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妮?” “我的妹妹。你还没见过。她越来越怪了。妈妈让她变坏。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雷和我都很担心:吉妮快要全疯了。奈汀也这样认为。连懂得疾病和看护病人的奈汀都这样觉得,我们更担心了。” “呵,原来如此。” “耶路撒冷那天晚上,再也忍不住了!雷真冒火了。他和我仿佛被勒住了脖子,我们都认为——那样计划并没有错。妈妈不正常。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们觉得杀人完全正确——很可尊敬。” 白罗缓缓点头。 “对,很多人会这样想,历史已经证明了。” “可是,那只是雷和我的感觉——那天晚上。”她敲了桌子。“我们并没有实行,当然没有做!天亮后,整个计划看来多么荒谬、滑稽、错误。妈妈完全是心脏麻痹,自然而死的。雷和我都没有关联。” 白罗静静地说: “你能对我发誓说,你希望白英敦太太死后得救,她不是被你们杀死的吗?” 她抬起头,以低沉从容的声音说: “我发誓,希望她死后得救,我决没有杀她……” 白罗靠在椅背上。 “好,好,这样就行啦。”他说。 沉默半晌。白罗一面沉思一面拧着胡子。然后说道: “正确地说是什么计划?” “计划?” “你和哥哥共同拟定的计划。” 他在心中计算时间,等待回答。一秒,二秒,三秒—— “我们没有拟定什么计划。”卡萝说。“还没到这地步。” 赫邱里·白罗站起来。 “没有问题了,小姐。回去后,请你哥哥到这里来。” 卡萝起身,晃了一下才站住。 “白罗先生,你相信我吗?” “我说过不相信吗?”白罗反问。 “没有,但是……”她停下没说。 “你能请你哥哥到这里来吗?” “是。” 她缓缓向门口走去,站在门前,猛然回首说: “我说的是真话——是真的!” 赫邱里·白罗没有回答。 卡萝·白英敦慢慢走出房间。 ------------------ 第9节 雷蒙·白英敦走进房间时,白罗迅速记下了兄妹两人的相似点。 他面容显得很严肃,毫无不安畏惧的神情。坐下后,以严肃的目光正视白罗,说: “什么事?” 白罗柔和地说: “你妹妹跟你说过了?” 雷蒙点头。 “是的,妹妹要我到这儿来时说过了。我当然知道你的怀疑是对的。如果那晚听到我们的谈话,继母突然去世这件事,看来的确很可疑。对那席话,我只能说那晚是疯了。当时,我们都已处于无法忍耐的边缘。因此,杀母的荒谬计划——怎么说好呢——才突然涌出来。” 赫邱里·白罗缓缓点头。 “这是很可能的。” “第二天早上,整个事情看来变得多么荒谬!我发誓,我没有再想过这件事!” 白罗没有回答。 雷蒙说得很快,“我知道,这听来像遁辞。我不敢期待只凭言语,你就会相信我。但是,请考虑一下这件事实:我六点稍前跟我母亲说话,当时,母亲还活着。之后,我回自己的帐篷洗手,在大帐篷和大伙儿在一起。从那以后,我和卡萝都没有离开过。我们都在大家看得很清楚的地方。白罗先生,母亲是因心脏病致死——除此而外,没有别的原因。那一带有许多仆人来来往往。如果认为有别的原因,真是愚蠢之至。” 白罗静静地说: “你不知道金小姐六点半检查尸体时,推断死亡时刻至少在一个半小时以前,甚至可能在两小时以前吗?” 雷蒙大惊。 “莎拉这么说?”他喘气说。 白罗点点头。 “你对这说法有什么要说的?”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金小姐的证辞。可是,你却说金小姐检查前四十分钟,令堂还活着。” 雷蒙说: “可是,她的确还活着啊!” “白英敦先生,小心,别胡说。” “一定是莎拉错了。她一定忘了把一些因素考虑在内。例如岩石的反射热。白罗先生,我保证,母亲在六点稍前还活着,我跟母亲说过话。” 白罗的脸部没有任何表情。 雷蒙热心地倾身说: “白罗先生,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请你公平地看这件事,你有偏见,只看到表面。你活在犯罪的氛围中,只要有人突然去世,就认为可能是谋杀案。你不知道你的感觉不可信靠吗?每天都有人死——尤其是心脏衰竭而死!” 白罗叹了一口气。 “你要指教我如何工作,是不是?” “不,当然不是。但是,你有先入之见。因为我和卡萝那一段不幸的歇斯底里的对话,除此而外,对母亲之死,再也没有什么嫌疑了。” 白罗摇摇头。 “你错了。还有一些可疑的事实。杰拉尔博士药箱中的毒药被偷了。” “毒药?”雷蒙吃了一惊。“毒药!”他把椅子往后微微一推。“你怀疑这个?” 白罗等了一两秒种,然后换用沉静的口吻说: “你的计划不一样吧——是不是?” “唉,是的。”雷蒙反射般地回答。“所以——真奇怪我完全不懂。”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们的计划?这——” 雷蒙突然停止不说,眸中随即涌起警戒之色。 “我不想再说什么。” 雷蒙站起来。 “随你。”白罗说。 他望着年轻人走出房间。 然后把便条纸拉近,用细小美丽的字体写下最后一项: “R·B·五点五十分”。 他接着取了一张大纸。开始写。 写完后,他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凝视工作成果。上面写着: 白英敦家的人和杰佛逊·柯普离开营地 三点零五分(概略) 杰拉尔博士和莎拉·金离开营地 三点十五分(概略) 威瑟伦爵士夫人和毕亚丝小姐离开营地 四点十五分 杰拉尔博士回营地 四点二十分(概略) 雷诺克斯·白英敦回营地 四点三十五分 奈汀·白英敦回营地,与白英敦太太说话 四点四十分 奈汀·白英敦离开婆婆到大帐篷去 四点五十分(概略) 卡萝·白英敦回营地 五点十分 威瑟伦爵士夫人、毕亚丝小姐 和杰佛逊·柯普回营地 五点四十分 雷蒙·白英敦回营地 五点五十分 莎拉·金回营地 六点○○分 发现尸体 六点三十分 ------------------ 第10节 “奇怪……”赫邱里·白罗说。 他折起时间表,走向门口,要人把马穆德叫来。 肥胖的译员喋喋不休,语句有如洪水,从他口中流出。 “我常常挨骂。一有事情发生,立刻就认为是我不好。爱伦·汉特爵士夫人从圣地下来,扭了脚,也是我不好。她穿了高跟鞋,已经六十多岁了——不,快七十了。我的人生真悲惨。而且,还因为犹太人,受尽了迫害。” 白罗好不容易才堵住了洪水,进入自己的主题。 “你说五点三十分?不,那时,仆人都不在附近,因为午餐吃得很迟,是两点钟吃的。之后,他们要收拾一切。吃完午饭,他们一直都睡午觉。对,美国人不喝茶。我们都在三点半休息。到五点,我知道英国女士想喝茶,才出去。只有我睡着也念念不忘为客人服务。当时,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出去散步了。对我来说,这样反而好——真不坏。我立刻又回去睡觉。可是,到六点十五分前后,麻烦来了,那个大大的英国女士,非常胖的那一位,她回来了,想要喝茶。已经快要吃晚饭了!她唠唠叨叨一大堆,说什么水一定要烧开,我要好好督导,唉,真是烦死了。我已尽可能去做——我——” 白罗打岔。 “还有另一件小事。那个去世的老太太曾向一个仆人发脾气。你知道那仆人是谁,为什么被斥责吗?” 马穆德把双手举向天空。 “我怎么知道,当然不知道。那老太太不曾向我抱怨过一句。” “你能查出吗?” “不,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仆人会承认,你说那老太太发脾气了?仆人自然更不会说了。阿布杜尔推给穆罕默德,而穆罕默德推给阿吉斯,阿吉斯又推给艾沙,就这样推下去。尽是低能的培杜因人,什么也不懂。” 他喘了一口气,又说: “我在教会学校受过教育,我背济慈或雪莱的诗给你听,怎么样?” 白罗觉得有点受下了。英文不是他的母语,马穆德奇妙的发音已弄得他头发胀。 “不错,很好。”他慌忙打岔。“我会把你推荐给我所有的朋友。” 他终于逃开了译员的饶舌,拿着那张时间表会见卡勃理上校。 卡勃理上校拉一拉领带,问道: “有收获了吧?” 白罗坐下。 “要我告诉你我的意见吗?” “请。”卡勃理上校说完,叹了一口气。有生以来,他已听了无数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没有一门科学比犯罪学更简单了。最好让罪犯说话——迟早罪犯会说出一切。” “记得你以前已经说过,谁说实话啦?” “所有的人。” 白罗简要地叙述上午约谈的情形。 “■。”卡勃理说:“你的确掌握了两三个重点。可是,看来彼此都不对头。这样就可以结案了吗?” “不行。” 卡勃理上校又叹口气。 “到底不行。” “不过,黄昏前,”白罗说,“你可以知道真相了。” “不错,你已答应我,但是,很难吧,真的行吗?” “我有自信。” “可别太自信喽。”卡勃理说。 白罗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眼神中微露不信之意。 白罗取出时间表。 “写得好端正。”卡勃理上校称赞。他屈身俯视。隔了一会儿,说: “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 “我很乐意领教。” “雷蒙·白英敦这个年轻人可以从上面剔除。” “哦!你这样觉得?” “是的。他心里想什么,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很显然,他不是受嫌的人。就像侦探小说所写那样,他是一个看来最可疑的人。你听到他说要把那老太太杀死——这已指出他是无辜的。” “你也看侦探小说?” “看了不少。”卡勃理上校说。他又以聪明的学生口吻加上了一段话:“你的做法不像侦探小说中那些侦探。例如作重要事项表——作了表,那些看来没有意义的事情,往往非常重要。” “不错。”白罗亲切地说,“你喜欢这种侦探小说?好,我就为你做一做。” 他拿了一张纸,迅速端正地写起来。 1.白英敦太太服用含有洋地黄的混合药剂。 2.杰拉尔博士遗失注射筒。 3.白英敦太太以阻止家人跟外人来往为乐。 4.事情发生的当天下午,白英敦太太鼓励家人离开她,到外头去。 5.白英敦太太是精神性虐待症患者。 6.大帐篷距白英敦太太所坐的地方约有两百码。 7.雷诺克斯·白英敦起先说不知道何时回营地。后来却承认曾替他母亲的手表对时。 8.杰拉尔博士和吉奈芙拉的帐篷相邻。 9.六点三十分晚餐准备好的时候,一个仆人被派去通知白英敦太太。 上校很满意地细看。 “真不错!”他说。“这很重要!看来有点复杂,有点杂乱——但很正确。我觉得好像有两件要项漏列了……这你当然清楚得很,只是故示愚钝吧?” 白罗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例如第二项。”卡勃理上校试探地说:“说是杰拉尔博士遗失注射筒这一项。他也被偷去了洋地黄的浓缩剂——或这类药物。” “你说的这一点,比起注射筒的遗失来,并不重要。” “好极了!”卡勃理上校满脸灿然。“我真没想到。我觉得洋地黄比注射筒重要!还有,那处处出现的仆人——被派去通知晚饭已准备好——下午稍早的时刻,她挥手杖打仆人——这一些事,你以为如何?你也完全没有告诉我野狗咬她的事吧?这样——”卡勃理上校自信满满地加了一句:“一定可以解闷儿。” 白罗微笑着没有回答。 走出办公室,他自语道: “真拿他没办法!英国人怎么老是像个小孩子!” ------------------ 第11节 莎拉·金坐在山丘顶上,茫然地摘着野花。杰拉尔博士坐在她旁边粗糙的石块上。 她突然以激越的口吻说: “你为什么要说出那件事?如果你不在——” 杰拉尔博士缓缓说道: “你要我保持沉默,是吗?” “是啊。” “我知道那件事啊。” “你不知道。”莎拉说。 法国人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可是,我不认为人会有绝对的信心。” “不,会有。”莎拉认真地说。 法国人耸耸肩。 “你,也许有。” 莎拉说: “你发烧——发高烧,糊里湖涂,无法认清情况。注射筒也许一直都放在那里。洋地黄毒素也许你想错了,也可能被一个仆人从药箱中偷走了。” 杰拉尔讽刺地说: “不要担心!这证据并不是决定性的。你的朋友,白英敦家的人都不会有事。” 莎拉焦躁地说: “我可不希望这样。” 他摇摇头。 “你真是非逻辑的人!” “在耶路撒冷大唱不干涉主义的,不是你吗?”莎拉追问。 “现在竟变成这个样子。” “我没干涉啊,只说出我知道的事。” “不,我说你不知道。哎呀,又回到老话题,兜圈子了。” 杰拉尔沉稳地说: “金小姐,对不起。” 莎拉以低沉的声音说: “结果,他们谁也逃不掉!她还活着!从坟墓里伸出手控制了他们。她有怕人的魔力,死了还有这种力量。我觉得,我觉得她正为此而高兴!” 她握紧双手。接着以完全不同的快活语调说: “呵,那矮子到山丘上来了。” 杰拉尔回头看,“哦,也许是找我们。” “他看来跟他外表一样,有点傻愣愣吧?” 杰拉尔正经地回答: “他一点也不傻。” “我就担心这一点。”莎拉说。 她以阴沉的目光望着赫邱里·白罗爬上山丘。 白罗好不容易走到他们旁边,长嘘了一口气,擦擦前额,然后恨恨俯视着自己的漆皮皮鞋。 “哎呀,真是石国!鞋子完蛋了。” “可以借威瑟伦爵士夫人的擦鞋器具用一用。”莎拉不和气地说。“顺便抹抹灰尘。她带了一套新式的扫除用具旅行。” “这种东西也救不了这些擦伤。”白罗悲伤地摇摇头。 “是的,也许救不了。你为什么穿这种鞋到这国家来?” 白罗歪了歪头,说: “我喜欢穿崭新的服装。” “我可不愿意以这种装扮到沙漠来。”莎拉说。 “女人在沙漠中都不会显出她们最好的一面。”杰拉尔博士做梦般地说。“这儿的金小姐平时衣着都很整齐讲究。但是,那个威瑟伦爵士夫人却是厚大的外套配着裙子,不合身的骑马裤配了长筒鞋,真恐怖的女人。还有那个可怜兮兮的毕亚丝小姐,她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像枯萎的甘蓝叶,项链上的珍珠叮当作响!年轻的白英敦太太嘛,人虽然长得漂亮,却不够洒脱,衣着也不雅致。” 莎拉慌忙说道: “哎呀,白罗先生可不是到这儿来谈衣饰吧?” “不错。”白罗回答。“我是来找杰拉尔博士谈谈的。他的意见对我来说非常珍贵。我也想跟你聊聊,你年轻,又是研究最新的心理学。我希望你能就精神分析的观点谈一谈白英敦太太。” “这种事不说,你也知道吧?”莎拉说。 “不,不能这么说。有一种感觉——不如说是相信,在这案件中,白英敦太太的精神结构非常重要。像她那种形态,杰拉尔博士当然很熟悉。” “从我的观点来说,她确实是很有趣的研究对象。”博士说。 “请告诉我。” 杰拉尔博士不仅不厌烦,反而兴致勃勃。他分析自己对那家庭的观察所得,叙述自己跟杰佛逊·柯普的谈话内容,并且指出柯普误解了整个情况。 “这么说来,他是一个非常情绪性的人喽。”白罗沉思似地说。 “是的,本质上是如此!他有理想,但这是建基在根深蒂固的懒惰本能上。美化人性,把世界看成快乐乐园,显然就是最简单的人生旅程!所以,他根本不懂什么是人。” “这样有时也很危险吧?”白罗说。 杰拉尔博士继续说下去。 “他以为我所谓的‘白英敦处境’是错误的爱情问题。他对其底层所存在的憎恨、反抗、奴隶状况和精神痛苦完全不了解。” “真糊涂!”白罗批评。 “然而,就是最顽固、迟钝和感伤的乐观主义者也不会完全盲瞎。杰佛逊·柯普先生在这次旅游培特拉途中总算张开了眼睛。”杰拉尔博士说。 接着,他说出了白英敦太太去世那天早上,他和这美国人交谈的内容。 “那个女仆的故事,很有趣。”白罗沉思般地说。“他总该了解老太太的作法喽。”杰拉尔说:“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奇妙早晨!白罗先生,你没到过培特拉吧?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到那圣地去。那儿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氛!”他详细描写那情景。然后说:“这位小姐还表现了年轻法官的样子,大谈牺牲一人,拯救多数人的观点。金小姐,还记得吧?” 莎拉浑身颤抖。 “别说了,别再说那天的事了!” “不,不,必须回溯过去,谈谈各类事情。”白罗说。“杰拉尔博士,你对白英敦太太精神状态的描述,非常有意思。但是,有一点,我还不能十分了解——那就是,她既然已绝对控制了她的家人,为什么要到国外旅行呢?这样不是有跟外人接触,削弱自己权威的危险吗?” 杰拉尔博士俯身热心解说: “这很简单。一般说来,老太太认为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一样。她们都很无聊!即使精于独自玩牌戏,也会对太熟悉的游戏厌倦,想学学新玩法。这也同样可以用在以控制、虐待别人为消遣(也许你们会觉得这措辞很怪)的老太太身上。如果把白英敦太太当成驯兽师,那么她已经把自己的老虎养得很温驯。他们在思春期的时候,也许会有些惊险。雷诺克斯和奈汀的结婚就是一种冒险。可是,不久,一切又都索然无味。雷诺克斯已经完全沉入忧郁中,无法再让他烦恼痛苦。雷蒙和卡萝一点也不想反抗。吉奈芙拉——可爱的吉奈芙拉,从她母亲看来,已经不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开心解闷的对象。因为吉奈芙拉找到了逃避之路!她从现实逃到幻想世界中。母亲越严厉责备她,她越容易从受迫害女主角的神秘惊险感觉中获得快乐。从白英敦太太观点看来,这实在太没意思了。于是,她开始像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寻求可以征服的新世界。她计划到国外旅行。其中含有温驯猛兽反扑的危险,也有施予新痛苦的机会。听来似乎颇为荒谬,其实不然,她已得到了新的冒险之乐!” 白罗深深叹了一口气。 “分析得太好了,我懂得你的意思。不错,确是这样。很有道理,她选择了危险的道路,而且受到了惩罚!” 莎拉知性的面容流露紧张神情,倾身向前说: “你的意思是说,她过分虐待她的牺牲者,所以他们,或者他们之中的某个人袭击她了?” 白罗低下头。 莎拉有点喘气地说: “他们之中的什么人?” 白罗看她;看她紧张握住野花的双手;看她苍白僵硬的脸靥。 他没有回答,其实他可以不必回答,因为就在这刹那间,杰拉尔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看!” 一个女孩沿着山丘斜坡信步而行。她以奇异而带有韵律的步子行走,宛如精灵,金红的头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艳丽神秘的微笑漾在美丽的唇角。 白罗嘘了一口气,说: “真美……奇异的动态美。奥菲莉亚应该像这样子演出。像年轻的女神,挣脱了人类悲欢,充满幸福地从别的世界荡游而来。” “对,对,你说得对。”杰拉尔说,“那是梦幻世界的脸。我梦见过那张脸。发高烧,突然张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张脸,脸上浮现着此世所无的可爱微笑……那是很美的梦。我真后悔自己醒过来了……” 随后,他回到了平时的语调。 “那是吉奈芙拉·白英敦。” ------------------ 第12节 不久,那女孩走到了他们那里。 杰拉尔博士介绍: “白英敦小姐,这位是赫邱里·白罗先生。” “啊!”她讶异地望着他。她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却时放时合。这个中了魔法的圣女,已从魔国回来,现在只是一个普通而害羞的女孩,有点神经质,而且不稳定。 白罗说: “小姐,真幸运能在这儿遇到你。我本来想在饭店见你。” “真的?”她的微笑显得空洞,手指开始握着衣带。 他静静地说: “能不能跟我一起到那边散步?” 她顺从地答应了他的邀请。 不久,她有点意外地以慌张的声音说: “你——你是侦探?” “是的。” “非常有名的侦探?” “世界上最有名的侦探。”白罗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吉奈芙拉悄悄说: “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到这里来的?” 白罗边想边摸着胡子。 “小姐,你有危险吗?” “是的。”她以疑惧的目光望了一下四周。“我在耶路撒冷告诉过杰拉尔博士。他非常聪明。当时,他没有给我任何暗示,但他紧紧跟着我,跟到那红岩石的恐怖地方。”她浑身颤抖。“他们想在那里把我杀掉。我必须不断戒备。” 白罗慈祥宽大地点点头。 吉奈芙拉·白英敦说: “他很亲切——很好。他爱上我啦!” “真的。” “真的。他睡觉时,叫着我的名字。”她的神情放松了,脸上又漂浮着此世所无之美。“我看见了,他翻转着身体,呼唤我的名字。我在他还没有醒的时候,悄悄离开。”她停了一停。 “一定是他请你来的。我四周有很多敌人。有时还化装呢。” “嗯,不错。”白罗沉静地说。“不过,这儿很安全。身边一直都有你家的人。” 她夸大地挺起胸膛。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我跟他们没有关系!我不能告诉你我真正的身分。这是很大的秘密。你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小姐,你母亲的死给你很大的打击吧?” 她焦躁地顿着脚。 “哪里。她不是我的妈妈!我的敌人收买她,要她扮成母亲的样子,她监视我,以免我逃跑。” “那她去世的那天下午,你在什么地方?” 她立即回答: “在帐篷里啊……好热,我忍耐着不出去,他们可能会逮捕我……”她身子震了一下。“她们当中,有一个人……探头看了我的帐篷。他化装了,但我认识他。我假装睡觉。他是酋长的手下。酋长当然想绑架我。” 白罗默默走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你创造的故事,非常有意思。” 她停下脚步,睨视他。 “你说什么!那是真的——是真的!”她愤怒地跺着脚。 “不错。”白罗说。“的确是很巧妙的故事。” 她叫道: “是真的!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她生气地转身往山丘下跑去。 白罗眺望她的背影,站立不动。不久,后面传来了声音。 “你跟她说什么?” 回头一看,原来是杰拉尔博士微微喘气站在他旁边,莎拉也缓缓向他们走来。 白罗回答杰拉尔的问题。 “我告诉她,她美丽的故事是她自己编造的。” 博士深思般点点头。 “她生气了!那是很好的征候。那表示她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仍然知道那不是真的。我要替她医治。” “哦,你要亲自替她医治?” “是的。我已经跟年轻的白英敦太太和她先生谈过。我要把吉奈芙拉带到巴黎,进我的疗养院。然后让他接受演员训练。” “演员?” “是的,她可能会成功。她也有此需求,她一定有此需求!在许多方面,她很像她的母亲。” “不一样!”莎拉反抗地喊道。 “你也许没有发现,其实,在某种基本性格上,她们是相同的。她们天生都有想受人赞扬的意向,也有推销自己的欲望。这可怜的孩子过去一直都受到压制,找不到发泄口,以致无法表现出自己强烈的野心,对人生的挚爱和鲜活浪漫的个性。”他轻轻笑道:“就让她从头做起吧!” 然后,他轻声有礼地说: “对不起。” 他急忙跑下山丘,追那女孩去了。 莎拉说: “杰拉尔博士真是一个热衷工作的人。” “他的热忱,我实在佩服。”白罗说。 莎拉锁起双眉。 “但把那孩子跟那可怕的老太太相比,实在太过分。不过我也曾经一度觉得对不起白英敦太太。” “什么时候?” “在耶路撒冷跟你说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没有一样正确。你知道,一个人所做所为和预期完全不同,就会有这种感觉。我大为‘冒火’,才自暴自弃做出那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