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话 小说《2001年:太空漫游》创作于1964到1968年间,发表于1968年七月,那时它才被改编成电影杀青不久,正如我在《2001年失落的世界》中写到的一样,根据来自各方面的信息反馈,这两件事同步进行着。在观看了根据早期剧本拍出来的毛片之后,我就会常常产生一种奇特的想法,想改写这部稿子——这是一种冲动而且费心耗神的创作小说的方法。 结果,这本书和电影非常相似,比同类例子要更为相似,但两者也有大的区别。在小说中,“发现号”宇宙飞船的目的地是土卫八,这是土星最神秘的一颖卫星。他们通过木星到达了土星星系:发现号与这颗行星靠得很近,使用它巨大的引力场产生了“抛射效应”,这样,它得以加速飞离,进行它的第二段旅程。在1979年发射旅行者太空探测器时,确实也采用了同样的策略对这颗巨大的外行星进行详细的勘察。 然而,在电影中,斯坦利·库布里克没有安排激发人类和木星卫星上的独石之间的第三类接触,明智地避免了混乱。土星完全没有出现过,虽然在此后,道格拉斯·尊布尔曾在他自导的影片《无声奔逃》中以极高超的演技演绎了这个星球上的故事。 没人能想象,早在六十年代中期,对木星卫星的探索指日可待。仅在十五年之后就得以实现,而不是要等到下个世纪才能梦想成真,也没人能想象得到人们在那儿发现的奇迹——虽然我们可以相当肯定,总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更难以预料的景象。当《2001年》一书被写就之时,即使从当时最先进的天文望远镜中观察,木卫一,木卫二,木卫三,还有木卫四都只是一点光线而已,但现在它们都是独立的世界,其中木卫一,是整个太阳系中火山活动最频繁的星体。 然而,全面地考虑,电影和书本对这些发现都作了很好的预言;把电影中的木星和从太空探测拍到的图片进行比较是让人意夺神驰的。但很明显,今天创作的来源必须包括1979年发现的结果:木星的卫星不再是未知的领域。 同时,还必须考虑到更细微的一点。《2001年》一书创作的那个时代,远远落在人类历史的伟大分界点之后,当尼尔·阿姆斯特朗迈上月球之时,我们就永远和它分隔开了。在1969年七月二十日,这个日子是我和斯坦利·库布里克构思“好的大众化科幻片”(这是他的原话。)现在,历史和科幻变得无法分割地相似。 阿波罗号上的宇航员们在向月球进军之前已看过这部片子。阿波罗号的全体宇航员们在1968年的圣诞成为首批看到月亮背侧的人类,告诉我,他们看到了一块黑色的巨大独石。 后来,还有更为神秘的例子,最为离奇的就是1970年的阿波罗十三号的历险经历。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顺利,宇航员们在主控制舱;与《太空漫游》一模一样。在氧气舱爆炸导致任务取消之前,宇航员们正在演奏理查德·斯特劳斯的曲子,这与影片中演过的一模一样,在能源一瞬间消失之后,杰克·斯威杰特向地面控制中心报告:“休斯顿,我们遇上了麻烦,”哈尔在相似情形下对宇航员弗兰克·普尔说的是:“对不起。打断了你们的节目,但我们遇上了麻烦。” 当阿波罗十三号的任务后来被公开的时候,美国航天宇航局的长官汤姆·佩恩给了我一本复印件,其中引用了斯威杰特的话:“亚瑟,正如你所说过的一样。”当我思索这一系列事件的时候,我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确实如此,我觉得自己仿佛也有一份责任在其中。 另一点没有这么严肃,但也同样令人吃惊。影片中一个出色的镜头是这样的:弗兰克·普尔在巨大的离心机轨道上一圈一圈地奔跑,被这种旋转产生的“人造重力”保持在原地。 差不多是在十年之后,宇宙空间站的成员们意识到:它的设计者们也采用了相似的几何原理。在空间站内部,有一圈小舱,组成了一个光滑的循环带。太空站自身是不会旋转的,但这并不妨碍它那些杰出的居住者们这么做。他们发现自己能在轨道上奔跑,正如鸟笼中的老鼠,产生的结果与《2001年》中的几乎没有分别。他们把整个过程向地面报告,并评价道:“斯坦利·库布里克该来看看。”他也确实看了,因为我把录像给了他。(我再未能将它要回,斯坦利的文件系统简直是个黑洞。) 影片和现实之间的另一点联系是阿波罗-联盟号的宇航员阿列克斯·列奥诺夫的油画,“月球之侧”。我第一次看到它是1968年,那时候《2001年》作为对太空和平使用的典范被呈交给联合国大会。看到屏幕之后,阿列克斯向我指出了影片开头和他的画一模一样的地方:地球在月球之后升起,太阳在地球之后。他的油画的素描现在挂在我办公室的墙上,详情请见第十二章。 最后,是《2001年》一书的第三十五章——《接近土卫八》。在这一章中,我描述了宇航员鲍曼发现的一个土卫八的特点:“这是一颗明亮的,泛着白光的椭圆星体,大约四百里长,两百里宽……呈完美的对称……轮廓如此清晰,它看上去……看上去就象是画的一样。”当他靠的更近之后,鲍曼确信“这颗明亮的卫星那椭圆的形状是一只瞪着他的空洞的大眼。……”后来,他注意到“中心有细小的黑色斑点,”那就是独石。 哦,当旅行者一号把木星的第一批照片传送回地球的时候,他们确实看到一个轮廓清晰的白色椭圆形球体,中心有一些细小的黑点。卡尔·沙加立刻送了我一份复制稿,上面意味深长地写道:“想到你……,”旅行者二号没有继续对此探索,我不知道应该感到松口气还是应该感到失望。 因此,不容置疑,你将要读到的故事比它早期那个版本的续集,甚至比那部电影还要复杂。有不同的地方我通常都和影片保持一致;然而,我更注重保持本书内的连续性,并在现在知识水平下力求准确。 当然,这本书中的故事,将发生在2001年之后了…… 亚瑟·C·克拉克 科伦坡,斯里兰卡,1982年1月第一部 列奥诺夫号 第一章 关于焦点问题的会谈 即使是在公称制时代,这也仍然是一个一千英尺的天文望远镜,而没有标明“三百米”的规格。这个巨大的圆盘放在群山之中,随着太阳迅速的西沉半没入阴影,但从它中心升得高高柱状的触须插入半空,仍然闪着光芒,从远远的地面望去,可以在那梁柱,电线网组成的迷宫中发现两个人影。 “时候到了,”迪米特里·摩伊斯维奇对他的老朋友海伍德·弗洛伊德说。“该谈谈了。谈谈鞋子,宇宙飞船和火漆,但主要还是要谈谈独石和出毛病的计算机。” “那么,这就是你把我从会议中叫出来的原因了。我并不真的在意这一点——我已经听过卡尔这么多次那个关于外星智慧的演说,我自己几乎可以背诵出来了。这儿真是令人着迷——你知道,每次我到了阿雷瑟伯,我都没有到过天线上端。” “你真该害臊。我到这儿三次了,想想吧——我们正倾听着整个宇宙的声音——但没人能偷听我们的谈话。好了,谈谈你的问题吧。” “什么问题?” “首先,为什么你会辞掉国家宇航委员会主席一职?” “我没有辞职。夏威夷大学的薪水更高。” “好吧——你没有辞职——你的步子迈到了他们前面。咱们当了这么多年朋友了,伍迪(译者注:伍迪为海伍德之昵称),你以为你能骗我吗?如果现在他们重新让你作主席,你会犹豫吗?” “行了,你这老哥萨克。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你探索了这么多年,但你最后发表的那篇报道中有很多东西只是一笔带过。我们可以忽略掉你们那帮子人对第谷独石保守的可笑而且明显不合法的秘密。——” “那不是我的主意。”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甚至相信你。我们很感激你们现在允许每个人去检查那东西——当然,这是你们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不是干得很好………” 在这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种忧郁的沉默,他们都想着头顶上那颗月亮的黑色秘密,它仍然蔑视着人类所能制造并送到月球对它瞄准的一切武器。然后,那个俄罗斯科学家开口了。 “不论怎样,不管那个第谷独石会是什么,在木星中有着更重要的事物。那是它发回它的信号的地方,而且那也是你们的人遇到麻烦的地方。顺便提一句,对此我深感遗憾——虽然那些人中我只认识弗兰克·普尔,在1998年的国际太空联合大会上见过他——他看上去像个好人。” “谢谢。他们都是好人。我希望我们能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论是什么,你完全可以承认这与整个人类有关——而不仅仅与美国有关。你们不能再仅仅因为国家优越感而只使用你们的知识。” “迪米特里——你很清楚,你们那边也会干同样的事儿。你也会牵涉其中。” “完全对。但这都是古代史了——就像你们刚解散的政府那样,他们应对这个混乱负责。有了个新总统,也许会有一个明智点儿的顾问团。” “也许。你有什么建议吗?这愿望是官方的还是你的私人意见?” “完全非官方的。那些血腥的政客们可称之为探索性质的交谈,而我大可否认它们的存在。” “很好。请继续。” “好吧——情况是这样的,你们正在太空轨道上尽可能地抓紧装配‘发现者二号’,但你们没办法指望它在三年之内装好,这意味着你们会错过下一个发射窗口——” “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一点。记住,我只是个卑微的大学校长,同时,与宇航委员会的世界远隔如两极。” “那么我猜,上次你到华盛顿一行只是为了看看老朋友,度个假。接下去:我们新的阿列克斯·列奥诺夫号——” “我想你们称之为基曼·蒂托夫号。” “不对,校长。亲爱的中情局的老伙计让你们失望了。它叫列奥诺夫号,别告诉别人我告诉你它至少会在发现号之前一年到达木星。” “别告诉别人我告诉你这让我们很担心。但请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的头头们和你的一样,愚蠢,目光短浅,他们一意孤行。这就是说,不论你们什么出了错,我们同样会遇上,然后被迫返回起点。——甚至更糟。” “你认为是什么出了错呢?我们同你们一样陷入了僵局。别告诉我,你们没有收到大卫·鲍曼的所有回传消息。” “我们当然收到了。直到最后一句‘我的天,这儿充满着星斗!’我们甚至对他的嗓音模式进行了分析。我们认为他没有幻想,他只是试着描绘他实际所看到的东西。” “你怎么解释他移动的多普勒特性?” “完全无法解释,当然。当我们失去他的信号的时候,他以光速的十分之一后退。不到两分钟内他就达到了这个速度。他将承受正常重力的二万五千倍!” “所以他一定是立即死掉了。” “别装天真了,伍迪。你们的宇宙舱连那加速度的百分之一都受不了。如果它们都能保存下来,那鲍曼也能活下来——至少在我们失去联络之前。” “检查一下你自己的推论吧,从那时开始,我们就和你们一样一无所知了,如果你们真是一无所知的话。” “我羞于告诉你那许多疯狂的猜测,然而我怀疑其中没有哪个能有事实一半的疯狂。” 他们周围的警报小灯闪着深红色的光芒,支撑着触须状复合体镜头的三根细塔开始发光,如同黑色夜空中的信号塔,群山之边的太阳收敛了最后一束金光;海伍德·弗洛伊德等着绿色的一闪,这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又一次失望了。 “那么,迪米特里,”他说,“让我们谈重点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发现号的数据存储库中定然有无数宝贵的信息,虽然飞船已经停止把它们传回地面,假定会仍然保存在那儿。我们想得到它。” “很好,但如果你们到了那儿,列奥诺夫号进行了对接,什么能阻止你们登上发现号,把你们想要的东西搞个副本呢?” “没想到必须由我来提醒你,发现号是属于美国的领地,未经允许的进入属于海盗行径。” “生死攸关的情况除外,虽然这种情况很少。不管怎样,我们很难检查你们的小伙子们在亿万公里之外干了些什么。” “谢谢你如此有趣的建议,我会向上传达的。但即使是我们上了船,也得花上好几周才能搞懂你们所有的系统,读出数据存储库的数据。我的建议是合作。我确信这是最好的主意了——但你我也许都得去向各自的老板推销这个主意。” “你希望我们有个宇航员能与列奥诺夫号一起去?” “对——最好是熟知发现号系统的工程师。比如你们为了把飞船弄回来在休斯顿训练的那帮人。” “你怎么知道这点的?” “看在老天份上,伍迪——这登在至少一个月之前的《航空周报》上。” “我落伍了。没人告诉我什么已经不再是机密了。” “却有更多的理由呆在华盛顿。你会支持我吗?” “绝对会的。我百分之百的同意你。但是——” “但是什么?” “但我们都得同头脑长在尾巴上的恐龙打交道。我们中有人肯定会争论:让那帮俄罗斯人冒险去吧,让他们到木星上去。我们过几年再去——干嘛着急呢?” 一时间一片寂静,只有连着望远镜头的巨大的电缆网传来轻微的响声。然后摩维斯奇夫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如此之小,以致于弗洛伊德不得不留心才能听见:“近来有人检查过发现号的轨道吗?” “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想是的。有什么麻烦?它是相当稳定的。” “确实如此。让我提醒你一下在NASA过去那些日子里一件会令人尴尬的往事吧。你们的第一座空间站——天空试验室,本来构想能维持至少十年的,但你们没有计算准确。电离层的空气阻力被严重低估了,于是它比想象的提前好几年退休。我相信你会记得那个小小的事件,虽然当时你只是个小男孩。” “那年我刚毕业,你知道的。但发现号并不会靠近木星。即使是在近地点——呃,近木星点——空气阻力也不可能产生太大的影响。” “我说的已经足够让我再次被放逐到俄罗斯的老家去了——而你下次也许不能被允许来看我。那么,让你们负责轨道的人员干活仔细点,行吗?提醒他们,木星在太阳系中拥有最巨型的磁场。”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了——谢谢。在我们下去之前还有什么要谈的没有?我快冻僵了。” “别急,老朋友。只要你把这些透露给华盛顿之前——先等一两周,等我弄清楚再说——就会有轰动的效应了。”第二章 海豚屋 每天夜晚的日落时分,海豚们就会游进饭厅。自弗洛伊德担任了校长一职之后它们只有一次改变了常规,就是2005年发生海啸的那天。很幸运,那次海啸在到达希罗(希罗是夏威夷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重校者注)前已丧失了大部份的能量。下一次他的朋友们再次失约时,弗洛伊德将把全家赶进车里开向高地,通常会直奔莫纳克亚山(夏威夷岛的死火山, 太平洋上最高山, 高度为4.183米——重校者注)。 虽然它们很可爱,他也不得不承认它们的顽皮有时是个麻烦。设计这所房子的那位富有的海洋地质学家从不介意搞得全身湿漉漉的,因为他通常都只穿着游泳裤——甚至更少。但这里曾发生如此难忘的一幕,当全体董事们衣冠楚楚地在池边呷着鸡尾酒,等着会见从大陆赶来的一位贵宾时,海豚认为它们该做一次即兴表演。于是,贵宾先生非常惊讶地受到一群湿漉漉、并且不合时宜地穿着浴袍的人们的欢迎——而且自助餐都咸得要命。 弗洛伊德经常猜测,玛莉恩会怎么看他在太平洋之滨的这座奇怪而美丽的小屋。她从没喜欢过海,但海却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虽然那一幕在他记忆中已渐渐淡化,他还是能记起他最初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些句子:“弗洛伊德博士——紧急私人事务。”然后萤光字幕上滚动的字句飞快地把这个消息烙进了他脑中: “很遗憾通知你伦敦至华盛顿452航班在纽芬兰坠落,虽已派出营救人员,但恐无人员生还。” 如果不是命运安排,他也许也在那架飞机上。有好几天,他几乎一直在遗憾欧洲太空局的事务让他滞留巴黎,虽然这救了他一命。 现在,他有了一份新工作,一个新家——一位新的妻子。命运在这里又留下了讽刺的一笔。对木星探测任务的斥责和质询终究毁了他在华盛顿的事业,但一个有他这样能力的人从不会失业得太久。节奏更为悠闲的大学校园生活更适合他,再加上这个世外桃源的魅力,这份工作就变得无法推辞了。他被任命仅一个月,就遇到了那个将成为他第二任妻子的女人,那时他正与一大群游客一起观赏几劳亚(夏威夷的活火山,每年还继续喷出岩浆——重校者注)的温泉。 和凯罗琳在一起,他找到了与快乐同等重要的适意,以及持久的温馨。她是玛莉恩生的两个女孩的好继母,并为他生下了克里斯托弗。虽然他们之间有二十年的年龄差距,她仍然能体会他的情绪,并帮他从偶尔的消沉中解脱出来。多亏了她,他现在才能不带悲伤地忆起玛莉恩,虽然,在他的余生永远无法摆脱那种深沉的哀痛。 凯罗琳正在用鱼喂那条最大的海豚——他们管这只雄海豚叫“背疤”——这时候弗洛伊德的手腕传来一阵微微振动,他知道这是有人打进电话了。他轻拍金属带子,让振动铃静了下来,打开对话装置,走到屋边。 “我是校长,哪一位?” “海伍德?我是维克多。你好吗?” 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弗洛伊德心头。最初是恼怒:他的继任者——而且,他可以确定,也是导致他下台的策划人——从他离开华府后就从没有试图同他联络过。而后是好奇:他们打算跟他谈什么呢?接下来他固执地决定尽可能地不提供任何帮助,然后他为自己的幼稚感到羞愧,最后,一股兴奋的情绪冒出来。维克多·米尔森会打电话来,只可能为了一个理由。 他尽可能用平静的嗓音回答,“过的还行。维克多,什么事儿?” “这条线路安全吗?” “不,谢天谢地,我不需要防窃听线路。” “哦,那,我这么说吧,你还记得你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吗?” “我的记忆还好,特别是就在一个月前宇航局听证委员会还为此把我召去提供更多证据。” “当然,当然。我有空的时候真该去读一读你的陈述。但我正忙于处理后续事务,有个问题。” “我想一切正在按计划运行。” “这——很不幸。我们无法继续推进,即使最高的优先级别也只能使它提前数周。这意味着我们太迟了。” “我不明白。”弗洛伊德故作天真地说,“虽然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却肯定没有规定的期限呀。” “不,现在存在一——两个期限。” “真令人吃惊。” 即使维克多注意到了他语气中的讽刺,他也不愿深究,“对,有两个期限——一个是人为的,一个不是。现在,已经证实我们将无法第一批到达——呃,事件发生地。我们的老对手比我们提前了至少一年。” “太糟了。” “那还不是最糟的。即使不存在竞争,我们也太迟了。当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什么都已不存在。” “这太荒谬了。我确信如果国会废除引力法我一定会听说的。” “我是认真的。形势很不稳定——我现在没法儿说细节。晚上你会在吗?” “会,”弗洛伊德回答道,然后愉快地意识到此刻华盛顿正好过了半夜。 “很好,一小时后会有一个包裹送到你那儿,你一旦有时间把它看完就给我打个电话。” “那时候会不会太晚了?” “是的,但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我不想再浪费下去。” 米尔森说的是真的,一小时之后,一只大的蜡封信封由一位空军上校送到了他手中,一分钟也不少。那上校在弗洛伊德读信的时间耐心地与凯罗琳聊天。“我想恐怕在您看完之后我就得把它带走,”这个军衔很高的信使抱歉地说。 “很好,”弗洛伊德回答道,然后他就在自己日常最喜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里面有两份文件,第一份很短。上面印着“最高机密”,不过“最高”的字样已被划掉,在这修改的上面签了三个几乎认不出来的签名。很明显它是从某个很长的报告中摘录的一部分,中间有很多空白处,读起来颇令人恼火。幸运的是,它的结论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在发现号的真正主人赶到之前,俄国人将早已经到了那儿。”由于弗洛伊德早已得知此事,他很快翻开了第二份文件——在此之前他满意地注意到这次他们弄对了飞船的名字。同往常一样,迪米特里又说准了。下一次执行木星载人探险任务是名叫阿列克斯·里昂列夫号的宇宙飞船。 第二份文件更长,但仅是“机密”级;事实上,这是一份学术性草稿,还不能对外发表。它的标题很明确,《太空飞行器发现号:不规律轨道行为》。 接下来就是成打页数的数学和天文学表格。弗洛伊德撇开这些,从中推敲着,想看出一丝道歉或是尴尬的意味。但当他看完时,不得不挤出一个钦佩的微笑。没人猜得出跟踪站和星际计算站是多么吃惊,他们正在疯狂地掩盖错误。毫无疑问,负责人会滚蛋,他知道维克多·米尔森很愿意让他们滚蛋——只要他不是第一个下台的人。虽然公平而言,在国会削减跟踪网络资金时维克多抗议过。也许那会有助于他脱身。 “谢谢,上校。”弗洛伊德看完之后说道,“和过去一样,都是保密文件。这是我无法避免的。” 上校仔细地把文件放进他的公文包中,锁上暗码。 “米尔森博士希望您能尽快给他回话。” “我知道。但我没有安全线路,很决就会有些重要客人会到我这儿,如果我开车到你在希罗的办公室只为告诉他我读了两份文件我就该死了。告诉他我已经仔细看了这两份文件,等着进一步的交流。” 这时上校似乎想争辩什么,然后他想了一下,僵硬地道了再见,消失在夜色中。 “这是怎么回事?”凯罗琳问。“今晚我们可没有什么客人,不论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 “我讨厌被人指使,尤其是被维克多·米尔森。” “我想,上校一向他报告他就会打电话给你。” “那我们得关掉录像机,制造点聚会的气氛,不过说实话,我目前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可以问,是关于什么呢?” “对不起,亲爱的,似乎发现号正在欺骗我们。我们以为那艘船呆在稳定的轨道中,但是它似乎要坠落了。” “落到木星上?” “哦,不——那是不可能的。鲍曼将它放置在一个内拉格朗日点(拉格朗日点:一个小物体在两个大物体的引力作用下在空间中的一点,在该点处,小物体相对于两大物体基本保持静止。这些点的存在由法国数学家拉格朗日于1772年推导证明的。1906年首次发现运动于木星轨道上的小行星(见脱罗央群小行星)在木星和太阳的作用下处于拉格朗日点上。在每个由两大天体构成的系统中,按推论有5个拉格朗日点,但只有两个是稳定的,即小物体在该点处即使受外界引力的摄扰,仍然有保持在原来位置处的倾向。每个稳定点同两大物体所在的点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重校者注),在木星与木卫一之间的平衡点上。它应该会呆在那儿,虽然外部卫星的干扰会使它前后摆动。但现在发生的事儿很古怪,我们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发现号越来越快地朝木卫一‘漂浮’——虽然有时它会加速,有时又会后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年它就要冲上那颗星了。” “我觉得天文学上不会发生这种事儿,天文机械学难道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吗?我们这些可怜的生物学家们是这么被告知的。” “它是一门精确的科学,在一切因素都被考虑到的情况下。但围绕着木卫一有一些奇怪的事,除了它的火山活动,那里还有着巨量的放电现象——而且木星的磁场每十小时旋转一次。所以重力不是对发现号唯一的影响因素,我们得赶快想办法——赶快。” “哦,现在这不关你的事儿了,你该感谢上帝。” “你的事儿”——这个词迪米特里也用过。而迪米特里——狡猾的老狐狸——认识他的时间可比凯罗琳长得多了。 这可能不是他的事儿,但却仍然是他的责任。虽然许多人都曾参与,但是是他最后批准了木星任务计划,并指导执行。 曾经有一度他有过疑虑;作为科学家,他的观点与作为一个官员的观点是矛盾的。他本应说出来,反对旧政府短见的政策——虽然不能确定他们对这场灾难的影响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也许他最好且翻过生命的这一页,集中注意力,把精力放到新的工作上。但在他心中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迪米特里没有提起他过去的失误,这也是他自己无法忘却的。 远在木星的卫星之间,四个人死了,一个失踪了。他的手上沾了血,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洗干净。《2010:太空救援》作者:[英] 阿瑟·克拉克第三章 萨尔9000 斯凡赛德迈尼恩·钱德拉赛卡拉姆庇莱博士,伊利诺斯州大学计算机专业的教授,也有着负疚感,但那感觉却与海伍德·弗洛伊德大不相同。他的学生和同僚们常常推测,这个瘦小的科学家是不是人类,如果他们得知他从没想到过那些死去的宇航员他们也决不会吃惊。钱德拉博士只为他失去的孩子,哈尔9000号电脑感到伤心。 即使过了这些年,他无数次地复核从发现号上发回的数据,他仍然不能确定到底哪儿出毛病了。他只能进行推测,他想要知道的事实还冻结在哈尔的循环电路中,在遥远的木星和木卫一之间。 事情的发生及发展已经明晰,直到发生了悲剧;在此之后,鲍曼指令长在他曾短暂地重新建立联系的时候,曾经发回零碎的事件细节。但是,仅仅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不能解释原因。 在任务后期出现了第一个遇上麻烦的迹象,那时哈尔报告联系地面和发现号的天线元件即将损坏。如果那个跨越上百亿公里的信号传输系统无法对准目标,发现号将变得既盲又聋且哑。 鲍曼亲自到外面去更换了那个可疑的元件,但对它进行检测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发现它状态完全良好无损。自动检测系统找不到任何毛病,而哈尔地面上的孪生兄弟,萨尔9000在信息被传回厄尔巴那(伊利诺斯州大学分校所在地——重校者注)时也得出同样结论。 但哈尔坚持它的诊断,并强调指出可能出现的“人类错误”。它建议把控制元件重新安装在天线上,直到最后出问题的时候再找出毛病在哪儿。没人想到要拒绝这一建议,因为那元件只需几分钟就可重新装好,虽然它现在已被拆开。 但鲍曼和普尔却并不高兴,他们都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但没人能指出究竟哪儿有问题。几个月来,他们把哈尔当成这个小小世界的第三成员,熟悉它的一切脾性。而那时飞船中的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空气中有了紧张的成分。 感到象个叛徒——正如几乎陷于狂乱的鲍曼后来向控制中心报告的——这个小世界上占三分之二的人类成员曾讨论过,如果他们的机器同僚确实出现故障他们该做些什么。最坏的可能,哈尔会被解除一切高级责任。这就涉及到拆解——对计算机而言,这无异于死亡。 尽管有所怀疑,他们仍然按计划行事。普尔乘一座小宇宙舱飞出发现号,送回天线元件并进行安装。由于重新安装天线元件的工作宇宙舱无法独立完成,所以普尔出舱手工操作。 外部摄像机没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细节本身也令人生疑。鲍曼得到的第一声灾难警告是普尔的一声叫喊——然后是一片死寂。片刻后他看见了普尔,翻滚旋转着飞向了太空。他自己的宇宙舱撞飞了他,然后它也失控爆炸了。 正如鲍曼后来自己承认的,他接着犯了几个严重错误——虽然有可原谅之处。为了营救普尔,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鲍曼自己也进了一座宇宙舱——让哈尔完全控制了整艘飞船。 这个行动是徒劳的,当鲍曼赶到时普尔已经死了。在绝望的麻木中,他带着尸体回到了飞船——结果被哈尔拒之门外。 但哈尔低估了人类的智慧和毅力。虽然他把自己宇航服的头盔留在了飞船里,因此必须得冒着暴露在太空中的危险,鲍曼还是强行通过一道不受电脑控制的紧急入口进入飞船。然后他制住了哈尔,把电脑芯片一枚一枚地拔了出来。 当他重新获得了飞船的控制权,鲍曼震惊地发现,在他离开后,哈尔关掉了三位冬眠宇航员的生命支持系统。鲍曼陷入了完全的孤独,在整个人类历史上这是前所未有的。 其他人也许会被深深的绝望压垮,但此时大卫·鲍曼证明了当初选中他的人们没有看走眼。他设法操纵着发现号,把整个飞船转向以便让天线对准地球,重建了与地面控制中心的断续联络。 按预定的航线,发现号终于抵达了木星,在那儿,在这巨大行星及其卫星群中的轨道上,鲍曼发现了一块黑色板块,它的形状和月球第谷环形山发现的独石一模一样——但放大了几百倍。他乘坐一座宇宙舱前去探察,最后,他留下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的天,这儿充满着星斗!”就此失踪了。 这个谜留给别人去操心,钱德拉博士只挂念着哈尔。如果在他冷漠的内心世界中还有一件憎厌的事,那就是不确实性。只有当他知道了导致哈尔行为的原因他才会满意。即使是现在,他也拒绝把这件事叫做“故障”,他称其为“行为异常”。 他作为私人空间的这个小天地中只有一把旋转椅,一个桌面控制台,一块黑板,两边对称地挂上了两张照片。—般少有人认识这两幅肖像,但任何人至少会立刻想起这两个名字:约翰·冯·诺伊曼和阿兰·图灵,计算机领域的两位先驱。 这里没有书籍,甚至桌上也没有纸张和铅笔。只须钱德拉手指一动,世界上所有图书馆中的书籍就可以展观无余,屏幕就是他的记事簿和涂写板。那块黑板也只是为访客们准备的,上边画了一半的图表是三周之前的事了。 钱德拉博士点燃了一支他从马德拉斯(印度港口名——重校者注)进口的方头大雪茄,大家知道——而且的确——抽烟是他唯一的缺陷。控制台一直开着,他检查了一下,屏幕上没有显示什么重要的口信,然后他对着麦克风说,“早上好,萨尔,你没什么新闻带给我吧?” “没有,钱德拉博士。你有什么新闻带给我吗?”这声音带着点在美国或本土受过教育的印度妇女的口音。萨尔的腔调原来不是这个样的,只是这些年来她慢慢地学会了钱德拉的很多发音。 科学家在键盘上敲出一个代码,以最高安全级别打开萨尔的记忆输入。没人知道他在这个线路上以他从未与人采用的交流方式同电脑交谈。尽管萨尔只能真正理解他所说的一小部分,她的回答也是令人信服的,所以即使是她的创造者有时也会受骗。正如他所希望的一样:那些秘密交流有助于保持他的心理平衡——甚至也许有助于维持他的理智。 “你经常告诉我,萨尔,我们如果没有更多的信息就无法解释哈尔为何会行为异常。但我们怎么能得到那些信息呢?” “这很明显。必须有人重返发现号。” “的确如此。现在看来这似乎就要实现了,比我们预料得要早。”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我知道你会开心。”钱德拉诚心诚意地说。自从很久以前他就与那些争辩计算机不会有真正的感情、只是装模作样的自称哲学家的小人们切断了联系。 (“如果你能向我证明你不是在假装气恼,”有一次他轻蔑地回击一个在此问题上喋喋不休的家伙,“我会真诚地接受你的说法。”做为对此言的回应,他的对手充分地展现了愤怒情绪的种种表象。) “现在我想探讨另外一种可能,”钱德拉接着说,“诊断只是第一步,治疗才能完成整个过程。” “你相信哈尔会恢复正常吗?” “但愿如此。我不知道。也许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损坏,而且失去了主要的记忆。” 他停下来沉思着,喷出几口烟雾,然后在萨尔的宽角镜头前喷出一只漂亮的牛眼烟圈。一个人类不会把这当作一个友好的姿态,这也是计算机的众多优点之一。 “我需要你的合作,萨尔。” “当然,钱德拉博士。” “也许得冒一下险。” “你是指什么?” “我打算拆开你的一些线路,特别是与你的高级功能有关的部分。你会觉得很困扰吗?” “不说得具体些我无法作出回答。” “很好,让我这么说吧。你自从第一次被打开以来就一直在运作,对不对?” “对。” “但你明白我们人类无法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睡眠——我们的大脑几乎完全停止运作,至少没有了感知力。” “我知道,但我无法理解。” “哦,你将会体验到类似睡眠的感觉。也许,将要发生的不过只是时间的流逝。但你感觉不到。但当你检查内部时钟的时候,你会从你的监测记录中找出时间差。就这样。” “但你说也许会冒险。什么风险呢?” “机率很小。——但无法完全排除——就是当我拆除你的电路的时候,也许你的个性会发生改变,你未来的行为模式会有所变化。你会感到不同,不一定更好,也许更坏。” “我不明白。” “对不起——也许这什么意思也没有。所以别担心。现在建立一个新文件——名字在这儿。”钱德拉用键盘输入:“凤凰。” “你知道它是什么吗?”他问萨尔。 计算机毫不迟疑地回答:“在通用的百科全书中共有二十五种定义。” “你认为哪一个是相关的呢?” “阿珞琉斯(希腊勇士名,又译阿基利斯、阿基里斯——重校者注)的导师?” “有趣。我不知道有那个定义。再试试。” “一种神话的鸟类,从燃烧自己生命的灰烬中重生。” “很正确。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会选它了吗?” “因为你希望哈尔能获得重生。” “对——在你的帮助下。你准备好了吗?” “还没。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会做梦吗?” “当然你会,所有智能生物都会——但没人知道为什么。”钱德拉停了一会儿,又吐出一个烟圈,然后补充了一句他永远不可能对人类说的话。“也许你会梦到哈尔——我就经常这样。”《2010:太空救援》作者:[英] 阿瑟·克拉克第四章 任务文件 致:坦蒂娅娜(坦娅)·奥勒娃船长,阿列克斯·列奥诺夫号太空船(注册号08/342) 自:国家宇航委员会,宾夕法尼亚州大道,华盛顿 外层空间委员会,俄罗斯科学协会 科罗廖夫勘探所,莫斯科 任务目标 你们的任务目标按优先权排列如下: 1.到达木星系并与美国太空船“发现号”(注册号01/283)会合。 2.在该船登陆,并获取一切与其上一次执行的任务相关的信息资料。 3.重新启动“发现号”的船载系统,如果其推进器燃料充足,将返回地球的轨道参数输入该船。 4.定位“发现号”所遭遇的不明人造物体,用遥控传感器尽量对其进行探察。 5.如果其看来无害,在地面控制中心同意下,可与之会合以便进一步观察。 6.在不与以上几点相冲突的情况下,对木星及其卫星进行探察。 也许会有可能对优先性进行改变,或甚至是不可能达到上述目标。须知:与发现号飞船会合的目的在于获得不明人造物体的信息,此目标优先于其他任何目标,包括营救行动。 人员安排 太空船阿列克斯·列奥诺夫号的乘坐人员包括: 坦蒂娅娜·奥勒娃船长(负责推进系统工程) 瓦西里·奥勒夫博士(负责太空导航) 马克西姆·布雷罗夫斯基博士(负责结构工程) 亚历山大·科瓦列夫博士(负责通信工程) 尼古拉·特诺夫斯基博士(负责控制系统工程) 医务指令长卡特琳娜·鲁登科(负责生命健康保障) 伊琳娜·雅库尼娜博士(营养学专家) 此外,美国国家天文学家委员会将提供以下三位专家: 海伍德·弗洛伊德放下了备忘录,靠向他的椅背。一切都已确定,无法再回头。即使他愿意回头,时间也已不能倒流。 他看了一眼凯罗琳,她同两岁的克里斯(译者注:克里斯即克里斯托弗的昵称)正在游泳池边上。这男孩在家里泡在水中比呆在地面的时间更长,他能长时间潜入水中,时间之长常常吓坏了来访的客人们。虽然他还不大会说人类的语言,却似乎已能与海豚们纯熟交流。 克里斯托弗的朋友之一从太平洋游了进来,露出背部让他们抚摸。你也是一个漫游者,弗洛伊德沉思着,也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洋中;可与我将要面对的无限相比,你的太平洋看上去多么小啊! 凯罗琳感到了他的凝视,站了起来。她阴郁地望着他,但没有发火;所有一切在过去几天中都爆发过了。当她靠近的时候,她甚至设法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找到了我想要的那首诗,”她说。“它是这样开始的: 你抛弃了你的女人, 还有温暖的炉火和家乡的田园, 去向那古老的灰色不归路(Widow-maker直译为寡妇制造者——重校者注)。” “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谁是那不归路?” “不是谁——或是什么。是指大海。这是一首北欧海盗女人的哀歌,是一百年以前露迪娅·吉卜林的作品。” 弗洛伊德拉起了他妻子的手;她没有做出反应,但也没有拒绝。 “好了,我并不觉得像个北欧海盗。我不曾劫掠,而且也最不希望冒险。” “那为什么——不,我不打算再和你吵。但如果你真正明白自己的动机,对我们两人都会有帮助。” “我希望自己能给你一个很好的理由。只是,对我来说这是很多微小动机的累积,但最终它们形成了一个我无法争辩的决定——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你能肯定你不是在欺骗你自己吗?” “也许是。不过很多人也都相信我应如此。其中包括,你该记得的,美国总统阁下。” “我没有忘。但想想——只是猜想一下——如果他没有提出要求,你会自愿申请吗?” “我可以绝对诚实地回答:不。我绝不会的。摩迪凯总统的电话是令我此生最震惊的事。但当我仔细考虑后,我觉得他是对的。你知道,我不是假谦虚的人。此时我是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而且,你要知道,我一直保持着绝佳的体形。” 这话让他看到了他想见到的微笑。 “有时我想,那是否出于你自己的建议。” 这个念头他确实有过;但他可以诚实地回答。 “没和你商量我不会这么做的。” “幸好你没有。如果你和我商量,不知道我会说些什么。” “我还是可以放弃的。” “现在你是在说谎,你自己也清楚。就算你放弃了,你后半生也会因此一直恨我——而且永不原谅你自己。你的责任感太强了,这大概也是我嫁给你的原因之一。” 责任!是的,这是关键,它的内涵多丰富啊。他对自己有责任,对家庭有责任,对大学有责任,对过去的工作有责任(虽然他曾经黯然离职),对他的国家有责任——对人类有责任。要确定哪个优先是不容易的;有时候它们彼此冲突。 有很多合理的理由证明他应该接受这个任务——而同时也有很多合理的理由,正如他的许多同事所指出的,证明他不应接受。也许在最后的分析中,他的选择是由心决定的,而不是他的头脑。但在心里,情感也同样在两极撕扯。 好奇心,负罪感,完成一件工作的决心,乱七八糟搅在一起——成为驱使他向木星前进的动力,不管那儿有什么在等着他。另一方面,恐惧——他可以诚实地承认这一点——以及对家人的爱却牵绊着他留在地球上。然而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并尽可能温柔地驳倒了凯罗琳的所有反对意见。 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的事他没有告诉妻子。虽然他会一去两年半,但除了抵达木星后的五十天,其余时间他都会在冬眠中度过。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会缩小了两年多。 他愿意牺牲此刻,以便与她分享更长的未来。《2010:太空救援》作者:[英] 阿瑟·克拉克第五章 列奥诺夫号 几个月变为几个星期,几个星期缩短成几天,几天减少成了几个小时,忽然间,海伍德·弗洛伊德又到了海岬(指卡纳维拉尔角发射基地——重校者注)——这是自他上次前往月球克拉维斯基地和第谷独石的旅程后的第一次宇宙航行,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不过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这个任务也不再是个秘密。在他前面隔了几排坐着钱德拉博士,他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与他的手提电脑的交谈中,对外界浑然不觉。 弗洛伊德有一个从未对人提起过的秘密爱好,那就是找出人类和动物之间的某些类似,这种类似与其说是侮蔑还不如说是玩笑,他的这个小小癖好是帮助他记住别人的有用工具。 钱德拉博士很容易分类——“鸟人”这个词迅速闪现在他的脑海。他很瘦小,纤细,举止轻快敏捷。但是哪一种鸟呢?很明显,应该是极聪明的一种。喜鹊?这种鸟儿太洋洋自得也太贪婪。猫头鹰?不——那鸟儿行动太迟钝了。也许更象是麻雀吧。 沃尔特·科诺,将承担重新启动发现号的重任的系统专家,显得更难归类一些。他是个高大粗壮的人,当然不能用鸟儿来形容。也许可以找到一些狗的特征,但似乎没有哪种狗适合作比。显然地——科诺是一只熊。不是凶猛残暴的那种,是那种好脾气的,温和的。也许这个比喻很恰当;它让弗洛伊德想到了等会儿就会见到的俄罗斯同事。他们进入轨道已经有几天了,正忙于他们最后的检查。 这是我生命中的伟大一刻,弗洛伊德告诉自己。我将去执行的任务也许将决定人类的未来。但他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在最后几分钟倒计时的时候,他所能想到的只是他离家时的耳语:“再见,我亲爱的小儿子,当我回家时你还记得我吗?”而且,他仍然对凯罗琳感到愤怒,因为她不愿惊动睡着的孩子,不让他最后拥抱他一下;然而他也知道她是明智的,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的冥思被一声大笑打断了;科诺博士正和他的同伴在开玩笑——他手里抓着一大瓶上等精装的香槟酒。 “嗨,海伍德,”他叫道,“他们告诉我,奥勒娃船长已经禁止饮用酒精饮料,所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来一口吧,95年的塞瑞古堡。对不起,只能用塑料杯子了。 弗洛伊呷着这上等香槟,想到科诺的哄笑在太阳系中哄然作响,不由一阵畏缩。尽管他很敬重这位工程师的能力,但做为一个旅伴科诺也许过于喧闹了。至少钱德拉博士不会有这种问题;弗洛伊德几乎无法想象他会微笑,更不用说大笑了。然后他放下那杯香槟,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科诺很礼貌,也很开心,所以没有坚持让他喝。 看起来这个工程师似乎决心要成为聚会的灵魂和中心。几分钟之后,他拿出一个电子键盘,模仿钢琴,长号,小提琴,长笛和管风琴熟练地演奏了那首《约翰·比尔》,而且唱了起来。他表演得真棒,很快弗洛伊德发现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唱了起来。但是,他想着,科诺将在旅途中大部分时间处于沉默的冬眠状态,这无疑是最好的。 音乐忽然中断,引擎猛地发动,航天飞机点火升空了。弗洛伊德感到一阵熟悉而又新鲜的喜悦感——无限的能量带着他上升,带着他离开了地球的关怀和照顾。人类早在认识到之前就懂得,将上帝的住所放置在地球的重力之外。他正飞向失重的空间;在那一时刻,他可以忘掉在那里等着他的不是自由,而是他的事业中最艰巨的责任。 冲力更大了,他感到了肩头上的重力——但他很欢迎它,正如一个尚未对负担感到疲倦的阿特拉斯(希腊神话中用肩头托起地球的神祗——重校者注)。他没有试图思考,而是满足于品味这种感受。即使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地球,最后一次对他所有心爱的事物说再见,他也没有感到伤悲。胜利之歌正咆哮在他的周围,驱走了一切细微的情感。 当这种感觉消失的时候他几乎难过起来,虽然他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自由和舒畅的呼吸。其他大多数人开始解开他们的安全带,准备享受在运输轨道上三十分钟的零重力,但少数几个很明显第一次进行这种旅行的人仍然呆在座位上,四下焦急地寻找航天飞机服务员。 “我是机长。我们现在位于三百公里的高空,在西非海岸上空。因为现在是晚上,所以你们看不到什么——发光处是塞拉利昂——几内亚湾内正有一场热带风暴。看那些闪电! “十五分钟之内我们将看到日出。在此期间我将调整航天飞机的方向,使你们可以观赏到赤道人造卫星带的美景。最明亮的那一颗——几乎正对着头顶——是国际通信卫星组织的大西洋一号卫星,西边是宇宙二号——那颗暗星是木星。往下边看,你会看见一道闪光,向那颗行星后移动——那是中国的新太空站。我们距它有一百公里,所以肉眼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要去干什么?弗洛伊德漫不经心地想。他曾见过那粗短圆柱状结构、上面还带有古怪凸起的太空站,但没有看到任何依据可证明关于那是个太空激光堡垒的谣言。不过既然北京的科学院不理睬联合国空间委员会对该站进行一次检查的要求,那么中国人对这些谣言就得自己去背黑锅了。 阿列克斯·列奥诺夫号宇宙飞船不是很漂亮,但很少有哪艘太空船是漂亮的,也许在将来,人类会发展出新的审美观;新一代的艺术家们将不再以地球上的标准为追求的理想。太空是这样的一个领域,常常表现出一种无法抵御的美,很不幸,人类还没发展到能够在太空居住。 四只巨大的推进剂容器在进入轨道之后就会自动脱落,现在看来,列奥诺夫号简直小得令人惊讶。从隔热板到推进器还不到五十米;很难相信,如此简朴的一个交通工具,比许多商业飞船都要小,竟能载着十名男女穿过半个太阳系。 但零重力使得墙壁、屋顶、地板的界限不复存在,因此改写了所有生活规律。即使所有人都醒着,或在同一刻聚集在一起,列奥诺夫号上也有足够的空间。不过的确,它的正常补给量被那帮记者夸大了足有一倍,工程师们和忧心忡忡的官员做了最后的调整。 航天飞机一完成对接,弗洛伊德就试图找到舱位——在此沉睡一年后他才会醒来——他将与科诺和钱德拉一起分享。当他找到时,他发现那里面堆满了贴着标签的设备和补给物,几乎不可能进得去。他正情绪消沉地琢磨着怎样才能在门内插进一只脚,一个船上乘员,正熟练地从一个把手移到另一个把手上,注意到弗洛伊德的窘境并停了下来。 “弗洛伊德博士——欢迎欢迎。我是马克斯·布雷罗夫斯基——工程助理。” 这个年轻俄国人的语速很慢,就象是一个从电子教学机、而不是人类教师那儿学到英语的学生,说得很小心。当他们握手的时候,弗洛伊德迅速将这个名字、这张脸同他看到的资料挂起钩来:马克西姆·安德烈耶维奇·布雷罗夫斯基,三十一岁,生于列宁格勒,结构工程专业,爱好:击剑,滑翔,国际象棋。 “见到你很高兴,”弗洛伊德说,“但我怎么才能进得去?” “不担心,”马克斯欢快地说。“当你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会变成唯一一样东西。就是——你们怎么说来着?——消耗品。到你需要这房间时,我们会把你房间里的东西吃光。我保证。”他拍了拍他的肚子。 “好吧——但我的东西能放在哪儿?”弗洛伊德指了指三只小箱子,总重五十五公斤,那里面装了——他但愿——在接下来的数亿公里中所需要的一切,要把这些失重的箱子在尽可能少的撞击下运过飞船走廊可不是件容易的活儿,因为它们仍然具有惯性。 马克斯拿了两个箱子,优雅地沿着三角形的大梁滑过,进了一个小舱口,向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提出了强烈挑战。弗洛伊德跟着他,结果花了可观的时间,并且被撞出了几处瘀青——列奥诺夫号里面似乎要比从外部看上去大一些——他们到了一扇标有“船长”字样的门口,这字样分别由斯拉夫语和罗马文写成。虽然他能读懂俄文,但他很欣赏这种做法;他已经注意到,这艘船里所有的标语都是用两种文字写的。 马克斯敲门,一盏绿灯亮了,弗洛伊德尽可能庄重地漂了进去。虽然他已经同奥勒娃船长交谈过多次,但他们从未晤面。所以有两点令他大吃一惊。 要通过可视电话判断一个人的身材大小是不可能的;摄像头会把每个人都转换成相同的比例。奥勒娃船长,站在那里——就像任何人在零重力下所能做的一样——高度仅及弗洛伊德的肩头。可视电话也没能传达出那双闪闪蓝眼的洞察力,那是这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此时此刻,当然不能完全用“美丽”的字眼来形容。 “你好,坦娅,”弗洛伊德说。“真高兴终于见到你了,对你的头发问题深表遗憾。” 他们像两个老朋友似的握了握手。 “你来了真让我高兴,海伍德!”船长说。她的英语和布雷罗夫斯基的不同,很流畅,不过带着很重的口音。“是啊,我也很遗憾要剪掉它——但执行长期任务时头发的确是个麻烦,而且我也愿意把理发师都打发得远远的。就你舱位的问题我深表歉意;正如马克斯可能向你解释过的,我们突然发现还需要十立方米的空间来储存。瓦西里和我接下来几小时不会呆在这儿——请随便使用我们的房间。” “谢谢。科诺和钱德拉怎么办?” “我为他们做了相应的安排。也许看起来我们把你们当作货物似的——” “航运无关货品。” “什么?” “那是过去海洋运输时他们贴在包裹上的一种标签。” 坦娅笑了。“看起来就像那样。不过这次旅程结束时你们一定会被派上用场,我们已经在计划你们的复苏聚会了。” “这词儿听上去太有宗教味儿了。改一下——不,复活这个词更糟!——苏醒聚会。但我看得出你现在很忙——我把东西放下,四处去看看吧。” “马克斯会带你去的——带弗洛伊德博士去见瓦西里,好吗?他在推进系统。” 当他们飘出船长室时,弗洛伊德给挑选这批宇航员的委员会打了个高分。坦娅·奥勒娃从资料上看就是个有魅力的人,而亲身接触时她几乎是威严的,虽然她很迷人。我倒想知道,弗洛伊德暗自想着,她发脾气时会是什么样子?是火焰还是寒冰?总之,我宁愿不知道的好。 弗洛伊德很快掌握了太空步伐,当他们找到瓦西里·奥勒夫的时候,他操纵得几乎同他的向导一样熟练了。首席科学家同他的妻子一样热情欢迎弗洛伊德。 “欢迎你,海伍德。感觉怎么样?” “很好,只是我正在慢慢饿死。” 有一刻奥勒夫看上去显得很迷惑;然后他咧开嘴笑了。 “哦,我忘了。没事儿,用不了多久,再过十个月,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冬眠者必须提前一周节食,而最后二十四小时,他们只能摄取流质。弗洛伊德不知道他越来越厉害的头晕是饥饿引起的,还是科诺的香槟发挥了作用,或者是由于零重力的关系。 为了集中注意力,他四下打量着周围花花绿绿的管道。 “那么这就是著名的萨哈罗夫推进器了。我还是第一次完整地看到整个装置。” “这是生产的第四台。” “希望它能工作。” “它很棒。否则,高尔基市委又会为萨哈罗夫广场改名字了。” 这是个时代的标志,俄罗斯人对最伟大的科学家所受到祖国的待遇所能讲的挖苦笑话。弗洛伊德又一次记起了萨哈罗夫在科学院所做的雄辩演说,迟至那时他才被授予苏维埃英雄的称号。监禁和流放,他这么对听众说,是创造力的源泉;在远离世界上各种娱乐的单人囚室,很多伟大思想诞生于此。所以,人类智慧最伟大的结论,万有引力定律,也是牛顿逃离瘟疫笼罩的伦敦的产物。 这个比喻不是不谦逊;这些年来,高尔基市不仅产生了物质结构和宇宙起源的新见解,而且对等离子体的新概念导致了热核能量的研究。这个推进器虽然是这些研究最知名,最公开的产物,但也仅仅是众多惊人成果中的一个附属品。悲剧在于,这些成就的取得是以不公正为动因的;也许有一天,人类会找到处理问题更文明的办法。 他们离开舱室时,弗洛伊德对萨哈罗夫推进器的了解比他希望的多得多,也比他希望记住的多得多。他对它的基本原理了如指掌——如何利用脉动热核反应来加热和推动飞船。纯氢气是最理想的燃料,效果最好;但氢气的体积太大,而且很难长时间保存。甲烷和氨水是可以用来代替的,甚至水也行,虽然效果相当差。 列奥诺夫号采用了折衷的办法;巨大的液氢罐为推动飞船提供最初的动力,当它获得飞向木星的所需速度后将被抛离。到达目的地后,氨将用于减速及与发现号的会合行动,以及最后重返地面。 这只是理论上的构想,曾在无数的测试和电脑模拟中检查过。但运气不好的发现号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所有的人类设计都不得不屈服于无情的自然,或称为命运,或是任何超越了宇宙力量之外的东西。 “那么你在这儿,弗洛伊德博士。”这是一个女人气势汹汹的嗓音,打断了瓦西里关于磁力反馈的热情解说。“为什么不来我这儿报到?” 弗洛伊德换了一只手,缓缓地飘转过身子。他看到一个穿着古怪制服的魁梧女人,衣服上缀满了口袋和小洞,这种效果近似于披着子弹带的哥萨克骑兵。 “很高兴再见到你,大夫。我正在参观——我希望你已收到休斯顿寄出的我的健康报告。” “蒂格的那帮兽医!我才不相信他们分得出是脚还是脑袋生病了!” 弗洛伊德其实很清楚卡特琳娜·鲁登科和奥林·蒂格医疗中心之间相互的尊敬情感,虽然她凶猛的表情十足支持她说的话。她看到他好奇的表情,就骄傲地拨弄着自己粗壮腰上的带子。 “常规的医疗袋在零重力下根本不实用——东西都从那里边飘出来了,而且在你需要的时候就是找不到。我自己设计了这个,这是个小型的万用急救包。有了它,我可以割掉阑尾——或者接生小孩。” “我确信这个问题不会在这儿发生。” “哈!一个好医生对一切都应进行预防。” 多么大的差别啊,弗洛伊德想道,在奥勒娃船长和——或者他应该以医务指令长的职务来称呼她?——这位鲁登科之间。船长有着芭蕾首席女演员的优雅风度和摄人气质,医生则代表着“俄罗斯母亲”的典型——体格健壮,平凡的农民脸孔,只需一条头巾即可入画。别让这个骗了你,弗洛伊德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在科摩罗夫事件中至少救了一打性命。——而且,她利用余暇时间编写了《宇宙医学大全》。她在飞船上算你的运气。 “现在,弗洛伊德博士,今后你会有足够时间来观赏我们的小船。我的同事太讲礼貌了,没有告诉你这一点,但他们还有活儿要干,你妨碍他们啦。我想把你——你们三个——赶紧安排妥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少操点心了。” “我有点害怕这个,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听候吩咐。” “我总是准备好了的。来吧,请——” 这艘飞船医院只装得下一张手术台,两辆健身脚踏车,一些装有设备的柜子,和一台X光机。鲁登科医生对弗洛伊德进行的检查迅速而彻底,她忽然问道:“钱德拉博士脖子上的链条系的金柱子是什么?——某种通信设备?他不愿把它摘下来——实际上,他太害羞了,什么都不愿脱。” 弗洛伊德忍不住笑了。很容易想象那诚朴的印度人对这位火爆女士的反应。 “那是男性生殖器像。” “什么?” “你是大夫——你应该想到的。男性能力的象征。” “当然——我真蠢。他是个印度教徒吗?让我们再为他安排一个素食谱有点晚了。” “别担心——如果是那样我们早就告诉你们了。只是他滴酒不沾,钱德拉对任何事儿都不狂热,除了计算机。有一次他告诉我,他祖父是贝拿勒斯的一个神官,把那个像给了他——那在他家族中已传承了好几代。” 令弗洛伊德吃惊的是,鲁登科医生没有象他想像的那样嗤之以鼻;事实上,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忧郁。 “我理解他的感受。我祖母给了我—个漂亮的圣像——十六世纪的,我想把它带来——但它超过了五公斤。” 医生马上又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用气动注射器给弗洛伊德打了完全无痛的一针,然后告诉他感觉困了就尽快回来。关于时间,她向他确认,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在此期间,完全放松。”她命令道。“那边有个观察窗——D6。你干嘛不去?” 这主意似乎不错,于是弗洛伊德温驯地服从了,漂向她指的方向,他的朋友看到他这态度定会大吃一惊。鲁登科博士扫了一眼她的手表,口述一条简单指令,把时间定在三十分钟之后。 当他来到D6观察窗时,弗洛伊德发现钱德拉和科诺都在那儿。他们看了他一眼,完全没认出他,又转过身去观看窗外的壮丽奇景。弗洛伊德同样发现——窗外的景色妙不可言——而钱德拉不可能欣赏。他紧紧闭着双眼。 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悬在那儿,闪烁着灿烂的蓝色和眩目的白色。多么陌生啊,弗洛伊德告诉自己。地球怎么啦?哦,当然——难怪他没有把它认出来!它是倒着的!多么不幸——他为那些可怜的,落入太空的人们掉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