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那么一点点。但大都是我不喜欢的。」潘思德曼太太回答:「我想,你不会喜欢坐在这里听人家议论你吧?你带你的侍童去阳台坐,汉曲会拿冷饮给你们。去吧!」假如苏菲不是那么紧张的话,霍尔脸上的表情一定会让她笑出来,他显然一点都没预期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他略略耸了一下肩膀后,还是站起来,投给苏菲一个略带警告的脸色,挥手要马鲁克在他之前走出房间。潘思德曼太太僵硬的身体稍微转过去,目送他们离开房间,然后她对侍童点点头,于是他也匆忙离开。在那之后,潘思德曼太太转过来面对苏菲,这令苏菲更加紧张。「我比较喜欢他黑头发的样子。」潘思德曼太太说:「那孩子有点往歪路上走。」「谁?马鲁克吗?」苏菲困惑地问。「不是那个侍者,」潘思德曼太太说:「他还没聪明到会让我担心的程度。围龙太太,我说的是霍尔。」「噢!」苏菲有些吃惊,不明白为何潘思德曼太太说的是「在往歪路上走」。依她之见,霍尔老早就变坏了。「看他的外表!」潘思德曼太太一鼓作气地往下说:「还有,看看他那身衣服!」「他一向非常重视外表。」苏菲附和着,但奇怪自己语气为何如此温和。「是的,一向如此。我也很注重外表,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潘思德曼太太说:「但是干吗去穿一件有迷咒的衣服?那是专用来吸引女孩的魅力迷咒。我得承认他弄得很巧妙!居然藏在衣服的缝合处里!连我这个训练有素的眼睛都很难侦察得出。这迷咒会令女孩子几乎无法拒绝他。这不是在往黑魔术的邪路上走是什么?围龙太太,我相信身为母亲的你一定很担心吧?」苏菲不安地想到那件灰色大红色的外套。她在缝布边时,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潘思德曼太太是魔法的专家,而她苏菲不过是个做衣服的专家。潘思德曼太太将两手放在手杖上头,上身倾斜,她那训练有素的锐利眼睛笔直地看入苏菲的双眼,苏菲越来越紧张不安。「我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潘思德曼太太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我可以感觉到死亡在悄悄接近。」「不会的。」苏菲试着说些安慰的话。但是当潘思德曼太太那样盯着她时,说什么都好像不对劲。「不会错的,围龙太太。」潘思德曼太太说:「这也是为什么我急着跟你见面的原因。你知道,霍尔是我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在我将退休时,他由国外跑来。我训练好班哲明?苏利曼后,本以为我的教书生涯已经告一段落。班哲明,你比较熟悉的名字大概是苏利曼巫师吧?我帮他找了宫廷魔法师的工作,巧的是,他跟霍尔都来自同一个国家。霍尔出现时,我一看就知道他的想象力和能力都在苏利曼的两倍之上。虽然个性上有些缺点,但是瑕不掩瑜,我知道他是良善的力量。良善!但是围龙太太,他现在成了什么样了?」「是啊,为什么?」苏菲问。「他一定出过什么事。」潘思德曼太太仍然紧盯着苏菲,说:「我死前一定要把这个纠正过来。」「依你猜测,是出了什么错?」苏菲不安地问道。「我必须仰仗你来告诉我。」潘思德曼太太说:「我的感觉是,他走上跟荒地女巫一样的路了。我听说她原本不是恶人,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因为她比我们两人年纪都大,她是靠着魔法维持青春不坠的,霍尔的天赋和她不相轩轾,看来越是天赋高的人,越难避免在一些特别危险的事物上自作聪明,结果就造成致命伤,往邪恶一路堕落下去。霍尔为什么会这样,你有没有任何概念?」卡西法的声音突然在苏菲脑中出现:「这契约长此以往对我们两人都很不好。」尽管外头的热风透过敞开的窗口吹进这个优雅的房间,她仍然打了一个寒战。「是的。」她说:「他跟他的火魔签了某种契约。」潘思德曼太太拄着拐杖的双手微颤了一下。「这就是了!围龙太太,你一定要把那个契约打破。」「但愿我知道该怎么做。」苏菲说。「我确信你的母性本能和你本身强大的魔法天赋,将会给你指出一个方法。」潘思德曼太太说:「围龙太太,或许你没注意到,但我一直在观察你……」「噢,我注意到了,潘思德曼太太。」苏菲说。「而我喜欢你的天赋。」潘思德曼太太说:「它能赋予你生命。比如你手中的拐杖吧,显然你跟它说过话,说多了它就变成一根外行人所说的魔杖。我想,要破除那个契约你应该不会太困难才是。」「但是,我需要知道契约的内容。」苏菲说:「是霍尔跟你说我是女巫的吗?因为如果他……」「他没有。你无需觉得不好意思。我的经验足以察知像这样的事情。」说完,她闭上双眼,那感觉就像强光突然被关掉一样,苏菲暗暗松一口气。「关于那种契约,」她说:「我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她的拐杖又动了一下,好像她在颤抖似的,嘴巴则抿成一条直线,好像无意中咬到辣椒一样。「不过我终于明白,」她说:「女巫发生了什么事。她跟火魔签约。随着时间过去,火魔控制了她。邪魔是不了解善恶的分野的,但是如果人类能给它们贵重的东西——只有人类独有的东西的话,它们就会接受贿赂而签下契约。经由契约,两者的生命都得以获得延长,而人类也可以获得火魔的法力,增长自己原有的功力。」潘思德曼太太再度张开眼睛。「关于这个话题,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必须找出火魔由霍尔那里拿了什么。我得跟你说再见了,我需要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像魔法一样,也有可能是出于魔法,门打开,侍童走了进来,领苏菲出去。苏菲很高兴终于可以离开,她已经快尴尬到无地自容了。她转过头看到门阂起来,将潘思德曼太太僵硬挺直的身影关在门后。她想着:若自己真是霍尔的母亲的话,是不是还会怕潘思德曼太太怕得这么厉害?答案是「会」。她喃喃地跟自己说:「真是蛮佩服霍尔的!可以忍受这样可怕的老师一天以上。」「什么事,夫人?」带路的侍童问她,以为她在跟他说话。「我说,下楼梯要走慢点,不然我跟不上。」苏菲说,她的膝盖发着抖。「你们年轻人就是横冲直撞的。」那侍童体贴地领着她慢慢走下光可鉴人的楼梯。走到一半时,苏菲逐渐由惊吓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开始思考潘思德曼太太方才说的话。她说苏菲是女巫,奇怪的事,苏菲很自然就接受了。因为这说明了为什么一些特定的帽子会热卖,珍法丽儿为何能嫁给某某男爵,也就说明了为什么荒地女巫会嫉妒她。苏菲似乎一直都知道这些事,但潜意识里她有可以逃避,觉得身为三个小孩中的老大,不应该有这样神奇的天赋礼物。蕾蒂则较能理性地看待这些事情。接着她想到那件灰色与大红色的外套,一失神,差点跌下楼梯。是她把迷咒放上去的!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跟那件衣服说的——「缝了好迷死女孩子们!」那衣服当然照做了。那天在果园里它吸引了蕾蒂。昨天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安歌丽雅小姐暗地里一定也受到它的影响。天哪!苏菲心中暗暗叫苦,我是帮凶!帮他伤了两倍的女孩子的心!明天一定得想办法把那件衣服由他身上剥下来。霍尔就穿着那套衣服跟马鲁克在凉爽的黑白相间客厅里等她。马鲁克看到苏菲缓慢地跟在侍童身后走下楼梯,担忧地以手肘轻推了霍尔一下。霍尔露出难过的表情。「你看起来糟透了!我看我们不要去见国王好了。我去跟国王解释你不能去的理由时,会顺便自我抹黑,我可以说是我邪恶的行为把你气病什么的。那也是实话,瞧你这个样子。」苏菲当然不想见国王,但是她想到卡西法说的话。如果国王命令霍尔到荒地去,而霍尔不幸地被女巫抓住,苏菲自己也会失去回复年轻的机会。因此她摇摇头,说:「见过潘思德曼太太后,印格利国国王看起来大概会跟普通人差不多了。」第13章 抹黑霍尔的名声他们到达王宫时,苏菲又开始紧张得要命,那些为数众多的圆形屋顶令她目眩神摇。通往前门的是一串长长的阶梯,每隔六个梯级就有一位穿着鲜红制服的士兵在站岗。可怜的孩子们,这么大热天一定快热晕了,苏菲想着。她喘着气,走过一个个士兵的身旁,一路昏沉沉地往上走。阶梯再上去是拱门、大厅、长廊、会客室,一个接一个,苏菲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了。每个拱门口都有穿着美丽服装、戴白手套的人问他们来的目的,问完后带他们到下一个拱门,将他们交给拱门口负责接待的人。「围龙太太觐见国王。」每个接待者的声音就这样一路混着回音响彻长廊。大约半途中,霍尔被礼貌地请去一旁等候,苏菲和马鲁克则被人一手转过一手,一直到他们抵达一间壁上镶有数百片颜色各异的木片的接待室。在这儿,马鲁克也被请去一旁等候,苏菲独自一人,已经有点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怪梦了。有人领着她走过一道大大的双扇门,这次,回声说的是:「陛下,围龙太太觐见。」而国王就在那里!不是坐在王座上,而是坐在接近这个大房间中间,一张只点缀着一丁点金叶的方形椅子上,他的穿着远比那些服侍他的人朴素。他身边没有什么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他一腿外伸,坐得很有国王的威严;胖胖的、轮廓不是非常清晰,但仍算得上是英俊好看。在苏菲看来,他似乎相当年轻,略略带点王者的傲气,但她觉得以那张脸来判断,他对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有信心。他开口问道:「霍尔巫师的母亲,你找我有什么事?」苏菲突然惊觉到,她正面对着国王说话,一时几乎要被这个巨大的事实所淹没。她昏沉地想着,好像坐在那里的人和那个称为王权的庞大、重要的东西,是恰好坐在同一把椅子上的两个不同个体。她脑子一片混沌,霍尔事先教他的那些话,她一句也想不起来,但是她总得说些什么。「陛下,他要我来告诉你,他不要帮你去找你弟弟。」她说。她瞪着国王,国王也回瞪过来。天哪,一团糟!「真的吗?」国王问道:「我问他的时候,他好像蛮乐意的。」苏菲脑袋里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是:她是来破坏霍尔的名誉的。因此她说:「他骗你的。他不想惹你生气。他滑溜得跟泥鳅一样,您懂我的意思吧?陛下。」「而他想从寻找我弟弟贾斯丁的工作上溜走?」国王说:「我知道了。您要不要坐下来?我看您有点年纪了。然后告诉我他的理由。」房里还有一把长的很普通的椅子,离国王颇有点距离,苏菲坐下时,椅子叽叽嘎嘎地响,她坐好后,学潘斯德曼太太那样,把双手搭在拐杖上头,希望这样会令她觉得好过些。但她的脑袋仍因为恐惧而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是:「只有胆小鬼才会送他的老母亲来为他求情,陛下您由这件事就可以推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了。」「这样的方式颇不寻常,」国王沉重地说:「可是我跟他说过,要是他能同意的话,我会给他丰厚的报酬。」「噢,他到不是那么在意钱,」苏菲说:「但他实在怕荒地女巫怕的要死。因为那女巫对他下了咒,最近那个咒语已经追上来了。」「那样的话,他是很有理由害怕。」国王说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再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巫师的事。」关于霍尔吗?苏菲拼命地想。我得破坏他的名誉!但是她脑袋空空如也。有一会儿他甚至觉得霍尔似乎毫无瑕疵,这种想法实在有够蠢!「呃,他性格浮躁、粗心自私又歇斯底里,」苏菲说:「大半的时间我觉得他只要自己过得好,根本不管别人死活。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其实对某些人好的不得了。然后我又想,他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对人好,但是后来又发现他对贫困者的收费都特别低。陛下,我不知道耶,反正他是一团糟。」国王说:「我对他的印象是,他是一个没有原则、滑溜的混混,能言善道又脑袋精光。你同不同意?」「说得好!」苏菲完全赞成。「不过你漏掉虚荣和……」她狐疑地隔着距离看国王,他好像很乐于帮她抹黑霍尔似的。国王微笑着。那是一种略带着不太有把握,很适合他这个人,而不是他应该有的一国之君的微笑。「围龙太太,谢谢你。」他说:「你的坦诚令我如释重负。霍尔巫师答应去找我弟弟,他答应得太爽快了,还我担心他若不是天生爱炫耀,就是为贪图赏金不择手段。但是你让我知道,他正是我需要的人。」「天哪!该糟了!」苏菲叹道:「他要我来告诉你,他不要去的。」「你是告诉我了。」国王把椅子拉近些。「让我也对你同样坦白吧,围龙太太。」国王说:「我急于找我弟弟回来,不光是因为我喜欢他,很后悔跟他吵了一架;也不是为了有些人在背后谣传说我杀了他——只要是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围龙太太,事实是,我弟弟贾斯丁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将军。北高地和始坦奇尔很快就会对我国宣战,我不能没有他。你知道,女巫也威胁过我。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指出贾斯丁确实尽了荒地,我相信女巫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我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他。我想她把苏利曼巫师抓去,是为了拿他当诱饵来钓贾斯丁,所以我需要一个很聪明、不同凡俗的巫师去把他救回来。」「霍尔会偷跑的。」苏菲警告国王。「不会的。」国王说:「我不认为如此。由他送你来这件事就看得出来,围龙太太,它是要让我知道他是个懦夫,而且他不在乎我是怎么看他的,对不对?」苏菲点点头,她希望她能记住所有霍尔交代她那些技巧高明的话。虽然她不懂,但是国王会听得懂的。「这绝不是虚荣的人做的事。」国王说:「没人会这样的,除非是把它当作最后手段。我依此推断,如果我让霍尔巫师清楚知道他的最终手段无效,他就会照我的意思去做了。」「陛下,我觉得你的解读可能有错,他应该没有那样的意思。」苏菲说。「错不了的,」国王微笑着。原本稍嫌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确信自己判断正确,「围龙太太,你回去跟霍尔巫师说,由现在开始,我任命他为皇家巫师,指挥寻找贾斯丁王子的事宜。在年底前,不论人是死是活都要找到。你可以离开了。」他像潘斯得太太那样,对苏菲伸出一只手,但气势没那么可怕。苏菲站起来,不太确定需不需要吻那只手,因为她最想做的,其实是举起拐杖狠狠敲国王的头。她只是握了一下国王的手,并僵硬地行了一个小礼,这样做好像也是对的,她蹒跚地走向门口时,国王给他一个友善的微笑。「噢,可恶!」她喃喃自语。这不仅跟霍尔期待的结果完全相反!这下可好了!霍尔还得把城堡搬到千里之外。蕾蒂、玛莎和马鲁克都会很难过不说,还有像倾盆大雨似的绿色黏液铁定会冒出来。「当老大就是这样,」她一边推开那扇沉重的双扇门一边嘀咕:「总是赢不了!」出错的还不止这一桩!在困惑与失望之中,苏菲走错了门,进入一间四面都是镜子的接待室。苏菲在镜里看到自己穿着美丽的灰衣裳,略略驼背,蹒跚行走的身影。房里有许多人穿着蓝色宫廷服,其余的人则穿着和霍尔一样美丽的外衣。但是他没看到马鲁克,麦克应该是在一间墙上铺有各色木片的接待室等她才对。「要命!」她叹道。有位朝臣急步对她走来:「魔法夫人,我能帮您的忙吗?」这是个小个子男人,眼睛红红的。苏菲瞪着他瞧。「噢,我的天!」她惊叹了一声:「咒语生效了,对不对?」「是的。」小个子男人带点悲伤的说:「当他一直打喷嚏的时候,我解除了他的武装。现在他在告我,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快乐地笑开来。「我亲爱的珍终于回到我的身边。现在,我能为您做什么?我觉得您的快乐就是我的责任。」「彼此彼此。」苏菲说:「你会不会恰好就是卡特拉克男爵?」「正是在下。」小个子朝臣说着,对她弯腰鞠了一个躬。珍法丽儿怕不比他高出一尺!苏菲想着,这绝对是我的错!「是的,你可以帮我个忙。」苏菲说。然后跟他描述马鲁克的长相。男爵跟她保证他会叫人去带马鲁克过来,在入口的大厅和她会合,而且一点也不麻烦。他亲自带苏菲到一位戴手套的侍者前面,将她托付给他,然后一再地鞠躬和微笑。于是,就如同来时那般,她被一个个转手,最后终于蹒跚走下有士兵守卫的那个前门的长梯。但是马鲁克不在那里,霍尔也不在,不过没有看到霍尔反而让她稍稍放心。她想,她早该猜到事情会有这种结果了!那位卡特拉克男爵显然和她一样,永远没办法做对任何事。她能找到路出来,搞不好都算运气了!她又累又热又灰心,决定不再等马鲁克。她只想在炉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跟卡西法说她如何把事情搞成一团糟。她笨拙地走下那堂皇的阶梯,走过一条壮丽的街道,再沿着一条高塔、尖塔和镀金屋顶多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街道走着,她发现情况比她预期的糟糕。她迷路了!她完全没有概念,要如何才能找到霍尔城堡的入口——那个经过伪装的马厩。她转入另一条美丽的大街,但还是毫无印象。转到这个时候,她甚至连回王宫的路都不记得了。她试着问路上的行人,但是大部分的人都跟她一样,又热又累。「围龙巫师?」他们问:「那是谁?」苏菲无助地蹒跚而行。就在她行将放弃,打算坐在下一个门口过夜时,她正好经过潘恩德曼太太的屋子所坐落的窄路。啊,她想,我可以去问她的仆人,他看起来跟霍尔很亲,应该会知道霍尔住那里。所以她就转身向那条街走去。就在这时,荒地女巫对着她迎面走来。很难说苏菲是怎么认出她的,因为她的脸看起来并不相同。她的头发在上次见到时是整齐的栗子色卷发,而现在则是浓密的红色波浪,且一直垂到腰间。她穿着一件飘逸的褐色及浅黄色衣服,看起来非常时髦可爱。苏菲一眼就认出她了,脚步几乎要停下来。但是苏菲想,她没有理由会记得我,我不过是她下咒害过的几百个人里面的一个。所以她勇敢地继续前进,拐杖在圆石子路上敲出砰砰的声音,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万一有麻烦的话,潘思德曼太太说过,这根拐杖已成为有强大力量的法器。这时另一个错误!女巫在小路上对着她飘过来,微笑着并转动着阳伞,后头跟着两位穿桔色丝绒制服,脸色闷闷不乐的侍童。当她走到与苏菲平行时,她停下来,香水味直钻入苏菲的鼻子。「咦,这不是海特小姐吗?」女巫笑着说:「我看过的脸孔决不会忘记,尤其是我制造出来的,更不会忘。你来这里干嘛?穿得那么漂亮!如果你想拜访那个潘思德曼太太的话,你可以不用麻烦了。那老家伙已经死了。」「死了?」苏菲吓了一大跳,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可是她一个钟头前还活着呀!但是她硬生生把话吞回去。因为死亡就是这么回事——人们一直到死前都是活着的。「是的,死了,」女巫说。「谁叫她拒绝告诉我,一个我在找的人住在哪。她说:「除非我死了。」所以我就帮她了结她的心愿。」她在找霍尔!她思索着:现在我该怎么办?如果苏菲不是又热又累的话,她早就吓得不知该如何思考了。一个能力强到足以杀死潘思德曼太太的女巫,要对付苏菲简直是轻而易举,不管有没有拐杖都一样。如果让她起了疑心,怀疑苏菲可能知道霍尔的下落的话,苏菲铁定完蛋。所以也许苏菲记不起城堡的入口处反倒是好事一件。「我不知道你杀的那个人是谁,」她说:「但那让你变成一个邪恶的杀人凶手。」但是女巫似乎还是动了疑心,故意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要去拜访潘思德曼太太?」「没有啊,」苏菲不上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即使不认识她,冲着你杀了她这一点,我还是可以叫你是谋杀者。」「不然你要去哪里?」女巫问。苏菲很想叫她少管闲事,但那样无疑自找麻烦,所以她说出她唯一想得到的事:「我要去见国王。」女巫不相信,哈哈大笑。「可是,国王肯见你吗?」「当然了!」苏菲因为既害怕又生气而发抖着。「我有预定见面时间的。我要……要请求他给予帽商较好的工作环境。好叫你知道,虽然你把我变成这样,我还是一直在工作的。」「那你走错方向了。」女巫说:「王宫在你后面。」「噢,是吗?」她不用假装惊讶:「那我一定是转错方向了。自从你把我变成这样,我的方向感就变得很差。」女巫高兴地大笑,说她一句也不相信。「跟我来,我会指给你看到王宫的路怎么走。」苏菲别无选择,只能转身跟在女巫身边走,那两个侍童则苦着脸跟在她们后面。气愤与无助感笼罩在苏菲的心头,她看着身旁步伐流畅优雅的女巫,想起潘思德曼太太说的,她其实已经是一个老妇。不由在心中大叫:不公平!但是她丝毫无能为力。「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这样?」她们走到一条尽头有喷泉的美丽大街时,苏菲忍不住问她。「你妨碍我搜集一些我需要的情报。」女巫回答。「当然,最后我还是拿到手了。」苏菲听得一头雾水,她正在想,若跟她说她一定是搞错了,不知会不会有帮助时,女巫说了:「不过,我敢说你是完全一无所知!」说完开心地大笑,仿佛这是整个事件中最好笑的一部分。然后她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威尔斯的国家?」「没有。那是在海底下吗?」女巫觉得这个超爆笑的。「目前还没。那是霍尔巫师的老家。你知道霍尔巫师吧?」「听人说过。」苏菲撒谎:「人家说他会吃女孩子,他跟你一样邪恶。」边说边觉得全身冰冷,但是,这和她们当时正经过的喷泉似乎无关。过了喷泉,越过一个粉红色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就是通往王宫的石梯,王宫高高地坐在上头。「到了,王宫就在那儿。」女巫问道:「你有办法应付那些阶梯吗?」「不会输你的。」苏菲说:「你把我变回年轻的样子,就是这种大热天我都可以跑给你看。」「那乐趣就要减掉一半了。」女巫说:「上去吧!如果你真见到了国王,替我提醒他,是他的祖父把我送去荒地的。我跟他有仇。」苏菲抬眼看那长长的阶梯,心里充满无助感。唯一庆幸的是,除了士兵之外,没有别人在场,但是依她今天的运气看来,如果马鲁克和霍尔偏在这时往下走来,她也不会太过惊讶。女巫显然决定站在那里看她走上去,苏菲别无选择,只好努力地爬楼梯。脚步蹒跚地走着,经过汗流浃背的士兵们,一直走到王宫的入口处,每走一步就更恨女巫一分,到达最顶端时,她喘着气转过身子,发现女巫仍站在原处,远远看去像片浮动的枯叶,旁边是两个小小的桔色形体。她在等着看好戏,看苏菲被人由王宫撵出来。「诅咒她!」苏菲恨恨地说。她蹒跚地走到拱门的守卫那儿,运气仍然不佳——马鲁克和霍尔都不在她视力所及的范围内。逼不得已,她只好跟守卫说:「我有事忘了跟国王说。」他们还记得她,所以让她进去了,由戴白手套的接待人员接待她。苏菲还没把事情想清楚前,王宫的接待机制又开始运转了,她又像第一次那样,被一手传过一手,直到她又抵达那个双扇门,同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人宣告道:「陛下,围龙太太再度求见。」苏菲走进同一个大房间时想着,这真像是一场恶梦!她除了进一步破坏霍尔的名誉之外,似乎别无选择。问题是,在经过那么多事以及再度的严重怯场后,她的脑袋只有比以前更空白。这次国王站在角落的一张大书桌前,热切地在一张地图上移动棋子。他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说:「他们说你有要紧的话忘了跟我说。」「是的,」苏菲回道:「霍尔说,除非你答应把公主嫁给他,他才肯去找贾斯丁王子。」我哪来的怪念头?她心里暗骂自己,他会把我们两人一起宰了。国王忧虑地看了她一眼。「围龙太太,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说:「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你一定是非常担心你儿子才会这么说,但是你不能永远把他绑在身边呀。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请过来坐下,你看来很疲倦。」苏菲拐着走到国王指着的那张椅子,沉重地坐下去,心想不知何时卫兵会进来逮捕她。国王四处略略张望一下,说:「我女儿刚刚还在这里的。」然后,苏菲吓了一大跳,他弯身在桌子下找。「薇乐莉雅,」他唤着:「薇莉,出来喽。这边,乖。」底下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薇乐莉雅有桌下侧身而出,坐在地上,和气地露齿微笑。她共有四颗牙,因为年纪还小,头发尚未长全,只在耳上显出稀疏且接近白色的一圈。她看到苏菲时,嘴咧得更开,将刚在吸吮的大拇指伸出来,抓住苏菲的衣服。就这样拉着她的裙子站起来,在苏菲的裙子上留下一条湿印。然后直直望着苏菲的脸,小薇乐莉雅以一种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外国语言,对苏菲和气的咿咿呀呀致意。「噢。」苏菲觉得自己像个超级笨蛋。「围龙太太,我了解为人父母者的感受。」国王说。第14章 生病的皇家巫师苏菲搭乘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国王座车,回到城堡的金斯别利城入口。车上还有车夫、车童和一位仆役。随行保护的则有一位士官和六个士兵。所以这样隆重,全是因为薇乐莉雅公主的缘故,她爬到苏菲身上玩。马车在短短的下山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苏菲衣服上犹留有薇乐莉雅公主湿漉漉的口水痕迹,那是她喜爱的明证,苏菲忍不住要微笑起来。她终于了解玛莎的一些想法了,虽然十个小孩感觉上还是太多了些。当薇乐莉雅公主在她身上爬上爬下时,她想起女巫曾经对公主做出某种威胁,她忍不住跟薇乐莉雅说:「我绝不许那女巫动你一根汗毛!」当时国王没说什么,但是随后却叫皇家马车送她回去。车队在伪装的马厩外头热热闹闹的停住了。马鲁克由门内冲出来,挡在正在扶苏菲下车的仆役身前,问道:「你跑哪里去了?我担心得要死!霍尔心情非常恶劣……」「我知道他会,」苏菲担心地说。「因为潘思德曼太太死了。」马鲁克说。霍尔也来到门口,他看起来苍白且情绪低落。他手里拿着一个卷轴,上面盖有王室红蓝二色的印章,苏菲带着罪恶感看它。霍尔赏给那士官一个金币。一直到车子与车队辘辘地离开后都一言不发。然后他说:「为了摆脱一个老女人,居然要动用到四匹马和十个人!你对国王做了什么?」苏菲跟着霍尔和马鲁克进入屋里,她原以为会看到一屋子的绿色黏液,结果居然没有,卡西法高高地燃上烟囱,露出紫色的微笑。苏菲沉到椅子里:「我猜国王大概受不了我一直跟他破坏你的名声吧?我去了两次。」她叹道:「没有一件事顺利!还碰到刚杀死潘思德曼太太的女巫。什么日子嘛!」当苏菲述说当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时,霍尔靠着壁炉架,放任卷轴垂下来,好像在考虑要不要拿它来喂卡西法似的。「看呀,皇家巫师在此!」他说:「而且我的名声超烂!」然后出乎苏菲和马鲁克意料之外的,他突然大笑。「看她把那个卡特拉克男爵搞成什么样子?我根本不该让她接近国王的。」「可是我真的有破坏你的名誉呀!」苏菲抗议。「我知道,那是我估计错误。」霍尔说:「接下来,我该如何才能去参加潘思德曼太太的葬礼而不被女巫认出来呢?卡西法,有什么点子没?」很明显的,霍尔对潘思德曼太太去世一事,比对其他事情都来得难过。反倒是马鲁克非常担心女巫的事。第二天早晨,他供说昨夜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见女巫由城堡的所有入口同时入侵。他紧张地问:「霍尔在哪里?」霍尔一早就出去了,浴室里仍残留着如常的充满香气的水蒸气。他没有带吉他,门柄则转到绿色向下。连卡西法也只知道这么多。「不管谁来都不能开门。」卡西法叮咛道:「除了避难港那一个之外,女巫知道所有的入口。」马鲁克担心的不得了,由院子里取来一些厚板,横着嵌在门上,都弄好后才去学习他们由安歌丽雅小姐处拿回来的那个咒语。半小时后,门柄突然转到黑色向下,门开始震动。马鲁克抓住苏菲,牙齿打颤地说:「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门激烈地震动了一阵子后,停住了。马鲁克大大松了一口气,放开抓着苏菲的手。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厚板应声哗啦啦地掉到底墒。卡西法躲到炉架的低部,马鲁克躲进放扫把的储物柜里,独留苏菲一人站在那里。门突然打开,霍尔冲了进来。「太过分了吧!」他说:「好歹我是住这里的。」他全身湿透,灰色和红色的外衣变成黑色和褐色,袖子和头发都往下垂。苏菲看看门把,仍然是黑色朝下。她想,原来是安歌丽雅小姐,而他就穿着那件有迷咒的衣服去见她!「你到哪儿去了?」她问道。霍尔打了一个喷嚏。「就在雨中站着,不干你的事。」声音沙哑。「那些厚板是干吗用的?」「是我放的,」马鲁克由储物柜里钻出来。「女巫……」「你一定以为我很逊是吧?」霍尔生气地说:「我施放了许多指错路的咒语,大部分的人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就是女巫也要花上三天才找得到!卡西法,我需要一杯热饮。」卡西法本来已爬到燃木之上,但是霍尔才对着它弯身,它就又迅速地躲下去了。「你这个样子别靠近我!你全身都是湿的!」「苏菲?」霍尔恳求道。但是苏菲毫无怜悯,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要拿蕾蒂怎么办?」「我全身都湿透了,」霍尔说:「我必须喝杯热的。」「我刚问你呢,你要拿蕾蒂怎么办?」「那就算了。」霍尔说。他全身抖动,水流下来,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圆圈。霍尔跨出来,头发已经干燥并发着光亮,衣服也恢复为灰色和红色。他走过去拿起炖锅,「马鲁克,世界上多的是硬心肠的女人,」他说:「我不用想就可以说出三个人名。」「其中一个叫做安歌丽雅小姐对不对?」苏菲顶他。霍尔没有回答。剩下的早晨时间,他和卡西法及马鲁克讨论将城堡迁移的事,但是故意对苏菲不理不睬。霍尔真的像我跟国王警告的那样,决心要逃跑了。苏菲边坐着缝衣服边想。她正在把更多的三角形缝到那件蓝色及银色的衣服上面,她知道她必须尽快让霍尔脱下那件灰红色的衣服。「我想我们不需要移动避难港那扇门。」霍尔说着,由空中抓出一条手帕,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令卡西法紧张地晃动起来。「但是我要这座移动的城堡远离它以前去过的地方,金斯别利的入口也要关掉。」突然有人敲门。苏菲注意到,霍尔跟马鲁克一样跳了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两个人都不去应门。懦夫!苏菲心里偷骂,不知自己昨天为何要为霍尔的事那样费心。「我一定是疯了!」她跟手上正在缝的蓝银色衣服喃喃地说。「黑色向下的入口呢?」马鲁克问。「那个也留着。」霍尔说着,手指轻弹一下,又由空中拿了一条手帕。当然喽,苏菲想着,门外就是安歌丽雅小姐嘛!可怜的蕾蒂!早晨过一半时,霍尔变成一次要拿两、三条手帕了。事实上,苏菲看出它们不过是软趴趴的方型纸罢了。他打喷嚏打个不停,声音也越来越沙哑,再不久,手帕一拿就是半打了。卡西法旁边堆满了他用过的手帕灰烬。「噢,为什么每次去威尔斯就会染上感冒回来?」霍尔哑着声音抱怨,然后由空中变出一叠手帕。苏菲嗤之以鼻。「你说了什么吗?」霍尔哑着声音问她。「没有。不过是想说,凡事都采取逃避手段的人,活该每次都感冒!」苏菲说道:「被国王指派了工作,却还跑到雨中去追女人的人,生病只能怪自己。」「道德女士,别以为我做的事你都一清二楚!」霍尔说:「下次我出门前要不要写张清单给你呀?我找过贾斯丁王子的!我出门不是只为了追女人的。」「你什么时候去找的?」「哈!耳朵马上竖起来了,长鼻子也突然会抽筋!」霍尔耻笑她:「当然是他失踪的时候嘛!我想知道贾斯丁王子干吗来这里?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苏利曼到荒地去了。我的推断是有人卖了一个假的寻人咒给他,因为他一直找到上福尔丁去,他从菲菲克丝太太那里买了另一个寻人咒,那个寻人咒把他送到我这里来,马鲁克又卖个他另一个寻人咒外加一个伪装咒……」马鲁克的手盖住自己的嘴巴:「那个穿绿制服的人就是贾斯丁王子吗?」「是的,只是我以前不提罢了。」霍尔说:「因为国王可能会认为,你应该也卖了一个假货给他,但我卖东西可是讲良心的。良心,长鼻子太太,你注意到这个字没有?我是有良心的。」霍尔又从空中变出一叠手帕,隔着这叠手帕以通红又水汪汪的眼睛瞪着苏菲,然后他站起身,说:「我病了,我要去床上躺着,我可能会一睡不起。」他脚步踉跄,状极悲惨地走向楼梯。「把我埋在潘思德曼太太身边。」边沙哑地说,边上楼就寝。苏菲比以往更努力地缝纫,这是将那件灰色及暗红色外衣由霍尔身上剥下来,免得他对安歌丽雅小姐造成更多伤害的大好时机。除非,霍尔穿着那件衣服睡觉,那也不无可能。所以霍尔当初去上福尔丁,其实是为了找贾斯丁王子,结果在那里遇见蕾蒂。可怜的蕾蒂!苏菲想着,边轻快地在第五十七个蓝色三角形周边缝上细针,再缝四十个就大功告成了。霍尔微弱的叫喊声由楼上传来:「救命,我快被冷落至死了!」苏菲嗤之以鼻。马鲁克放下做了一半的咒语,楼上楼下地跑,整个屋子变得很不安静。就在苏菲缝十个蓝色三角形的期间,马鲁克带着柠檬和蜂蜜跑上楼,然后是某本特定的书,咳嗽药和吃药用的汤匙,还有鼻滴剂、舌锭片、漱口药、笔、纸和另外三本书,以及用柳树皮熬的汁。此外,前来敲门的人亦是毫不间断,害苏菲老是吓得跳起来,卡西法也紧张得晃个不停。当没人应门时,有些人硬是不死心,认定里面的人是故意不理他们,就用力猛敲门敲上整整五分钟。苏菲开始担心这件蓝银色的外套越缝越小,要缝上那么多三角形,而不使用到大量布边是不可能的。「马鲁克,」当马鲁克又因为霍尔午餐想吃熏肉三明治而冲下楼时,苏菲唤住他:「有没有让衣服变大的方法?」「有的,」马鲁克回道:「我的新咒语就是关于这个,等我有时间再弄。他的三明治里要夹片熏肉,你可以请卡西法帮忙吗?」苏菲和卡西法交换了一下目光,卡西法说:「我不认为他会死掉。」「你如果把头低下来,我就把肉皮给你吃。」苏菲放下手里的工作跟它说。对付卡西法,来软的比来硬的有效。他们中餐就吃熏肉三明治,但是吃到一半,马鲁克又得冲上楼,。下来时他说,霍尔要他现在就去马克奇平买一些迁移城堡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可是女巫……这样出去安全吗?」苏菲担心地问。马鲁克舔舔手指上熏肉的油,进入储物柜里。出来时肩上披了一件沾满灰尘的丝绒斗篷,斗篷下是一个身材粗壮,有红胡子的男人。这人舔舔手指,以马鲁克的声音说:「霍尔认为我这样应该就很安全了。这件斗篷有误导跟伪装的双重作用,不知这下蕾蒂还认不认得出我?」这粗壮的男子将门把转到绿色朝下,跳向下面缓慢移动着的山丘。接着是一片安详。卡西法平静下来,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霍尔显然知道苏菲不会为他跑上跑下,楼上是一片安静。苏菲站起来小心地走到放扫帚的储物柜,这是她去拜访蕾蒂的大好机会,蕾蒂现在一定很悲伤。苏菲很确定自从果树园那天之后,霍尔再也不曾接近她。如果苏菲能直接告诉她,她的感觉是因为迷咒所造成,可能会有帮助。这是她的错,她有义务跟蕾蒂说。但是,七里格靴竟然不在柜子里!苏菲起先不能相信,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结果还是找不到。柜子里除了普通的桶子、扫帚之外,只有另一件斗篷。「那该死的混蛋!」苏菲咬牙切齿,霍尔显然要确保苏菲不会再跟踪他。她正将东西一一放回柜子里时,突然有人敲门。苏菲一如平常吓得跳起来,希望那人会自动走开,但是这个人比其他任何人都固执。一直敲着,还是撞着门?因为那声音不像是一般的敲门声,而更像是一种撞击声。苏菲看着不安晃动的绿色小火花,卡西法吓到只剩这一丁点儿,问道:「是女巫吗?」「不是,」卡西法回答,因为躲在木头里,声音闷闷的:「响的是城堡的门,有人沿着城在追我们,我们现在速度已经很快了。」「是稻草人吗?」苏菲问。光是想到就害她的心脏跳了一下。「是血肉之躯。」卡西法的蓝脸攀上烟囱,一脸困惑:「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拼命地想进来,我不认为他有恶意。」因为那撞门声一直不断,令苏菲有一种事情非常紧急的焦虑感,她决定开门好让他停止。此外,她也很好奇,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刚刚在储物柜一阵翻找后,她手里仍拿着那件斗篷,她边往门走去,边将斗篷披在肩上。卡西法瞪大了眼睛,然后,自从苏菲认识它以来,它第一次自动低头,卷曲的绿焰下传来不可遏制的暴笑声。苏菲奇怪自己到底变得有多可笑,边将门打开。一只巨大,身材细长的狗由山坡一跃而起,穿过城堡那些嘎嘎作响的黑色砖头,降落在房间中间。苏菲丢下斗篷急速后退,她一向怕狗,而灰狗看起来一点都不会让人比较安心。这只狗就挡在她跟门之间,定定地盯着她。苏菲看着外头转动的岩石和石楠,心想不知喊霍尔的话会不会有帮助?狗原来已经弯弯的背弯得更厉害了,并且以后腿站起来,几乎与苏菲同高。它的前腿僵硬地往前伸。再度用力往上挺稳。然后,就在苏菲张开嘴准备叫唤霍尔时,它奋力地挣扎,往上挣出一个穿着皱巴巴褐色外套的人形。这人有一头赤黄色的头发,以及一张苍白、不快乐的脸。「来自上福尔丁!」狗人喘着气说:「爱蕾蒂。蕾蒂遣我来……蕾蒂一直哭,很不快乐……要我来找你……叫我留下来……」话还没说完,它开始弯身、缩小,发出痛苦绝望的嚎叫声:「别告诉巫师!」随即消失在一堆红色卷毛堆里,又变成一只狗,一只不同的狗,这次它似乎是一只红色的雪达猎犬。这只红色猎犬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以一双令人心碎的、悲伤的眼睛热切望着苏菲。「天哪!」苏菲关上门:「朋友啊,你确实有麻烦哩!你是那只柯利狗,对不对?现在我终于知道菲菲克丝太太到底在说什么了。那个女巫真是该杀,真是该杀!但是蕾蒂为何会送你来这里?如果你不要我告诉霍尔巫师……」听到霍尔的名字,狗轻声嚎叫起来,同时摇着尾巴恳求地望着苏菲。「好吧,我不告诉他就是了。」苏菲承诺。狗似乎感到安心,走到壁炉前,担心地看着卡西法,然后就在炭围旁躺下来,瘦瘦的、红色的一团。「卡西法,你有什么看法?」苏菲问。「这只狗是被下咒的人。」卡西法说了等于没说。「我知道。但是,你能帮他祛除咒语吗?」苏菲问。她的猜测是,蕾蒂跟很多人一样,听说现在有一个女巫在帮霍尔做事。而如何在霍尔下床发现它之前,把这个狗人变回人,然后送回上福尔丁似乎十分重要。「不行,我必须跟霍尔联结才有办法做到。」卡西法说。「那我只好自己试试看了。」苏菲说。可怜的蕾蒂!为了霍尔心碎,而她的另一个恋人大部分时间是一条狗!苏菲将手放在狗柔软的圆形头上,说:「变回你原来的样子。」说了许多遍。但是唯一的功效似乎只是让狗沉沉地睡去。它打呼,靠着苏菲的脚抽动着。楼上开始传来呻吟声,苏菲故意不理,只是继续跟狗喃喃地说话。接下来是一阵剧烈的干咳,越咳越小声,最后又转为更多的呻吟,苏菲还是不理。于是,咳嗽之后加上震耳欲聋的喷嚏声,每个喷嚏都令窗户和门震动起来。这些就比较难忽视不理,但苏菲还是做到了。「噗……噗……」那是擤鼻涕的声音了,像在隧道里吹低音簧一样,然后咳嗽声再度扬起,混杂着呻吟声。接着是喷嚏声混合着呻吟与咳嗽,越来越响,到后来霍尔似乎是咳嗽、呻吟、擤鼻涕、打喷嚏和悲叹同时进行。门晃动着,屋梁抖动着,甚至卡西法的一根木头都滚落到壁炉里。「好啦,好啦!知道了啦!」苏菲说。把木头放回炉架上。「下一步就是绿色黏液了!卡西法,确定那只狗就待在那儿。」交代完后,她往楼上走,一边大声抱怨:「什么跟什么嘛!这些当巫师的!以为别人没感冒过是不是?好了,到底什么事?」她拐着脚走进房门,踏上肮脏的地毯。「我无聊的要死!」霍尔可怜兮兮地说:「也许我真的要死了也说不定。」他躺在垫高的肮脏灰色枕头上,看起来非常可怜,身上盖着一件原该是拼布做成的小被单,现在却因为蒙上灰尘,看来只是单一的颜色。那些似乎深为他所喜爱的蜘蛛,正在床顶的罩缝上忙碌地结网。苏菲摸摸他的额头。「你确实有点发烧。」她说。「我有幻觉。」霍尔说:「我眼前有圆点在爬来爬去。」「那是蜘蛛。」苏菲问他:「你为什么不用个咒语把自己治好?」「因为感冒是没有咒语可治的。」霍尔悲伤地说:「我脑子里有东西一直在转……也有可能是我的脑子在绕着东西转。我一直在想女巫咒语里那些条件。我一直不知道她可以将我揭露成那个样子。被人太了解不是好事,即使到目前为止那些都是真实的事,确实出于我自己所为。我一直早等其他部分发生。」苏菲回想那首诗的内容。「你说的是哪些事情?「告诉我过去的岁月都去了哪里」那一句吗?」「噢,那句我知道。」霍尔说:「我自己的,或任何其他人的,都在那里!在它们一向在的地方,若我愿意的话,我可以在我自己的洗礼仪式上扮演坏仙女的角色。也许我真的这样做了,才会有这些麻烦。不!我真正在等的只有三样事:美人鱼、曼陀罗花的花根,以及吹着诚实心灵向前的风。至于我会不会有白头发?反正我没办法把咒语解除,活到那个时候了。离这些事情发生只剩三个月了。等它们逐一兑现后,女巫就会抓住我。幸亏橄榄球俱乐部的同学会是在仲夏夜举行,所以,知道我还赶得及参加。其他的事,很久以前都发生过了。」「你是指落下的星辰永远找不到真爱的部分?」苏菲问他。「照你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一点也不觉得很奇怪。潘思德曼太太说你在往邪路上走,她说的没错,是不是?」「即使丢了这条性命,我也得去参加她的葬礼。」霍尔悲伤地说。「潘思德曼太太总是把我想得太好。大概是被我用迷咒弄瞎了眼。」有水从他眼中溢出。苏菲不太确定他是真的在哭,还是因为感冒的缘故。但是她发现他又开始回避问题。「我问的是,为什么你老是在跟女士们求爱后就马上抛弃她们?」她问:「为何要这么做?」霍尔以颤抖的手指着床铺上空的罩缝说:「这是为什么我会喜欢蜘蛛的原因。「一试再试都不成,再试一下」。我一直试。」他语气充满极度的悲伤。「但我这是自作自受,这是多年前我跟人做了一笔交易之后的结果。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好好地爱人了。」这次由眼睛中涌出来的,绝对是泪水了。苏菲很伤心。「啊,不要哭!!」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苏菲转过头,看到狗人半弯着身缓缓溜进房间,她担心它进来是为了要咬霍尔。便一把抓住它的皮毛。但它只是倚着她的腿,她只好踉跄地在剥落的墙壁后退。「这是什么?」霍尔问。「我的新狗。」苏菲说,抓着卷毛的手仍不放松。她靠到墙上,从这里可以由寝室的窗户外眺。照说外头应该是后院才对,但她看到的却是一座整洁的方形花园,中间有一架小孩的金属秋千,夕阳将垂挂在秋千上的雨滴映照成蓝色及绿色。就在苏菲站着看傻眼的时候,霍尔的外甥女玛莉跑过潮湿的草地,霍尔的姐姐梅根追在后头。显然她在喊着,叫玛莉别坐到湿秋千上面,但是声音透不过来。「那就是叫做威尔斯的地方吗?」苏菲问。霍尔大笑。用力拍着被子,灰尘如烟雾般扬起。「别管那狗了!」他哑着声音说:「我跟自己打过赌,说你待在这里的期间,我能防止你由那个窗子窥探。」「哼……」苏菲放开狗,恨不得它能咬霍尔一口。但是狗只是继续靠着她。将她往门边推。「所以这之前说过的话不过是胡说八道的,都是一场游戏罢了,是不是?」她说:「我早该知道了!」霍尔躺回那灰色的枕头,脸上带着被误会的伤心。「有时候,」他语带责备地说:「你说话的语气简直和梅根一样。」「有时候,」苏菲回道,一边将狗赶出房间。「我可以了解梅根为何会变成这样。」然后她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把蜘蛛、灰尘和花园全都关在身后。第15章 变装参加葬礼苏菲回去继续缝纫时,狗人蜷曲着身体躺着,就压在苏菲的脚指头上。或许它希望,若能就近待在她身边,她就能想出办法帮它解除咒语吧!一个粗壮、红胡子的男人冲进屋里,手中拿着盒子。他脱掉披肩变回马鲁克,手里仍拿着盒子。狗人站起来摇尾,它让马鲁克拍它的头并揉它的耳朵。「我希望它留下来,」马鲁克说:「我一直想要一只狗。」霍尔听到马鲁克的声音,便裹着那件褐色的拼布被单走下楼来。苏菲停止缝纫,小心地抓住狗,但是狗对霍尔挺客气的,当霍尔由被单里伸出一只手来拍它时,它并没有抗议。「怎么样?」霍尔哑着声问,同时由空中取一些纸巾,被单上的灰尘随之飞扬。「全买齐了。」马鲁克说:「而且,运气还出奇的好。马克奇平正好有间商店要出售,以前是开帽店的。你想我们能不能把城堡搬过去?」霍尔坐在一把高凳子上,活像穿着袍服的罗马议员,他思考着。「看要价多少再决定吧。我很想把避难港的入口移到那里。这工作可不太容易,因为必须连卡西法一起搬,避难港是卡西法真正住着的地方。你怎么说,卡西法?」「要搬动我的话,必须非常小心,」卡西法说,它的脸色苍白了好几个色度。「我觉得你应该把我留在原处。」芬妮要把店卖掉?当他们三人继续讨论搬家事宜时,苏菲想着。而霍尔所谓的良心亦不过而而。但是最令她感到困惑的,是这只狗的行为。虽然苏菲跟它说过许多次,她无法帮它解除咒语,它还是无意离开。它也不想咬霍尔。当晚以及次日早晨,它都让马鲁克带它去避难港的沼泽地跑步,它的目的似乎在成为这个家族的成员之一。「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回上福尔丁,确定蕾蒂由打击中恢复过来时,赢得她的芳心。」苏菲跟它这么说。第二天,霍尔一会起身,一会躺着。当他躺下时,马鲁克就忙着楼上楼下两头跑。当他起床时,马鲁克则四处跑,跟着他丈量城堡并且用金属托架固定每一个角落。在空档期间,霍尔老是裹在他的拼布被单和灰尘中跑来问问题或宣布一些事情,大都是为苏菲的利益着想。「苏菲,既然你把我们发明这座城堡时的记录全漆掉了,也许你可以告诉我,马鲁克房里的记号是在什么地方?」「不,」苏菲边缝着第七十个蓝色三角形边说:「我不行。」霍尔悲伤地打着喷嚏离去,过一会他又出现。「苏菲,如果我们买下那家店面,我们可以卖什么?」苏菲发现她已经受够了帽子,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个行业。「不要卖帽子。」她说:「你知道吧?你可以只买店面,不做生意的。」「这件事就交给你那残忍的脑袋瓜去处理,」霍尔说:「或者思考了。如果你知道思考是怎么一回事的话。」说完他又大踏步上楼去了。五分钟后,他又下来。「苏菲,关于另一个入口,你有什么特别喜好没有?你希望我们住哪里?」苏菲马上想到菲菲克丝太太的房子。「我想要有个很好的房子,房子四周种满了花。」她回答道。「知道了。」霍尔哑声说,再度大踏步离开。等他再度出现时,他已穿着整齐。那天这已是第三次了,因此苏菲起先不以为意。但是接着,他却披上马鲁克曾穿过的那件丝绒斗篷,变成一个苍白、咳嗽着的红胡子,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大手帕正在擦鼻子。她这才知道他打算要出门,忍不住说:「这样感冒会恶化的。」「我会死掉,然后你们每个人都会觉得很抱歉。」红胡子男人说。然后将门把转到绿色向下,出门去了。接下来的一小时,马鲁克有时间弄他的符咒,苏菲则一直缝到第八十个蓝色三角形。然后,红胡子男人回来了。脱下斗篷,又变回霍尔,咳得比未出门前严重,而且,还真服了他了!居然可以比以前还自怜。「我把店买下来了。」他跟马鲁克说:「它后面有个有用的小房间,旁边还有一栋住家,我整个都买下来了。不过我还不知道到时钱要从哪里来。」「如果你找到贾斯丁王子,那个奖金不就可以用了?」马鲁克说。「你忘了。」霍尔沙哑地说:「我们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去找贾斯丁王子。我们要凭空消失!」说完他就咳着上楼、上床,然后过不了多久,就开始为了引人注意而大声打喷嚏,弄得屋梁都震动起来。马鲁克只好赶快放下咒语跑上楼,苏菲本来也要去的,但是狗人把她挡住,这是它另一个奇怪的行为。它不喜欢苏菲为霍尔做任何事,苏菲觉得这很合理,于是坐下来缝第八十五个三角形。马鲁克高高兴兴地下楼,又开始弄他的咒语。因为非常高兴,他边工作边加入卡西法的炖锅歌,并且学着苏菲跟骷髅说话。「我们要搬去马克奇平了,」他跟骷髅说:「我可以每天都去看我的小蕾蒂了。」「这是你跟霍尔提那间店的原因吗?」苏菲穿着针问道。现在她已缝到第八十九个三角形。「是的,」马鲁克快乐地说:「我们正在讨论以后如何才能再见时,蕾蒂跟我说的。我就告诉她……」他的话被霍尔打断,霍尔身上仍披着那件拼布被单。「这肯定是我最后一次下来,」他说:「我忘了告诉你们,潘思德曼太太明天下葬,地点就在她靠近避难港的私人土地。我这件衣服需要清洗。」他把灰色及暗红色的衣服由被单里拿出来,丢在苏菲腿上。「你把时间花错对象了。我喜欢的是这一件,但是我没有力气自己清洗。」「你不一定要去参加葬礼吧?」马鲁克紧张地问。「我是绝对会去的,」霍尔说:「潘思德曼太太把我造就成这样的巫师,我一定得去跟她致敬。」「但是你的感冒又加重了。」马鲁克说。「是他自找的!」苏菲说:「不在床上躺着,还出去追女生。」霍尔马上装出最高尚、无辜的表情。「我会没事的。」他哑声说:「只要记得避开海风就好了。潘思德曼那片地产位于受风地带。树全被吹得歪一边长,连绵几里都没有避风雨的地方。」苏菲知道他不过是故意要人同情罢了,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女巫呢?」马鲁克问。霍尔可怜兮兮地咳嗽:「我会变装再去,也许装成另一具尸体。」说完,他又拖着脚步往楼梯去。「那你根本不需要这件衣服!你需要的是裹尸布。」苏菲在他身后叫道。霍尔没有回答,继续拖着脚步往楼上走,苏菲也没有再抗议。她手里抓着那件有迷咒的衣服,真是机不可失!她拿起剪刀,一口气将这件灰、红色的衣服剪成七块,这下子,霍尔就不会再想要穿它了。然后她回头把最后几个三角形缝到银、蓝色衣服上,这些都是领口的部分。衣服现在变得好小,就是给潘思德曼太太的侍童穿,都嫌小一个尺码。「马鲁克,」她唤道:「你那个咒语弄快一点!事情紧急!」半小时后,马鲁克逐一检查单子上的项目,然后说应该是准备好了。他对着苏菲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碗底有很少量的绿色粉末。「你要用在哪里?」「这里。」苏菲剪断最后一根线,将睡着的狗人推到一边,然后将那件只剩儿童尺码的衣服小心地搁在地上。马鲁克同样小心地将碗倾斜,在衣服的每一寸撒上绿粉。然后两个人一起焦虑地等着。过一会儿,马鲁克轻松地叹了口气,衣服慢慢变大了。他们看着它变大、变大,直到一边顶着狗人,堆在那儿。苏菲必须将它拉远一些,让它有空间长大。大约五分钟后,两个人都同意衣服看来已是霍尔的尺寸。马鲁克将它拿起来,小心地将多余的粉抖落到炉架上,卡西法轰一下窜起来吼叫,狗人也由睡眠中惊醒,跳起来。「小心点!」卡西法说:「那威力蛮强的。」苏菲拿着这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上楼去,霍尔头靠在灰色枕头上睡着,他的蜘蛛们在他四周忙碌地结网。在睡眠中,他看来高尚而悲伤。苏菲走过去,将衣服放在靠窗的旧衣柜上头。她试着告诉自己,就这一会儿功夫,衣服并没有继续长大。「不过,如果它害你不能去参加葬礼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她喃喃说着,同时往窗外看去。太阳低低垂挂在那整洁的花园上头。一个高大、深色皮肤的男子站在那儿,兴冲冲地投掷一颗红色的球给霍尔的外甥尼尔,尼尔脸上写着痛苦的忍耐。苏菲看得出那人是尼尔的父亲。「又在多管闲事了。」霍尔突然在她后面说话。苏菲带着罪恶感快速地转过身来,却发现霍尔其实处在半睡半醒状态。他的思绪仍停留在前天,因为他说:「教我免叫嫉妒刺伤的方法,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爱威尔斯,但威尔斯不爱我。梅根就是充满了嫉妒,因为她受人尊敬,而我不是。」然后他稍稍再清醒些,问道:「你在干吗?」「不过是替你把衣服拿过来。」苏菲说完,就匆忙离开。霍尔一定又睡着了。当晚没再下楼。次日早晨,当苏菲和马鲁克起来后,也没听到他起床的声音。两人都小心避免吵到他,也都觉得去参加潘思德曼太太的葬礼不是个好主意。马鲁克悄悄溜出去,带狗人去山丘跑步。苏菲在家里踮着脚尖走路,准备早餐,心里希望霍尔会睡过头。马鲁克回来时仍然不见霍尔的踪影,狗人很饿了,苏菲和马鲁克在柜子里忙着找可以给狗吃的东西。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霍尔慢慢走下楼梯的声音。「苏菲!」霍尔的声音透着责难。楼梯的门开着,霍尔一手扶着那门,整只手都藏在一个巨大无比的蓝、银色袖子里。他的脚在楼梯的底阶,被套在一件居然无比的蓝、银色上衣的上半部里。另一只手则离另一只巨大的袖子十分遥远。苏菲可以看到那只手的轮廓,在一个很大的,有皱褶的领子下鼓动着做手势。他身后的楼梯则盖满蓝、银色的套装。一路拖拽到他的卧室里面。「天哪!」马鲁克说:「霍尔,这都是我的错,我……」「你的错?骗人!」霍尔说:「我一里之外就可以感知到苏菲的手,这件衣服可是有好几里长的。亲爱的苏菲,我另一件衣服在哪里?」苏菲赶紧将那件被她藏在储物柜里的灰色及暗红色的外衣拿出来。霍尔打量之后说:「真有你的!我还以为会变得小到看不见呢。给我!七片全拿过来!」苏菲手上捧着布块,把手对他伸直。霍尔的手在那件蓝银色衣服的巨大袖子里好一阵摸索,再由两针缝线间隙中挣脱出来,将布块由苏菲手中一把抢过。「现在,我,」他说:「要准备出门参加葬礼了。拜托你们两位,在这个期间什么都别做。我看得出苏菲现在正处于疯癫状态,不过我下来的时候,希望看到这个房间仍是原来的大小。」他转过身,神气十足地往浴室走,跋涉在蓝色及银色的外衣中。剩下的衣服跟着他走,一步步拖下楼梯,然后是沙沙地拖过地板。等霍尔进入浴室时,大部分的外套都到了地板,裤子则才刚出现在楼梯上。霍尔将浴室的门半开着,然后,似乎是以两手轮流拉动衣服。苏菲、马鲁克和狗人站着,看到一码又一码的蓝银色布料在地板上行进,偶尔有大如磨石的的纽扣及巨大、规则、粗如绳索的缝线点缀其中,怕不绵延有一里长!当最后一个扇形饰边终于在浴室门的转角消失时,马鲁克说:「我想,我那个咒语大概没完全弄对。」「他这不就让你知道了吗?」卡西法说:「再给我一根木头。」马鲁克给卡西法加了一根木头,苏菲去喂狗人,两个人在霍尔走出浴室前,除了站着吃面包加蜂蜜当早餐之外,什么都不敢做。两小时后,霍尔由充满马鞭草香味的蒸汽中现身,全身黑色:黑色套装、黑色靴子,甚至连头发都是黑的,像安歌丽雅小姐那种蓝黑色。还有,长长的耳环也是黑的。苏菲猜想他那头黑发是为了对潘思德曼太太致敬才改的。她同意潘思德曼太太所说——黑发比较适合霍尔。他绿色玻璃珠似的眼睛跟黑发比较搭配,不过她不确定那套黑衣服到底是由哪一套变来的。霍尔由空中抓过一张黑色纸巾擤鼻涕,令窗子嘎嘎作响。他由工作台上拿起一片沾有蜂蜜的面包,叫唤那只狗人。狗人露出怀疑的眼光。「我只是要好好看看你,」霍尔哑声说,他的感冒还是很严重。「来这儿,狗狗。」狗迟疑地爬到房间中间时,霍尔说:「长鼻子太太,你在浴室里找不到我另一套衣服的,以后我再也不要你碰我任何衣服。」本来往浴室蹑手蹑脚走去的苏菲,闻言停下来,看霍尔绕着狗走,一会儿吃沾蜂蜜的面包,一会儿擤鼻涕。「拿这个当伪装怎么样?」说完,霍尔就将黑色纸巾弹给卡西法,然后向前趴,双手及膝盖往地板上搭。他才一开始动,人就不见了,等他碰到地板时,已经变成一只有红色卷毛的雪达猎犬了。狗人委实大吃一惊!处于狗的本能反应,它毛发倒竖,耳朵下垂,开始咆哮。霍尔也有样学样——或者同样出于本能?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狗互相对绕、瞪眼、咆哮、毛发耸立,大战随时一触即发。苏菲抓住其中一只她觉得应该是狗人的尾巴,马鲁克则抓住可能是霍尔的那一只。霍尔很快变回人形,苏菲发现她跟前站着一个高大、一身黑的男人,赶紧将霍尔黑外套的后头放开。狗人则坐在马鲁克脚上,悲惨地看着。「很好,」霍尔说:「如果我骗得过别的狗,就可以骗过任何人。葬礼上不会有人注意到一直流浪狗举脚靠在墓碑上的。」他走到门口,将门把转到蓝色向下。「等等,」苏菲唤住他:「如果你要伪装成红色雪达犬去参加葬礼的话,干吗还大费周章打扮得一身黑?」霍尔抬起下巴,一副很高贵的样子。「这是对潘思德曼太太的敬意。」边说边开门:「她喜欢人们考虑到所有的细节。」说完就踏上避难港的街道。第16章 众多的魔法数个小时过去,狗人肚子又饿了,马鲁克跟苏菲也决定要吃午餐了,苏菲拿着煎锅走近卡西法。「为何不能有一次只吃面包和乳酪呢?」卡西法抱怨道。说归说,它还是把头低下。苏菲刚把锅子放到卷曲的绿焰上头,不知由哪儿突然传来霍尔沙哑的声音:「卡西法,当心!她找到我了!」卡西法一下跳起来,煎锅跌出来,掉在苏菲膝上。卡西法吼着,以令人目盲的狂焰冲上烟囱。几乎同时,它幻化为十几个模糊的蓝脸,好像它被人猛烈晃动一样,并且发出巨大的、有喉音的呼呼声。「他们一定是打起来了,」马鲁克小声说。苏菲吮着略略烫到的手指,以另一只手由裙上拣起一片片的熏肉,同时注视着卡西法。它在壁炉里左右晃动,影像模糊的脸由深蓝转为浅蓝,然后几近白色,一会儿有多橘色眼睛,下一刻又变成成排似的白色眼睛。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有东西由屋顶上掠过发出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房间。下一秒,另一样东西追过去,发出长长的,刺耳的吼叫。卡西法喘成蓝黑色,苏菲的皮肤因为感受到魔法的反作用力而发出嘶嘶声。马鲁克匍匐着攀上窗子。「他们离得好近。」苏菲也拐着走到窗边,魔法的风暴似乎影响到房里一半以上的事物。骷髅上下两排牙齿不停地打颤,整颗头颅绕着转圈;小包跳来跳去,瓶里的粉沸腾般地骚动着;一本书由架上重重掉下来,打了开来,在底墒自动前前后后的翻书。房子另一头,方向的蒸汽由浴室滚滚而出;另一头则有霍尔的吉他传出走调的叮咚声。卡西法转动得越发厉害了。马鲁克把骷髅放到浴缸里,以免他打开窗户伸长脖子往外瞧时它会掉到地上,但是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却看不见,这简直要叫人发狂!对街的人都挤在窗口和门口,指着上空某处。苏菲和马鲁克冲到储物柜,各拿了一件斗篷披上。苏菲拿到的是会将穿戴者变成红胡子男人的那件,现在她总算知道她穿另一件时卡西法为何会大笑了,马鲁克是一匹马。但当时实在没时间笑,苏菲将门拉开,冲到街上,狗人紧跟在她后面,它对整件事的反应是令人惊讶的冷静。马鲁克则在她之后,以根本不存在的马蹄喀哒喀哒地小跑出来,独留卡西法在后头拼命挥动着,由蓝色转为白色。街上挤满了仰头上望的人,没人有空去注意到「马由房子里跑出来」这种事。马鲁克与苏菲随着众人的眼光看去,发现就在烟囱上头,有一大片云在沸腾、扭转。云是黑的,剧烈地自行扭转,看来不像是光线的白色闪光刺穿这片阴郁。但就在苏菲和马鲁克即将逃离城堡之时,这片魔法的块状物突然变成一群朦胧的、战斗的蛇,然后在发出一声像猫打架时的巨响后,一分为二。一部分嚎叫着、迅速越过屋顶往海上奔去,另一半则尖叫着追过去。有些人退回屋里,苏菲跟马鲁克则加入那群较勇敢的人,走下倾斜的路到码头边去。每个人似乎都认定了港湾防波堤呈弧形的地方视线最好,苏菲也蹒跚地往那里走,但是其实走到港务长居住的小屋遮蔽处就可以了。空中有两股云,在海上,离港口有些距离,接近另一边的防波堤,平静的蓝天中就这么两团云高挂着,很容易就看到了。两片云之间有黑色的风暴在海面上酝酿,激起滔天白浪。一艘倒霉的船不幸地陷身其中,船桅被打得前后晃动。人们可以看到浪不停地从四周打在船身。船上的水手拼命要收帆,但是至少有面帆已被撕成飞扬的灰色碎布。「他们难道不能放过那艘船吗?」有人愤愤不平地说。然后,由暴风雨卷起的风与浪突然打向防波堤,白浪冲过来,堤边勇敢的人群全匆忙地退到码头周遍,停泊在码头的船上下激烈地晃动。在一片动乱之中,夹杂着许多像是高昂歌唱声的尖叫。苏菲由小屋后面伸出头到风里探看,发现那狂暴的魔法惊扰到的不仅是海洋与船舶而已,许多身上湿漉漉、看起来滑溜溜、有飞扬的青褐色头发的女子。正奋力爬上防波堤,边尖叫着边伸出长长的、潮湿的手,帮那许多仍在浪里尖叫、沉浮的同伴上岸。每个女子都长着一条鱼尾巴,没有双腿。「要命!」苏菲叹到:「咒语里提到的美人鱼!」这意味着只剩两件不可能的事会成真了。她往上看那两朵云。霍尔跪在左边这一朵上面,比她预期中来得近、也来得大。他仍穿着黑衣,正回过头在看那些惊慌失措的美人鱼。但他的表情看来,完全不像记得她们是诅咒中的一部分。女巫现身站在右边的云上,穿一件火红的袍子,长长的红发飞扬着,双手高举要进一步召唤魔法。霍尔转过身看她时,她的双手正好扑下。霍尔的云爆出一股喷泉般、玫瑰色的火焰,产生的热气拖过港口,防波堤的石头随之冒出蒸汽。「没事的。」马喘着气说。霍尔人在下面那艘摆荡着,几乎要沉掉的船上面。他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形,他故意厚脸皮似地对女巫挥手,好让她知道她失手了。他手才举起来,女巫就看到了。云、女巫及一切迅即幻化成一只凶猛的红鸟,对着船俯冲而下。船消失了,美人鱼唱出悲伤的尖叫。船原先所在的地方只剩海水闷闷地起伏荡漾,但是,俯冲的鸟冲得太快煞不住,直直冲下水去,激起高大的浪花。所有码头上的人都欢呼起来,「我本来就知道那不是一艘真的船!真的!」苏菲后面有个人这样说。「是啊,一定是幻觉。」马聪明地说:「它太小了。」事实证明,那船原比它看起来还近。马鲁克都还没说完,鸟入水时激起的海浪就已来到防波堤。一个二十尺高的绿色水墙平滑地斜越过它,将尖叫的美人鱼扫进港口,将所有停泊在港里的船剧烈地扫向一边,涡流在港务长的小屋四周旋转着发出重击声。马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苏菲往回拉,往码头方向走。苏菲喘着气,在及膝的灰水中踉跄涉行。狗人跟在他们身边跳跃前行,水都浸到它耳朵了。他们才走到码头,港口的船全被打得竖立起来,第二股巨浪又以如山压顶的架势涌过防波堤。水波较平缓的一边跃出一只怪兽,长长黑黑的,长着爪子,半是猫,半是海狮,沿着防波堤朝码头奔来。浪击中港口时,另一只怪兽由浪中跳出来,也是长长的,长相粗野,但身上更多鳞片,在第一只怪物身后紧追不舍。每个人都了解到战斗尚未结束,踏溅着水,赶紧后退到码头边的小屋及房子寻求庇护。苏菲一路跌跌撞撞的,先是绊到绳子,然后绊到门阶,马伸出手,将她拉起来。两只怪兽奔驰而过,带起盐水横飞四溅。又一股巨浪涌过防波堤,又两只怪兽涌现,与前两只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有鳞的那一只离像猫的一只较近。然后又是一股浪潮带来另外两只,两只间的距离又更近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第三对飞奔而过,防波堤上石头随之震动,苏菲忍不住要唠叨。「幻觉,」马鲁克的声音自马传出。「有些是。他们都试着让对方追错对象。」「那个是哪个?」苏菲问。「不知道。」马回答。有些看热闹的人大概觉得怪物太可怕,就回家了;有些为了避开码头,跳到摇荡的船上。苏菲和马鲁克加入那些死忠的看热闹者,沿着避难港的街道追下去。他们先是跟着一长条的海水走,然后是潮湿的巨大抓痕,最后是怪物的爪子在街道石头留下的白孔与抓痕,这些将他们引到避难港镇后的沼泽区,也就是苏菲和马鲁克追逐流星的地方。这时,六只怪物已成为六个跳跃的黑点,在远方的平地消失。群众沿着堤岸分散开来,成不规则的一条线。极目四眺,希望还有更多好戏可看,同时又担心害怕着。好一会儿,除了空荡荡的沼泽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发生。许多人已转身开始离去了,突然听到其他的人大叫:「看!」远处有颗苍白的火球缓缓升起,体积显然非常庞大,爆炸的声音一直到火球化为四处飘散的烟时,才传到看热闹者的耳朵,人们全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直眨眼。他们一直看到那些烟散开来,成为沼泽雾气的一部分,仍继续等着,但剩下的唯有宁静和祥和。风吹响沼泽上的野草,鸟再度叫出声来。「我猜他们大概同归于尽了。」人们说。群众渐渐散开来,各自回去原来的工作岗位,继续他们未完成的工作。苏菲和马鲁克一直等到最后,确定一切真的都结束了,才慢慢转身走会避难港。两人都不想说话,只有狗人看起来高兴不已,它在他们身边轻快漫步,苏菲确信那是因为它认为霍尔已经死了。因为对这个情况太满意了,当他们转到霍尔房子所在的街道,一只流浪猫正好在他们前面过街时,狗人愉快地吠了一声,放足追赶。它一路飞快地追,直将它追到城堡门口,猫突然转身瞪眼。「滚开,」它喵道:「我可不需要这个。」狗露出惭愧的表情往后退。马鲁克喀哒喀哒地奔到门口,大叫道:「霍尔!」猫缩成小猫,神情显得十分自怜。「你们两个看起来超爆笑的。」他说:「开门吧,我累惨了。」苏菲打开门,猫爬了进去,爬到壁炉边,卡西法缩到只剩下一点点蓝色火花。猫费力地将前爪放到椅子上,然后慢慢变回霍尔,弯着身。「你杀了女巫没有?」马鲁克热切地问,同时脱掉斗篷,又变回自己。「没有,」霍尔回答。他转身,啪嗒一声沉到椅子里,就这样躺着,看起来非常疲倦的样子。「都感冒了还来这一场……」他哑声说:「苏菲,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把你那可怕的红胡子脱掉,去柜子里给我找瓶白兰地——除非酒已被你喝掉,或变成松节油。」苏菲把斗篷脱掉,找到白兰地和杯子。霍尔一喝就是一杯,好像那是白开水一样,然后他又倒了一杯,但是并没有喝掉,而是小心地滴在卡西法身上。卡西法燃烧起来,发出嘶嘶声,似乎稍稍恢复了些。霍尔倒了第三杯,躺回椅子上慢慢啜饮,「别站在那里瞪着我瞧!」他说:「我不知道谁赢了。女巫非常难攻击,她大都倚赖她的火魔,自己躲在后面。不过我想我们是给了她一些颜色瞧瞧,够她好好想想的。对吧,卡西法?」「它比我老,」卡西法从木头下嘶嘶说话:「我比较强壮,但是它知道一些我从未想过的事,她已经拥有它一百年了,它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嘶嘶作响后,它稍稍爬高一些,抱怨道:「你早该告诉我的。」「我有呀,你少假了!」霍尔疲倦地说:「你知道我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霍尔躺着喝白兰地时,马鲁克找出面包和香肠给大家吃。食物使大家都恢复了元气,只有狗人,因为霍尔平安归来,反而显得无精打采。卡西法开始燃烧起来,回复平常的蓝色模样。「行不通的!」霍尔突然站起来,说:「女巫知道我们在避难港。所以现在我们不仅要搬动城堡和金斯别利入口,还得把卡西法搬到和帽店一块儿买下来的那间房子里去。」「搬我?」卡西法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脸因为担心而变为淡青色。「是的,」霍尔说:「你只能在马克奇平跟女巫中选一个。这事由不得你挑剔!」「可恶!」卡西法嚎叫着躲回炉架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