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另一位勇士是塞德里克·迪戈里,他是赫奇帕奇学院的。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思索着。他多么想讲一讲从昨晚开始盘踞在他心头的那种沉重的焦虑啊,可是他不知道怎样把这种情绪用文字表达出来。于是,他又把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写道——希望你一切都好,向巴克比克问好。——哈利“写完了。”他对赫敏说,然后站起身来,掸去袍子上的稻草。海德薇见了,赶紧扑棱棱地飞到他的肩头,伸出一条腿来。“我不能用你,”哈利对它说,一边左右张望着找寻学校的猫头鹰,“我必须在它们中间挑一只……”海德薇响亮地叫了一声,突然飞起来,爪子深深地扎进哈利的肩膀。哈利把信拴在一只大谷仓猫头鹰腿上,在这过程中,海德薇一直背对着他。谷仓猫头鹰飞走了,哈利伸手去抚摸海德薇,不料它愤怒地咂了咂嘴,飞到上面哈利够不着的房梁上去了。“先是罗恩,然后是你,”哈利气愤地说,“这又不是我的错。”如果哈利以为一旦大家习惯了他是勇士,情况就会有所好转,那么他第二天就会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了。重新开始上课以后,他就再也无法躲避学校的其他同学了——而显然另外几个学院的同学也像格兰芬多们一样,以为哈利是自己报名参加争霸赛的。不过他们和格兰芬多们不同,他们似乎觉得这件事并不很光彩。赫奇帕奇们一向和格兰芬多们相处得很好,可现在也突然对他们全都冷淡起来。一次草药课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显然,赫奇帕奇们觉得哈利盗取了他们勇士的光荣。由于赫奇帕奇学院很少获得什么光荣——塞德里克是少数几个给他们带来光荣的人之一,他曾经在魁地奇比赛中打败了格兰芬多院——这就使他们的这种怨恨情绪更加强烈了。厄尼·麦克米兰和贾斯廷·芬列里本来和哈利关系是很不错的,现在也不跟他说话了,尽管他们几个人在同一个托盘上移植跳跳球茎——不过,当一个跳跳球茎扭动着从哈利手里挣脱、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一下时,他们都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使人心里很不舒服。罗恩也不跟哈利说话了。赫敏坐在他们俩中间,勉强找出些话来。哈利和罗恩各自跟赫敏倒是有问有答,表现正常,可是他们俩却互相躲着对方的目光。哈利觉得就连斯普劳特教授似乎也对他冷淡起来——也难怪啊,她是赫奇帕奇学院的院长嘛。一般情况下,哈利肯定是渴望见到海格的,可是上海格的保护神奇动物课意味着同时会见到斯莱特林的学生们——这将是他成为勇士后第一次与斯莱特林们正面相遇。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马尔福来到海格的小屋时,脸上又牢牢挂着他那个讥讽的笑容。“啊,看啊,伙计们,这就是勇士,”他刚走近,估摸着哈利能听见他的话时,他就对克拉布和高尔说,“你们有他签名的书吗?最好赶紧叫他签名,我怀疑他在这儿待不长了……三强争霸赛的勇士有一半都死了……波特,你认为自己能活多久?我猜大概是第一个比赛项目开始后十分钟吧。”克拉布和高尔讨好地傻笑起来,可是马尔福不得不就此打住,因为海格从他的小屋后面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摞摇摇欲坠的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着一条体积庞大的炸尾螺。海格开始解释说,炸尾螺之所以互相残杀,是因为它们有多余的精力没处释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每个同学都要用绳子拴住一条炸尾螺,带它去散一会儿步。同学们听了都非常害怕。这个计划的惟一好处,就是把马尔福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了。“带这玩艺儿去散步?”他盯着一只箱子,厌恶地问,“我们到底应该把绳子拴在哪儿?拴在它的刺上、炸尾上,还是吸盘上?”“拴在中间,”海格说着,给大家做示范,“嗯——恐怕你们需要戴上你们的龙皮手套,作为一种额外的预防措施。哈利——你过来,帮我对付这个大家伙……”其实,海格的真正意图是想避开全班同学,跟哈利聊一聊。他等到大家都带着炸尾螺走开后,才转向哈利,非常严肃地说:“这么说——你要去比赛了,哈利。参加争霸赛。成为学校的勇士。”“勇士之一。”哈利纠正他。海格浓密蓬乱的眉毛下,甲壳虫一般黑亮的眼睛显得非常担忧。“不知道是谁把你的名字投进去的,哈利?”“怎么,你相信我没有这么做?”哈利说,竭力掩饰他听到海格的话后突然涌起的感激之情。“我当然相信,”海格咕哝着说,“你说不是你干的,我相信你——邓布利多也相信你,大家都相信你。”“真希望知道是谁干的。”哈利怨恨地说。两人放眼眺望着草坪,同学们现在散开了,一个个都走得很艰难。炸尾螺现在有三英尺多长了,力气大得惊人。它们不再是肉乎乎的没甲壳、没有颜色了,而是长出了一层厚厚的、亮亮的、灰白色的盔甲状的东西。它们的模样介于巨大的蝎子和拉长的螃蟹之间——但是仍然看不出脑袋和眼睛在哪里。它们现在变得力大无比,很难控制。“看样子它们挺开心的,是吧?”海格高兴地说,哈利断定他说的是炸尾螺,因为他的同学们显然并不开心。时不时地,随着一声令人惊恐的噼啪响起,一条炸尾螺的尾巴就爆炸了,推动炸尾螺向前跃进好几米,不止一个同学被它拽得摔倒在地,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唉,我也不知道,哈利,”海格突然叹了口气,目光又回到哈利身上,脸上带着一种忧虑的神情,“作为学校的勇士……你什么事都可能碰上,是吗?”哈利没有回答。是的,他确实什么事都可能碰上……他和赫敏在湖边散步时,赫敏说的话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据她说,罗恩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不跟他说话的。接下来的几天是哈利在霍格沃茨最难熬的日子。记得还是在二年级的那几个月里,学校里许多同学都怀疑是他攻击了自己的同学,那时他的日子也差不多像现在这样难过。不过当时罗恩跟他站在一边。哈利认为,只要罗恩依然是他的好朋友,全校其他同学不管怎么样他都能对付,但是既然罗恩无意与他和好,他也决不愿意死乞白赖地求罗恩跟他说话。可是,唉,反感和不满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他是多么孤单啊。他能够理解赫奇帕奇们的态度,尽管他并不喜欢。他们要支持自己的勇士嘛。而斯莱特林们呢,他早就知道他们只会给他恶毒的侮辱——他在他们那里极不受欢迎,一向就是这样,因为他在魁地奇比赛和学院杯竞赛中,多次代表格兰芬多打败了斯莱特林。但是,拉文克劳的同学呢,他原先希望他们会像支持塞德里克一样支持他的,没想到,他错了。拉文克劳的大多数同学似乎都以为他施展了诡计,哄骗火焰杯接收了他的名字,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赚取更多的名声。此外不家一个事实:塞德里克看上去确实比他更像一位勇士。挺直的鼻子、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这事模样真是英俊过人。这些日子,在塞德里克和威克多尔·克鲁姆之间,很难说是谁获得的赞美更多。一次吃午饭的时候,哈利确实看见那些曾经眼巴巴地想获得克鲁姆签名的六年级女生,又苦苦哀求塞德里克在她们的书包上签名了。与此同时,小天狼星那里还是毫无音讯;海德薇呢,死活都不肯接近他;特里劳妮教授又在预言他的死亡了,言之凿凿,语气比往常还要肯定;他在弗立维教授的课上学习飞来咒时,表现得一塌糊涂,结果教授给他布置了额外的家庭作业——除了纳威,他是惟一被罚作业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哈利。”他们离开弗立维教授的课堂时,赫敏试着安慰他——刚才在课上,她把教室里的东西都弄得嗖嗖朝她飞来,就好像她是一块磁铁,专门吸引黑板擦、字纸篓和月宫图什么的,“你只是没有好好地集中思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哈利闷闷不乐地说,这时塞德里克·迪戈里迎面走过,旁边围着一大群嘻嘻傻笑的女生,她们都瞪眼望着哈利,就好像他是一条特别巨大的炸尾螺。“没关系——别介意,好吗?今天下午还有两节魔药课呢……”两节连在一起的魔药课总是令他不寒而栗,最近,它简直变成了一种痛苦的折磨。整整一个半小时被关在地下教室里,跟斯内普和斯莱特林们一起,他们似乎打定主意要哈利尽可能地多吃苦头,因为他居然胆敢成为学校的勇士。这大概是哈利可以想象的最难熬的经历了。他已经挣扎着忍受着一个星期五的魔药课,当时赫敏坐在他旁边,不停地压低声音念叨着“别理他们,别理他们”,他看不出今天会有什么好转。午饭后,他和赫敏来到斯内普的地下教室,发现斯莱特林的学生们都等在教室外面,每个人的长袍前襟上都别着一枚很大的徽章。哈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那是S.P.E.W.徽章呢——接着他才看清,那些徽章上都印着相同的文字,一个个鲜红的字母在地下走廊昏暗光线中闪闪发亮,像着了火一样: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霍格沃茨的真正勇士“喜欢吗,波特?”看到哈利走近,马尔福大声说道,“它们还有别的花样呢——快看!”他把徽章使劲往胸口上按了按,上面的字消失了,接着又出现了别外一行字,闪着绿莹莹的光:波特臭大粪斯莱特林们怪声怪气地大笑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按了按自己的徽章,最后哈利周围到处都闪着那行刺眼的字——波特臭大粪。哈利觉得血液腾地冲上他的脸和脖子。“哦,非常有趣,”赫敏讥讽地对潘西·帕金森和那帮斯莱特林女生说——她们笑得比谁都厉害,“真是机智过人。”罗恩贴墙站着,和迪安、西莫在一起。他没有笑,但也没有挺身而出支持哈利。“想要一个吗,格兰杰?”马尔福说,朝赫敏举起一枚徽章,“我有一堆呢。不过小心,可别碰到我的手。你看,我的手刚刚洗过,不想让泥巴种把它给弄脏了。”哈利多少个日子以来积压的怒火似乎突然冲破了他内心的一道堤坝。他想也没想自己在做什么,就伸手去掏魔杖。周围的人纷纷散开,沿着走廊后退。“哈利!”赫敏警告他。“好啊,来吧,波特,”马尔福平静地说,也抽出了自己的魔杖,“现在可没有穆迪在这里关照你了——你要是有种就动手吧——”两人都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同时,两人都采取了行动。“火烤热辣辣!”哈利大喊。“门牙赛大棒!”马尔福尖叫。两根魔杖同时射出光柱,在空中相碰,转了个角度折射出去——哈利的光柱击中了高尔的脸,马尔福的击中了赫敏。高尔大声惨叫着用手捂住鼻子,一个个丑陋的大疖子正从鼻子上冒出来——赫敏紧张地呻吟着,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赫敏!”罗恩赶紧上前,看看赫敏出了什么事。哈利转过身,看见罗恩把赫敏的手从她脸上拉开了。那副模样可不好看。赫敏的门牙——本来就比一般人的大——现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她的牙齿嗖嗖地变长了,越过下嘴唇朝下巴延伸,这使她越来越像一只海狸——赫敏紧张极了,摸了摸牙齿,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这里闹哄哄的在做什么?”一个轻柔而令人厌烦的声音说。斯内普来了。斯莱特林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争着解释,斯内普伸出一根长长的泛黄的手指,点着马尔福说:“你来解释一下。”“波特攻击我,先生——”“我们同时攻击对方的!”哈利大声抗议。“——他击中了高尔——你看——”斯内普仔细打量着高尔,此刻高尔的那张脸放在一本专门讲毒蘑菇的书中倒是挺合适的。“快上医院去吧,高尔。”斯内普平静地说。“马尔福击中了赫敏!”罗恩说,“你瞧!”他强迫赫敏把牙齿露给斯内普看——她拼命用手把它们遮住,不过很不容易,因为她的门牙已经越过了她的领子。潘西·帕金森和斯莱特林的其他女生压低声音,吃吃地笑弯了腰,在斯内普背后朝赫敏指指点点。斯内普冷冷地看了看赫敏,说:“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同。”赫敏哀叫一声,眼里顿时充满泪水,她一转身,撒腿就跑,顺着走廊跑得无影无踪。幸亏哈利和罗恩同时冲着斯内普大喊大叫,幸亏他们俩的声音在石头走廊里造成那么大的回音,幸亏在这样乱哄哄的噪声中,斯内普不可能听清楚他们究竟骂了他什么。不过,他还是猜出了主要的意思。“让我想想,”他说,声音特别软绵绵、滑腻腻的,“格兰芬多学院扣去五十分,波特和韦斯莱各罚一次留校劳动。好了,快进去吧,不然就留校劳动整整一星期。”哈利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这简直太不公平了,他真想给斯内普念咒,把他变成无数个黏糊糊、脏兮兮的碎片。他走过斯内普身边,和罗恩一起来到地下教室的后面,把书包重重地扔在桌上。罗恩也气得浑身发抖——在那一刻,似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然而,罗恩转过身,跟迪安和西莫坐到一起去了,留下哈利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在教室的另一边,马尔福转身背对斯内普,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徽章,得意地笑着。波特臭大粪又闪烁发亮了,在教室这头也能看见。上课了,哈利坐在那里瞪着斯内普,脑子里幻想着各种倒霉的祸事落到斯内普头上……真希望自己知道怎样念钻心咒……那样的话,他就要让斯内普仰面躺倒,像那只蜘蛛一样,抽动着,挣扎着……“解药!”斯内普说,一边环顾着全班同学,他那双冷冰冰的黑眼睛冷却着令人不快的光芒,“你们现在应该准备好自己的配方了。我要求你们仔细地熬,然后,我们就选一个人来试一试……”斯内普的目光与哈利的相遇了,哈利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斯内普想要毒死他。哈利幻想着自己拎起坩埚,冲到教室前面,把它扣在斯内普油腻腻的脑袋上—就在这时,地下教室的门被敲响,打断了哈利的思路。是科林·克里维。他侧着身子闪进教室,朝哈利绽开笑容,然后朝教室前面斯内普的讲台走去。“什么事?”斯内普不耐烦地问。“对不起,先生,我要带哈利·波特到楼上去。”斯内普的目光从鹰钩鼻子垂下来望着科林,笑容在科林热切的脸上消失了。“波特还要上一小时的魔药课。”斯内普冷冷地说,“下了课他再上楼。”科林的脸红了。“先生——先生,巴格曼先生要他去,”他局促不安地说,“所有的勇士都要去的,我看他们是要照相……”哈利真愿意交出他所有的一切,只要能阻止科林说出这最后一句话。他大着胆子用眼角瞥了瞥罗恩,罗恩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很好,很好,”斯内普厉声说,“波特,把你的东西留在这里,我要你待会儿再回来,试验一下你的解药。”“对不起,先生——他必须带着他的东西,”科林紧张地尖着嗓子说,“所有的勇士——”“很好!”斯内普说,“波特——带着你的书包,快从我眼前消失!”哈利把书包甩到肩膀上,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当他走过斯莱特林们坐的桌子时,波特臭大粪的字样从四面八方朝他闪耀。“真是了不起啊,是不是,哈利?”哈利刚走出教室,关上门,科林就迫不及待地说,“是不是?你成了勇士!”“是啊,是很了不起,”哈利语气沉重地说——两人一起朝通向门厅的台阶走去,“他们为什么要照相,科林?”“大概是登在《预言家日报》上吧!”“太棒了,”哈利愁闷地说,“正是我想要的。进一步丢人现眼。”“祝你好运!”科林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那个房间外。哈利敲了敲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较小的教室,大多数课桌都被推到了教室后面,留出中间一大块空地。不过有三张课桌互相对接着,摆在黑板前面,上面盖着一块长长的天鹅绒。在天鹅绒覆盖的课桌后面,放着五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卢多·巴格曼,他正在跟一个哈利从未见过的女巫交谈,那女巫穿着一件洋红色的长袍。威克多尔·克鲁姆跟往常一样阴沉着脸,站在一个角落里,不跟任何人说话。塞德里克正在和芙蓉交谈。芙蓉很开心,哈利从未见过她这么开心过。她不停地甩一甩脑袋,使一头银色的长发闪动着夺目的光泽。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手里举着一架微微冒烟的黑色大照相机,正用眼角注视着芙蓉。巴格曼突然看见了哈利,迅速站起来,身子往前一跳。“啊,他来了!第四位勇士!进来吧,哈利,进来吧……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检测魔杖的仪式,其他裁判员很快就到——”“检测魔杖?”哈利不安地问道。“我们必须检查一下你们的魔杖是否功能齐全,性能完好,因为在以后的比赛项目中,魔杖是你们最重要的器械。”巴格曼说,“专家在楼上,和邓布利多在一起。然后是照几张相片。这位是丽塔·斯基特,”他说,指了指那位穿洋红色长袍的女巫,“她正在为《预言家日报》写一篇关于争霸赛的小文章……”“也许并不是小文章,卢多。”丽塔·斯基特说,眼睛盯着哈利。她的头发被弄成精致、僵硬、怪里怪气的大卷儿,和她那张大下巴的脸配在一起,看上去特别别扭。她戴着一副镶着珠宝的眼镜。粗肥的手指抓着鳄鱼皮手袋,指甲有两寸来长,涂得红通通的。“在我们开始前,我能不能跟哈利谈几句话?”她问巴格曼,但眼睛仍然牢牢地盯着哈利,“年纪最小的勇士,你知道……为了给文章增加点儿色彩。”“没问题!”巴格曼大声说,“就是——不知哈利是否反对?”“嗯——”哈利说。“太好了。”丽塔·斯基特说,眨眼间,她那鲜红色的爪子般的手指就抓住了哈利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她把他拽出了房间,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我们不能待在那里,太吵了。”她说,“让我看看……啊,好的,这里倒是很安静很舒服。”这是一个放扫帚的小隔间。哈利不解地瞪着她。“过来吧,亲爱的——这就对了——太好了,”丽塔·斯基特说着,自己一屁股坐在一只倒扣着的水桶上,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会摔下来,然后她把哈利按在一只硬纸箱上,抬手关上了门,使两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现在,让我想想……”她打开她的鳄鱼皮手袋,抽出一把蜡烛,一挥魔杖,把它们都点燃了,再用魔法使它们都悬在半空中,这样两就能看清他们要做的事情。“哈利,我用速记羽毛笔来做记录,你不会反对吧?这样我可以腾出手来,跟你正常地交谈……”“你用什么?”哈利问。丽塔·斯基特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哈利看到她嘴里有三颗金牙。她又把手伸进鳄鱼皮手袋,掏出一只长长的、绿得耀眼的羽毛笔和一卷羊皮纸,然后把羊皮纸摊在两人中间的一只箱子上,那箱子是装斯科尔夫人牌万能神奇去污剂的。她把绿色羽毛笔的笔尖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吮吸了一会儿,然后把笔垂直放在羊皮纸上。羽毛笔管竖在笔尖上,微微颤动着。“试验一下……我叫丽塔·斯基特,《预言家日报》记者。”哈利赶紧低头望着羽毛笔。丽塔·斯基特的话音刚落,绿色羽毛笔就开始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笔尖灵巧地在羊皮纸上滑过。迷人的金发女郎丽塔·斯基特,现年四十三岁,她的桀骜不驯的羽毛笔曾经揭露过许多华而不实的虚名——“太好了。”丽塔·斯基特说着,把第一张羊皮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她的手袋。然后她朝哈利倾过身子,说道:“那么,哈利……是什么促使你决定报名参加三强争霸赛的?”“嗯——”哈利张了张嘴,但他的注意力被羽毛笔吸引住了。尽管他没有说话,那支笔却在羊皮纸上嗖嗖地移动,在笔尖滑过的地方,哈利辨认出一行新写出的文字:一道丑陋的伤疤,是悲惨往事留下的纪念,破坏了哈利·波特原本应该是英俊迷人的面容,他的眼睛——“别管那支笔,哈利,”丽塔·斯基特很坚决地说——哈利蛮不情愿地抬起头,把目光落在她脸上,“好了——哈利,你为什么决定报名参加争霸赛?”“我没有,”哈利说,“我不知道是谁把我的名字投进火焰杯的。这不是我干的。”丽塔·斯基特扬起一道描画得很浓重的眉毛。“不要紧的,哈利,你不用害怕自己会陷入麻烦。我们都知道你其实根本不应该报名。但你不要为这个担心。我们的读者喜欢有叛逆精神的人。”“要是我没有报名,”哈利重复着自己的说法,“我不知道是谁——”“你对将要进行的比赛项目有何感觉?”丽塔·斯基特问,“是激动?还是紧张?”“我没有认真想过……噢,大概有点儿紧张吧。”哈利说。他说话的时候,感到自己的肠胃很不舒服地蠕动着。“过去有许多勇士都丧生了,是不是?”丽塔·斯基特不依不饶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呢?”“嗯……他们说今年要比过去安全得多。”哈利说。羽毛笔在两人之间的羊皮纸上嗖嗖滑动,像溜冰一样来往穿梭。“当然啦,你过去曾经面对过死亡,是不是?”丽塔·斯基特又问,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觉得那对你产生了什么影响?”“嗯。”哈利还是支支吾吾。“你是否认为,是你过去所受的创伤使你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你是否认为你之所以渴望报名参加三强争霸赛,是因为——”“我没有报名。”哈利说,他开始感到有些恼火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丽塔·斯基特盛气凌人地问他。“不记得。”哈利说。“如果他们知道你要参加三强争霸赛,你认为他们会有什么感觉?是骄傲?担心?还是生气?”哈利现在真的感到恼怒了。他父母活着会有什么感觉,他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可以感到丽塔·斯基特的目光牢牢盯在他身上。他皱起眉头,躲开她的视线,低头看着羽毛笔刚刚写出的文字:当我们的谈话转向他已几乎毫无印象的父母时,那双绿得惊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哈利大声地说。丽塔·斯基特还没来得及说话,扫帚间的门被拉开了。哈利转过头,耀眼的光线刺得他直眯眼睛。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俩,一边挤进了扫帚间。“邓布利多!”丽塔·斯基特大声说道,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但哈利注意到,她的羽毛笔和羊皮纸突然从神奇去污剂的箱子上消失了,丽塔爪子般的手指正匆匆扣上她的鳄鱼皮手袋的搭扣。“你好吗?”她说着,站起身来,向邓布利多伸出一只男人般的大手,“我夏天的那篇关于国际巫师联合会大会的文章,不知你看了没有?”“真是棒极了,”邓布利多说,两只眼睛灼灼发亮,“我特别爱读你把我描写成一个僵化的老疯子的那一段。”丽塔·斯基特丝毫也没有显出害臊的样子。“我只是想说明你的某些观点有点儿过时了,邓布利多,外面的许多巫师—”“我很愿意听到你坦率的推理,丽塔,”邓布利多说着,笑微微、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但是恐怕这个问题我们只好以后再谈了。魔杖检测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我们的一位勇士躲在扫帚间里,仪式就不能进行。”哈利正巴不得离开丽塔·斯基特呢,他立刻回到房间里。其他几位勇士都已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了,他赶紧过去坐在塞德里克旁边,望着前面铺着天鹅绒的桌子,那里已经坐着五位裁判中的四位——卡卡洛夫教授、马克西姆夫人、克劳奇先生和卢多·巴格曼。丽塔·斯基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哈利看见她又偷偷地从手袋里掏出那卷羊皮纸,铺在膝盖上,咂了咂速记羽毛笔的笔尖,再一次把笔竖直放在羊皮纸上。“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奥利凡德先生。”邓布利多在裁判席上坐下,对几位勇士说,“他将要检查你们的魔杖,确保魔杖在比赛前状态良好。”哈利环顾四周,看见一个长着两只浅色大眼睛的老巫师静悄悄地站在窗边,他感到十分意外。哈利以前见过奥利凡德先生——三年前在对角巷,哈利正是从这位魔杖匠人手里买回了自己的魔杖。“德拉库尔小姐,你先来,好吗?”奥利凡德先生说着,走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上。芙蓉·德拉库尔轻盈地走向奥利凡德先生,把自己的魔杖递给了他。“嗯……”他说。他像摆弄指挥棒一样,让魔杖在修长的手指间旋转着,魔杖喷出许多粉红色和金色的火花。然后他又把魔杖贴近眼前,仔细端祥着。“不错,”他轻声地说,“九英寸半……强性很好……槭木制成……里面含有……噢,天哪……”“含有一根媚娃的头发,”芙蓉说,“是我奶奶的头发。”这么说,芙蓉果然有一部分媚娃血统,哈利想,他要把这点记在脑子里,回去告诉罗恩……接着他才想起来,罗恩已经不跟他说话了。“没错,”奥利凡德先生说,“没错,当然啦,我本人从未用过媚娃的头发。我觉得用媚娃头发做的魔杖太敏感任性了……不过,各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既然它对你合适……”奥利凡德先生用手指捋过魔杖,显然在检查上面有没有擦痕和碰伤。然后,他低声念道:“兰花盛开!”一束鲜花绽放在魔杖头上。“很好,很好,状态不错,”奥利凡德先生说,一边把鲜花收拢,和魔杖一起递给芙蓉,“迪戈里先生,轮到你了。”芙蓉脚步轻捷地返回自己的座位,与塞德里克擦肩而过时,朝她嫣然一笑。“啊,这是我的产品,是不是?”塞德里克把魔杖递过去时,奥利凡德先生说,比刚才兴奋多了,“没错,我记得很清楚。里面有一根从一只特别漂亮的雄独角兽尾巴上拔下来的毛……准有五六英尺长呢。我拔了独角兽的尾毛,它差点儿用角把我戳了个窟窿。十二又四分之一英寸……柃木制成……弹性良好。状态极佳……你定期护理它吗?”“昨晚刚擦过。”塞德里克说,咧开嘴笑了。哈利低头看看自己的魔杖,上面布满了手指印儿。他从膝盖上揪起长袍的一角,想偷偷把魔杖擦干净。魔杖头上冒出几颗金星,芙蓉·德拉库尔非常傲慢地扫了他一眼,他只好作罢。奥利凡德先生从塞德里克的魔杖头上喷出一串银白色的烟圈,烟圈从房间这头飘到那头,他表示满意,说道:“克鲁姆先生,该你了。”威克多尔·克鲁姆站起身来,耷拉着圆乎乎的肩膀,迈着外八字的脚,没精打采地朝奥利凡德先生走去。他把魔杖塞了过去,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双手插在长袍的口袋里。“嗯,”奥利凡德先生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是格里戈维奇的产品。他是一位出色的魔杖匠人,尽管他的风格我并不十分……不过……”他举起魔杖,在眼前翻过来倒过去,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没错……鹅耳枥木,含有龙的心脏腱索,对吗?”他扫了克鲁姆一眼——克鲁姆点了点头,“比人们通常见到的粗得多……非常刚硬……十又四分之一英寸……飞鸟群群!”鹅耳枥木的魔杖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像手枪开火一般,一群小鸟扑扇着翅膀从魔杖头上飞出来,从敞开的窗口飞进了淡淡的阳光中。“很好,”奥利凡德先生说,把魔杖递还给克鲁姆,“还有最后一位……波特先生。”哈利站起来,与克鲁姆擦肩而过,向奥利凡德先生走去。他交出自己的魔杖。“啊,是的,”奥利凡德先生说,一对浅色的眼睛突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是的,是的,是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哈利同样记忆犹新,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在他十一岁生日那天,他和海格一起走进奥利凡德先生的店铺,要买一根魔杖。奥利凡德先生量了他身体各部位的尺寸,就开始把一根根魔杖递给他试用。哈利觉得自己把店铺里的魔杖都挥舞遍了,才终于找到一根适合自己的——这根魔杖是用冬青木制成的,十一英寸长,里面含有一根凤凰的尾毛。当时奥利凡德先生看到哈利摆弄这根魔杖时得心应手的样子,感到非常吃惊。“真是奇妙,”他说,“太奇妙了。”当哈利追问究竟有什么奇妙时,奥利凡德先生才解释说,哈利魔杖里的那根凤凰羽毛和伏地魔的魔杖里的羽毛是同一只鸟身上拔下来的。哈利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他非常喜欢自己的魔杖,在他看来,这根魔杖与伏地魔的魔杖之间的关系并不能怪它——就像他自己不能断绝与佩妮姨妈之间的亲戚关系一样。不过,他真希望奥利凡德先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房间里的人。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奥利凡德先生泄露了这个秘密,丽塔·斯基特的那支速记羽毛笔大概会兴奋得爆炸起来。奥利凡德先生检查哈利魔杖的时间比其他人的长得多。最后,他让魔杖上头喷出一股葡萄酒,然后把魔杖递还给哈利,宣布它的状态非常良好。“谢谢大家,”邓布利多说,在裁判桌旁站了起来,“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上课了——也许直接下去吃饭更便当一些,反正他们很快就要下课了——”哈利这才觉得今天总算有了件顺心的事。他站起来准备离开,可是那个拿着黑色照相机的男人一跃而起,清了清嗓子。“照相,邓布利多,照相!”巴格曼兴奋地喊道,“裁判和勇士来一个合影,你认为怎么样,丽塔?”“嗯——好吧,先照合影,”丽塔·斯基特说,目光再一次落到哈利身上,“也许待会儿再照几张单人的。”照相花了很长时间。马克西姆夫人无论站在什么位置,都把别人挡住了,而且房间太小,摄影师无法站得很远,把她收进镜头;最后她只好坐下来,其他人都站在她周围。卡卡洛夫不停地用手指绕着他的山羊胡子,想使它翘成一个卷儿。克鲁姆呢,哈利还以为他对这类事情习以为常了呢,没想到他却躲躲闪闪地藏在大家后面。摄影师似乎特别积极地想让芙蓉站在前面,可是丽塔·斯基特总是赶上前来,把哈利拉到更突出的位置。然后,她又坚持要给勇士们一个个地拍单人照。过了好长时间他们才终于脱身出来。哈利下楼吃饭,赫敏不在那里——他猜她大概还在医院治疗牙齿。哈利独自坐在桌子一端吃饭。饭后,他返回格兰芬多城堡,一路上想着他必须完砀山飞来咒作业。他上楼来到宿舍,遇见了罗恩。“你来了一只猫头鹰。”哈利刚走进去,罗恩就生硬地说,一边指着哈利的枕头。那只学校的谷仓猫头鹰正在那里等他。“哦——好的。”哈利说。“还有,我们明天晚上被罚留校,在斯内普的地下教室。”罗恩说。说完,他径直走出了房间,看也不看哈利一眼。一时间,哈利考虑是否追出去——他搞不清自己是想跟罗恩谈谈,还是想揍他一顿,这两件事似乎都很吸引人——可是小天狼星回信的诱惑力太强了。哈利大步走向谷仓猫头鹰,从它脚上解下那封信,把它展开来。哈利——我在信里不能畅所欲言,万一猫头鹰被截获就太危险了——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你能保证11月22日凌晨一点独自在格兰芬多塔楼的炉火边等我吗?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能够照料好自己,而且我认为,只要你在邓布利多和穆迪身边,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不过,似乎有人正在极力做这样的尝试。给你报名参加争霸赛是非常冒险的,特别是在邓布利多的鼻子底下这么做。千万留神,哈利。如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我仍希望你写信告诉我。11月22日能否赴约,请尽快告知。小天狼星哈利·波特与火焰杯19-1匈 牙 利 树 蜂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哈利只有想到快要跟小天狼星面对面交谈了,才感到有点儿精神支柱,这是黑暗无比的地平线上的惟一亮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自己成为学校勇士时的那份震惊已经稍微淡化了,而另一种恐惧开始渗透他的内心: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呢?第一个项目一天天地逼近了,他觉得它就像一可怕的庞然大物,盘踞在他前方,阻挡着他的道路。他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焦虑过;以前,即使是在魁地奇比赛前,即使是在最后那场对斯莱特林队的学院杯魁地奇决赛前,他也没有这样忧心忡忡。哈利觉得简直无法设想未来。他感到他的整个生命都在朝第一个项目逼近,并将在第一个项目中结束……他也承认,小天狼星不可能使他情绪好转多少,因为他必须当着几百个人的面完成一项未知的、危险的、难度极大的魔法活动,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能见到一张友好的面孔也是莫大的安慰啊。哈利给小天狼星写了回信,说他将在小天狼星提议的时间守在公共休息室的炉火边。他和赫敏花了很长时间,反复研究那天夜里怎样把逗留在公共休息室里的人都赶出去,设想了好多计划。如果到时候实在没有办法,他们就准备扔出一包粪蛋,但他们希望用不着使出这一招——费尔奇会活剥了他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