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开的。”妇人喊道,没有抬起头来。我们推门进去了。“您好,”我对妇人说道,后者仍然没有面对我们的意愿。“我是来找——”“我来了……”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泽西口音。一个消瘦而结实的男人,穿着白色高尔夫衬衫,推开了里屋的红色门帘,走出来向我们问好。微微突出的眼睛,反刷的后缩的发际。“你们有很要紧的事么?”他问道。“事实上,我们是派过来——”“我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他打断了我的话,越过我们的肩头凝视着,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户审视着街道。在他的工作程序中,这是本能的反应:安全第一。确信我们是单独到访,示意我们一起进入里屋。跟进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墙壁上铺满了褪色的过时的旅游海报。巴哈马群岛……夏威夷……佛罗里达——每一张广告都充斥着长发飘逸的女人和满脸胡髭的男人,已经好多年没有接触过这个地方了,气泡字体注明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日期,虽然我确信。噢,是个旅游中介,我这个傻瓜。“让我们帮你起程。”这个男人大声说道,掀开了通往里屋的门帘。“不用注意门帘后面的那个人。”查理说道,马上试着表达善意了。“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男人表示同意,“可是假如我是奥兹大王,你们又是谁呢——胆小的狮子?”“不,他才是胆小的狮子,”查理指着我这边说道,“我么?我发现自己更像是托托……或者也许是一只飞猴——领头的那只,当然了——不是那些站在后边的头脑简单的灵长类随从。”奥兹大王挤出一丝微笑,不过仅此而已。“那么,我听说你们要去迈阿密。”他说道,移向书桌。这张桌子放置在阴暗的里屋的正中央,与外面房间里的桌子一样大,不过这里,有一台复印机、一台碎纸机,以及一台连接着仿真技术打印机的电脑。我们四周,墙壁上方堆着许多没有标记的棕色盒子。我甚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嗯……我们可以起程吗?”我问道。“那就取决于你们了。”奥兹大王说道,拇指摩擦着食指和中指。查理瞥了我一眼,我的手伸向塞在皮夹中的一沓钞票:“三千,对吧?”“那是他们说的。”奥兹大王答道,再次认真起来。“我真的感谢你帮助我们解决困难。”查理补充道,尽量保持轻松。“这可不是关照,伙计。这只是一份工作。”他弯下身子,伸手到桌子最下面的抽屉中,扯出两份商品目录,然后空投到我们这边。我抓住了一份,查理抓住了另一份。“伊卡璐香波染发剂。”查理大声地读出来。盒子的正面是一个长着柔滑的金发的女郎。我的封面上,模特的头发是乌黑的。随即,奥兹大王为我们指向角落处的浴室。“如果你们真的希望不为人知,”他解释说,“最好从头顶开始。”这不是他第一次改变颜色二十分钟后,我凝视着一面污秽的镜子,惊异于一份收费低廉的染发工作的魔力。“看起来怎样?”我问道,一边摆弄着我的新式黑发。“就像巴迪。霍利,”查理说道,窥视着我的肩头,“只是更令人讨厌。”“谢谢你,卡罗尔。查宁。”“子弹头。”“水行侠。”“嘿,至少我看起来不像妈妈的朋友们。”查理反驳道。我对着镜子检查自己:“你是谁?”“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吗?”奥兹大王打断了我的话,“我们走吧!”我们迅速地恢复到现实之中,从浴室中走了出来。我还在拨弄自己的头发。查理没有触碰自己的头发,已经习惯它了。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改变颜色:十年级的金黄色、十二年级的暗紫色。当年,妈妈确信他不得不让它离开他的身体系统。我真想知道她现在会说什么。“站在原地,拉上帘子。”奥兹大王说道,指着房间后部的窗户。地板上,有一个细小的X粘在地毯上。查理跳了过去,猛地拉下帘子的绳索。“蓝色?”他问道,注意到帘子内侧的淡蓝色。奥兹大王的电脑屏幕闪烁着,一份空白的新泽西州驾驶执照的数码图像渐渐具有了最大清晰度。照片的背景是淡蓝色的,就像帘子的颜色。奥兹大王对着这一工艺咧嘴一笑,然后走到查理的面前,手中握着数码相机。“我数三声,你说‘机动车部门……’”查理说着这几个字,我眯眼看着明亮的白色闪光。用事实无声地安慰自己乔伊向天空伸长脖子,仰望着曼哈顿上东区的三十层大厦。“你确信她在家里?”乔伊问道,面对这一高度,简直眩晕了。“刚刚在十分钟前,我假装一个电话推销员与她谈过话,”诺琳说道,“现在是晚餐之后。她不会去任何地方的。”乔伊点点头,在遮阳篷下转过身去,窥视着通向门厅的双层玻璃门。大厦内部,一名门卫蜷缩在前台的旁边,浏览着报纸。乔伊满脸笑容,从腰带上取下手机,举到耳朵旁边,然后拉开了门。“哎唷,我讨厌他们那样做!”她冲着手机抱怨着,“齐膝短裤太中产阶级了。”“你在说些什么啊?”诺琳问道。“你听见我的话了!”乔伊喊道,她没有示意就匆匆掠过了门卫,径直冲向电梯。门卫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到了二十三层,乔伊按响了23H公寓的门铃。“谁啊?”一个女人应答道。“特莉。格拉赫——全国证券商协会的,”乔伊解释说,“卡卢索最近申请了第七级执照,因为将您列为介绍人之一,我们想知道是否可以询问您几个问题。”乔伊说这些话的时候,明白第七级执照并没有任何的介绍人审查,可是这不曾让她慢下来。一阵平静的丁当声,乔伊能够感觉到对方正在透过猫眼仔细打量着她。一旦外面的天色暗下来,纽约的女人们有许多理由将陌生人拒之门外。“他还将谁列入其中了?”对方质疑道。为了制造良好的印象,乔伊从小包中抽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我们看看……一个妈妈,名字是玛格丽特……一个弟弟查理……格林银行的亨利……以及一个名叫曼宁的女朋友。”链条嗡嗡作响,门锁发出铿锵声。房门打开的同时,曼宁探出头来:“卡卢索不是已经拿过第七级执照了吗?”“这是为了更新,曼宁小姐。”乔伊平淡无味地说道,“不过我们仍然希望对介绍人审查一下。”她朝着记事本打了一个手势,然后显露出一丝十分讨人喜欢的微笑,“我保证,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丝毫不费力气。”没有特别针对性地耸了耸肩,曼宁从门口退了回去。“这儿一团糟,你见谅……”“别担心,”乔伊笑道,一边走了进去,冲着曼宁的前臂挥了挥手,“我的地方要糟糕五十倍。”昆西并非一个踱步者,或者并非一个忧愁者。事实上,当高压锅的盖子卡住的时候,当其他所有人都在地毯上焦急地踱来踱去的时候,昆西仍然稳坐在椅子上,安静地考虑着各种可能性。即使在他的四女儿早产了三个月的时候,昆西也只是后退一步,用事实无声地安慰自己,百分之八十的同样年龄的婴儿被证明安然无恙。当时,这些数字对他有好处。今天,它们不受他控制了。“他说过别的什么吗?”昆西冷淡地问道。“没有……什么也没有。”亨利说道,他的中指关节反复地敲击着桌面,“他们只不过想要我们咬紧嘴唇罢了。”昆西点点头,一个人站在角落的窗户旁边,凝视着窗外的地平线,伸出手握住覆盖着蝴蝶花纹屏风来支撑身体,“或许我们应该等一天再告诉股东们。”“你疯了吗?要是他们发现我们在隐瞒……昆西,他们会喝掉我们的血作为早餐的。”“噢,我讨厌透露给你,亨利,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吵嚷着饮血的——除非我们找到卡卢索和那笔钱,否则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亨利的指关节敲击得更加猛烈了:“我已经打过两次电话了。高卢还没有打回来。”“如果那样会使情况好转一些,亨利,我很乐于尝试一下。”“我不明白……”“或许高卢需要用两只耳朵才能听见,”昆西暗示说,“你就稍微改变一下局面吧。”亨利犹豫了,观察着他的合伙人:“是啊……不……那太好了。”几乎与此同时,昆西动身去门口了。“只是不要忘了高卢和德桑克蒂斯是哪一边的,”亨利大声喊道,“真正涉及这件事的时候,执法者与任何其他客户都是一样的——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小钱。”“你用不着告诉我,我都了解。”昆西离开了房间。“那么,我们顺利吗?”德桑克蒂斯问道,用下巴支撑着电话。“很难说。显然,我们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不过我认为完全会消除的。”他的同事解释说,“那边怎么样?高卢和那个妈妈相处得如何?”德桑克蒂斯窥视着单向玻璃,注视着高卢帮助麦姬穿上外套。“我们掩盖了那件事。”德桑克蒂斯平淡地说。“听起来你不太自信……”“等到我们押送他们的时候,我就会有信心了,”他强调说,“查理和卡卢索或许逃脱了一次,但不会有下次的。”“你考虑过邀请其他侦探吗?”“没有——绝对没有。”德桑克蒂斯反驳道,“相信我吧,我们不想那么头疼。”“这么说来,你真的认为你和高卢能够摆平此事?”“就我个人而言,我看不见太多的选择——对于我们任何人都是如此。”“此话怎讲?”“没什么,”德桑克蒂斯冷淡地说。玻璃对面,高卢引领麦姬走出了审讯室。“你就做你的事吧,我们会做我们的。只要好好照料那位,他们不会有机会的。”自负、贪婪、性欲“你们可以出发啦。”奥兹大王握着蓝白相间的大陆航空公司的信封,拍了拍查理的胸膛。我撕开我的信封,查理撕开他的。201次航班,今晚9:50,直飞迈阿密。“你没有把我们两人安排在一块吧?是不是?”我问道。奥兹大王投来一束“我看起来像不像一个笨蛋”的眼神。他的这种眼神与查理常常投给我的是一样的。尽管如此,没有时间碰运气了。“25C.”我告诉我的弟弟。他打量着自己的机票。“7B.”查理转身面对奥兹大王,补充说,“你把我放在一个中间的座位上了,不是吗?”奥兹大王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查理的最佳魔术总是如此。让他们一直谈话。奥兹大王的双手伸向搁在一堆盒子上的塑料薄膜粘贴机,拾起铁皮的包装材料,然后剥开。“还记得中学时代那个帮你买啤酒的蹩脚的假身份证吗?”他夸耀着,“噢,向真正的东西致意吧……”奥兹大王就像一名警察亮出他的徽章一样,将薄薄的卡片径直推向我们。毫无疑问,这是一份完美的新泽西许可证,连同我的肖像和崭新的黑头发。“真漂亮。”查理补充说道。奥兹大王吩咐我们挑选容易记忆的名字。查理设想为“桑尼。罗林斯”——爵士乐大师和传奇人物。我设想为“沃尔特。哈维”——爸爸的教名和中名。身体上和名字上,我们不再是兄弟了。查理亲吻着自己的照片。“嗯……这个小伙子是金色的……”“但是它并非十分安全。”奥兹大王带着纯粹的霍波肯口音警告说,“如同我嘱咐每个人的,不要将希望孤注一掷于你的身份证。它或许会使你登上飞机……然后或许进入一家汽车旅馆……但是它的作用仅此而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打断了他的话。“与地球旋转的情形一样,”奥兹大王解释说,“不论你自认为有多么迅速,总有三件事情从中破坏:自负、贪婪、性欲。”他确信获得了我们的注意,高嗓门变得更加急促了。“自负——你向你的侍者吐露真言,你对房东的一个意外说辞——那就是餐馆的家伙记住你,然后将你挑选出来送给警察的途径。贪婪——你购买一块华丽的手表,连续咬掉五顿龙虾宴——那就是酒吧侍者认出你的照片的途径。还有性欲——孩子,那就是所有的陈词滥调都是真实的原因所在。”“你见过这么有线条的金发没有?”查理问道,指着他自己,“还有他那令人讨厌的黑色鸟巢?”他补充道,指着我,“从现在起,女人是我们最不必担心的了。”“那么,如果你添加旅行和其他的一切,”我插嘴说道,“在人们意识到我们已经离开之前,你认为我们剩下多长的时间呢?”奥兹大王转身对着他的电脑,审视着查理的伪驾照,后者正在屏幕中注视着我们。“很难说,”奥兹大王回答道,嗓音渐渐颤抖了,“这取决于你们逃离谁的魔掌。”两名侦探坐在前排的座椅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伍德。布莱德?”诺琳通过手机问道。“伍德。布莱德,”当驾车从布鲁克林回来的路上,乔伊重复着。“就像《哈欠》……就像《无聊》……就像《损伤》。我告诉你吧,无论卡卢索在她家里看见了什么——这个女孩就像一块限速牌一样令人兴奋。我牢记着自己走进去的瞬间:花朵图案的沙发、相配的花边枕垫、相配的地毯,相配的杯垫,还有墙上的相配的莫内招贴画……”“嘿,不要降低莫内的级别——”“是《睡莲》。”乔伊插嘴说道。一阵停顿。“那么,你应该就在那儿杀了她。”“你没有理解,”乔伊强调着,“看起来她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她很优雅,她微笑,而且很漂亮……可是,仅此而已。每隔一会儿,她眨一眨眼睛。就这些了。”“或许她只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我询问她一个关于卡卢索的有趣的故事,而她能够说出的只是‘他很善良’和‘他很可爱’。那就是她追求的激动。”“好吧,因此她很可能没有参与两兄弟的事情。她给你提供关于卡卢索的其他事情了吗?”“想一想,那真让人开心。”乔伊说道,她的汽车颠簸在U大街的坑坑洼洼之中,“卡卢索也许是个善良的家伙,但是如果他与曼宁约会,他不可能是那么鲁莽大胆的人。”“所以?”“所以,考虑一下这个如何与其他片断相一致:这儿有一个二十六岁的小孩,怀揣一个古老的梦想,精打细算着想要摆脱布鲁克林。他给自己的弟弟找了一份工作,偿还妈妈的抵押贷款,然后基本上扮演了专职爸爸的角色。工作上,他作为亨利的男仆,度过了四年时间,期盼着这是获得明星地位的有利的内圈跑道。显然,他拥有了更大的志向——然而他是否可以跳槽,然后开设自己的公司呢?没有可能性。相反的,他申请商学院,决心选择安全的道路通向财富……”“或许亨利希望让他去商学院进修。”“不仅仅是商学院,诺琳。注意细节问题。卡卢索的回收箱中有一份订阅的《速读》杂志。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诺琳没有回答,乔伊解释说,“他们每月都会出版一份小册子,概述所有最佳的商业书籍,这样你就可以在鸡尾酒会上说点什么时髦的了。在卡卢索的世界里,他其实觉得那个很重要,认为那种方式会产生效果。他排队等候的原因就在于此——而且和曼宁一起参加社交活动的原因正是如此。”“我不太肯定自己是否听懂了……”“到底有什么需要理解,我也不太肯定,”乔伊承认,“我不能描述它……仅仅是……与曼宁的世界约会的人……他们是最不可能策划一宗三亿美元的盗窃案的。”“稍等一会儿,”诺琳脱口而出,“那么现在你认为他们——”“他们并不是无辜的,”乔伊强调说,“假如他们真的无辜,就不会逃跑。可是让卡卢索离开他那幸福的舒适地带……明显存在着我们没有看见的东西。没有一个该死的好理由,那人们不会改变他们的处境的。”“如果这让你感觉好一些的话,福吉告诉我说,‘我们明天应该进行很多调查’。”“太好了,”乔伊说道,拐到贝德福德大街上。与她上次来到这里的情形有所不同,浅灰色的天空现在是漆黑一片。尽管如此,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仍然有一个东西引人注目:停靠在麦姬的楼房前面的电话公司的卡车。乔伊驶上前去,悄悄地从货车的旁边滑过,仔细观察着后视镜——两名侦探坐在前排的座椅中。“一切顺利吗?”诺琳透过手机问道。“我马上告诉你。”乔伊沿着街道行驶到半路,使汽车迅速躲闪到一条从楼房旁边斜穿而过的私人车道上,随后熄灭了引擎。靠近得足以观察那边,但依然远离得足以不被注意到。她窥视着那辆货车,知道它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黑包裹活儿应该进进出出。如果他们还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他们发现了什么东西,乔伊心想,或者也许他们正等候着——不等她结束思考,传来了轮胎的刺耳的声音,一辆小汽车拐进了街道。“发生了什么事?”诺琳问道。“嘘。”乔伊轻声说道,虽然诺琳的说话声只来自耳塞。这辆小汽车移动得相当快——但并非是有人途经此地,滑行到货车的旁边,突然在一个消防栓的前面停了下来。乔伊摇了摇头,早就应该知道会是这样的。这可不是你想玩的游戏车门转开,高卢和德桑克蒂斯步入了夜晚的空气中。一言不发地,德桑克蒂斯打开了后车门,伸出一只手给麦姬。她走出来的时候,肩膀无力地垂下,下巴颤抖着,而外套笨拙地敞开了。德桑克蒂斯引领她走向楼房,但即使是侧面的轮廓,仍然很容易看出她凌乱不堪的样子。如果没有帮助,她是到不了楼上的。他们肯定使她心碎了,乔伊心想。“我立刻就上去。”高卢大声说道,一边穿梭到行李箱附近。但是麦姬和德桑克蒂斯消失的瞬间,他沿着街道出发了,径直走向那辆货车。司机摇下他的窗户,高卢探身与他握手。起初,看起来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一次感谢——快速点头,笑着转身——然后就像那样,高卢停了下来,姿势变得紧张起来,司机递给他什么东西。“从什么时候?”高卢问道,冷静地吼叫着。司机的手伸到了车窗外面,沿着街道径直指向乔伊。“噢,狗屎。”她低声说道。高卢迅速转过身来,他们的目光交汇了。乔伊的喉咙也锁住了。高卢模糊的愤怒目光把她切成了两半。“该死的,你认为自己在干什么?”高卢咆哮着,箭步冲向她的汽车。“乔伊,你没事吧?”诺琳问道。没有时间回答了。乔伊想发动她的汽车,可是太迟了。他已经过来了,粗厚的指关节拍打着她的车窗。“打开。”高卢命令道。乔伊了解规定,摇下了她的车窗。“我没有触犯法律,”她强调说,“我拥有全部的证件……”“搞破坏的证件——你到底在那个房间里干了些什么?”乔伊坦然地注视着高卢,舌头顶在牙齿的后面,“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别装傻了!”高卢警告说,“你知道你没有权限的!”“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而已。”乔伊反驳道,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皮制的身份证,然后亮出了调查员执照,“而且我上次检查的时候,没有违反什么法律——”高卢突然伸出手来,从她的指尖上夺过身份证,然后扔到对面的窗户上。“你听好!”他冲着乔伊的脸怒吼着,“我可不在乎你们这些初学者的执照——要是你再干扰这次调查,我会亲自拽着你的屁股越过布鲁克林大桥!”乔伊被这一爆发吓呆了,保持沉默。对于权限,执法部门总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是在联邦经济情报局……他们不会像那样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乔伊问道。高卢的目光盯得更紧了,握着的拳头用力伸向车内,将一个装着破损的电子器件的“密保诺”袋子扔到乔伊的大腿上。她的所有的窃听器和发报器,全都不可修复地拆毁了。“从我这儿拿走它,勒蒙特小姐——这可不是你想玩的游戏。”这是一次伟大的行动我紧张的时候,眼睛会跳。只是轻轻地——微弱的颤动,足以告诉我,我的身体正在发生完全的反叛。绝大多数情形下,通过哼唱《市场综述》节目的主题曲,或者倒着背诵字母表,我能够打发它——可是当我站立在机场的队列的末尾的时候,我实在太关注前方的一切了:排在我前面的烦躁不安的褐色头发的女人,还有她前面的十五个人,而且更为重要的,队列前面的金属探测器以及我三十秒钟前没有面对的六名保安警察。假如情报局放出话来,这将是我们人生中最短暂的一次旅程,不过当队列向前推移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该死。我最初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传送带的后边,身穿机场保安制服的那个宽肩膀的家伙手中有一个金属探测器,可是他握着它的姿态就像握着一个球棒一样,仿佛以前从来没有握过似的。仅凭他的体态……只有情报局才会将他们栽培得如此高大。他注视着我这边,我压低了头,避免视线的接触。查理是在我前面的第十个人,他向四面八方伸长脖子,渴望产生交互作用。“漫长的一天,嘿?”他询问那个操作X光检测仪的女人。“永不结束。”女人感激地咧嘴一笑。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会说这是查理典型的闲聊。但是今天……他或许与那个女人废话,不过我明白他正注视着何处——径直注视着那个宽肩膀的男人。而且查理踮着脚后跟的姿态——如同我的眼睛的跳动。我们都明白,如果我们被捕了会发生什么。“没有包裹啊?”查理凑近机器的时候,女人问道。“检查它吧。”他说着大话,举着他的机票,然后指了指惟一的凭执。在霍波肯的陆海军商店的短暂停留,使我们获得了一个装满了内衣裤、衬衫和一些化妆品的体育包。还使我们获得了一个微型的铅衬的盒子——如果塞到体育包的底部——成为高卢的手枪的理想隐身之所。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坏主意——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携带着凶杀武器被抓住——但是正如查理指出的,这些家伙正在跃向我们的喉咙。除非我们愿意像谢普那样结束生命,我们需要保护自己。“不要停下来。”一名黑人警卫大声喊道,示意查理通过探测器。我屏住了呼吸,再一次地压低了头。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两秒钟后,一阵尖锐的嘟嘟声撕裂了空气。哦,不要。我及时抬起头来,看见查理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肯定是我今天早上吃的那个装配工具……”求你了,上帝,别让他吹牛……“老兄,我曾经很讨厌那些装配工具。”警卫笑道,将一个手持的探测器上下移动于查理的胸口和肩膀之间,“不能用它们制造千斤顶。”背景处,长着宽阔肩膀的那个警卫慢慢地转到我们这边。“所以你必须用‘垒高’玩具。”查理补充道,无法阻止自己的言语。他展开双臂,向那个宽肩警卫挥手示意。警卫笨拙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脸转了过去。他需要的是一对长着褐色头发的兄弟——而不是一个单独旅行的古怪的金发小子。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黑人警卫放下了他的探测器。“一路平安。”他告诉查理。“你也一样。”查理补充道。这是一次伟大的行动,但是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的颜色。他向前蹒跚而行,不能足够迅速地脱离此处。一个接一个地,队列中的其他人依次接受检查。当我越过探测器的时候,查理转过身来,回头匆匆一瞥——仅仅为了确认我顺利过关。途经那两名警卫的时候,我闭上嘴巴,悄悄地走了过去。于是就像那样,我们进去了。我们无处可去,除了南方——直飞迈阿密。窃听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乔伊怒视着高卢的粗粗的颈背,注视他走到街道对面,返回公寓大楼。他走到半路,向货车中的搭档们挥了挥手,后者反射着他们的车灯。踏板一踩,货车驶离了原来的位置,途经乔伊的汽车。“很高兴看见你!”司机冲着乔伊大声呼唤。她挤出一丝微笑,假装无关紧要。“典型的工学院的失败者。”她心想。他们消失于街道之中。几秒钟之内,黑包裹家伙们离开了。而当高卢步入公寓大楼时,这也是她的最大的障碍。“那是怎么回事?”诺琳在她的耳边问道。“没什么。”乔伊反驳道,踢开车门,绕到了行李箱旁边。“或许你应该打电话给老板——他在情报局有一些朋友。”“诺琳,现在不要。”乔伊说道,一边探身到行李箱中,她的声音回荡着。她取出一个富有光泽的金属手提箱,然后搁在行李箱的边缘。砰的一声,箱锁轻轻地弹开了。箱子内部,看起来像一个高科技的工具箱,充满了电线的可折叠的托盘、微型麦克风,以及类似于微型便携式电话的小小的金属机械装置。箱子的底部是一台庞大的无线电接收器和折叠式耳机。“你在干什么呀?”诺琳不安地问道,“你在哪儿?”乔伊没有回答,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塞到口袋里,然后穿过了街道。“你该不会返回那幢公寓吧?”“不会。”乔伊说道,同时加快了速度。“我听见你在摆弄那个糖果盒——快告诉我你打算去哪儿吧。”乔伊在高卢和德桑克蒂斯的汽车前面停下了脚步。“他们拿走了我的所有窃听器,诺琳——而且如果他们进行监听,你知道可能会有什么后果……”“等一等……你该不是——”一扇车门砰地关上,打断了诺琳的话,“乔伊,别对我说你在联邦经济情报局的汽车里。”“好的,我不在他们的汽车里。”乔伊注视着手表——没有很多时间了。或许他们似乎正扶着麦姬回到楼上,但这很可能是高卢再次借机窥视公寓附近的手段。乔伊扭过头去,瞥了一眼公寓。最多有两分钟。“乔伊,这样他们可能会向你开枪的……”就在天窗的旁边,乔伊的手伸向照亮着汽车内部的圆顶灯,折断它的塑料盖子,然后迅速松开了两颗用于固定微小灯泡的螺钉。“它们起动了,诺琳。”“它们起动了?你这是在窃听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那辆车是联邦财产啊!”“这也是惟一的地方,这些家伙过于自负了,不会注意的。”乔伊指出,“该死,他们是如此地相信自己,甚至连车门也没锁。”她将一个微小的麦克风连接到一根垂向灯泡的红色电线上。这是她数年之前就掌握了的窍门。圆顶灯属于为数不多的几个始终有效的地方——即使当汽车熄火的时候。钩于此处,你可以暗中监视某个人达数月之久。它所需要的只是一次小小的冒险。“求你了,乔伊——他们随时会过来的……”“几乎完成了……”她把圆顶移回原来的位置,躲闪到汽车的后部,然后伸手到驾驶席的下方。那是另一个触手可及的始终有效的地方。而且这要归功于执法车辆的某次升级,高卢的汽车配备了电动座椅。她摸索着延伸于地板的线路,截断一根红色电线,然后迅速将另一端插进黑盒子里。这个盒子看起来像一个过时的手机,但没有键盘。“乔伊,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扔进监狱的……”她抬起头来,瞥了一眼侧面的车窗,一束明亮的光线引起了她的注意。大楼的内部,电梯门滑开了。他们过来了——三十秒之内。她奋力抗争着抖动的双手,从口袋里取出了最后一项。这是一个闪亮的可伸长的指示器,其末端有一个微小的钩。她将它展开为完整的三英尺,把它系在从黑盒子延伸出来的细天线上,然后将它收拢到覆盖着帆布的座椅基底的下面。“乔伊,快离开那儿……”她猛地一推,装上了指示器——以及天线——恰恰位于座位的后面。完全处于视线之外,但依然完美地垂钓着,透过天窗发送信号——一套自制的全球定位系统出现了。“乔伊……”“打电话给他。”她低声说道。“什么?”诺琳问道。“打电话给他。”乔伊狂乱地将黑盒子塞到座位下面,用一块磁铁将它固定住。就这样了。该出去了。透过后窗,她可以看见高卢和德桑克蒂斯正沿着街道走过来——不到五十英尺远的距离。太迟了……一阵尖锐的铃声撕破夜空,高卢在半路上停下了脚步。德桑克蒂斯也停下了。“我是高卢。”他应答着,弹开他的手机。两名侦探转身返回了大楼。那就是乔伊所需的一切。一个流畅的动作,她俯身冲出汽车后门,然后仓皇逃到街道对面。“对不起,打错电话了。”诺琳在乔伊的耳边说道。高卢关上手机,折回汽车,拉开车门,对着街道匆匆扫视了一眼。乔伊端坐在自己的汽车的篷盖上。“那儿有什么好运气吗?”她喊道。高卢没有理睬她,自己跌落到驾驶席上,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闪烁之中,圆顶灯喀哒一声打开了。乔伊袖手旁观,露齿而笑。我们曾经有一个计划我从迈阿密国际机场走下飞机,穿入人群,迷失在大量新近到达的乘客之中,这些乘客几乎被爱人们拥抱得窒息了。不难区分本地人和异乡人的差别——我们穿着长袖衣和夹克衫,他们穿着短袖衣和紧身短背心。当人群散开、涌向行李领取处的时候,我扫视着终点站,搜寻查理的身影。他没有出现在视线之内。我们的周围,机场商店和营业到最后一分钟的报刊亭全都关门了。铁闩遍及每一个店面,没有灯光。时间是午夜之后,整个地方只是旅行者的鬼城。我发现了男盥洗室的标牌——而且熟悉查理的极小的膀胱——我向右急转弯,奋力走向小便池。那里只有一个超重的家伙,身穿一件浅绿色的佛罗里达马林鱼棒球队的运动衫。我继续前进,察看小隔间——全是空的。我奔回终点站,途经展览的圣诞树和九分枝圣烛台,加快了步伐,沿着自动扶梯飞奔着。查理明白,当我们走下飞机的时候他应该等我。如果他没有……我阻止了自己的想法——没有理由思考最坏的情况。我从自动扶梯上跳出来,向下到行李领取处,检查着每一个角落。租用的汽车旁边……传送带附近……依然没有查理的踪影。我的右边是一个电话营业台,一个西班牙女人对着话筒大笑着。电话的旁边,有一个电子邮件和传真柜台,一个戴着黑色太阳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