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姬从车窗里往外看,她张大嘴愣住了。房前绿色草坪四周是一圈新的白色围栏。她正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公寓里。肯·马洛里用凯特给他的钥匙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朝卧室走来。佩姬听到他的脚步声朝她这边来了。还没等她爬起来,他就一个箭步跳上来,双手死命扼住她的脖子。“你这条母狗!你想毁了我。好吧,我让你再也别想四处偷偷打探了。”他开始更加用力地勒。“我比你们几个加起来还有办法,对吧?”他的手指勒得更紧了。“永远没有人能证明是我杀了凯特。”她想喊叫,但是透不过气来。她好容易挣脱,突然惊醒过来。原来是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噩梦一场。佩姬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颤抖不已。她剩下的时间再也不能入睡,等着伯恩斯探长的电话。电话直到上午10点才来。“泰勒大夫?”“是我。”她紧紧屏住一口气。“我刚得到法医的第3份报告。”“什么结论?”她的心在剧烈跳动。“在亨特大夫的身体里没有水含氯醛或者任何一种镇静剂的痕迹。什么也没有。”这绝对不可能!肯定得有。没有任何受攻击或其他造成昏迷的迹象。脖子上没有勒伤。这毫无道理可言。马洛里杀死她的时候,凯特肯定是处在昏迷状态。法医一定搞错了。佩姬决定自己去找法医谈。多兰大夫怒气冲冲。 “我不愿被人这样盘问,”他说。“我已经查验过3次。我告诉了伯恩斯探长,在她身体任何器官里都没有水含氯醛的痕迹,没有水含氯醛。”“但是……”“还有别的事吗,大夫?”佩姬走投无路地看着他。她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肯·马洛里将逃脱谋杀的罪名。“我……我想是没有了。如果你在她身体里没有找到任何化学物质的话,那我就不……”“我没说过我没找到任何化学物质。”她朝他看了片刻。“你找到了某种东西?”“只是一点点三氯乙烯的痕迹。”她皱皱眉。“这能起什么作用?”他耸耸肩。“什么也没有。它是一种止痛药,没有任何催眠作用。”“我晓得了。”“我很抱歉不能帮助你。”佩姬点点头。“谢谢你。”她顺着停尸房消过毒的长长的通道走着,心情万分沮丧,觉得自己肯定还有什么东西忽略了。她原来一直肯定凯特是被水含氯醛弄昏睡过去的。他找到的只是一点点三氯乙烯的痕迹。没有任何催眠作用。可是凯特身体里为什么会有三氯乙烯呢?凯特长期以来一直是不吃任何药的。佩姬在通道中央停下步子,她在激烈地动着脑筋。佩姬到医院以后, 直接去了5楼的医学图书馆。她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查到了三氯乙烯。对这种化学物质的描述是:一种无色、透明、易挥发液体,华氏59度时有效比重为1.47。 这是一种卤化氮氢化合物, 其化学分子式为CC1 CC1:CHCI。就在这里,在最后一行,佩姬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当水合氯醛引起代谢时,它生出三氯乙烯这种副产品。------------------第三十五章“探长,泰勒大夫来见你了。”“又来了?”他实在想把她拒之门外。她被自己耽于空想的推测弄得神魂颠倒。他只好准备让这种没有多少根据可言的揣度停下来。“带她进来。”佩姬走进办公室,伯恩斯探长就说,“听着,大夫,我想这事搞得太过份了。多兰医生打电话来抱怨——”“我现在明白肯·马洛里是怎么干的啦!”她的口气中透出激动兴奋。“凯特遗体里有三氯乙烯。”他点点头。“多兰医生跟我说过这事。但他还说这种化学物质不可能让她失去意识。他——”“水合氯醛变成的三氯乙烯!”佩姬说道,因为大功告成而欢欣鼓舞。“马洛里说他没有和凯特一道回公寓,这完全是在说谎。他把水含氯醛放在她的酒里。把它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它没有任何味道,只消几分钟就起作用。然后,等到她失去知觉,马洛里就杀害了她,然后把现场弄得像是人工流产出的意外事故。”“大夫,请恕我直言,你讲的这些里头绝大多数都是你自己的推断。”“不,不是的。他用一个叫斯派罗斯·利瓦特斯的病人姓名开出药方,但是他并没有把药给这个病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他不能给他。我核对过斯派罗斯·利瓦特斯的病情。他得的是红细胞生成卟啉症。”“这是什么病?”“这是一例基因代谢紊乱病症。它造成光敏感和损伤、高血压、心动过速,以及其他一些讨厌的症状。这是一种基因缺陷的结果。”“我还是不明白。”“马洛里医生并没有给他的病人服用水合氯醛,因为这会要了病人的命!水合氯醛是卟啉病的禁用药。它会立刻引起惊厥发作。”伯恩斯头一次觉得有点道理。“你这家庭作业做得不坏,不是吗?”佩姬并不罢休,继续深入。“肯·马洛里为什么要跑到很远的一家药店去给病人开方抓药,取了药又不给病人?你应该能逮捕他了。”他的手指敲打着写字台。“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应该能……”伯恩斯探长举起一只手。“好吧。我来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我要去和地区检察官办公室谈一谈,看看他们是不是认为我们有充足的理由。”佩姬知道,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谢谢你,探长。”“我会再和你联系的。”佩姬·泰勒离开以后,伯恩斯探长坐在那儿思考着他们之间刚才的谈话。现在还没有对马洛里大夫不利的确凿证据,只有一个坚持不懈的女人的疑心。他又检查回顾了手头仅有的一点点事实。马洛里医生和凯特·亨特订了婚。凯特死后两天,他又和亚历克斯·哈里森的女儿订婚。很有意思,可是这并不犯法。马洛里说他把亨特大夫送到公寓门口,自己并没有进去。在她身上找到精斑,但他的解释也是言之成理的。然后就是水含氯醛的事。马洛里开了一张处方,上面列出的药足够致病人以死命。他犯有谋杀罪?或者没有罪?伯恩斯按响内部通联系统的蜂鸣器,叫来秘书。“巴巴拉,给我今天下午约见地区检察官。”佩姬走进办公室时, 里头已经有了4个人,地区检察官,他的助手,一个叫沃伦的人,还有伯恩斯探长。“谢谢你能来,泰勒大夫,”地区检察官说。“伯恩斯探长已经和我谈过你对亨特大夫死亡一案的兴趣。我对此很为赞赏。亨特大夫是你的室友,你要求看到正义得以伸张。”他们终于要逮捕肯·马洛里了!“是的,”佩姬说。“这一点毫无怀疑。是马洛里医生杀了她。当你逮捕他的时候,他——”“我恐怕我们不能这样做。”佩姬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什么?”“我们不能逮捕马洛里医生。”“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充足的证据。”“你肯定有了!”佩姬惊叫起来。“三氯乙烯证明了……”“大夫,在法庭上,对法律的无知不是理由,可是对医学的无知是可以得到谅解的。”“我不明白。”“这很简单。这是说马洛里医生可以声称自己犯了错误,他不知道水合氯醛的作用会引起病人患卟啉病。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在说谎。这也许可以证明他是个糟糕透顶的医生,但却不能证明他犯了谋杀罪。”佩姬看着他,一阵失败感涌上心头。“你就这样让他躲过去了?”他端详着佩姬。片刻之后,他说:“我来告诉你我准备怎么办。我已经和伯恩斯探长商量过了。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们打算派几个人到你公寓里去,把吧台里的杯子找来。如果我们能找到那怕是一点点水含氯醛的痕迹,我们就可以采取下一个步骤。”“如果他已经用水冲洗过杯子怎么办?”伯恩斯探长冷冷地说:“我想他没有时间使用洗洁精。如果他只是冲洗过杯子,我们就能找到要找的东西。”两小时后,伯恩斯探长给佩姬打来电话。“我们已经对吧台里的所有杯子作过化学分析,”伯恩斯说。佩姬坚强地准备经受失望的打击。“我们在其中的一个杯子里找到了水含氯醛的残迹。”佩姬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对上苍的谢意。“在这个杯子上还留有指纹。我们将检验一下,看是不是马洛里医生的。”佩姬感到突然一阵激动。探长继续说:“当他杀死她时——如果的确是他杀的话——他是戴了手套的,所以他的指纹不会留在刮宫器上。不过当他给她斟酒的时候,他是不会戴手套的。再说,当他把杯子冲洗过,放回吧台的架子上时,他也不大可能是戴着手套干的。”“是的,”佩姬说。“他不会的,对吧?”“我不得不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相信你的推理有什么道理。我现在想也许马洛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但要证实这一点是另外一回事。”他继续说,“地区检察官是对的。要让马洛里受审是件相当棘手的事。他还可以继续说处方是开给他的病人的。没有任何法律说不能犯医学错误。我看不出我们怎么能——”“等一等!”佩姬激奋地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啦!”肯·马洛里正在听罗兰在电话里讲着。“父亲和我找到了办公的地方,你肯定会喜欢的, 亲亲!那是波斯特大厦490号的一个漂亮大套问。我打算给你找个接待员,不怎么好看的才行。”马洛里笑着说,“你不必担心这个,宝贝儿。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人,只有你。”“我一心想让你过来看看。你现在能脱身吗?”“我两个小时后就下班。”“太好了!你干嘛不来家接我?”“好的,我会去的。”马洛里放下话筒。这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心里在想,的确有神明庇佑,她又爱着我。他听见公共呼叫系统里在叫自己的名字: “马洛里大夫……430病房……马洛里大夫……430病房。”他正坐在那儿想入非非。波斯特大厦490号一个漂亮的大套间,里边聚着好多上了年纪的有钱女人,个个争先恐后地要把大把的钞票扔给他。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他妈的倒霉的疯人院啦,他心里在想。他径直向着430病房走去。一名见习住院医生正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等他。“我恐怕我们这里有问题了,”他说道。“这是彼得森大夫的一个病人,可是彼得森大夫现在不在。我正在和另外一个医生争论呢。”他们走进病房。 里面有3个人——病床上一个男人,一名男护士,和一个马洛里以前没见过的医生。那名见习医生说,“这是爱德华大夫。我们需要你的指导意见,马洛里大夫。”“是什么问题?”那位见习医生解释道:“这个病人得的是红细胞生成卟啉病,爱德华大夫坚持要给他服用镇静剂。”“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谢谢你,”爱德华大夫说。“这个病人已经48小时没睡觉了。我给他开了水合氯醛,这样他就能休息一下并且……”马洛里大吃一惊地看着他。“你发昏了吗?这会杀了他的!他会立刻就发作惊厥,心动过速,也许就会死掉。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学的医?”那人看着马洛里,平静地说:“我没学过医。”他拿出警徽亮了一下。“我是旧金山警察局的,命案组。”他转身对躺在床上的人说,“你录下来了吗?”那人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台录音机。“我录下了。”马洛里看看这个人,望望那个人,皱起眉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探长转身面对马洛里。“马洛里医生,你因涉嫌谋杀凯特·亨特大夫而被逮捕。”------------------第三十六章《旧金山纪事报》的大字标题是:《三角恋谋杀凶案中之医生已遭逮捕》。标题下的报导详细叙述了这桩案子骇人听闻的细枝末节。马洛里在小牢房里读到这张报纸,他气咻咻地把报纸摔到地上。他同屋的牢友说:“看上去好像他们牢牢攥住你啦,老伙计。”“信不信由你,”马洛里底气十足地说。“我有的是关系,他们会给我找世界上最他妈棒的律师。我要不了24小时就能从这儿出去。只要打个电话就行。”哈里森父女俩吃早饭时正在看报。“我的上帝!”罗兰说。“肯!我真不能相信!”大管家朝餐桌走过来。“对不起,哈里森小姐,马洛里大夫来电话找你。我想他是从监狱里打过来的。”“我去接。”罗兰就从餐桌旁要站起身。“你就坐在这儿,吃完你的早饭,”亚历克斯·哈里森坚决地说。他又转身对大管家讲,“我们不认识什么叫马洛里的大夫。”佩姬一边穿衣,一边看报。马洛里是罪有应得,但这无法让佩姬得到补偿,不管他们如何惩处他,都不能让凯特死而复生。门铃响了,佩姬去开门。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他身穿深色西服,手拿一个公文箱。“是泰勒大夫吗?”“是的……”“我叫罗德里克·派勒姆。我是罗思曼兄弟事务所的律师。我可以进来吗?”佩姬打量着他,心里好生纳闷。“可以。”他走进房问。她注视着他打开公文箱,取出几页文件。“你当然知道,你是约翰·克洛宁遗嘱的主要受益人。”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你在讲什么?肯定搞错了吧。”“噢,没错。克洛宁先生给你留下数额达百万美元的遗产。”佩姬大吃一惊,跌坐在椅子里,想起来了。你必须到欧洲去。帮我个忙。到巴黎去……住在克里昂大酒店,在马克西姆餐厅用晚餐,要一块又厚又浓的牛排和一瓶香槟酒,当你吃牛排喝香槟时,我要你想到我。“如果你能在这儿签上大名,所有其他必须的手续我们来办。”佩姬抬起头。“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他还有家室。”“按照他遗嘱所列项目,他们只能得到他遗产中的剩余部分,没有多大数目。”“我不能接受,”佩姬告诉他。派勒姆吃惊地看着她。“为什么?”她没有回答。是约翰·克洛宁要她拿这笔钱。“我不知道。这……似乎有点不道德。他是我的病人。”“好吧,我把这张支票留给你。随你怎样处置它都成。请在这儿签字。”佩姬恍恍惚惚地就在文件上签了名。“再见,大夫。”她看着律师离开,自己还坐在那儿,想着约翰·克洛宁。佩姬得到遗产的消息成了医院里的议论中心。佩姬本来是希望这事不要被张扬。她到现在还没决定怎么处置这笔钱。这钱不属于我,佩姬想。他有家室。从感情上讲,佩姬还没做好回去上班的思想准备,但她的那些病人需要照看。那天早晨安排了一个手术。阿瑟·凯恩正在走廊里等她。自从发生把Ⅹ光片看反了的事件以来,两个人从来没有互相说过话。尽管佩姬手里没有证据是凯恩干的,但戳胎放气的事一直让她心有余悸。“喂,佩姬。让咱们把过去的事忘了吧。你看怎么样?”佩姬耸耸肩膀。“很好啊。”“肯·马洛里的事太可怕了吧?”“是的,”佩姬说。凯恩鬼鬼祟祟地看着她。“你能想象得到一名医生会蓄意杀死一条人命吗?这太恐怖了,不是吗?”“是的。”“顺便说一声,”他说,“祝贺你,我听说你成了女百万富翁啦。”“我看不出……”“我有今晚的戏票,佩姬。我想咱俩可以一块儿去。”“谢谢,”佩姬说。“我已经有约在先了。”“那我就建议你解除这个约会。”她吃惊地看着他。“对不起,你说什么?”凯恩朝她身边凑了凑。“我已经安排对约翰·克洛宁的尸体做了解剖。”佩姬觉得自己心跳加快。“怎么样?”“他不是死于心力衰竭。有人给他注射了过量的胰岛素。我想,干这事的人从没想到过会做尸检的吧。”佩姬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死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不错吧?”她犹豫了一下。“不错。”“我是唯一知道这事的人,我也是唯一握有尸检报告的人。”他拍着佩姬的胳膊。“我的嘴是封得严的。现在嘛,今晚戏票的事……”佩姬甩开他的手。“不!”“你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吗?”她用力吸口气。“是的。现在,恕不奉陪……”她就这样走了。凯恩盯着她的身后,他的脸色变得冷酷无情。他掉转身,直向本杰明·华莱士的办公室走去。电话在深夜一点钟把佩姬吵醒。“你还是个不懂规矩的女人。”这仍旧是那个装成喘气粗声的刺耳口音,不过,这回佩姬听出来是谁了。我的上帝啊,她想,我没猜错。第二天上午,佩姬到医院的时候,有两个人正在等她。“是佩姬·泰勒医生吗?”“是我。”“你得跟我们走。你因谋杀约翰·克洛宁而被逮捕。”------------------第三十七章这是庭审的最后一天。辩方律师艾伦·培恩正在向陪审团作总结性陈述。“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已经听到大量有关泰勒医生胜任或是无能的证词。好的,扬法官会向各位指出这不是本案的目的。我坚信,每有一个对她工作不表赞同的医生,我们就可以找出一打表示赞赏的来。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佩姬·泰勒正在此为约翰·克洛宁之死受审。她已经承认曾帮助他去死。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当时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是他要求佩姬·泰勒这样做的。这就是我们说的无痛苦致死,这在全世界已越来越被接受。去年,加利福尼亚高等法院已经确认,一个精神正常的成年人有权拒绝或者是要求撤消任何一种形式的医疗。应该由个人来选择或者谢绝治疗程序,以决定是生是死。”他直视着陪审团的每个成员。“无痛苦致死或者叫安乐死,是一种怜悯的罪恶,是一种仁慈的罪恶,而且我敢说,它在全世界的医院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发生着。控方律师要求判处死刑。不能让他在此混淆视听。从来没有因安乐死而判死刑的先例。百分之六十五的美国人认为安乐死应属合法,在这个国家里已经有18个州安乐死合法。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是否有权强迫那些无可救药的病人在痛苦中生活,强迫他们活活受罪?由于医学技术的大步发展,这个问题变得复杂起来。我们已经把对病人的看护转移给机器来从事。机器是没有任何仁慈怜悯之心的。如果一匹马断了腿,我们就开枪打死它,使它摆脱痛苦。而对一个人,我们却要强使他或她在一种不死不活的地狱般的境地中饱受煎熬。”“泰勒医生并没有决定约翰·克洛宁何时该死。是约翰·克洛宁自己做出了决定。不要搞错了,泰勒医生的所作所为是一种仁慈之举。她为此承担了全部责任。但是你们完全可以相信,她在事前对遗赠金钱一无所知。她这样做,是基于一种同情怜悯的精神。约翰·克洛宁是个心脏衰竭病人,并且患有无法医治的癌症,癌病变已经扩散到全身,令他痛不欲生。请各位扪心自问。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是否愿意继续维持自己的生命?谢谢各位。”他转过身,走回到台子旁,在佩姬身边坐下。格斯·维纳布起身走到陪审团前站定。“怜悯?仁慈?”他朝佩姬这边打量一下,摇摇头,又回头面向陪审团。“女士们、先生们,本人在法庭上从事律师业务已经20多个年头,我必须告诉各位,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桩为了金钱利益而冷酷无情蓄意谋杀更为昭然若揭的案子了。”佩姬聚精会神地听着每个字,心情紧张,面色惨白。“辩方刚才谈到安乐死。泰勒医生难道真是出自怜悯之心才干下这桩事的吗?我以为并非如此。泰勒医生本人和其他人都已作证,克洛宁先生已然是去日无多。为什么她就不能让他活过这几天呢?也许是因为泰勒医生害怕克洛宁太太得知她丈夫修改遗嘱的事并且给予阻止吧。”“最令人惊异的巧合是,就在克洛宁先生刚刚修改遗嘱和给泰勒医生留下百万美元巨款之后,她立即给他注射过量的胰岛素,将他谋杀。”“一遍又一遍,就连被告自己的话也在证明她有罪。她说她与约翰·克洛宁友善相处,他喜欢她并且尊重她。可是你们已经听到证人作证时说他恨佩姬·泰勒医生,他管她叫‘那条母狗’,叫她那双脏手别碰他。”格斯·维纳布朝被告瞥了一眼。佩姬满脸绝望的神情。他又转脸面对陪审团。“一位律师作证,泰勒医生曾就遗赠给她的百万美金说过,‘这是不道德的。他是我的病人。’但她还是霸占了这笔钱。她需要这笔钱。她家里有个抽屉,里面满是旅游观光的小册子——巴黎、伦敦、里维埃拉。请各位注意,她在弄到这笔钱之后,并没有去旅行社。噢,不。她早就计划好了这些旅行。她所欠缺的只是钞票和机会,而现在约翰·克洛宁提供了这两者。他是她可以控制的孤苦无助行将就木的人。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这个人,诚如她自己承认的,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一种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的苦难。当你处在这种痛苦中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得到,要想头脑清楚地思考会有多大的困难。我们并不知道泰勒医生是怎样劝说约翰·克洛宁修改遗嘱,中止他所热爱的家庭的继承权,而使她自己成为主要受益人的。不过我们确实知道的是,他在那个不幸的夜晚把她叫到床边。他们谈了些什么?他会为了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而送给她一百万美金吗?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可能性。在无论哪种情况下,这都是残酷的谋杀。”“女士们,先生们,整个庭审中间,你们知道,在所有的证人中谁才是最具毁灭力的呢?”他像演戏一般用一根手指指向佩姬。“就是被告自己!我们已经听到她进行非法输血和伪造纪录的证词。她并没有否认这个事实。她说她除了约翰·克洛宁而外从未杀死过任何病人。叮是我们却听到证人说,一个受到大家尊敬的医生,巴克大夫,指责她杀死了他的病人。”“不幸的是,女士们,先生们,劳伦斯·巴克得了心脏病,今天不能出庭作对被告不利的证词。可是请让我提醒诸位巴克大夫对被告的看法。这是彼得森医生关于泰勒开刀病人的证词。”他开始读庭审纪录,“‘巴克大夫在手术过程中走进手术室?’”“‘是的。’”“‘巴克大夫说什么了吗?’”“回答:他转身对泰勒医生说,‘你杀死了他。’”“下面是贝里护士的证词。‘请告诉我们你听到的巴克大夫对泰勒医生说的话。’”“回答:‘他说她无能……还有一次他说她连给他的狗开刀都不配。’”格斯·维纳布抬起头。“要么是有什么阴谋在进行,使得这些受人尊重的医生和护士们异口同声编造被告的谎言,要么泰勒医生自己才是个说谎的人。不仅仅只是个说谎的人,还是个病态人格的……”法庭后门打开,一名助手匆匆走进来。他在门道里站了一会儿,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他就顺着通道朝格斯·维纳布走来。“先生……”格斯·维纳布转过身,一脸怒容。“你没有看见我正在……?”助手朝他耳语几句。格斯·维纳布看看他,愣了一下。“什么?这太妙了!”扬法官俯下身子,说话口气中有一种即将发作前的平静。“请允许我打断你们二位,你们以为你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吗?”格斯·维纳布转过身来,兴奋地面对法官。“法官大人,我刚得到通知,劳伦斯·巴克大夫现在正在法庭门外。他坐在轮椅上,但完全有能力作证。我要求传唤他到庭。”法庭内出现一阵喧嚣。艾伦·培恩站起来。“反对!”他大声嚷着。“控方律师正在做辩论总结。此刻传唤新的证人没有先例。我——”扬法官猛敲小锤。“请双方律师到法官席前面来。”培恩和维纳布向法官席走过去。“这种作法太不合常规了,法官大人。我反对……”扬法官说:“你说对了,这的确不合常规,培恩先生。可是你说这没有先例就不对了。我可以引证国内十几个这样的案例,允许对定案有决定性影响的证人在特殊情况下出庭作证。 事实上,如果你对先例如此感兴趣的话,你可以看一看5年前发生在这同一间法庭里的案子。本人当时碰巧就是那桩案子的法官。”艾伦·培恩倒抽一口冷气。“这就是说你要允许他作证啰?”扬法官考虑了片刻。“由于巴克大夫是影响本案定案至关重要的证人,先前因身体原因不能出庭,根据法律的利益,我将同意他出庭。”“反对!没有证据证明证人具备作证的能力。我要求对他先进行心理测试——”“培恩先生,在法庭上,我们从不要求,我们只是请求。”她转身对格斯·维纳布说,“你可以叫你的证人进来。”艾伦·培恩垂头丧气地站在那儿。全完了,他想。这下咱们的案子全泡汤了。格斯·维纳布转过身对助手说:“带巴克大夫进来。”门缓缓被打开,劳伦斯·巴克医生坐在轮椅里进了法庭。他的头朝一边歪着,半边脸有些口眼斜吊。每个人都注视着这苍白而虚弱的身躯坐在轮椅中被人推到法庭的前面。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友善之意,佩姬记起他最后说的话:你到底以为你是什么……劳伦斯·巴克来到法官席前,扬法官俯下身,轻声说道:“巴克大夫,你今天可以作证吗?”巴克张口说话,他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我能,法官大人。”“你完全了解这个法庭上正在进行的庭审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