谁?”那人回答道:“是迪耐瑟王?还是灰袍圣徒?” “看起来如果不是灰袍圣徒,那就什么统治者都没有了,”皮聘说,在此同时他使尽浑身解数飞奔上那蜿蜒的小径,穿过那惊讶的看门人身边,走出大门,继续不停地奔跑,直到要塞的入口处。当他经过的时候,卫兵向他打招呼,他认出了贝瑞贡的声音。 “皮瑞格林先生,你要去哪里?”他大喊着。 “我要找米斯兰达,”皮聘回答道。 “王上的命令一定很紧急,不能够被我所拖延,”贝瑞贡说:“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赶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上究竟去哪里了?我才刚上哨,但我听说他走向那封印之门,仆人们还扛着法拉墨走在前面。” “没错,”皮聘说:“他们的目标是死寂之街。” 贝瑞贡忍不住低下头,隐藏眼中的泪水。“他们说他已经快死了,”他叹气道:“现在他终于还是走了。” “不!”皮聘说:“时候还没到,即使是现在,我想我们还是有机会阻止他的死亡。可是,贝瑞贡,城主在他的王城陷落之前就崩溃了,他已经发疯了,会做出很危险的事情来。”他很快地转述了迪耐瑟的诡异话语和动作。“我必须立刻找到甘道夫才行!” “那你必须前往战火正炽烈的地方才行。” “我知道,王上准许我离开,贝瑞贡,如果你可以的话,请你想想办法阻止这不幸发生。” “除非是摄政王直接的命令,否则他不准许任何穿着黑银制服的人擅离职守。” “好吧,你必须要在军令和法拉墨的生命之间作出选择,”皮聘说:“对我来说,我认为你要对付的不是什么王者,而是个疯子。我得走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快赶回来!” 他死命的跑着,一直朝向外城而去。人们狂奔逃离大火现场,有些注意到他穿着制服的人转过身大吼大叫,但他全不理会。最后,他终于穿过了第二门,门外的城墙几乎全都陷入烈焰之中,但是,这里却处在一种十分诡异的沉寂中,没有人们的呼喊声、没有金铁交鸣的声音,接着,突然间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声,以及一声巨大的爆响。在足以让人两腿发软的恐惧中,皮聘强逼着自己走到正门后的空地上。他停了下来,找到了甘道夫,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倒退回来,躲进阴影中。 ※ ※ ※ 自从午夜开始,敌方的攻势就从未停歇过。战鼓雷鸣,成千上万的敌人从北方和南方蜂拥而来,庞大无匹的巨兽也出现在战阵中,在这血红的光芒下,哈拉德林人拖拉着这些猛,它们巨大如同房屋般的身躯,扛着巨大的攻城塔和武器朝向正门靠近。但是,他们的统帅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表现,或是可能遭受的损伤;这些部队的用处只是在测试敌人的防御强度,让刚铎的守军疲于奔命,他把最精锐的部队都投入正门前。正门由钢铁所铸成,在高塔和强大的火力守卫之下的确难以攻破。但是,相比于周围金刚不坏的城墙,这是整体防御中最弱的一点。 鼓声越来越大、火势越来越猛,巨大的攻城塔、投石器不停的靠近,在这阵形之中,有一座庞大惊人的破城锤,它的长度和百年的神木一样高,藉着粗大的铁练晃动。魔多的铁匠们早已为了铸造这恐怖的武器而努力多时,它的尖端铸成咆哮狼头的形状,上面被施以破坏的法术,为了纪念远古的地狱之锤,他们将这破城锤命名为葛龙德。巨兽拖着它,四周环绕着许多的半兽人,来自山区的食人妖则是负责整个装置的使用。 不过,在正门附近,守军依旧十分的强悍,多尔安罗斯的骑士和最老练的战士都集中在该处。箭雨插满了战场的每一寸土地,攻城塔被炸成碎片,或是像火把一样被熊熊烈火包围。正门旁的尸体堆积如山,但在难以想像的疯狂力量驱使下,敌军依旧奋不顾身地冲上前。 葛龙德缓缓前行,没有任何的火焰能够伤害它;不过,拖拉的巨兽经常陷入疯狂、胡乱的冲撞,在四周的半兽人阵形中造成惨重的伤亡。但是,他们立刻将这些尸体丢到一边,由其他人接替它们的位置。 葛龙德继续前进,鼓声狂乱地噪响着。在尸山上出现了一个丑恶的身影:一名高大、浑身都在黑暗遮蔽之下的骑士,他践踏着尸体缓缓走向前,丝毫不在乎刚铎的箭矢。他停了下来,高举一把苍白的长剑。在这一瞬间,攻守双方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中,人们丢下武器,松开弓弦,一切都陷入死寂中。 战鼓再度响起,葛龙德猛地在食人妖的怪力之下被抛向正门。它撞上了正门,正门晃了晃,巨大的声响如同闷雷一般响彻全城,但纯铁的大门和钢造的巨柱依旧挺住了这股攻击。 黑影将军挺起胸,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刺耳声音,他似乎在念诵着一种古老而被人遗忘的语言,要让岩石和人心一同融化。 他喊了三次,巨大的破城锤跟着挥动了三次,在最后一击之下,刚铎的大门被破了。彷佛受到某种爆炸魔法的影响,刚铎的大门在白光中轰然一声炸得粉碎。 戒灵之王无视一切地走了进来,在血红火焰的衬托下,他黑暗的身影显得特别刺眼,甚至成了一个夹带着让人绝望力量的庞大形体。戒灵之王就这么走进了从未有敌人踏入的门内,所有的战士在他之前四散奔逃。 只有一个人例外。甘道夫骑在影疾身上,动也不动地在门后等着:影疾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忍受这无比恐惧,还是和主人一样纹风不动的神驹。 “退回去!”甘道夫说,那庞大的黑影停了下来。“回到你的深渊去!退!和你的主人一同面对等待着你们的虚无……。给我退!” 黑骑士掀开兜帽,在兜帽底下,他竟然戴着皇冠,但却没有人能够看见他的脑袋。火光射穿他头部应该在的地方,融入他黑暗的无边无际的身体,鬼气森森的笑声从隐形的口中传了出来。 “老笨蛋!”他说:“你这个老笨蛋!这是我的时刻。当你看见死亡的时候,难道认不出来吗?死吧!”话一说完,他就高举长剑,火焰从刀刃飞溅而出。 甘道夫不为所动。就在那一刻,在城中的某个庭院里,一只公鸡扯开喉咙啼叫;它尖利、清澈的啼声划破了咒语和战火,欢迎这笼罩在死亡中的清晨到来。 似乎是为了回应这声响,从远方传来了另一种乐音──号角声、无数的号角声。在黑暗的明都陆安山中号角声不停地回汤着……北方的号角雄壮地吹奏着。 洛汗的骠骑终于赶来了! ------------------ 第五节 骠骑长征 梅里躺在地上,裹在毯子内,由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所以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虽然夜空中一点微风也没有,四周的树木却都在微微地叹息。他抬起头。然后他又听见了那声音:像是在茂密的森林与山丘中回汤的微弱鼓声。这脉动声有时会突然消失,然后又在其他的地方接续下来,有时远,有时近,不知道值夜的卫兵是否听见了这声音。 他看不见身边的景象,但他知道周遭全都是洛汗国的骠骑,他在黑暗中可以闻到马匹的气息,可以听到它们在盖满松针的地面上踱步的声音。部队在靠近爱伦那奇烽火台的松林中扎营,爱伦那奇是座突出于督伊顿森林边缘的山丘,附近就是东安诺瑞安中宽大的道路。 梅里虽然很累,却一直睡不着。他已经连续骑了四天,那永不消散的黑暗开始让他心情也跟着变沉重,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跟来,为什么明明有各种各样的借口,甚至连骠骑王都对他下令,他还是坚持不要留在后方。他也思索着,如果年老的国王知道他违抗命令偷偷跑来,会不会生气?或许不会吧,德海姆和统领他们马队的将军艾海姆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他和所有的部下都假装没看见梅里,当他说话的时候也刻意置之不理,大家可能都把他当成德海姆所携带的另一个背包,德海姆则十分满足于这情况,他也不和任何人交谈。梅里觉得自己很渺小、微不足道,非常孤单。大伙变得越来越紧张,处境也越来越危险,他们距离米那斯提力斯建造在周围平原上的外墙大概还有一天的马程。斥候被派去前线侦察状况,有些再也没有回来,其他人则是匆忙的赶回,报告前方的道路全都被敌人占领了。一支敌军驻守在道路上,大约在阿蒙丁山脉西方三哩的地方,沿着道路不过九哩的地方还有许多人类的部队驻扎,半兽人则是充斥在路旁的山丘和森林中。骠骑王和伊欧墨趁着夜色召开了多次会议。 梅里很想要找个人聊天,他想到了皮聘,但这只是让他更睡不着而已。可怜的皮聘被关在那巨大的岩城中,孤单而害怕。梅里希望自己能像伊欧墨一样,是个高大的战士,可以吹响号角之类的乐器,前往救援他。最后,他坐直身,聆听那似乎越来越靠近的鼓声。他可以听见人们低声交谈,被半遮掩住的油灯在树木间移动,附近的人类开始在黑暗中游走。 一名高大的人类站起来,不小心踩到他,开始诅咒讨厌的树根。他认出那是艾海姆将军的声音。 “大人,我不是什么树根,”他说:“也不是行李,而是个浑身淤青的哈比人。你至少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补偿我所受的伤害。” “在这该死的黑暗中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艾海姆回答道:“我王下令所有人必须立刻做好出发的准备,我们可能要紧急出动。” “是敌人来了吗?”梅里紧张兮兮地问:“那是他们的鼓声吗?由于都没人作出回应,我还以为我在幻想呢!” “不,不是,”艾海姆说:“敌人在道路上,不在山里。你听见的是沃斯人,他们是居住在森林中的野人,靠着鼓声来交谈。据说他们还居住在督伊顿森林中。他们是远古遗留下来的少数民族,十分隐密地居住在森林中,过着像是野兽一般机饯和小心的生活。他们不会和刚铎或洛汗作战,但现在他们为了这黑暗和半兽人的出现而担心,他们害怕黑暗的年代又要重新降临了。我们最好感谢他们不准备猎杀我们,谣传他们使用的是毒箭,在野外求生和箭术上更是无人能敌。不过,他们自愿要协助希优顿王,刚刚他们的首领才被带到骠骑王身边,这也是火光的来源。我只听说了这么多,我得赶快去执行王上的命令了。赶快打包好吧,袋子先生!”他消失在阴影中。 梅里并不太喜欢野人和淬毒的箭矢,但是,他还有比这个更沉重的事情要担心。等待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他非常想要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站了起来,很快就按照之前最后一盏油灯出现的路线追了过去。 不久之后,他来到了一块空地上,骠骑王的帐篷就设立在一株大树下,一盏上方被遮掩住的油灯挂在树枝上,对四周投射出苍白微弱的光芒。希优顿和伊欧墨坐在地上,面前则是一个相貌奇怪的人。他看起来如同岩石一样的苍老,一头乱发和胡须,则是像苔藓一样挂在他肥胖的脑袋和下巴上。他的腿很短,身材很臃肿,只有腰间挂着蔽体的草叶。梅里觉得之前似乎看过这个人,接着,他突然想起了登哈洛的普哥人。他长得和那些雕像一模一样,或许他就是那些远古的工匠所雕琢的对象。 当梅里靠近的时候,众人正陷入沉默,接着,野人开口说话了。看来似乎是在回答某个问题。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沙哑,但梅里惊讶地发现,他所使用的竟然是通用语;只是有些迟疑,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不标准的发音。 “不,马队之父,”他说:“我们不战斗、只狩猎,杀死森林中的哥刚哥刚就是半兽人,讨厌半兽人。你们也恨哥刚,我们可以帮忙。野人耳朵和眼睛都很锐利,知道所有路。野人在石屋之前就住这里,高大人还没从海上过来。” “但我们需要的是战场上的支援,”伊欧墨说:“你和你的同胞要怎么帮助我们?” “带情报回来,”野人说:“我们从山上看,我们可以爬高山往下看。石城关起来,外面失火,里面也失火,你想要去吗?那你们必须快!但哥刚和人类在那边,”他朝着东方挥舞着粗短的手,“挡在马路上,很多人,比骑马的人要多……” “你怎么知道?”伊欧墨说。 老人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透露什么,但从他的声音中可以感觉到他有些不悦。“野人自由生活、不拘束,但不是小孩,”他回答:“我是伟大的头目,刚布理刚。我可以数很多东西,天上的星辰、树上的枝叶、黑暗中的人类。你的人数是二十乘二十的十五倍,他们有更多。大战,谁会赢?还有更多绕着石城走……” “没错!他说的真的非常精确。”希优顿说:“我们的斥候回报,他们在路上挖了壕沟和插了木桩。我们不可能以突袭的方式攻击他们。” “可是我们却得更快赶到,”伊欧墨说:“米那斯提力斯已经陷入大火之中!” “让刚布理刚说完!”那名野人说:“他知道的不只一条路,他会带你们走那没有陷阱、没有哥刚、只有野人和野兽的道路。在住石屋的人更强大的时候,他们盖了不只一条路,他们切割山脉,就像猎人切割猎物,他们让大车从督伊顿到瑞蒙。现在他们不走这条路,路被遗忘,但野人可没有,道路依旧藏在树木和草地上,它越过山丘,来到丁山,最后又回到马路上。野人会带你走这条路,然后你们可以杀死哥刚,用明亮的钢铁赶走可怕黑暗,野人可以安心地回去森林睡觉。” 伊欧墨和骠骑王用洛汗的语言交谈了片刻。最后,希优顿转向野人说:“我们愿意接受你的协助,”他说:“虽然我们自己的家园也遭到了敌人攻击,但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岩城陷落,我们也不需要回去了;如果它得救了,那些部队的补给线也会被切断。刚布理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会给予你丰厚的奖励,骠骑将永远成为你的盟友。” “死人不会是活人的朋友,也不会送礼物,”野人回答道:“但如果你在这黑暗之后活下来,那就不能打扰野人,也不能再像动物一样追捕他们。刚布理刚不会带你进陷阱,他会亲自和马队之父一起过去,如果他带错路,你可以杀掉他。” “就这么办!”希优顿说。 “我们要花多久时间才能绕过敌人,回到大路上?”伊欧墨问道。“如果你带领我们,那我们必须徒步前进,我猜那条路不会很宽吧?” “野人走路就很快,”刚布理刚说:“石车谷那边的道路可以让四匹马并行,”他往南挥舞着手说:“但在开口和尾端都很窄,野人从这边走到丁山刚好是日出到中午。” “那么先锋至少必须要七个小时才能到,”伊欧墨说:“全部队伍通过大概要十小时。路上可能还会有意料之外的阻碍;而且,如果我们的部队全都散开,离开山脉之后要重新集结也必须花很多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谁知道?”希优顿说:“随时看起来都像夜晚。” “的确到处都黑暗,但不是夜晚,”刚布理刚说:“太阳出来的时候,即使我们看不见她,也可以感觉到她。她已经爬出了东方山脉,目前的天空正好日出。” “那么我们必须尽快出发!”伊欧墨说:“就算如此,我们今天也无法及时赶到刚铎。” 梅里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什么新消息,于是他溜了回去准备听候开拔的号令,这是大战前的最后阶段。在他看来,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活下来。不过,一想到皮聘和米那斯提力斯中的烈焰,他就只能强压下胸中的恐惧。 ※ ※ ※ 那天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可能阻碍行进的敌人。野人把许多机饯的猎人派了出去,不让任何的半兽人或间谍有机会打探山中的调动。当他们靠近被包围的城市时,光线变得越来越微弱,骠骑们像是黑色的剪影一般在黑暗中穿梭。每个连队都有一名野人负责带领,刚则是亲自走在希优顿身边。出发的时间花得比预期的要久,骠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才把马匹牵到营地后面的浓密森林中,进入隐藏的石车谷。当先锋踏上阿蒙丁山东方的宽广平地时,大约已经是下午了,这边果然有一条被从那多到阿蒙丁山的丘陵所遮挡的道路。这条古代马车可以通行的道路穿越了隘口,一路伸展下去,在安诺瑞安再度和通往主城的马道会合。不过,这条道路已经有许多许多年没有人使用了,它已经多处断裂,被掩盖在无数年累积的树叶和浓密的树林之下,但这树林正好提供了骠骑们参战前隐藏行踪的最后机会;因为,在那之后就是通往安都因平原的道路,而东方和南方的山坡都是多岩而没有遮蔽的。这些光秃秃的山脉绵延不断,和明都陆安山的庞大身躯连结在一起。 前锋停了下来,后方的部队则是从石车谷中快速涌出,散开在树木之间各自找掩蔽隐藏。骠骑王召集所有的将军开会,伊欧墨派出斥候打探前方的道路,但衰老的刚布理刚只是摇摇头。 “派骑马的人也没用,”他说:“野人已经都看过黑暗中能看到的景象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和我在这边会合。” 将军们都来了,接着是许多和刚布理刚的身材没有什么两样的普卡人,从树林中无声无息地走出来,他们用一种奇特的低沉语言和刚布理刚交谈。 刚布理刚转过头对骠骑王说道:“野人说了很多事情,”他说:“首先,要小心!丁山之后一小时步行的路程处还有很多人类扎营。”他朝那黑色的西方挥舞着手。“但从这里到岩城人盖的新墙之间看不到敌人,许多敌人在那边忙碌,墙已经不在了,哥刚用地底的爆雷和黑铁的棍子把墙弄倒了。他们很粗心,不注意四周的状况,他们认为朋友看住了所有的道路!”一说到这里,刚布理刚发出了奇特的咕鲁声,看来他似乎在笑。 “这是好消息!”伊欧莫大喊道:“即使在这么黑暗的状况下,希望之火又再度点燃了!魔王的计谋经常反而成为我们的帮手,这该死的黑暗成了我们最佳的掩护。现在,他旗下的半兽人急着想要摧毁刚铎的一草一木,同时也破坏了我之前最担心的防卫。刚铎的外墙本来会成为阻挡我们最可怕的敌人,现在,只要我们能够冲过这段路,就可以长驱直入赶到城外。” “森林中的刚布理刚,我必须再度感谢你,”希优顿说:“愿你们能够获得好运!” “杀死哥刚!杀死半兽人!野人只会因这个感到高兴,”刚布理刚回答道:“用钢铁赶走臭空气和黑暗!” “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这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骠骑王说:“我们会试着达到这目标的,不过,我们得到明天才能确定会达成什么样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