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我似乎觉得他会有办法的。 ------------------ 第十章 我手头有许多积压的工作要赶出来,如帐目差错,月度计价报表,一大堆要看的材料等。我花了整个下午,并占用了晚上一点时间全部处理完了。 我于7点半离开办公室,信步走在格雷斯教堂大街上,朝伦敦大火纪念塔地铁车站走去。我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来我们怎样能够设法把买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债券的那笔钱弄回来。尽管汉密尔顿似乎非常有信心,能够想出什么锦囊妙计来,但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将如何着手办理此事。 我旁边飘来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接着一只手插进了我的臂弯。“保罗,为什么这样愁眉苦脸的?” 是卡莱尔,我闻到了前天在卢卡饭店她洒的同一种淡雅的香水味。 “我没在想什么,只不过心里有事罢了。” “还在惦着工作哩,但是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是该玩的时候了。” 我淡淡一笑,我的脑子里挥不去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带来的灾难的阴影。 “我说,你最近一直在杞人忧天,”卡莱尔说。“你把一切都看得过于认真了。今晚我要和一些老朋友聚聚。你想来吗?” 我迟疑不决。 “噢,来吧!”她说。她扬起手臂招呼一辆正在驶过的出租车,那车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她把我推进车里。我没有推让。她说得对。几天来,我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卡莱尔指挥着出租车驶向考文特花园街的一个小酒吧。酒吧里光线暗淡,陈设都是木头的,而且人满为患。她的朋友们早已到了。他们是丹尼斯、菲利浦和玛丽。他们都曾在阿维尼翁一起上大学。丹尼斯目前正在伦敦的国王学院攻读盎格鲁-撒克逊史博士学位,菲利浦和玛丽都在法国奥尔良当教师。现在他们是来英格兰度假。三人中只有丹尼斯会讲英语。 虽然我的法语几乎连会话水平都达不到,但我还是尽量讲法语。他们都热情地鼓励我说法语,并始终觉得我那带约克郡口音的法语十分有趣。我应付得相当不错,虽然我们的交谈听上去有点怪,因为我只能用我所知道的词语交谈,而无法真正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我们开怀畅饮葡萄酒,于是,话匣子便打开了,不时地被一阵阵狂笑声打断。没有人提起债券、市场、利率、特里蒙特资金公司、乔或者戴比。 夜越来越深,我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于正在谈论的话题,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于是,我便仰靠在椅子上,观察着别人。 我特别注意到了卡莱尔。天哪,她是那么性感!她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那条黑色紧身裙往上缩起,裹着她那线条优美的大腿。她的白衬衫妥帖地塞在裙子里,当她倾身向前阐述自己的观点时,便清晰地显现出她胸脯的曲线。她的双唇丰满,说话时频频撅起。我灵感顿生,认为法兰西语言是为她那样的嘴唇而创造的。 突然,一个什么信号,大家全都站了起来,我却没有注意到。我看看手表,已届午夜。我们离开酒吧,在外面的人行道上周哄哄地互相道别,足有5分钟之久。然后,丹尼斯朝着一个方向,菲利浦和玛丽朝着另一个方向,不一会儿都消失了,只留下我和卡莱尔两人。 卡莱尔挽起我的胳膊,我们漫步走向斯特兰德大街。我们向前走着,穿过一个个人群,有的在互相大声道别,有的在拦出租车,有的在兴奋地放声大笑。夜间的空气温馨而惬意。 “我先前忘了问你会不会说法语了,”卡莱尔说。“你说得很棒。” “在学校里学了那么多年法语,我想,总会有一些在脑子里扎根了。”我说。 “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是不是?你不喜欢玛丽?丹尼斯非常逗,是不是?噢,我们在阿维尼翁时一块儿这样乐过。” “我玩得非常开心,谢谢你带我来。” “我们共乘一辆出租车好吗?”卡莱尔问。“你住在哪儿?” “肯辛顿街,你呢?” “噢,那很好。我就住在斯隆广场附近。” 我们沿着斯特兰德大街走着,想拦下一辆出租车。最后,我们终于拦到一辆从泰晤士河南岸经滑铁卢大桥开过来的出租车。 在出租车里,虽然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但我却敏锐地感受到坐在我身旁的卡莱尔的存在。她的头温柔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在她的公寓外面停下车,她爬过我身前,打开车门,跳到马路边。 “再见,”我说,“我很高兴今晚偶然遇到了你。” 出租车正巧停在一盏路灯下,所以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卡莱尔的脸。她两眼幽黑,温情脉脉,闪着欲火,一如在酒吧里的情景。她微笑着。“下来啊。”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钻出出租车,付了车钱,随她进了大楼。她的套房在二楼。房间布置得很舒适,家具陈设时新,一面墙上挂着两幅很大的抽象派油画。 我仅仅来得及注意到这些。我们一进屋,卡莱尔就转过身来,搂着我的头向她的头靠拢。长时间的热吻,我们的身体互相紧贴着,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激动。终于,卡莱尔的嘴唇离开了我的嘴唇,声音嘶哑地抿嘴轻笑着小声说:“你想要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她便领我进了卧室。虽然她没有开灯,但是窗幔没有拉上,外面路灯的桔黄色灯光照亮了房间。她松开我的领带,解开我衬衫最上面一粒钮扣。我脱掉外套,接着脱得一丝不挂。转眼间,卡莱尔就全身赤裸着站在我面前。一辆汽车急驶而过,头灯照亮了她。她的玉体丰满结实,甚至可以说是肌肉发达。我刚脱去袜子,她就把我拉倒在床上。 卡莱尔是个生龙活虎、精力旺盛的情人。不一会儿,床上铺的盖的就扔得满地都是。经过1个小时令人精疲力尽的最炽烈的快感之后,我翻身仰面朝天,喘着粗气大汗淋漓,浑身散了架似的。卡莱尔躺在我身旁,我们又说又笑,她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胸脯和腹部。 没过几分钟,我便带着轻松和满足感,翻了个身,立即进入了梦乡。 卡莱尔轻轻吻着我的鼻子,惊醒了我。她一身蓝套装穿戴得整整齐齐。 “我们总得有人去工作,”她说。“走时务必要锁好门。”还没等我答话,她就飘然而去。 我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洗了个澡。那天早晨我上班迟到了。 正如他自己许诺的那样,汉密尔顿一直在动脑筋想办法。他招手把我叫进会议室。 “这事看来还挺难办的,”他说。“我们还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他朝面前桌子上闪闪发亮的白色便笺簿倾过身子。他充满活力和决心。我洗耳恭听,准备遵命行动。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攻克这个难关。我建议我从一个方面下手,你从另一个方面出击。” 我点点头。 “首先,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公司。我已经逐字逐句地看完了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招股章程。要提取那笔钱,需要有几个先决条件,其中包括本州银行担保人的签字。这就是说在支付那笔钱之前,海尔伦的范克里夫律师事务所一定看到过那个文件。要么他们看到的文件是伪造件,要么他们没有见到任何文件就把那笔钱发出去了。” “此外,帐目必须每年进行审计,审计师由一家当地公司的会计师担任。招股章程中没有任何条文表明我们有权利进行查帐,但这些帐也许记录存档在某处。” “最后一点,这笔钱肯定已经从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公司转往某处,或投资于什么地方。也许某些专业咨询员也卷进去了呢。” “很可能在这些过程中,某些律师和会计师也卷了进去,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说的。”我说。“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公司素有保守绝对机密的美名。如果他们坏了名声,那么通过该群岛投资的钱明天就会有半数撤出。” “那倒不假。单凭我自己要弄清楚这些事是很困难的,”汉密尔顿说。“但是昨晚我和鲁迪·吉尔谈过了,他是安的列斯群岛上的最著名的律师之一,他将帮助我。就鲁迫而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是群岛被人们看作舞弊的好场所。显然,海尔伦的范克里夫律师事务所在冒险,但愿我能够动员当地公司站在我们一边。他们更希望能够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那笔钱悄悄地退回来,而不想闹出什么国际丑闻来,我后天就飞到那儿去。” “好的,那么我该干什么?”我说。 “查访卡什,”汉密尔顿说。“你很快就要去纽约了,是吧?” “是的,这两天就走。”我说。 “你要去参观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吗?” “我打算去。” “很好。看看你能发现些什么有关卡什和特里蒙特资金公司交易的事,但是务必十分谨慎,重要的是别让卡什察觉到。” “好的。”我说。“迪克·韦杰尔这个家伙怎么样?” “我过去碰到过他,”汉密尔顿说,“个子矮矮的,是一个卑鄙的家伙。如果他与此事有牵连,我丝毫也不会感到惊讶。他门槛太精了,专为自己着想。看看你能了解到有关他的什么情况,但要小心为妙,要是他和卡什联手参与此事,那么,他对别人提问题会非常警惕的。” “我该了解些什么事呢?”我问。 “这很难说得清,”汉密尔顿说,“任何把卡什和特里蒙特资金公司连在一起的事情,特别是能表明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准备拿我们那笔钱派什么用场的情况。招股章程上仅提到在证券方面进行投资,但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证券。”我没有一点儿线索,怎么能够了解到汉密尔顿期盼的情况呢?他发觉了我脸上流露出的愁色。“别担心,即使你什么也发现不了,我在库拉索总能够发现点什么。” 对于所有这一切,我心里感到很不踏实。“我们不该告诉什么人吗?”我说。“也许该告诉警察,或者至少告诉德琼先生?” 汉密尔顿又坐了下来,他张开五指在眼前晃了晃,叹了口气。“我昨晚也考虑过此事,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告诉谁。” “但是,这是一桩大欺诈案,我们当然应该报告。”我反驳道,我本能地意识到应该将此事报告警察,并交给他们处理。 汉密尔顿在椅子里向前倾过身子。“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认为我在日本发现了一个新投资者吗?富士人寿保险公司,记得吗?我相当肯定,他们打算将其5亿美元交给我们来经营。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下个月我们就能拿到钱。你知道日本人的性格,如果像富士人寿保险公司这样有声望的集团准备把那么一大笔钱交给我们管理的话,其他公司便会纷纷仿效。”此刻,他口若悬河,越说越快。“这也许会成为德琼所企盼的突破,这可以使我们成为伦敦的主要资金管理人之一。”汉密尔顿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坚定信念和顽强意志的力量,他想成为伦敦最强大的资金管理人——这是他决心要实现的雄心大志,我会自始至终为他鼓劲加油。 他放松下来。“你了解乔治,他巴不得马上就把这事告诉我们的投资者,我们是没办法劝住他的。一旦他把这事捅出来,我们公司的名誉将会受到严重损害,也许永远都恢复不了。我们当然也就永远见不到富士人寿保险公司的钱,要是报警的话,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汉密尔顿看出来他并未能使我完全信服。“听我说,你我二人现在拥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能使本公司大有作为。我能依赖你的帮助吗?如果我们能够在两三个月之内把钱弄回来的话,那么对于公司,对于乔治·德琼来说都要好得多。如果到圣诞节我们还无结果的话,那我们就向他和盘托出,你把这事告诉我已经尽到你的责任了,你不会有事的,这一团糟的局面是我的责任,由我来收拾。” 我考虑了一会儿,富士人寿保险公司的5亿美元要进帐,谁知道日本将会有多么巨大的资金受它吸引而来呢。有了这么一笔雄厚资金,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做些大生意。我们将左右市场,人们一定会大为惊讶,全都注视着我们,毫无疑问,我将会成为其中的一分子,汉密尔顿已把我们两人称为一个小组,我为此感到高兴。我们可以将一切玩于股掌之中,关于乔治·德琼的那番话,我知道汉密尔顿是对的,他会直接与我们所有的投资者通气,把事情全都弄砸了。 噢,汉密尔顿已开口要我帮忙,他会如愿以偿的。“好吧。你说的对,让我们去找那笔钱吧。” 我走回我的交易台前,既兴奋不已,又有点儿迷惑不解。和汉密尔顿搭档去找回那笔钱会很有趣的。但是,我们到底该如何下手呢?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弄到汉密尔顿所要的情况。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尽力而为,看看能有什么结果,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使他失望。 我在我的交易台上发现了一张便条,是卡莱尔来过电话了,我便给她回电话。 “洛桑-日内瓦银行。” “你好,我是保罗。” “啊,早上好,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是来上班了。我这儿有一些报价。”即使是在最普通的情况下,卡莱尔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撩人。那天早晨当我听到她的声音时,不禁回忆起头天晚上的风流事。 “昨天晚上我很快活,”我说。 “我也是,好玩极了。” “我们什么时候应该再来一次。” 电话另一头沉默不语。 “保罗,你是知道的,我想我们不该再那样了。”我预料到多半会是这个回答。“我说过推销员和她的客户发生关系是不符合职业道德的,我说这话是当真的。我们昨天共度了一个美妙的夜晚,谁也没有伤害谁,我们最好适可而止,到此打住。” 我失望了,我没有掩饰我的失望沮丧。如果她把职业道德看得如此重要,那么昨天夜里的事她居心何在?但是……她说得对,谁也没有伤害谁。再说,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享受到真正的千金一刻,我应该把这经历永远留存心间。 “好吧,关于那些价格……” 格洛赛斯特-阿姆斯小酒店像往常一样客满如塞,烟雾潦绕。在酒店的一隅,四五个新西兰人正在和数量相等的咯咯直笑的意大利学生聊天。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子汉撑在吧台上,他们的啤酒肚挺凸在显得过小的T恤衫下面,一个有几分古怪的老头一边抽着烟斗,仔细读着《每日电讯报》,一边低声自言自语咕哝着什么,他两边的座位都空着,他看起来坐在那儿是否太舒服了点。 格洛赛斯特-阿姆斯小酒店决非伦敦最吸引人的酒店。然而,它却是我住处附近我常去的小酒店,也许我在那儿消磨的时间过多了一点,在那儿,我从白天紧张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放松一下,重温成功买卖的喜悦,忘掉失败交易的沮丧。我独坐一隅,观察着放声大笑、手舞足蹈的三五成群的人们,慢慢呷着一品脱约克郡苦啤酒,一直在脑海中翻腾不已的种种烦恼渐渐消退了。戴比、乔、派珀和特里蒙特资金公司仍然不时地出现在潜意识中,但是,我可以把他们统统留到明天再好好地考虑。 我抬起头来,看见罗布那张圆圆的胖脸出现在酒吧的另一侧,他也看见了我,于是,便拨开酒客们向我走来,我们经常来格洛赛斯特-阿姆斯小酒店喝啤酒。他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所以这家小酒店对我们俩都很方便。 “你好,我再给你要一杯,好吗?”他问道。我点头表示同意,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两品脱的克郡苦啤酒回来了。 他猛喝了一大口,闭上眼睛,放松了肩膀。“我需要借酒消愁。”他说罢叹了口气。 “今天过得不顺心?” “可以这么说吧,”罗布说罢,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好,我昨天买了许多联盟银行的债券,因为我以为今天的货币供应量数字会比预期的数字低。” “那么是什么问题?”我问道。“你判断是正确的,对吗?” “是的。行情涨了一个百分点,但是,我没有提取我的利润,反倒买进了更多的债券。”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全凭一种感觉。然后,狗杂种波赫尔说,尽管有很不错的货币供应量数字,联盟银行仍然担心会出现通货膨胀问题,接着行情就跌了1.5个百分点。” “噢,天哪,”我尽量模棱两可地说。 “对啦,”罗布说。“噢,天哪。我不知道在数字出来之后自己为什么没有抛出。” 罗布神情沮丧地凝视着杯中酒,我也弄不懂他为什么没有抛售,但另一方面,我首先不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要买进债券,他没有仔细分析原因,就认为货币供应量数字会很低。这完全是一种“心里感觉”。要是汉密尔顿,决不会这样处理这种局面,不过,话又说回来,更多的交易员恐怕是像罗布,而不是像汉密尔顿。 罗布从他的啤酒上抬起眼睛。“汉密尔顿昨天做了一笔相当不错的交易,是吗?”他说。“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这样,杰夫也不明白,实际上,我想这事弄得杰夫有点儿心烦意乱。”罗布向杰夫·理查兹报告过了。 “什么使他心烦意乱?”我问道。 “汉密尔顿对市场行情的正确预测。” “噢,杰夫自己也做得不错嘛,对吧?”我说。 “是的,总的来说,他干得不错,”罗布说。“但是,他也许要花上好几天时间进行大量的经济形势研究和统计数字分析后才能确定市场的走势。然后,他必须等待,有时候要等好几个星期,直到市场发展到他所预测的那种局面。我认为他看到汉密尔顿无需进行那些基本的分析就能正确地预测市场,心中感到十分恼火,汉密尔顿怎么会预测得这么准呢?” “他考虑问题非常全面周到,”我说。“他基本上没有侥幸心理,当形势对他十分有利时,他便采取行动。从他身上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这我知道,”罗布说。“不过,他是个冷面狗杂种,不是吗?” “是的,我想是吧,”我说。“但他很公正,我愿意为他工作,看他工作时的那种情景,就像他昨天那样,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认为他是个值得学习的能人。如果我注意观察和聆听,耳濡目染,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汉密尔顿一样出色。我心中暗想,我也许会更加出色,这是我的雄心壮志,我已狠下决心,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抱负。 罗布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一边呷着啤酒。“你不是很快就要去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吗?”他问。 “微不足道的事?我马上要去出一趟折磨人的公差,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我对他微笑着。 “去亚利桑那?” “对,去亚利桑那。不过我先要在纽约逗留几天,去了解一下华尔街的情况。然后,我当然得在拉斯维加斯呆上一天,查访一下有关塔希提饭店的事。” “要是那还不算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不知道什么算得上了,”罗布说。“告诉你,有趟美差在等着我呢。” “哦,是吗?我不知道杰夫批准了这笔费用。” “噢,这回他专门破了一次例,是为期两天的中央银行控制汇率方法研讨会,地点在洪斯洛,你想参加吗?我听说洪斯洛每年这个时候非常怡人。” “谢谢你的美意,但我不能去,”我说。“好啦,工作谈得够多的了,你的爱情生活怎么样?” 罗布的脸上立即又布满了愁云。 “不太顺利?”我问道。 “糟极了,”罗布答道。 “我想你仍然在追凯茜·莱森比吧。” 罗布痛苦地点点头。“我想了一个好主意,”他说。“凯茜一直在躲着我,没办法。但我不会放过她,不会就这么让她溜走的,所以我想我必须得想个办法。” 罗布抽出一支香烟点上了火,我几乎从没见他抽过烟;上班时他从不抽烟,只是在外面偶然因什么事激动了才抽一支。“我给她发了一个传真,”他继续说。“我说她那关于国库券市场的观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是在与她洽谈业务之前,我和我的同事们想与她见面,好好地谈一谈。因此,我建议在切尔西的比本顿姆饭店一起吃顿饭。” 罗布见我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大笑起来。“我在传真上的署名是阿尔比翁保险公司,约翰·柯蒂斯。” “你干了什么?”我惊呼道。 “她曾告诉我说,阿尔比翁保险公司是她未来最大的客户,她准会来的,我给了她德琼股份有限公司的传真号让她答复,这样柯蒂斯就不会发现是怎么回事,十拿九稳,她回了传真。” “于是,我预订了两张8点钟的桌子,柯蒂斯名下的那桌4个人,我名下的那桌2个人。我提前10分钟到达,坐在吧台旁等候,不知你是否去过比本顿姆饭店?” 我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听说过。” “这家饭店相当时髦。它在古老的米凯林大楼里,本世纪20年代的建筑风格,一流的服务,菜肴美味可口,一个绝好的选择,不管怎样,10分钟后凯茜到了。她身着一袭尽显风姿的黑色礼服,看起来楚楚动人,侍者领着她经过我身边,走向她那张空桌子。那桌子就在我站立处的旁边,她半真半假地想不理我,但是又实在无法回避,因为她离我只有10英尺远。” “她和我四目相遇,我便向她的桌子走过去。我们两人都发现我们正在等人——我告诉她我在等我叔叔,她答应了我到酒吧去喝点什么。她紧张不安,看上去是需要喝一杯。” “我要了一瓶泰汀格香槟酒,说我叔叔总爱喝这种酒,反正会要一瓶的。我们喝了一杯,然后又喝了一杯,过了好一会儿,凯茜才放松下来,她告诉我说她非常希望能给柯蒂斯留下一个好印象。过了一会儿,她便不紧张了,直到9点钟,我叔叔和柯蒂斯都没有出现。我建议说,如果再过10分钟他们还不来的话,我们就一起吃饭,她同意了,结果谁也没来,这毫不奇怪,那顿饭吃得很痛快。香槟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我们共度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我说。 罗布暗自窃笑,喝了一大口啤酒。“我们刚刚吃完了一块可口的夏令布丁,肚子饱饱地坐在那儿悠闲地休息,这时,凯茜突然说她很高兴柯蒂斯没能前来赴约,我们俩都认为这是个美妙无比的夜晚,然后……” “别说了,”我说道,想借着喝酒避开他的话题,但这全然无用。 “然后,我告诉她是我策划了这一切,我叔叔不会来,柯蒂斯和他的同事们也不会来。” “她不愿意了?” “是的,”罗布承认道。“她对这种做法十分反感。” “她反应如何?” “她发怒了,”罗布说。“她脸涨得通红,她说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愚弄过,她说我做事不光明磊落,完全不值得信赖。”罗布停顿了一下,显然对那一幕记忆感到很不是滋味。“我告诉她我爱她,而且我知道她也爱我。” “她说什么?”我问道。 “她叫我滚开,”罗布痛苦地答道。“她说我是个白痴,并叫我保证今后决不再打扰她,然后她便起身走了。” “是在比本顿姆饭店,是吗?那笔花销一定不小吧,”我说。 “是的,要是她留下来不走,那倒也还值得。我想不出来她为什么不留下来。我是说,我们相处得很不错,我知道那晚我们过得很开心,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我耸了耸肩。“噢,现在你可无计可施了。” “我不知道,”罗布说。“如果我做出什么富有戏剧性的事情,也许还有希望。你知道,一些非常罗曼蒂克的事情,一些使她意识到她对于我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女人喜欢那种事情。” 我吃惊地扬起眉毛,但什么也没有说,我不敢想象罗布称为“罗曼蒂克”的会是什么事情。我本想尽力劝劝他不要做那种事情,但又觉得那只会是浪费时间,一旦罗布拿定了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转。 他从一个女人移情另一个女人的手法令人惊奇,而且只需一个来星期,他就能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产生一种深深的迷恋之情,几乎与我恰恰相反,我心中想道,我想起了戴比鼓励我重新与女人交往的那些话。 很难想象戴比和罗布能够走到一块儿,戴比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而罗布则急切想表白自己的忠诚不二,我似乎觉得这二者不那么十分融洽,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没能持续多久的原因。 我几乎不加思索地说道:“我想念戴比。” 罗布看看我。“是的,”他说,那声音毫无感情。 “有一段时间你和她经常见面,是不是?”我问道。 “是的,是这样。”罗布回答说,两手紧握酒杯伸在面前,脸庞明显地开始发红。 “真有趣,我万万猜想不到,”我说。 “这事我们处理得非常好,从未因此而影响过工作,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就别提它了。” 那与费利西蒂说过的可不一样,我记得她告诉过我在戴比死之前,罗布一直纠缠她,还要戴比嫁给他。我需要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见到了费利西蒂,你知道,就是戴比的室友。” 罗布闻之没有说什么。于是,我便继续说下去。“她说在戴比死之前的那个礼拜,你曾要她嫁给你。” 罗布一怔,目光敏锐地看着我。他现在已是满脸通红,从两颊一直红到耳朵根及颈部。他喘着粗气,激动得全身剧烈抖动,他的下巴直哆嗦,眼睛不停地眨动。好大一会儿,他痛苦得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做得太过分了,悔之不迭,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终于,话语犹如破堤的洪水从他口中滔滔而出。“那个愚蠢透顶的婊子,我爱她,她也知道,谁叫她不答应我的,只要她答应了,她……” 他突然打住话头不说了,两眼泪汪汪地凝视着我。他嘴唇一咬,砰的一声把啤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令我惊讶的是,他用了这么大的劲,那玻璃杯竟然没有碎,然后,他转身离开了小酒店。 我呆呆地在那儿坐了好几分钟,对罗布的勃然大怒感到惊讶不已,我从未见过任何人如此易动感情。在我看来,这种感情似乎是百感交集,有愤怒,有悔恨,还夹杂着痛不欲生的暗流。我为自己惹恼了他而感到非常难过,我从来没有认真看待过罗布对女人的恋情,我无法相信他会是一片真心。现在,我明白了他的感情是真挚的,今后我应该更多地以尊重的态度去看待他的感情。 我喝光了杯中酒,离开了小酒店。现在,我逐渐开始明白卡莱尔说罗布有点儿怪是什么意思了,正常人决不会像他那样行事,他大发雷霆,吓了我一跳。我怀疑他打给戴比的那些电话一定也是这样使人毛骨悚然,怪不得戴比会被吓得发抖哩。 现在,过了不到一个月,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凯茜身上。不过,看起来凯茜似乎能够照顾好自己,他们也许是各有所得吧。 这是一个温馨美好的夜晚,几杯啤酒下肚后,我又慢慢地振作了起来,那天早些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来往汽车的头灯映着街灯在路面上的水洼里跳跃舞蹈,偶然闪着转弯汽车指示灯射出的桔黄色灯光。一群年轻人在街对面的一家小酒店外面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他们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走上大街时,我转身看着他们,当我收回目光时,我眼角瞥见了什么。 乔。 他在那儿,凭窗坐在小酒店里,望着我。 那会是他吗? 我定睛细看,只见小酒店里一个瘦削的身影站起来,离开了窗户。虽然个头与他一样,但我不能肯定就是他。我只是粗粗地瞥见了一眼,也许这只是我的想象,或者可能是…… 我沿街急匆匆地走去,突然向右一拐,走进一条小巷子里。小巷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双脚踩在路边新积成的一个个小水坑里,水花四溅。 我停下了脚步,我感到身后一阵沙沙作响声,我不仅感觉到,而且实际上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但是,我不能停下来看看是否身后有人。前面100码处有一个灯光明亮的电话亭,就在一家酒吧外面。 我大步流星急匆匆朝光亮处走去,那光亮照在路面的小水坑里,反射在街道两旁隐隐闪露的水腊树树篱那熠熠闪亮的叶子上。我颈后一阵刺痛,我随时准备有人用胳膊扼住我的颈脖,或是用一根铁棒打在我的后脑勺上。 当酒吧里跌跌撞撞走出两个人来,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吓了一跳,我停步让他们过去,他们大笑着,摇摇晃晃地走回格洛塞斯特路。 我向电话亭奔去,我推开门,挤了进去,我朝小巷里望去,那儿杳无人迹,问题是由于电话亭里面是亮的,因此很难看清外面的景物。 我拿起电话听筒,贴到耳上,准备一旦出现任何有麻烦的迹象就拨999。 平安无事。 这真是荒谬可笑。过了几分钟,我挂上电话听筒,离开了电话亭,我步履轻快地走上一条窄窄的小路,然后沿着教堂旁边的一条路走去,教堂墓地有一条通往我寓所的近道,我便穿了过去。 我刚走了几米远,突然感到身后和左边响起砰的一声轻响,尽管我身处城市中心,但是教堂墓地却死寂般的阴森恐怖,围墙和教堂把平素城市的喧嚣声阻隔成一种遥远而低沉的嗡嗡声。我等待着,双目圆睁,两耳直竖,不放过任何声响或动静。然后,我觉得自己看见一块墓碑后面掠过一条影子。 我撒腿就跑。 我朝着墓地大门疾跑,经过一块块墓碑及月亮投下的一道道黑影。我毫发未伤地跑到大门口,虽然大门足有5英尺高,但我并未放慢脚步,一下子就跳了过去,我跑过另一条小巷,接着跑到大路上,一鼓作气跑回我的寓所。 我走进屋里,倒上一大杯威士忌,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仍然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脉搏和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脑子开始清醒起来。太神经过敏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是不是乔。我自以为看见和听见有人在跟踪我,但是我能肯定吗?从现在开始,难道我每天都要这样时时提防着身后,望风而逃吗?其实,我是稍稍喝多了一点儿,小有醉意,受了惊吓。 我振作起来,是的,我遇到了一些令人讨厌的家伙,他们不可捉摸,甚至还很危险。尤其是乔,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但我对此是无能为力,一筹莫展。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生活,我只要小心谨慎,机警灵敏点,就会安然无恙的,或者说,我是如此告诫自己的,想到这,我又喝下一大口威士忌。 ------------------ 第十一章 离开英国,我如释重负,浑身一阵轻松。两天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提心吊胆,不断地扭头往回看。由于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恐惧忧虑是否正常,我丝毫未能放下心来。我一登上飞机,顿感心头的一块巨石落地,不知怎么的,我怀疑乔会跟踪我去纽约。 我很高兴凯茜和卡什不在这架飞机上,他们的旅行路线与我大致相同。他们首先要在他们的纽约总部逗留两三天,然后赶到菲尼克斯去参加会议,最后和他们的客户一起去参观塔希提饭店,我尤其不想见到卡什,很难想象他会是制造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债券欺诈案的罪魁祸首。更令我烦恼不已的问题是,他是否与戴比之死有牵连,我对谁是杀害她的凶手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甚至连她被害的原因也无法肯定。 在这次旅行中,和卡什交谈会显得不那么容易,但是我又不得不和他谈。我有许多问题要问他,因此,我必须谨慎行事,讲究方法。我还要尽可能地了解一些有关迪克·韦杰尔的情况,并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纽约办事处寻找一些关于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蛛丝马迹。根据计划安排,我将在那儿度过此行的第一天,卡什已为我约定了很多人在那儿见面,所以我希望会有所收获,但我仍然没有十分的把握如何才能如愿以偿。 尽管如此,这个使命令我激动不已,这是一次充满危险的挑战,事关2千万美元和德琼股份有限公司的名誉,汉密尔顿从荷属安的列斯群岛返程途中将在纽约与我见面共进晚餐,我得保证有情况向他汇报才行。 与以往一样,抵达纽约是一次令人生畏的经历,虽然我离开机场时是当地时间晚上7点半,但是根据我的生物钟已过午夜,这可不是应付纽约欢迎之重负的时候。 我走出候机大楼,一个驾着他老板的大轿车前来载客的司机开价100美元,被我一口回绝了,我叫了一辆黄色出租车。我从钉在汽车仪表板上的驾驶执照上知道,司机名叫迪兰·格雷戈利。他似乎不会说英语,甚至连“威斯特伯里饭店”几个字都不认识。但是,他发动了汽车,全速向市里驶去。 所幸的是,长岛拥挤的交通使他无法莽撞地向前直冲。我们驶过了特里波诺大桥,纽约摩天大楼的空中轮廓线在左边欢迎着我们,我尽力辨认着那些大楼,最显眼的是帝国大厦,但是,没有金刚在上面攀援的身姿,似乎显得不够完美。前方是克莱斯勒大厦,虽然没有帝国大厦那么高大,其造型却显得更加优美。大厦的顶尖高耸入云,宛若清真寺的尖塔,每天早晨把忠实的赚钱人召唤到他们的交易台前。我看到了市政大厦,楼顶右上角被齐整整地削去一块;远处,联合国大厦门前的矩形绿色混凝土路面向前一直伸入东河,其他较小的建筑物簇集在曼哈顿岛中央这些高楼大厦周围,左边延伸着一片低矮的褐色建筑物,那是索霍区、东村和博维里社区,再过去就是世界贸易中心的一对巨型尖塔,使市中心环绕着它们的华尔街办公大楼相形见绌,尽管我已十分疲劳,但我的脉搏加快了跳动,大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无法计数的人们在紧张工作或休闲娱乐,即便是疲惫不堪的旅游者也无不被这一切深深吸引住。 我们终于找到了威斯特伯里饭店,我把旅行包一扔,连打也懒得打开,便扑通躺到床上,立即就睡着了。 我约好在10点钟去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因而有充裕的时间细细品尝威斯特伯里饭店那精美可口的早餐。离开办公室外出的最大乐趣之一是有机会从容不迫地美美地享用早餐,而不必在早上7点半钟坐在交易台前,拿着一个不新鲜的小面包硬往嘴里塞。威斯特伯里饭店是曼哈顿的“英式”饭店,我之所以订了那儿的房间是因为汉密尔顿来纽约时通常下榻于此。它的风格典雅别致而不富丽浮华,门厅里的挂毯,摄政时期风格的家具摆设,还有19世纪的风景画,这一切几乎会使你相信自己是身处一家英国的乡村旅店,而不是住在曼哈顿中心一幢石砌8层大楼中。 吃饱喝足之后,我便叫了一辆出租车,这一回,司机是个海地人。一路上,收音机里传出的一家当地法语电台的节目一直在我耳边震响。 我看时间还早,于是,便叫出租车司机让我在华尔街下车,这样我可以步行走过最后几个街区去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办公室,沿华尔街步行,犹如走入了一个两旁巨壁高耸的大峡谷。虽然那是个大晴天,但摩天大楼把街道全遮在阴影之中,在早晨的这个时辰仍使人感到凉飕飕的。走到大街半当中时,我向左转弯,继而又向右一拐,上了较窄的街道,那儿的楼房间距更密,阴影也愈显浓重。最后,我来到一幢50层的黑色高楼前,那大楼看上去比它周围的楼房更加阴森恐怖。大楼入口上方有一行描金小字: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 事先他们便告知我上45楼找高收益债券销售部主任劳埃德·哈宾。我在接待处等了几分钟,他才前来招呼我。他中等身材,但显得非常健壮结实,宽宽的肩膀,脖子上肌肉凸出。他大步穿过房间,伸出手来,声若洪钟:“你好,保罗。我叫劳埃德·哈宾。” 我已准备好进行那铁钳般的握手,早在学生时代我就学会了这一招,要是你把自己的手使劲伸到对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关节处,那么他就不可能紧握你的手。我完善了这个技巧,使动作看上去不是很明显,但是对付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式的握手仍然非常有效,这一手顷刻之间就使劳埃德·哈宾乱了分寸。 然而,劳埃德不可能被一个英国毛头小伙子弄得惊慌失措,他立即就恢复了常态。“你以前见过华尔街交易场地吗?”他问道。 我摇摇头。 “那好,来看看我们的交易场地。” 我跟随他穿过一些灰色的双扇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交易场地在华尔街算不上最大,当然也不是最先进的,但却是最活跃的,数百张交易台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大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最新消息,股票价格以及世界各地的时间,围着交易台忙碌不停的是一群身穿布鲁克斯兄弟公司统一白衬衫的男人,其间也夹杂着一些女人,她们大多穿着紧身裙装,浓妆艳抹,发式新潮。交易场地依然是男人的一统天下,女人们几乎全是充当助手和秘书。 整个交易场地生气盎然,人声鼎沸;人们在急切地传递信息,讨价还价,辱骂叫喊和买进抛出。站在交易场地的边上,我发觉自己正身处资本主义美国怦怦跳动的心脏部位,所有的金钱都是从这儿流向这个国家的各个机构部门。 “走,到我的交易台上去,我让你看看我们是如何操作的,”劳埃德说。 我跟着他穿过交易室,从混杂散乱的椅子、纸张和垃圾筒中间择路而行。劳埃德的交易台在一群围得严严实实,身穿白衬衫的男人中间。我是屋里唯一一个穿外套的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于是我赶紧脱了下来。然而,我那条纹衬衫也是屋里独一无二的,仍然十分显眼,但我对此已无能为力。 劳埃德向我指出了正在进行高风险债券交易的两组人,一组是推销员,一组是交易员。推销员的职责是和客户交谈,并说服他们买进或卖出债券。交易员的职责是决定以什么价格买进或卖出这些债券,交易员负责管理公司拥有的债券头寸,交易员们从客户或者从其他经纪人公司的交易员手中买进和卖出债券,那些经纪人公司和他们的交易员被统称为“自由交易者”。一般来说,与客户进行交易更加有利可图,只有与客户交谈,交易员才能获得有关市场行情的信息,而这对于有利可图的证券运作非常重要。因此,推销员和交易员是相互需要,相互依靠,谁也离不了谁。但是,这种唇齿相依的关系也有其不和谐的时候。 这时,一场争执骤然而起。 “喂,克里斯,你的开价可以高于88,我的客户必须得抛出。他的老板叫他今天一定要抛出,我们把他拉进了这种债券中,我们必须把他解脱出来才是。”说话者是一个皮肤白皙,金发碧眼的小伙子,他衣着整洁得体,一脸友善的表情,他的话语显得通情达理,但是十分坚决,他是个推销员。 他是在对一个手舞足蹈的矮男人说话,那人几乎是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嗨,就是这个鸟人,上星期让我把手中的克罗杰债券全部卖空了,然后,他又抛出,弄得市场上其他债券的价格都抬高了。”他大声说道。“到现在我还没能把它们买回来呢,让他去吃苦头吧,也该轮到我们赚他一笔了。” 那推销员向劳埃德转过身来。“请治治这个神经病,好吗?”他轻声说道。 劳埃德走到那个怒发冲冠,拉开架式准备动武的交易员身旁,“今天上午那些债券你开价多少?”诺埃德问他。 “90到92,但是市场价格跌了。” “很好,我们对买主开价89。” 闻此,交易员爆发出抗议的吼叫声,推销员则失望地直摇头。劳埃德的嗓音稍稍提高了一点。“我说了我们开价89,照办吧。” 他们便遵命而行。 劳埃德回到他的交易台旁,我们交谈了几分钟,劳埃德向我解释了他小组的工作情况。然后,他把我介绍给交易员们,一共有5名交易员,一个个全都坐立不安,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虽然他们都显得彬彬有礼,但他们无暇长时间地注意我,应酬着和我谈了30来秒钟,他们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移回到他们的屏幕或者价格表上。接下去是几分钟令人厌烦的闲聊,所有交易员都说他们十分愿意与客户们做生意,特别是大本营设在伦敦的客户,劳埃德拉着我走到另一张交易台前。 “来,和汤米谈几分钟,这是汤米·马斯特逊,这是德琼公司的保罗·默里。” 汤米·马斯特逊就是我刚才看见与人争辩的那个推销员。尽管发生了刚才那一幕,但比起周围的那些推销员来,他的行为举止要轻松自如得多。 “请坐,”他说。“这么说你从伦敦来?” 我点点头。 “我敢说,你们那儿没有多少人买高风险债券。” “不是很多,”我赞同道。“实际上,我们刚刚起步,你们的交易员似乎非常急切地想帮助我们进入市场。” 汤米笑了起来。“没错,是这样,他们已经急不可耐了,他们会狠狠地骗你们一把,骗得你们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们怎么骗?”我问道。 “噢,你是卖主时他出低价,你是买主时他出高价。他们会编造出各种美妙动听的鬼话,极力把他们手中最糟糕的债券转嫁给你。他们很难把那种货色推销给美国的大客户,但是,小小的外国客户呢?他们则极易受骗上当。” “噢,谢谢你的告诫。”我本已知道在进行高风险债券交易时必须谨慎行事,但绝没想到必须如此小心。 “如果你们有一个优秀的推销员的话,应该没事的,”汤米说。“谁是你们的推销员?” “卡什·卡拉汉,”我说。 “噢,天哪,那是个滑头,不过,我想用不着我多说。” “我亲眼看见他做过交易,”我说。“但是,你跟我讲讲他在纽约是什么模样。我们听说他是贵公司最优秀的推销员。” “不错,但那并不等于他是最正直诚实的推销员,他就像牌桌上的作弊老手,他会让向庄家下赌的人做成几笔交易,赚一点儿小钱,建立起对他的信任。然后,他便会说服他们和他做大买卖,从中获取丰厚的佣金,结果买主们把家当损失得一干二净,他甚至能够骗得住最精明的买主,通常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已被人骗了,而且还会再来找他做生意。” 我想到了汉密尔顿,卡什甚至连他也蒙骗住了。 “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合法之处吗?”我问道。 “就我所知,没什么不合法,不道德?是的,不合法?还不至于。” “要是卡什干出什么不合法的事,你会感到吃惊吗?” “是的,我会吃惊的,卡什非常精明,不会干出那种事来的。”汤米在椅子里坐直身子,微笑着说:“你有什么具体事例吗?” “没有,”我说道。不过,我看得出来汤米并不相信,我换了个话题,“卡什现在与一个美国买主仍然有许多业务往来,那是亚利桑那的一家储贷银行。” “那可能是菲尼克斯荣昌储贷银行,”汤米说。我十分感谢他的坦率。 “哦,是吗?他也欺骗他们吗?” “我不知道,我想不会吧,他们一直与他有大宗业务来往,实际上,令人惊讶的是,这么一个小银行怎么会有那么多业务,他们相当活跃,很有进取心,过去是由一个名叫迪克·韦杰尔的家伙负责联系的。他把该银行发展成了他最大的客户,后来,迪克到公司融资部去了,卡什便一手接管过来。” “我听说过迪克·韦杰尔这个家伙,”我说。“他这人怎么样?” “他是个十足的蠢货,”汤米强调说。“他自认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听他的口气,你会觉得这公司的一半收入都由他亲自掌管,但他和卡什是好朋友已经很久了。劳埃德以为他放个屁都是香的。” “是吗?我想劳埃德不会心甘情愿地听他胡说八道吧,”我说。 “当然不会。不过,他脑子不太灵光,所以,有时候他并不认为他是在胡说。但是,他心狠手辣,是个十足的混蛋。他在这个公司里的地位越来越稳固,那是因为凡是碍他事的人都被他清除掉了。他的管理方法并不是靠才能,而是靠恐吓。他时不时地会开除人,杀鸡儆猴。” “但不开除你。” “对,不开除我。”汤米微微一笑,“他很想开除我。他不喜欢我的态度,大加利福尼亚化了,因为我不够卖力气,但是他经受不起开除我所会造成的损失,挺怪的,不知什么原因,我是交易台上最优秀的推销员,做到这一步,我甚至用不着撒谎或行骗。” 我看着汤米,感到他的话是可信的,我毫不怀疑他那友好坦诚的态度使得人们愿意和他做生意。不像卡什,我怀疑他是否会背叛他们的信任。 “我们不能坐在这儿聊上一天,”汤米说。“你1点钟要和劳埃德共进午餐,是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我说。 “那好,噢,已经12点半了,告诉你吧。今天是10年期债券拍卖,1点钟美国财政部要拍卖90亿美元10年期政府新债券。你想看看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这部机器是怎么工作的吗?” 我当然想,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以其交易政府债券的实力而著称,他把我领到房间的另一侧,将我介绍给一个约莫50多岁,头发花白的男子。 “弗雷德,有空吗?” “你汤米叫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他咧嘴笑着说。 “我想让你见见保罗·默里,我们的一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客户。保罗,这位是弗雷德·福莱克。他是我们的政府债券推销员,负责纽约的帐户,他从事证券交易已经很多年了。我想你卖的第一批长期债券很久以前就到期了吧,对吗,弗雷德?” “差不多,”弗雷德答道。他伸出手,我握了握他的手。“请坐,”他说。我找到了一个小凳子,蜷坐在他和他周围发疯似的接拨电话的其他人之间。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垃圾筒,挡在路上碍手绊脚的。“你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说。“跟我讲讲。” “好的。1点钟,我们银行和华尔街上所有其他投资银行一起将以一个特定的收益率对某一特定数量的10年期国库券开盘。总共要售出价值90亿美元的国库券,谁的收益率出价最低,谁就有权第一个购买国库券,接着是出价第二低的,以此类推。” “我们将代表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客户出价。显而易见,如果我们发现对债券的需求越多,我们就将更多地代表我们自己出价。我的任务是与纽约各主要客户联系,把他们的出价报给我们的政府债券首席交易员约翰·桑德斯,他就坐在那儿。”他指了指坐在30英尺开外一张交易台后,眉头紧皱,聚精会神的一个瘦削男子。人们纷纷急匆匆地走向他的交易台,传递信息,然后又迅即离去。 正在这时,弗雷德交易台上的扬声器响了起来。“弗雷德,听到什么了?” “那是约翰,”弗雷德对我说。然后,他对着扬声器说:“看起来很不错,仅纽约一地,我们就收到了购买6亿美元的国库券开价,人们似乎觉得这行情不错。” “是的,我从芝加哥和波士顿也听到了同样的消息。”约翰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打算做这笔生意吗?”弗雷德问道。 “我肯定会考虑的。” 我仔细观察,认真倾听着。弗雷德又接了好几个客户的电话,大多数都决定参加拍卖,金额如此巨大,弗雷德的声音却那么镇定自若,我对此感到惊叹不已。他的声音轻缓,从容不迫,给人以信心和信赖。 12点55分,离拍卖仅剩5分钟了。这时,约翰走过来,在弗雷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弗雷德微笑着,他看着我说道:“你看见的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往外传,明白吗?” 我点点头。“发生什么事啦?”我问道。 “我们要搞一次关出式开价,”他说。“我们将以非常低的收益率开价,买进拍卖的大部分债券,这样,其他交易商就买不到债券。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卖空了10年期债券,希望在拍卖中把它们买回来。但是,他们将无法如愿以偿,因为我们将拥有全部的债券。当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轧平他们的短缺头寸时,当其他买主意识到他们的订单将无法兑现时,人人都会想方设法购买这种债券。行情将上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就可以赚大钱,好了,我得去打几个电话,我们想让朋友们也分享一点财气。”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美国最大的公司之一的。 “喂,史蒂夫,我是弗雷德,”他说。“你们出了一份1亿美元的订单购买10年期的拍卖债券,我认为你们应该考虑追加数额。” “为什么?”电话那一端的声音问道。 “你知道,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弗雷德说。 一阵沉默。然后,对方说:“好吧,我豁出去了,给我来5亿美元。” “谢谢,”弗雷德说,挂断了电话。显然,他们以前曾经多次这样干过。 他又给另一家大公司打了个电话,内容大同小异,对方同意将其订购金额增加到3亿美元。 我看见卡什在约翰·桑德斯的交易台旁边转来转去,觉得十分有趣,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因为他突然冲到不远处一张空台子上去打电话,我猜得出他是给谁打电话。 离拍卖还有2分钟时,弗雷德接到一个名为邦克希尔共同基金投资公司打来的电话。 “喂,弗雷德,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彼得。但是,我想这次拍卖会也许好不了,我的买主没有一个感兴趣的。” “你认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会采取什么行动?”名叫彼得的那个人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们不会全力竞价的。” 彼得咕哝了一声,表示感谢,随后挂了电话。 “你为什么那样对他说?”我问。 弗雷德抿嘴轻笑。“噢,每次拍卖之前,他总要打电话给所有的投资银行,他是个肚里存不住话的漏嘴。如果我把我们的真实打算告诉他的活,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华尔街。” 时钟在一秒一秒地走向1点钟,整个交易室陷入一片沉寂,要过10来分钟,拍卖结果才开始揭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扬声器响了起来。“好,看来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拥有了这批债券的全部90亿美元。去给客户打电话,向他们通报情况吧,把那些卖空的人吓个半死。” 我环顾四周,人人脸上洋溢着微笑,推销员们则在热切地给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们拍卖的结果。转眼之间,弗雷德的交易台屏幕上的绿色数字开始闪烁,表明行情开始上涨了。 那一天,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和它的最惠客户都发了一笔大财。 午餐时我迟到了几分钟,就餐地点是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一个餐厅里,该餐厅位于第46层,装饰得富丽堂皇。在这个高度望出去,大楼与港口之间的楼房一览无遗。我以前还从未有幸目睹纽约港如此壮观的景色。阳光照射在浅灰色的海面上,渡轮在斯塔腾岛和就位于楼下的终点站之间来回穿梭奔忙,自由女神像目空一切地举着火炬指向我们,对嗡嗡盘旋于她耳畔的两架直升飞机毫不在意。在远方,韦拉扎诺大桥优美的曲线横跨于地平线上,成了十余艘驶往大西洋的船只的汇聚点。 “在其他任何地方,在风景如此美丽的餐馆用餐,你都得付几百个美元,”劳埃德说着,向我走了过来。 我真傻,一时竟未意识到这景色是有金钱价值的。 卡什在劳埃德身后,他旁边是个约莫35岁,架着一副深度眼镜的矮个子秃头男子。 看见卡什使我感到恶心。我为自己曾被他那性情温和,亲切友善的假象所欺骗感到十分恼火。但是,我必须像往常一样与他寒暄交谈,忘却他对德琼公司的所作所为,忘掉他可能对戴比干的事。 “你好,保罗。怎么样?”他声若洪钟地说道,一边伸出手来。 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握住了伸过来的手。我立即振作起来答道:“噢,我很好。你这儿的同事们非常友好,领我转了转。” “好,好,”卡什说。“来,你今天上午已经见过劳埃德了,但是,我想你还没有见过我的老朋友迪克·韦杰尔。” 那个矮个子秃头男人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朝我不自然地假假一笑。“幸会,幸会,”他说。“卡什的客户都是我的朋友。” “好了,我们干吗不坐下来?”劳埃德说。“你想喝点什么,保罗?冰冻茶?” 我忘了在华尔街各投资银行用午餐是绝对禁酒的,我发觉难以适应美国人午餐时喝冷茶的习惯,不过,我想他们会觉得英国人喝温啤酒的习惯也让人难以理解,我想我应该入乡随俗,把自己看作他们中的一员。“冰冻茶很好,谢谢,”我说。 好一阵子,大家的话题都囿于这种场合下的那些老生常谈,不外乎于英国的天气,现在哪家航空公司最好,市场如何冷清,赚钱如何不易等等。 我环顾餐厅四周,看了看其他就餐者,他们的举动与周围摄人魂魄的景色格格不入。无论是肌肉发达的大块头,还是瘦小结实的矮个子,一个个都在狼吞虎咽地大啖其食,用叉子将撕成碎块的牛排胡乱塞进几乎贴到桌面的嘴里。在四周寂静的气氛里,他们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和谐。人们的交谈也不像普通餐馆里那种无拘无束的低声细语,而是一阵阵断断续续的窃窃耳语。我看见还有几个客户也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高层管理人员坐在一起。客人们与他们的东道主在积极进取方面所表现出的差别在20英尺开外就看得清清楚楚。 当我的目光掠过整个餐厅时,我注意到了我们对面角落里一张小桌子前一个男人的侧影,他背朝着我,但他正转脸与他左边的人说话,我熟悉那个侧影,乔·芬利。 与他同桌用餐的人中肯定有谁注意到了我在盯着他看,因为乔转过身来,瞪眼看着我。他翘起嘴角,像那次在船上见到我时一样,飞快地显出假惺惺的微笑,接着,转过身去继续吃饭。 乔究竟在这儿干什么?在纽约要与卡什打交道就够头痛的了,而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乔。 我向卡什探过身子。“那边那人不是乔·芬利吗?” “对,是他,”卡什说。 “他在这儿干什么?” “和我们大家一样。在纽约逗留几天,然后去亚利桑那开会。” “但你没告诉我他要来,”我说。 卡什看上去好像迷惑不解。接着,他大笑起来。“嗨,保罗,我不可能把参加这个该死的会议的每个人的名字都告诉你呀。有我和凯茜关照你,你还需要什么?” 卡什当然言之有理,但是乔的出现仍然令我烦恼不安。 韦杰尔朝乔的桌子看过去。“那家伙无疑是个优秀交易员,或者说至少他名声极好。说到名声,你老板汉密尔顿·麦肯齐怎么样?我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我的目光从乔那绷得紧紧的身躯上收回,落在迪克·韦杰尔那张油光光、胖乎乎的圆脸上。“非常好,他在德琼公司干得很出色,我们的客户都很喜欢他,那些对他的表现印象颇佳的投资人的钱正滚滚而来。” “他历来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伙,”韦杰尔说。“我们是哈佛商学院的同窗。后来,他加盟德琼公司,我进了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工作?”我问。 韦杰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很高兴有机会谈起他最喜爱的话题,于是,开始说道:“这个嘛,我过去是个推销员,负责西南地区的帐户。在这方面我干得很不错,但是,我觉得这工作没有挑战性,不能充分发挥我的才能。你知道,推销工作的活动范围相当狭窄。”听到这话,桌上的两个推销员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但是,韦杰尔全然不顾,仍继续往下讲。 “所以,我在公司融资部找份工作,负责私人配售债券,我们发现有时候某个特定投资者希望根据他的需要专门发行某种债券。于是,我便找一家公司发行这种债券,然后,私下里安排这家公司的人员与这个特定投资者,也许还有另外一两个投资者见面洽谈。那就是我怎么会来到这儿与卡什共事的经过。由于卡什与他的客户们有着十分良好的关系,我们合伙做了很多生意,尽量组织符合他们需要的交易。” 原来这就是韦杰尔和卡什在特里蒙特资金公司那批私人配售债券中的关系。 “我对私人配售债券不太熟悉,”我说,“但是,这种债券为投资者提供的保护较少,是真的吗?美国发行的普通债券必须由证券交易委员会进行仔细审核。对私人配售债券应做的审核工作是由谁来做的呢?” “噢,我们做,而且,我可以说,通过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办理私人配售债券的投资者能受到更好的保护。我们很讲原则,保罗,华尔街上首屈一指。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们的交易中从未有过任何越轨之举。”说罢,韦杰尔透过他厚厚的眼镜片直视着我的眼睛,又投来虚情假意的微笑。 “我想自从我到德琼公司工作以来,我们从来没有从你们手中买过私人配售债券,”我说。“在我到公司之前,我们买过吗?” 韦杰尔张嘴欲说,但又闭上了。他似乎一时语塞,这倒是很少见的。终于,他又开口了。“没有,我想你们没有买过。” 卡什打断他的话。“得了,迪克。你不记得特里蒙特资金公司那笔交易啦,收益率极高的3A级债券,一笔油水很大的交易,我把半数卖给了德琼公司。”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韦杰尔说。“不错,那是笔好买卖,保罗,你见过这种债券吗?” “我在我们的有价证券组合中见过这种债券,”我说,“但我对细节情况并不熟悉,你能再告诉我一点这种债券的情况吗?” 韦杰尔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但是卡什给他解了围。他热情地告诉了我那笔交易的所有情况,以及本州银行的担保如何使该交易具有可靠的信用。“那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好的交易之一,”卡什最后说道。 “非常有意思,”我说。我转向韦杰尔问道:“你是怎样撮合那样一笔交易的?” 韦杰尔看起来更加不自在了。“在公司融资部工作必须注意的问题之一是,你有责任为有关各方保守秘密。我们订下了规矩,永远不谈论某宗交易的细节,即便是在交易结束之后也缄口不谈。” “胡说些什么呀,迪克,”卡什说。“你不是最喜欢谈论自己做的交易嘛。” 韦杰尔并不觉得这话有趣。“卡什,你爱说什么只管说,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认为这是不符合职业道德的。我的前任也许不遵守职业道德,但是我肯定不会步他的后尘。” 劳埃德打断了韦杰尔,突然发觉这话题触到了他的痛处。“呀,格里格·肖夫曼不是没有职业道德,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窝囊废,他没有胆量,我们有过一些非常不错的高风险债券交易,但他却拒绝去做,原因是他说这样做不道德。不道德!他以为我们是在干什么,办慈善机构啊?”劳埃德突然想起我在场,便克制住自己。“噢,保罗,别误会我的意思,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做的每一笔交易都是光明正大的。但是,如今要想在市场上生存下去,就必须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竞争者,肖夫曼这老兄就是不够心狠手辣。” 肖夫曼!我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我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想起来了,本州银行那人曾说过,在戴比死之前几个月,有一个叫肖夫曼的先生给他打过电话。 “这位肖夫曼先生是你的前任?”我问韦杰尔。 “对,”他答道。“他是个大好人。但是,如劳埃德所说,他不识时务,现在要做成一件事情,尤其是面对交易场上那种竞争,非得有杀手本能才行,这就是我所具备而他没有的东西。” 不知怎么,我完全相信韦杰尔具有这种杀手本能。“后来,他怎么样了?”我问道。 “大约两年前,他被调到我们的文献资料部,迪克接替了他的位置,”劳埃德说。 “他现在还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工作吗?”我问。 一阵沉默,其他人指望着劳埃德打破僵局。最后,他满足了他们的心愿。“不,”劳埃德说。“几个月前的一天,他没有来上班,他就这么销声匿迹了,警察没能发现他的任何踪迹,他也许死在哪个僻静的小胡同里了吧,如今这个城市是个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 “他们查明了是谁干的吗?”我问。 “他们甚至不能肯定他是否死了,警察认为他在街上被人见财起意谋杀的可能性最大。” 警察也许会这样想。但是,我觉得非常奇怪,给本州银行打过电话,询问有关为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担保之事的两个人现在都死了。我不无震惊地想到,现在此事已经有了第三个知情者。 我。 “住在城里就是这个样子,”韦杰尔说,伸出一个指头朝我晃了晃。“我过去一直住在城里,后来感到太危险了,现在我住在郊区,新泽西州蒙特克莱尔,现在日子过得安全多了,不过,现在上班路上花的时间可多多了。” 话题转到了上下班所花的时间上,而后,又谈到韦杰尔是多么才华出众。最后午餐终于结束了,我和劳埃德下楼回到了交易场地,我朝汤米的交易台信步走过去。 “午餐很丰盛吧?”汤米咧嘴笑笑。 我扮了个鬼脸。 “你恐怕找不到比这帮人更好的了,”汤米说。“劳埃德·哈宾,卡什·卡拉汉,还有可恶的迪克·韦杰尔。” “我不得不承认,我发现他非常令人讨厌,”我说。 “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宝货之一,”汤米说。 我微微一笑,我指了指汤米的电话。“要是我看着你工作,你介意吗?”我问。 “不,”他拿起电话,示意我拿起另一个听筒。 我听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与客户打交道非常得体,听上去他对所有客户都很友好,愿意为他们服务,但是,对每个客户的态度又有着微妙的变化,对有的人非常亲切,对有的人又不十分热情。他快捷有效地为客户们提供大量信息,他似乎对他们手中持有什么债券知道得一清二楚,尽管有些人想尽力瞒着他,他丝毫没有要把梅西债券——这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错误买进并千方百计想抛出去的一种债券——推销出去的意思,他是一名优秀推销员。 约莫1小时之后,劳埃德过来轻轻拍了拍汤米的肩膀,打断了我们。“能跟你说两句话吗?”他问道。 “当然,”汤米说,于是,他们转过一个角落不见了,我站了大约一两分钟,然后坐到汤米的椅子上,观察着周围发生的事情。 几分钟之后,劳埃德回来了。我作出要起身的架式,但劳埃德示意我坐着别动。 “你坐,保罗,”他说,“你要是愿意的话,今天下午剩余时间里你就使用那张交易台好啦。我们研究部主任马上就会来照应你的。” 我虽然想问他汤米上哪儿去了,但是冥冥之中我似乎觉得不问为好,汤米交易台周围的推销员们在悄悄地看着我。我好像觉得他们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坐在其上的那把椅子——汤米的椅子。 我觉得我坐在那儿仿佛是在亵渎一座坟墓,我赶紧跳下椅子,我感到有点儿犯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四周的人谁也不理睬我。我真想告诉他们,汤米的离去并不是我的过错。 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汤米不走运,这种倒霉事原本完全有可能会降临于他们中某人的头上。汤米在5分钟之内就走过了从成功的推销员到失败的历程,他们可不愿被人认为与那个失败有什么关联。他们不想与之有任何干系,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想这样。 一个身穿灰色工装裤,抱着一个蓝色大板条箱的男人走到我跟前。“这是马斯特逊先生的交易台吗?”他问道。 我点点头,他把看上去属于私人的物件全都仔细地放进板条箱内。当他拖着板条箱离去时,我突然发现他漏掉了汤米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嗨!”我喊道,但他没听见,我的英国口音在那偌大的美国证券交易室里听起来是那么不和谐,引得好几个人转过头来看我,不过,当然不是坐得离我最近的那些人,他们对我的存在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 终于,研究部主任使我摆脱了尴尬处境,他来把我带走了。那天下午的剩余时间里,我与几个分析员进行了交谈,我们谈论了各种不同高风险债券的利弊优劣。我发现这个话题十分有趣,识别区分那些有可能获得成功的公司和那些有可能遭致失败的公司是一种挑战,这种挑战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我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分析员们身上学到了许多我日后可以使用的知识。 大约5点半时,我结束了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各类人员的见面和交谈。我回到交易室向劳埃德告别,见他没有提到汤米,我便说道:“如果你见到汤米,请代我向他问好,祝他好运。” “我会的,”劳埃德说,“这小伙子很不错。” 我随他走向电梯,尽力不显露出怒色。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似乎培育出了一些非常令人讨厌的人:卡什·卡拉汉,迪克·韦杰尔和劳埃德·哈宾。我想有时候是需要解雇一些人。但是,我怀疑和蔼亲切、事业有成的汤米是否也该被解雇。实际上,他不仅仅是被解雇了,甚至在那个下午还未结束之前,人们对他的记忆和他的一切痕迹就已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彻底消失了。 当我和劳埃德道别时,我再次使他那铁钳般的握手未能得逞,这令我心中略感欣慰。 我走进电梯,里面空无一人。电梯门一关上,我便发出一声长叹。这一天与一帮冷酷无情的狗杂种打交道,我已经腻烦透顶,再也无法容忍了。 电梯降下一层便停住了。门打开,凯茜那高挑身材闪了进来,我的心一沉,我觉得自己连客套寒暄的力气都没了,更不用说发议论了。凯茜对与我相遇似乎也没有流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实际上,她看起来非常生气,她两颊通红,下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今天过得不愉快?”我说。 “糟透了,”她说。 “这地方是险恶之地。” “可怕极了。” “这儿有些人简直是坏透了。” “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她说。她看着我,微微一笑。 “你想喝点什么吗?”我一时冲动地问道。 她犹豫了一下,“噢,为什么不呢?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酒吧吗?” 于是,我们便去了弗朗西丝酒吧,那是一幢红砖老楼,坐落在百老汇大街栉比鳞次的摩天大楼之间,里面气氛温馨,光线暗淡,我们落座后要了两杯啤酒。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凯茜吞吞吐吐。“算是性格不合发生了冲突吧。” “你被打败了?” 凯茜叹了口气,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我刚才和卡什大干了一场,”凯茜说。“尽管他表面看上去很和蔼,但为他干活可不容易。” “他干了些什么事?” “老一套鬼把戏,卡什企图欺骗我们的一个客户,纽约的交易台在为一家不可靠的保险公司做5千万美元的多头债券交易。今天上午纽约的《华尔街日报》刊登了一些有关这方面的坏消息,所以价格在明显下跌,我们的交易员们无法出手这些债券。” 她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摆弄着她面前的啤酒杯垫。“嗯,这正是卡什讨好纽约老板们的机会。于是,他打电话给我们伦敦的一个客户,编造无稽之谈,说那篇报道有误,说该保险公司的实际情况要比人们想象的好得多。他们相信了他的谎言,都积极地购买这种债券,当他们为这种债券开价时,很快就会发现铸成了大错。” 她叹了一口气。“那实际上不能算是他的客户,是我数月来一直想与之发展关系的一个客户,他们刚刚开始对我产生信任感。现在出了这事,他们再也不会与我来往了,卡什将成为英雄,而我将失去一个客户。”她抬起头来看看我。“我不该对你讲这些,是吗?只是有时候我对有些事情厌烦透了,肺都要气炸了,如果和某人谈谈,心里会好受些。” “别发愁,”我说。“我已经弄清楚了,卡什并不是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吗?” “一直如此,”她说。“我痛恨撒谎,我对此道一窍不通,我相信与客户发展良好关系的唯一方法是建立信任感。”她从啤酒杯上抬起眼睛。“过去我们之间也许有过分歧,但是,我对你总是很诚实,对不对?”她的眼神寻求着支持和鼓励。 我回想了一下,她说得对,她对我非常坦率,连她与卡什之间的不愉快也告诉了我,我点点头。“我想不起来你有过不诚实的时候。” 凯茜听到我的回答非常高兴。“说起来令人灰心,我尽最大努力把真相告诉我的客户们,他们却不和我做生意。卡什满口胡言地对他们撒谎,他们却做了大笔的业务,就像与德琼公司做的那些生意,不是吗?” “我还没仔细想过这一点,我想是吧,”我承认道。 她闷闷不乐地低头看着啤酒杯垫。“不过,我不该没完没了地谈自己遇到的麻烦事。你怎么样?在电梯里你看上去也不太高兴,你今天也过得很不愉快?” 我告诉了她我亲眼目睹的推销员消失的那一幕,以及午餐时与令人反感的韦杰尔相遇的事。 “噢,他呀,人家都叫他‘毒蛙’。” 我大笑起来,那个绰号似乎很贴切。 “布龙非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有许多像迪克·韦杰尔和劳埃德·哈宾那样的人,”她说。“事实上,他们的行为得到怂恿鼓励,华尔街上大多数公司都是这么干的。竞争性和攻击性被吹捧为美德,唯有最最心狠手辣者才有生存之地,这使我感到恶心。” 这话似乎显得有点儿沧桑感。“你给人的印象一般不是这样嘛。” 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是啊,你说得对,我知道我也能够变得心狠手辣。我想这就是他们雇用我的原因,我迎合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喜欢这样,尽管我的客户不高兴,问题是我讨厌这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