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答应。这就是我们到这里办的事情。好,再见,莫里斯兄弟。祝你走运。” 就在这天中午,麦克默多坐在起居室壁炉旁吸烟,正陷于沉思之中,门突然被撞开,首领麦金蒂高大的身影堵满了门框。他打过招呼,在这个年轻人对面坐了下来,冷静沉着地瞪了他好一阵子,麦克默多也照样瞪着他。 “我是不轻易出来拜访人的,麦克默多兄弟,"麦金蒂终于说道,“我总是忙于接待那些拜访我的人。可是我认为我已经破例到你家来看望你了。” “蒙你光临,我很感荣幸,参议员先生,"麦克默多亲热地答道,从食起橱里取出一瓶威士忌酒来,“这是我喜出望外的光荣。” “胳膊怎么样,"身主问道。 麦克默多作了一个鬼脸,答道:“啊,我不会忘记的,可是这是有价值的。” “对于那些忠实可靠、履行仪式、帮助会务的人来说,这是有价值的。今天早晨在米勒山附近,你对莫里斯兄弟说了些什么?” 这一问题来得如此突兀,幸而麦克默多早有准备,遂放声大笑道:“莫里斯不知道我可以在家中谋生。他也根本不会知道,因为他把我这一类人的良心估计过高。不过他倒是一个好心的老家伙。他以为我没有职业,所以他要我在一家绸布店里做职员。” “啊,原来是为这事吗?” “是的,就是这么件事。” “那么你回绝了吗?” “当然了。我在自己卧室里干四个小时,不要比在他那里多挣十倍吗?” “不错。可是要是我的话,我不会和莫里斯来往太多的。” “为什么呢?” “我想我不能告诉你。这里大多数人都明白。” “也许大多数人都明白,可是我还不明白,参议员先生,”麦克默多鲁莽地说,"如果你是一个公正的人,你就会知道的。” 这个黑大汉怒目瞪着麦克默多,他那毛茸茸的手爪一下子抓住酒杯,好象要把它猛掷在对方头上,后来他反而兴高采烈、虚情假意地大笑起来。 “毫无疑问,你确实是一个怪人,"麦金蒂说道,“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么我就告诉你。莫里斯没有向你说什么反对本会的话吗?” “没有。” “也没有反对我的话吗?” “没有。” “啊,那是因为他还不敢相信你。可是他心里已经不是一个忠心的弟兄了。我们对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对他很注意,我们就等待时机去告诫他,我想这一时刻已经不远了。因为在我们的羊圈里是没有那些下贱绵羊的栖身之地的。可是如果你同一个不忠心的人结交,我们要认为你也是一个不忠心的人。这你明白了吗?”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也没有机会和他结交。"麦克默多回答道,“至于说我不忠心,也就是出自你的口中,假如要是别的人,他就不会有机会第二次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好,不要再说了,"麦金蒂把酒一饮而尽,说道,“我是及时来劝告你,你应当明白。” “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和莫里斯谈过话的。” 麦金蒂笑了一笑。 “在这个镇子里发生什么事,我都知道,"麦金蒂说,“我想你总该知道不论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耳目的。好,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说……” 可是一个非常意外的情况打断了他告别的话。随着一下突然的撞击声,门打开了,三张坚决的面孔正从警帽的帽檐下怒目横眉地瞪着他们。麦克默多跳起身来,刚把手枪抽出一半,他的手臂就在半路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两支温切斯特步枪已经对准了他的头部。一个身着警服的人走进室内,手中握着一支六响的左轮手枪。这人正是以前在芝加哥待过,现在的煤铁矿保安队队长马文。他摇摇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麦克默多。 “芝加哥的麦克默多先生,我想你已经被捕了,"马文说道,“你是不能脱身的,戴上帽子,跟我们走!” “我认为你要因此而付出代价的,马文队长,"麦金蒂说道。"我倒愿意知道,你是什么人,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擅自闯入人家家中,骚扰一个忠实守法的人!” “这与你无关的,参议员先生,"警察队长说道,“我们并不是来追捕你,而是来追捕这个麦克默多的。你应当帮助我们,而不应当妨碍我们履行职责。” “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对他的行为担保,"麦金蒂说道。 “无论从哪方面看,麦金蒂先生,近几天里,你只能为你自己的行为担保了,"警察队长答道,“麦克默多来这里以前早就是个无赖,现在仍然不安分守己。警士,把枪对准他,我来缴他的械。” “这是我的手枪,"麦克默多冷冰冰地说道,“马文队长,假如你我二人单独面对面地相遇,你不会这么容易捉住我的。” “你们的拘票呢!"麦金蒂说道,“天哪!一个人住在维尔米萨竟和住在俄国一样,象你这样的人也来领导警察局!这是资本家的非法手段,我估计以后这种事会听得更多的。”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参议员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犯了什么罪?"麦克默多问道。 “在先驱报社殴打老主笔斯坦格一案与你有关。别人没告你杀人之罪,这并不是因为你不想杀人。” “啊,假如你们仅是为了这件事,"麦金蒂微笑着说道,“现在住手,你们可以省很多麻烦。这个人在我酒馆里和我一起打扑克,一直打到半夜,我可以找出十几个人来作证明。” “那是你的事,我认为明天你可以到法庭去说。走吧,麦克默多,假如我不愿意枪弹射穿你的胸膛,你就老老实实地走。麦金蒂先生,你站远点,我警告你,在我履行职责时,决不容许有任何抵抗的。” 马文队长的神色如此坚决,以至麦克默多和他的首领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实。在分手以前,麦金蒂借机和被捕者低声耳语道:“那东西怎样……"他猛地伸出大拇指,暗示着铸币机。 “安排好了,"麦克默多低语说,他已经把它安放在地板下安全的隐秘处所。 “我祝你一路平安,"首领和麦克默多握手告别,说道,“我要去请赖利律师,并且亲自去出庭辩护。请相信我的话,他们不会扣留你的。” “我不愿在这上面打赌。你们两个人把罪犯看好,假如他想耍什么花招,就开枪射击。我要先把这屋子搜查一下然后再撤。” 马文队长搜查了一番,不过显然没有发现隐藏铸币机的痕迹。他走下楼来,和一干人把麦克默多押送到总署去。天色已经昏黑,刮起一阵强烈的暴风雪,因此街上已经很少行人,只有少数几个闲逛的人跟在他们后面,壮着胆子大声诅咒被捕者。 “处决这个该死的死酷党人!"他们高声喊道,“处决他!”在麦克默多被推进警署时,他们嘲笑他。经过主管的警官简短的审问之后,麦克默多被投进普通牢房。他发现鲍德温和前一天晚上的其他三个罪犯也在这里,他们都是这天下午被捕的,等候明天审讯。 自由人会的手很长,甚至能伸到监牢里。天晚以后,一个狱卒带进一捆稻草来给他们铺用,他又从里面拿出两瓶威士忌酒,几个酒杯和一副纸牌来。他们就饮酒赌博,狂欢了一夜,丝毫不顾虑明早的事。 他们这样做什么麻烦也没惹出来,案件的结局就是明证。这位地方法官,根据证词不能给他们定罪。一方面,排字工人和印刷工人不得不承认灯光十分模糊,他们自己也非常混乱慌张,尽管他们相信被告就是其中的人,但很难绝对保证认清行凶者的面貌。经过麦金蒂安排好的聪明的律师一番盘问以后,这些证人的证词更加含糊不清了。 被害人已经证明说,他遭受突然袭击时非常震惊,除了记得第一个动手打他的人有一撮小胡子以外,什么也说不清。他补充说,他知道这些人是死酷党党徒,因为社会上没有别的人恨他,由于他经常公开发表评论,长期以来受到该党党徒的威胁恫吓。 另一方面,有六个公民,其中包括市政官参议员麦金蒂,出席作证,他们的证词坚决、一致、清楚地说明,这些被告都在工会打扑克,一直到严重违法行为发生一个多小时以后才散场。 不用说,对被捕的人所受的烦扰,法官说了一些近于道歉的话,同时含蓄地训斥了马文队长和警察多管闲事,便把被告释放了。 这时法庭内一些旁听者大声鼓掌欢迎这一裁决,麦克默多看出其中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会里的弟兄都微笑着挥手致意。可是另一些人在这伙罪犯从被告席上鱼贯而出时,坐在那里双唇紧闭,目光阴郁;其中一个小个子黑胡须面容坚毅果敢的人,在那些获释的罪犯从他面前走过时,说出了他自己和其他人的想法。 “你们这些该死的凶手!"他喊道,"我们还要收拾你们的!” ^v^v^v^v^v^v^v^v^v 恐怖谷 (五)最黑暗的时刻杰克·麦克默多自从被捕和无罪释放以后,在他那一伙人中,声名大噪。一个人在入会的当夜就干了一些事,使他在法官面前受审,在这个社团是史无前例的。他已赢得很高的声望,人们认为他是一个好酒友,兴致很高的狂欢者,性情高傲,绝不肯受人侮辱,即便对具有无上权威的首领本人,他也绝不让步。可是除此之外,他还给同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家认为,在全分会,没有一个人的头脑能象他那样转眼就能想出一个嗜血成性的阴谋诡计,也没有一个人的手能象他那样把阴谋诡计付诸实施。“他一定是一个手脚利落的家伙,"那些老家伙们议论道,他们等待着时机,让麦克默多开始大显身手。 麦金蒂手中已有足够的役使工具,可是他认为麦克默多是一个最有才干的人,他觉得自己好象一个主人用皮带系住一条凶残嗜血的猎犬,用一些劣种狗去做小事,但总有一天要放开这个凶兽去捕食。少数会员,其中也有鲍德温,对这个外来人升得很快深感不满,甚至怀恨在心,可是他们却回避他,因为麦克默多就象轻易笑闹一样随时可以和人决斗。 不过,假如说麦克默多在党羽中赢得了荣誉,而他却失去了另外一个、甚至是对他更重要的方面,那就是伊蒂·谢夫特的父亲从此不再和他打交道,也不许他上门。伊蒂深深沉缅于对麦克默多的爱情之中,但她善良的心性却也觉得,倘若和一个暴徒结婚,很难料想后果如何。 一天夜晚,伊蒂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早晨,她决心去看望麦克默多,她想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了,要尽最大努力把他从那些拉他下水的恶势力下挽救出来。因为麦克默多经常求她到他家中去,她便向麦克默多家走来,径直奔向他的起居室。麦克默多正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面前放着一封信。年方十九的伊蒂,陡然闪过一个女孩子的顽皮念头。伊蒂轻轻把门推开,见麦克默多丝毫没有察觉,便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向前去,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伊蒂本想吓一吓麦克默多,这一着肯定办到了;但没有料到自己也受到惊吓。麦克默多象老虎一般反身一跃而起,把右手扼到伊蒂咽喉上。与此同时,左手把他面前放的信揉成一团。一时间他怒目横眉地站在那里。可是,定睛一看,不由惊喜交加,马上收敛其他那凶恶的面容。伊蒂已被吓得向后退缩,因为在她那平静文雅的生活中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 “原来是你呀!"麦克默多擦去额上的冷汗,说道,“没有想到是你来,我亲爱的,我差点没把你扼死。来吧,亲爱的,"麦克默多伸出双手说道,“让我来向你赔礼。” 伊蒂突然从麦克默多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因犯罪而惊恐。这使她惊魂未定。她那妇女的本能告诉自己,麦克默多决不是徒然受惊才吓成这个样子。他是犯罪——就是这个问题——是因犯罪而惊恐! “你出了什么事?杰克,"伊蒂高声说道,“为什么我把你吓成这样?噢,杰克,假如你问心无愧的话,那你决不会这样看着我的!” “不错,我正在想别的事情,所以你那么婀娜轻盈地走进来……” “不,不,决不仅是这样,杰克,"伊蒂突然产生了怀疑,“让我看看你写的那封信。” “啊,伊蒂。我不能给你看。” 伊蒂更加怀疑了。 “那是给另一个女人写的,"她叫嚷道,“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看?那是给你妻子写的信吧?我怎能确定你是一个未婚男子呢?你是一个外来人,没有一个人了解你。” “我没有结过婚,伊蒂。瞧,我现在发誓!你是世上我唯一爱的女子。我对耶稣的十字架发誓!” 麦克默多面色苍白,激动恳挚地辩白说,伊蒂只得相信他。 “好,那么,"伊蒂说道,“你为什么不愿让我看那封信呢?” “我告诉你说,我亲爱的,"麦克默多说道,“我曾宣誓不给别人看这封信,正象我不会破坏我对你发过的誓言一样。因此,我要对接受我誓言的人守信用。这是会里的事务,即使对你也要保守秘密。当你把一只手放到我肩上时,我之所以受到惊吓,因为这可能是一只侦探的手啊,难道连这你还不明白吗?” 伊蒂觉得他说的都是实话。麦克默多把她抱在怀里亲吻,来驱散她的惊恐和怀疑。 “那么,请坐在我身旁。这是王后的奇异宝座,不过这已是你贫穷的情人所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了。我想,将来总有一天他会让你得到幸福的。现在你精神好一点了吗?” “当我知道你是罪犯中的一员时,当我不晓得哪一天会听到法庭审理你的杀人案件时,我的精神怎么能有一时期刻的安宁呢?昨天,我们的一个房客这样称呼你,说什么"麦克默多这个死酷党人"。这简直象一把刀子扎到我心里一样啊!” “确实,让他们说去好了,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他们说的是实话。” “好,亲爱的,事情不是象你想得那么坏。我们不过是一些穷人,试图用我们的手段,争取我们的权力罢了。” 伊蒂双臂搂住她情人的颈项。"放弃它吧!杰克,为了我,为了上帝,放弃它吧!今天我就是为了求你才到这儿来的。噢,杰克,看,我跪下来求求你!我跪在你面前恳求你放弃它!” 麦克默多抱起伊蒂,把她的头放在胸前,抚慰她道:“当然,我亲爱的,你不知道你的要求意味着什么。如果意味着破坏我的誓言,背离我的同伙,我怎么能放弃它呢?假如你能明白我干的是什么事,你就不会向我要求这个了。再说,即使我想这样做,我又怎能做得到呢?你不想一想,死酷党能容许一个人携带它的一切秘密随便走掉吗?” “我想到这点了,杰克。我完全计划好了。父亲储蓄了一些钱。他早已厌倦了这个地方,在这里那些人的恐怖行为使我们的生活暗淡无光。父亲已经准备离开。我们一起逃往费城,或是去纽约,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不必再怕他们。” 麦克默多笑了笑,说道:“这个会党手伸得很长。你以为它不能从这里伸到费城或纽约去吗?” “好,那么,我们去西方,或是去英国,或是去德国,爸爸就是那里人。只要离开这"恐怖谷",到哪里都行。” 麦克默多想到了老莫里斯兄弟。 “真的,我听到这样称呼这座山谷,这已是第二次了,"麦克默多说道,“这阴霾看来确实压在你们许多人头上。” “它无时无刻不使我们的生活惨淡无光。你想特德·鲍德温会宽恕我们吗?假如不是他怕你,你想我们的运气会怎么样?你只要看看他望着我时的那种如饥似渴的眼光就够了!” “皇天在上!假如我再碰到他这样,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不过,小姑娘,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不能。请彻底相信我的话吧。不过只要你让我自己去想办法,我一定会找到体面的出路的。” “干这样的事是不体面的。” “好,好,这不过是你的看法。可是只要你给我六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做到使我离开这里时毫不愧对于人。” 姑娘高兴得笑了。 “六个月!"她大声说道,“这是你的诺言吗?” “对,也可能七个月或八个月。可是最多不过一年,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山谷了。” 伊蒂所能得到的莫过这些了,但这些却很重要。这隐隐的一丝曙光,就把将来的一切阴霾一驱而尽。她满心轻松愉快地回到父亲家中。自从杰克·麦克默多闯入她的生活以来,她还从未有过这种心情。 也许有人以为,死酷党所做所为全都会让它的党徒知道的,可是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组织比一般简单的分会要广泛、复杂得多。即使身主麦金蒂对许多事也一无所知。因为有一个称为县代表的官员,住在离市中心很远的霍布森领地,他用出人意外而又专横的手段行使权力,统治着各个不同的分会。麦克默多仅仅看到过他一次,这是一个狡诈的人,头发有点发灰,行动鬼鬼祟祟,活象一只耗子,总是充满恶意地斜眼看人。此人名叫伊万斯·波特。甚至维尔米萨的大头目在他面前也感到有些畏惧。如同非凡的丹东在凶险的罗伯斯比尔面前①②感到软弱无力一样。 ①丹东(Danton 1759——1794)十八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著名活动家、律师。他说过:“为了战胜敌人,必须勇敢,勇敢,还要勇敢。"后丹东及其附和者实质上变成了反革命政党,1794年4月5日被革命法庭判处死刑。——译者注 ②罗伯斯比尔(Robespierre 1758——1794)十八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著名活动家。雅各宾派专政(1793年6月——1794年7月)的革命政府首脑。——译者注 一天,麦克默多同寓的伙伴斯坎伦收到麦金蒂的一封便笺,里面附有伊万斯·波特写来的信,信上通知说,将派两名得力人员——劳勒和安德鲁斯——到邻区行事,而对他们行事的对象,就不做详细说明了。身主是否可以给他们安徘适当住处?麦金蒂写道,在工会里任何人都无法保守秘密,因此,他责成麦克默多和斯坎伦把这两个来人安排在他们寓所住几天。 就在当天夜晚,这两个人来了,每个人带着一个手提包。劳勒年龄较大,是一个精明人,沉默寡言,比较稳重,身着一件旧礼服大衣,戴一顶软毡帽,乱蓬蓬的灰白胡子,使人感到他是一个巡回传教士。他的伙伴安德鲁斯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面容坦率,性情开朗,举止轻快活泼,好象一个人出来欢度假期,准备不放过一分钟地尽情欢乐似的。两个人都绝不饮酒,从各方面看都是地地道道的党徒。他们是这个杀人协会的得力工具和杀人凶手。劳勒已经干过十四次这类犯罪活动,安德鲁斯也杀过三次人了。 麦克默多发现,他们很乐意谈自己过去的作为,讲起来颇为得意,带着为社团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骄傲神情。但对目前要执行的任务却守口如瓶。 “他们选派我们来是因为我和这个孩子都不饮酒,"劳勒解释说,“他们相信我们不会说出我们不应该说的。这是县代表的命令,我们必须服从。请你们不要见怪。” “当然了,我们都是同党,"麦克默多的同宿人斯坎伦说道,这时四人坐下共进晚餐。 “这是实话,我们可以毫无限制地谈论如何杀死查利·威廉斯,或者如何杀死西蒙·伯德,以及过去的其他案子。可是在我们这件事未得手之前,我们什么也不能谈。” “这里有六七个人,我要教训他们,"麦克默多咒骂道,“我猜,你们是不是追踪铁山的杰克·诺克斯?我认为他应该得到惩罚。” “不,还不是他。” “要不然是赫尔曼·斯特劳斯?” “不,也不是他。” “好,如果你们不肯说,我们也不勉强,可是我很愿意知道。” 劳勒摇头微笑。他是坚决不肯开口了。 尽管他俩缄默不言,斯坎伦和麦克默多却决定参加他们所说的"游戏"。所以,一天清晨,麦克默多听到他们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便把斯坎伦叫醒,急忙穿上衣服。这时房门大开,天还没亮,他们借助灯光,看到那两个人已经走到街上,麦克默多和斯坎伦便小心翼翼地尾随踏雪而行。 他们的寓所靠近镇边,那两个人很快走到镇外边十字路口。另有三人早在那里等候,劳勒和安德鲁斯与他们匆匆说了几句话,便一同走了。可想而知,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所以要用这么多人。有几条小径通往各个矿场,这些人走上一条通往克劳山去的小路。那里的矿场掌握在一个极有气力、精明能干的人手中,由于这个英国经理乔塞亚·邓恩精力旺盛、不惧邪恶,所以长期以来,尽管恐怖笼罩着山谷,这里却依然纪律严明,秩序井然。 天色已经大亮,工人们慢慢上路,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沿着踩黑了的小路走去。 麦克默多和斯坎伦混在人群中慢步走去,始终保持能望到他们所尾随的人。一股浓烟升起,随着是一阵汽笛的刺耳尖叫声。这是开工信号,十分钟以后,罐笼就要降下去,劳动也就开始了。 他们来到矿井周围空旷的地方,已经有上百名矿工等在那里,因为天气严寒,他们不住跺脚,向手上呵气。这几个陌生人站在机房附近。斯坎伦和麦克默多登上一堆煤渣,可以从此处望到全景。他们看到矿务技师,这位叫做孟席斯的大胡子苏格兰人,从机房走出来,吹响哨子,指挥罐笼降下去。 这时,一个身体颀长、面容诚恳、脸刮得光光的年轻人,向矿井前走去。在他走过来时,一眼看到机房旁那伙默不作声、站着不动的人,这伙人把帽子戴得很低,竖起大衣领子遮着脸。一瞬间这个经理预感到死神把它冷酷的手抚到他的心上,但他不顾一切,只顾恪尽职责,要去驱逐这几个闯来的陌生人。 “你们是什么人?"他一面向前走,一面问道,“你们在这里游荡什么?”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可是少年安德鲁斯走上前去,一枪射中他的肚子。这上百名等候上工的矿工一动也不动,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似乎已被吓得目瞪口呆。这个经理双手捂住伤口,弯下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旁,可是另一个凶手又开了枪,他便倒在地上,在一堆渣块间挣扎性命了。那个苏格兰人孟席斯见了,大吼一声,举起一根大铁扳手向凶手们打去,可是他脸上立刻中了两枪,也倒在凶手脚旁死去。 这时一阵哗乱,一些矿工涌向前来,可是两个陌生人向众人头上连发数枪,于是人群溃散开来,一些人径直跑回维尔米萨自己家中去了。 只有少数最胆大的人重新聚在一起,又返回矿山来。这伙杀人犯已经消逝在清晨的薄雾中,他们虽然当着上百名旁观者的面杀害了两条性命,却没有留下一点证据。 斯坎伦和麦克默多转回家去。斯坎伦心情懊丧,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行凶,而且不象人家让他相信的那样,是一种"游戏"。在他们赶回镇内时,被害经理的妻子可怕的哭叫声一直萦绕在他们耳边。麦克默多受到很大震动,一言不发,不过他看到同伴如此懦弱,却也不以为然。 “真的,这象是一场战争,"麦克默多重复说道,“我们和他们之间不是战争是什么呢?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能回击就向他们回击。” 这天夜晚,工会大楼中分会办公室里大肆狂欢,不仅庆祝刺杀克劳山煤矿经理和技师的胜利,这场胜利使该会党对被勒索和吓昏了的公司可以为所欲为;而且还庆祝分会本身多年来取得的胜利。 在县代表派五名得力人手到维尔米萨来行刺时,他要求,维尔米萨秘密选派三个人去杀害斯特克罗亚尔市的威廉·黑尔斯作为酬谢。黑尔斯是吉尔默敦地区的一个人所共知、受人爱戴的矿产主。他深信他在世上没有敌人,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一个模范的雇主。但是,他在工作中很讲求效率,曾把一些酗酒闹事、游手好闲的雇员辞退了,而他们正是具有无上权势的死酷党的党员。即使死亡威胁着他,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而在一个自由文明的国家里,他却被人杀害了。 他们杀人以后,特德·鲍德温摊开四肢,半躺在身主旁边的荣誉席上,他是这一组人的头目。他那绯红的面孔以及呆滞、充满血丝的双眼说明他没有睡觉和饮酒过量。头一天他和两个同伙在山中过了一夜。他们不修边幅,疲惫不堪。可是没有哪些从敢死队回来的英雄,能象他们那样得到同伙这样热烈的欢迎。 他们兴高采烈地一遍又一遍讲说他们的杰作,伴随而来的是兴奋的叫喊声、狂笑声。他们在陡峭的山顶上隐藏起来,守候他们准备杀害的人黄昏回家,他们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让他的马在这里缓辔而行。因为天气严寒,被害者穿着毛皮衣服,以至未来得及掏出手枪。他们把他拉下马来,一连打了他好几枪。他曾高声求饶。这求饶声被死酷党人翻来覆去说着当作笑料。 “让我们再听听他怎样惨叫,"这些匪徒们叫喊道。 他们谁也不认识这个人,可是这是杀人行乐的无穷无尽的戏剧性事件,他们是为了向吉尔默敦地区的死酷党人显示,自己是可以信赖的人。 还有一个意外事件,当他们把手中枪里的子弹都倾泻到这个僵卧的尸体上时,一对夫妇正驱车来到这里。有人提议连这两个人一起干掉,可是这两个人与这矿山毫无关系,所以他们厉声命令这对夫岂不许声张,赶紧走开,以免遭到不幸。因此,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则被丢在那里,向那些铁硬心肠的矿主示警,而那三名杰出的复仇者则消逝在亘古未曾开拓的荒山僻壤之中。 他们得了手,在这里安全而稳妥,同党们的赞扬喝彩声不绝于耳。 这是死酷党人得意的日子,阴霾笼罩了全谷。可是正如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选择了胜利的时机,可以加倍扩大战果,使敌军溃败后无暇整顿一样,首领麦金蒂阴险恶毒的双眼前浮现出一个作战方案,筹划新的诡计去谋害那些反对他的人。就在这天晚上,喝得半醉的党徒们走散以后,麦金蒂碰了碰麦克默多的胳臂,把他引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间内室里。 “喂,我的伙计,"麦金蒂说道,“我终于给你找到了一件值得你干的差事。你可以亲手去完成它。” “听到这我很感骄傲,"麦克默多答道。 “你可以带两个人和你一起去,这两个人是曼德斯和赖利。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不除去切斯特·威尔科克斯,我们在这一地区就永远不能安心。假如你能把他干掉,你就能赢得产煤区每一分会的感谢。” “无论如何,我一定尽力去做。他是谁?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麦金蒂从嘴角拿开雪茄,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开始画一个草图。 “他是戴克钢铁公司的总领班,是个意志刚强的人,是战时的一个老海军陆战队上士,受过许多伤,头发灰白。我们曾两次去解决他,都没有成功,而吉姆·卡纳威反而丧失了性命。现在请你接着去完成它。这就是那所房子,孤零零地在戴克钢铁公司的十字路口,正象你在这张图上所看到的一样,没有人能听得到声音。白天去是不行的,他经常戒备着,射击得既快又准,而且连问也不问就开枪。可是在夜间——对,他和妻子、三个孩子和一个佣工住在那里。你要干就全干掉,无别的抉择。如果你把一包炸药放在前门,上面用一根慢慢引着的导火线……” “这个人干了什么事?” “我不是对你说过他枪杀了吉姆·卡纳威吗?” “他为什么要枪杀吉姆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卡纳威夜里走到他房子附近,他就开枪打死了卡纳威。你我就谈到这里。你现在可以去把这事打点一下。” “还有两个妇女和小孩。连他们也一起干掉吗?” “也要干掉,不然我们怎样能干掉他呢?” “他们并没有什么罪过,连他们一起干掉,似乎有些难以下手。” “这话多么愚蠢?你变卦了吗?” “慢着,参议员先生,别急!我什么时候说过或做过使你认为我不接受身主命令的事呢?不管是也好,非也好,反正由你来定就是了。” “那么,你去完成它?” “当然我去完成它了。” “什么时候?” “啊,你最好给我一两个晚上时间,我可以看看这所房子,拟定计划,然后……” “太好了,"麦金蒂和他握手,说道,“我把这事交给你了。你把消息带回来时,我们就要很好庆祝。这正是最后的一着,使他们全都向我们屈膝。” 麦克默多突然接受这样的委托,不由久久地深思。切斯特·威尔科克斯居住的孤零零的房屋,在邻近的山谷里,离这里有五英里左右。就在这天夜晚,麦克默多独自一人去为暗杀活动做准备。他侦察完情况回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第二天他去看他的两个助手曼德斯和赖利,这是两个卤莽轻率的年轻人,他们兴高采烈,仿佛要去打围逐鹿一样。 两夜以后,他们在镇外相会,三个人都带了武器,其中一人带了一袋采石场用的炸药。他们来到这所孤零零的房前时,已是半夜两点钟。夜里风势迅猛,乱云急驰,半轮明月时隐时现。他们深恐有猎犬出来,十分小心地向前走去,手中的枪机头大张。可是只听疾风怒吼,别无声息,只见树枝摇曳,毫无动静。 麦克默多站在这所孤零零的房屋门外静听了一阵,里面寂静无声,便把炸药包放到门边,用小刀挖了一个小洞,点燃了导火索,和两个同伙走到远处安全地带,伏在沟里观看。炸药爆炸的轰鸣声以及房屋倒坍的低沉的隆隆声,说明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在这个社团的血腥史上还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干净利落的杰作呢。 然而,可惜他们的精心策划和大胆执行都白费了!原来切斯特·威尔科克斯听到许多人被害的消息,知道死酷党人也要来谋害自己,就在前一天把家搬到比较安全而又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了。那里还有一队警察防守。炸药所炸毁的只是一所空房子,而这位刚毅坚强的老海军陆战队上士依然严格地管理戴克钢铁厂的矿工。 “待我来收拾他,"麦克默多说道,“把他交给我,即使我等他一年,也一定结果他。” 会里的人都对他表示感激和信任,于是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 几星期以后,报上报道说,威尔科克斯被人暗杀。而麦克默多在继续完成他未结束的工作,这已经是人所周知的了。 这就是自由人会所用的一些手法,这就是死酷党人的所作所为。他们对这一广袤富庶的地区施行着恐怖的统治,而由于存在着死酷党人的恐怖行动,长期以来,人们总是提心吊胆地生活着。为什么用这么多罪恶的事实来玷污这些纸张呢?难道我还没有完全说清这些人和他们的手法吗?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载入历史,人们可以从记载里看到详细情节。读者可以在那里看到,他们还枪杀警察亨特和伊万斯,因为他们竟斗胆逮捕过两个死酷党徒——这两件暴行是维尔米萨分会策划的,并且残忍地杀害了两名孤立无援手无寸铁的人;读者还可以读到,拉贝太太被枪杀,因为首领麦金蒂命人将她丈夫打得半死,她紧抱着丈夫不放;老詹金斯被害,不久他弟弟也惨遭杀害;詹姆斯·默多克被弄得肢体残废;斯塔普霍斯全家被炸;斯坦德鲁斯被谋杀;惨案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在这恐怖的寒冬里。 阴霾暗无天日地笼罩着恐怖谷。春天来了,溪水潺潺,草木发芽。长时间受到束缚的大自然恢复了生气;可是生活在恐怖之中的男女却依然毫无希望。他们头上的阴云从未象一八七五年初夏那样黑暗而令人绝望。 ^v^v^v^v^v^v^v^v^v 恐怖谷 (六)危机恐怖统治达到了顶峰。麦克默多已经被委任为会中的执事,大有希望日后继麦金蒂做身主的候选人,现在他的同伙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以致没有他的指点和协助,什么事也做不成。可是,他在自由人会中的名声愈大,当他在维尔米萨街上走过时,那些平民愈仇视他。他们不顾恐怖的威胁,决心联合起来共同反抗压其他们的人。死酷党听到传说:先驱报社有秘密集会,并向守法的平民分发武器。但麦金蒂和他手下的人对此却毫不介意。因为他们人数众多,胆大包天,武器精良;而对手却是一盘散沙,无权无势。结果一定象过去一样,只是漫无目标的空谈,多半是无能为力的罢手而已。这就是麦金蒂、麦克默多和那些勇敢分子们的说法。 党徒们经常在星期六晚上集会。五月里,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麦克默多正要去赴会,被称为懦夫的莫里斯兄弟前来拜访他。莫里斯愁容满面,紧皱双眉,慈祥的面孔显得憔悴瘦长。 “我可以和你随便谈谈吗?麦克默多先生。” “当然可以。” “我从未忘记,有一次我曾向你说过心里话,甚至首领亲自来问你这件事,你也守口如瓶。” “既然你信任我,我怎能不这样做呢?但这并不等于我同意你所说的话。” “这点我是知道的。不过我只有对你才敢说心里话,而又不怕泄露。现在我有一件秘密,"他把手放在胸前,说道,“它使我心急如焚。我愿它施加于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只希望我能幸免。假如我把它说出来,势必要出谋杀案件。如果我不说,那就可能招致我们全体覆灭。愿上帝救我,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麦克默多恳切地望着他,只见他四肢颤抖。麦克默多倒了一杯威士忌酒给他。 “这就是对你这样的人用的药品,"麦克默多说道,“现在请你告诉我吧。” 莫里斯把酒喝了,苍白的面容恢复了红润。"我可以只用一句话就向你说清楚。"他说道,“已经有侦探追查我们了。” 麦克默多惊愕地望着他。 “怎么?伙计,你疯了!"麦克默多说道,“这地方不是经常塞满警察和侦探吗?他们对我们又有什么损害呢?” “不,不,这并不是本地人。正象你说的,那些本地人,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可是你听说过平克顿的侦探吗?” “我听说过几个人的名字。” “好,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追查你时,你可不要不在意。那不是一家漫不经心的政府机构,而是一个十分认真的起业中的智囊,它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不择手段地要搞出个结果来。假如一个平克顿的侦探要插手过问这件事,那我们就全毁了。” “我们必须杀死他。” “啊,你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那就一定要在会上提出来了。我不是向你说过,结果会出谋杀案件吗?” “当然了,杀人算什么?在此地不是极普通的事吗?” “的确,是这样,可是我并没有想叫这个人被杀啊。我心里又将永远不能平静了。可是不然的话,我们自己的生命也是危险的。上帝啊,我怎么办呢?"他身体前后摇动,犹豫不决。 他的话使麦克默多深受感动。不难看出,麦克默多是同意莫里斯对危机的看法的,需要去应付它。麦克默多抚着莫里斯的肩膀,热情地摇摇他。 “喂,伙计,"麦克默多非常激动,几乎喊叫似地大声说道, “你坐在这儿象老太太哭丧一样是毫无用处的。我们来摆摆情况。这个人是谁?他在哪里?你怎么听说到他的?为什么你来找我?” “我来找你,因为唯有你能指教我。我曾对你说过,在我来这里以前,我在西部地方开过一家商店。那里有我一些好朋友。有一个朋友是在电报局工作的。这就是我昨天收到的信,是他写给我的。这一页顶上就写得很清楚,你自己可以把它念一下。” 麦克默多遂读道: "你们那里的死酷党人现在怎么样了?在报上看到许多有关他们的报道。你知我知,我希望不久就得到你的消息。听说,有五家有限公司和两处铁路局十分认真地着手处理这件事。他们既然有这种打算,那你可以确信,他们一定要到那里去的。他们正直接插手。平克顿侦探公司已经奉命进行调查,其中的佼佼者伯尔弟·爱德华正在行动,这些罪恶的事情现在完全可以得到制止了。” “请你把附言读一读。” “当然,我所告诉你的,是我从日常业务工作中了解到的,所以不能再进一步说清楚了。他们使用的是奇怪的密码,我不懂他们的意思。” 麦克默多手里拿着这封信,无精打采地静坐了很久,一时间一团迷雾冉冉升起,在他面前呈现出万丈深渊。 “还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吗?"麦克默多问道。 “我没有告诉别的人。” “不过这个人,你的朋友,会写信给别的人吗?” “啊,我敢说他还认识一两个人。” “是会里人吗?” “很可能。” “我所以要问这个,因为或者他可以把伯尔弟·爱德华这个人的形状介绍一下。那么我们就可以着手追寻他的行踪了。” “啊,这倒可以。可是我不认为他认识爱德华。他告诉我这个消息,也是从日常业务中得到的,他怎么能认识这个平克顿的侦探呢?” 麦克默多猛然跳起来。 “天哪!"他喊道,“我一定要抓住他。我连这事都不知道,该是多么愚蠢哪!不过我们还算幸运!趁他还未能造成损害,我们可以先收拾他。喂,莫里斯,你愿意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吗?” “当然了,只要你能不连累我就行。” “我一定办这件事,你完全可撒手让我来办。我甚至用不着提你的名字,我一人作事一人当,就当作这封信是写给我的。这可使你满意了吧?” “这样办正合我的心意。” “那么,就谈到这里,你要保持缄默。现在我要到分会去,我们很快就可以让这个老平克顿侦探垂头丧气了。” “你们不会杀死这个人吧?” “莫里斯,我的朋友,你知道得越少,你越可以问心无愧。你最好去睡大觉,不要再多问了,让这件事听其自然吧。现在我来处理它。” 莫里斯走时,忧愁地摇了摇头,叹道: “我觉得我的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 “无论如何,自卫不能算是谋杀,"麦克默多狞笑道,“不是我们杀死他,就是他杀死我们。如果我们让他长久呆在山谷里,我想他会把我们一网打尽的。呃,莫里斯兄弟,我们还要选你做身主呢,因为你真正救了我们整个死酷党。” 然而从他的行动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却十分认真地思考这件新获得的消息。可能他问心有愧;可能由于平克顿组织威名显赫;可能知道这些庞大而富有的有限公司自己动手清除死酷党人,不管他出于哪种考虑,他的行动说明他是从最坏处作准备的。在他离家以前,把凡是能把他牵连进刑事案件的片纸只字都销毁了。然后他才满意地出口长气,似乎觉得安全了。可是危险还压在他心上,因为在去分会途中,他又在老谢夫特家停了下来。谢夫特已经禁止麦克默多到他家去。可是麦克默多轻轻敲了敲窗户,伊蒂便出来迎接他。她情人双目中的残暴表情消逝了,但伊蒂从他严肃的脸上看到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 “你一定出了什么事!"伊蒂高声喊道,“噢,杰克,你一定遇到了危险!” “不错,我亲爱的,不过这并不是很坏的事。在事情没有恶化以前,我们把家搬一搬,那就是很明智的了。” “搬家?” “有一次我答应你,将来我要离开这里。我想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今晚我得到一个消息,是一个坏消息,我看麻烦事来了。” “是警察吗?” “对,是一个平克顿的侦探。不过,亲爱的,你不用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必知道这件事对我这样的人会怎么样。这件事与我关系太大了,但我很快就会摆脱它的。你说过,如果我离开这里,你要和我一起走。” “啊,杰克,这会使你得救的。” “我是一个诚实的人,伊蒂,我不会伤害你那美丽身躯的一根毫发。你仿佛坐在云端的黄金宝座上,我常常瞻望你的容颜,却决不肯从那里把你拖下一英寸来。你相信我吗?” 伊蒂默默无言地把手放在麦克默多的手掌中。 “好,那么,请你听我说,并且照我说的去做。因为这确实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我确信,谷中将有大事发生。我们许多人都需要加以提防。无论如何,我是其中的一个。如果我离开这里,不论日夜,你都要和我一起走!” “我一定随后就去,杰克。” “不,不,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走。如果我离开这个山谷,我就永远不能再回来,或许我要躲避警察耳目,连通信的机会也没有,我怎能把你丢下呢?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走。我来的那地方有一个好女人,我把你安顿到那里,我们再结婚。你肯走吗?” “好的,杰克,我随你走。” “你这样相信我,上帝保佑你!如果我辜负了你的信任,那我就是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了。现在,伊蒂,请你注意,只要我带一个便笺给你,你接到它,就要抛弃一切,直接到车站候车室,在那里等候,我会来找你。” “接到你写的便笺,不管白天晚上,我一定去,杰克。” 麦克默多作好了出走的准备工作,心情稍稍舒畅了些,便向分会走去。那里已经聚满了人。他回答了暗号,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外围警戒和内部警卫。麦克默多一走进来,便受到热烈的欢迎。长长的房屋挤满了人,他从烟雾之中看到了身主麦金蒂那乱成一团的又长又密的黑发,鲍德温凶残而不友好的表情,书记哈拉威那鹫鹰一样的脸孔,以及十几个分会中的领导人物。他很高兴,他们都在这里,可以商议一下他得来的消息。 “真的,我们看到你很高兴,兄弟!"身主麦金蒂高声喊道, “这里正有一件事需要有一个所罗门作出公正的裁决呢。"① ①所罗门:(Solomon)古以色列王国国王大卫之子,以智慧著称。——译者注 “是兰德和伊根,"麦克默多坐下来,邻座的人向他解释说,“他们两个人去枪杀斯蒂列斯镇的克雷布老人,两个人都抢着要分会的赏金,你来说说究竟是谁开枪击中的?” 麦克默多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手举起,他面上的表情,使大家都吃惊地注意着他。出现一阵死一样的寂静,等待他讲话。 “可敬的身主,"麦克默多严肃地说道,“我有紧急的事报告!” “既然麦克默多兄弟有紧急事报告,"麦金蒂说道,“按照会中规定,自然应该优先讨论。现在,兄弟,请你说吧。” 麦克默多从衣袋里拿出信来。 “可敬的身主和诸位弟兄,"麦克默多说道,“今天,我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不过我们事先知道并加以讨论,总比毫无戒备就被一网打尽要好得多。我得到通知说,国内那些最有钱有势的组织联合起来准备消灭我们,有一个平克顿的侦探,一个名叫伯尔弟·爱德华的人已来到这个山谷搜集证据,以便把绞索套到我们许多人的脖子上,并把在座的各位送进重罪犯牢房。所以我说有紧急事要报告,请大家讨论。” 室中顿时鸦雀无声,最后还是身主麦金蒂打破了沉寂。 “麦克默多兄弟,你有什么证据吗?"麦金蒂问道。 “我收到一封信,这些情况就在这封信里写着,"麦克默多说道。他高声把这一段话读了一遍,又说,“我要守信用,不能再把这封信的详细内容都读出来,也不能把信交到你们手里,但我敢向你们保证,信上再也没有与本会利益攸关的事了。我一接到信,立即前来向诸位报告这件事。” “请允许我讲一讲,"一个年纪较大的弟兄说道,“我听说过伯尔弟·爱德华这个人,他是平克顿私家侦探公司里一个最有名气的侦探。” “有人见过他吗?” “是的,"麦克默多说道,“我见过他。” 室内顿时出现一阵惊诧的低语声。 “我相信他跑不出我们的手心,"麦克默多笑容满面,继续说道,“假如我们干得迅速而机智,很快就可以把这件事解决好。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再给我一些帮助,那我们就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可是,我们怕什么呢?他怎么能知道我们的事呢?” “参议员先生,如果大家都象你那样忠诚,你就可以这样说。可是这个人有那些资本家的百万资本做靠山。你难道以为我们会里就没有一个意志薄弱的弟兄可以被收买吗?他会弄到我们的秘密的——甚至可能已经把秘密弄到手了。现在只有一种可靠的对策。” “那就是不叫他生离这山谷!"鲍德温说道。 麦克默多点点头。 “你说得好,鲍德温兄弟,"麦克默多说道,“你我过去往往意见不合,可是今晚你倒说对了。” “那么,他在哪里呢?我们在哪里能见到他?” “可敬的身主,"麦克默多热情洋溢地说道,“我要向你建议,这对我们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不便在会上公开讨论。我并不是不信任在座的哪位弟兄。可是只要有只言片语传到那个侦探耳中,我们就会失掉抓到他的一切机会。我要求分会选择一些最可靠的人。假如我可以提议的话,参议员先生,你自己算一个,还有鲍德温兄弟,再找五个人。那么我就可以自由地发表我所知道的一切,也可以说一说我打算怎么做了。” 麦克默多的建议马上被采纳了。选出的人员除了麦金蒂和鲍德温以外,还有面如鹫鹰的书记哈拉威、老虎科马克、凶残的中年杀人凶手司库卡特和不顾生死的亡命徒威拉比两兄弟。 大家精神上仿佛笼罩了一片乌云,许多人头一次开始看到,在他们居住得那么久的地方,一片为被害者复仇的乌云——法律,弥漫在晴空。他们施加于他人的恐怖,过去被他们认为是远不会遭到报应的,现在却使他们大吃一惊,这种果报来得如此急迫,紧压在他们头上。所以党徒们例常的欢宴,这次却抑郁不欢,草草收场了。党徒们很早就走开了。只有他们的头领们留下议事。 “麦克默多,现在你说吧,"他们孤零零的七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麦金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