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你们跟她说话了没有?” “没有。其实,我几乎没注意她。” “然后,你做什么?” “我回帐篷换鞋,取出中国茶的袋子,到大帐篷去。向导在那里,我要他用我带来的茶,替毕亚丝小姐和我泡茶。我提醒他,要把水煮开。向导说再过三十分钟就吃晚饭。其实,仆人已在排桌子。我说没关系,泡茶好了。” “我常说,一切都会因一杯茶而改变。”毕亚丝小姐说得语意不明。 “大家全都在大帐篷了?” “嗯,是的。雷诺克斯·白英敦夫妇在一个角落里看书。卡萝也在。” “柯普先生呢?” “他跟我们一起喝茶。”毕亚丝小姐说。“他说,饭前喝茶并不是美国人的习惯。” 威瑟伦爵士夫人咳了一声。 “其实,我觉得柯普先生有点难应付,怕他缠着我不放。旅行时常常很难避免与人作伴。我总觉得他们爱多管闲事。美国人尤其糟糕。” 白罗沉稳地说: “威瑟伦爵士夫人,我相信,你一定善于处理这种局面。对于抛下无用的旅伴,你一定非常熟练。” “嗨,我相信一大部分都可以处理得很好。”威瑟伦爵士夫人得意地说。 白罗的眨眼对她毫无作用。 “请你把后来发生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当然。我记得,不久,雷蒙·白英敦和红头发的妹妹走了进来。最后,金小姐也来了。晚饭已准备好,于是,译员叫一个仆人去告诉白英敦太太晚饭好了。可是,那仆人却跟一个同事匆忙跑回来,用阿拉伯语告诉译员一些话,说白英敦太太生病了。金小姐自愿去看,和译员一起飞奔而去。她回来后,就把那消息告知了白英敦家的人。” “她的说辞很粗鲁。”毕亚丝小姐插嘴。“尽说什么死了,我想应该说得沉静缓慢一点。” “白英敦家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时,态度如何?”白罗问。 威瑟伦爵士夫人和毕亚丝小姐开始觉得有些困惑。隔了一会儿,威瑟伦爵士夫人才用不像原来那么有信心的口吻说: “哎呀,真的——这实在很难说。对这个消息,他们都显得很平静。” “吓呆了!”毕亚丝小姐说。 这句话与其说是事实,倒不如说更具有暗示性。 “他们跟金小姐一道出去。”威瑟伦爵士夫人说,“可是,毕亚丝小姐和我都机灵地留了下来。” 这时,毕亚丝小姐眼中微微泛起渴望的神情。 “我最讨厌低级的好奇!”威瑟伦爵士夫人继续说。 毕亚丝小姐眼中渴望的神情更浓。她似乎不得不同意必须讨厌低级的好奇。 “过后不久,”威瑟伦爵士夫人作结:“译员和金小姐回来了。我要求我们四个人立刻吃完晚餐。这样白英敦家的人就可以稍后在没有外人干扰的状况下用餐。他们接受了我的提议。吃完饭,我回到自己帐篷。金小姐和毕亚丝小姐也一样。柯普先生,我想,还留在大帐篷。他是白英敦家人的朋友,想帮助他们。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金小姐通知他们这消息时,白英敦家的人都跟她一起离开大帐篷了?” “是的——不,这样一说,倒想起来了。那红头发小姐没有走。毕亚丝小姐,你也许还记得吧?” “是的。她的确没走。” 白罗问: “她在做什么?” 威瑟伦爵士夫人望着他: “你说她做什么,白罗先生?我记得,她什么也没做。” “我的意思是说,她是不是在缝东西,看书,露出焦虑的神情,或者说些什么?” “哎呀,这个……”威瑟伦爵士夫人锁起眉头。“呵,她——她似乎只坐在那里。” “揉搓着手。”毕亚丝小姐突然说道:“我注意到了——好可怜哟。我想,那正表现出她的感觉。脸上虽然没有表现什么,她转着手揉搓……”毕亚丝小姐以喜欢说话的神情说下去。“我就曾经在那不知道自己做什么的情况下撕掉了一英镑的钞票。当时我茫茫然地想:‘我是不是要坐第一班火车到祖母那里去?’(我的祖母突然生病了)。在难下决心、困惑不已的时候,突然看看手上;原以为是电报的,竟是一英镑钞票,而且已经把它撕得粉碎了,一英镑钞票啊!” 毕亚丝小姐戏剧性地停了下来。 威瑟伦爵士夫人仿佛觉得自己的随从竟突然崭露头角,引人注目起来,忍不住冷冷问道: “那么……白罗先生,还有什么事没有?” 白罗似乎正在深思,突然醒了过来: “没有——没有了。你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我的记忆力非常好。”威瑟伦爵士夫人很满意地说。 “还有最后一件事麻烦你。”白罗说。“请,请坐——不要看别处,请你告诉我,毕亚丝小姐今天穿的是什么?如果毕亚丝小姐不反对,请告诉我好吗?” “当然,我当然不反对。”毕亚丝小姐婉转地说。“没有反对的理由吧,白罗先生?” “那么,夫人,请说。” 威瑟伦爵士夫人耸耸肩,有点不太流畅地回道: “毕亚丝小姐穿褐色白条纹的棉服,紫红、蓝、灰褐色的皮制苏丹带。穿灰褐色袜子和褐色发亮有带的鞋子。左脚的袜子抽丝了。她的项链是红玉髓和明亮的蓝玉做成;别针上附有珍珠蝴蝶。右手中指戴着仿造的甲虫形戒指,头上戴着双层宽边毡帽,帽上附有粉红色和褐色的带子。” 她停了一停——仿佛是说:“好了,好了,已经说完了。”然后冷冷问道:“还有什么?” 白罗夸大地摊开双手。 “真佩服极了。你的观察力是属于最高层次的。” “细节也很少逃过我的眼睛。” 威瑟伦爵士夫人站起,头部微倾走出房间。毕亚丝小姐恨恨地俯视自己的左脚,想跟随其后离去,白罗阻止,说: “请等一等,小姐。” “呃?”毕亚丝小姐有点担心地仰起头来。 白罗亲切地屈身说: “桌上有束野花吧?” “是的。”毕亚丝小姐愣住了。 “你走进房间后不久,有没有注意到我打了一两次喷嚏?” “注意到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闻了这花?” “哎呀,真的,不,我没注意到。” “但你记得我打了喷嚏?” “是的,我记得。” “原来如此——没问题啦。我只是以为这花会引起枯草热。呵,没问题了。” “枯草热!”毕亚丝小姐叫喊。“记起来了。我的表姊妹曾因此而死。她常常说,每天要用硼酸水清洗鼻子……” 白罗好不容易才打断她表姊妹治疗鼻子的故事,逃离了毕亚丝小姐。他开门,扬起眉毛,回到房间。 “其实,我并没有打喷嚏。”他自言自语。“完全胡说,我根本没有打喷嚏。” ------------------ 第6节 雷诺克斯以快速坚定的步伐走进房间。杰拉尔博士如果在场,一定会为雷诺克斯的转变大吃一惊。无动于衷的神情已经消逝。虽然看来很神经质,态度却颇敏捷。他的目光迅速绕房间一周。 “白英敦先生,你早!”白罗起身低头致意。雷诺克斯有点笨拙地回礼。 “谢谢你答应这次会面。”白罗说。 雷诺克斯有点心情不定地说: “唉……卡勃理上校劝我一定要来……因为一些手续上的事……他说。” “请坐,白英敦先生。” 雷诺克斯坐在刚才威瑟伦爵士夫人坐的那张椅子上。 白罗以和蔼的口吻说话。 “我知道,这次事情一定给你很大的打击。” “这当然。哎呀,不,也许不……我们很早就知道母亲心脏衰弱。” “在这种状况下,还让她进行这种艰苦的旅行,似乎不太聪明。” 雷诺克斯抬起头,以略显悲凄的声音说: “是母亲自己决定的。不管什么事情,她一旦决定了,我们怎样反对都没有用。” 他说完后,激烈地呼吸着。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老人家往往很顽固。”白罗附和。 雷诺克斯焦急地说: “叫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需要这种手续?” “白英敦先生,你也许不清楚;在突然的意外死亡案件上,手续比较复杂。” 雷诺克斯尖声说道: “意外死亡?这是什么意思?” 白罗耸耸肩。 “有种种问题需要考虑的,都叫做意外死亡。例如,是病死?还是自杀?” “自杀?”雷诺克斯瞪目惊视。 白罗明白地说: “总之,你知道有种种可能性。所以卡勃理上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必须决定采用审问——解剖尸体——或者其他方法。刚好我在这里。我对这类问题已有很多经验,他才要我调查一下,看看该怎么处理,要是可能的话,他也不愿意烦扰你的。” 雷诺克斯生气地说: “我要打电报给耶路撒冷的美国领事。” 白罗不置可否地说: “当然,那是你的自由。” 谈话停顿了一下。然后,白罗摊开手说: “如果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雷诺克斯急忙插嘴道: “不,我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我知道,我完全了解。不过,不必觉得为难,只是一般的手续而已。白英敦先生,令堂去世那天下午,你离开培特拉的营地,出去散步,是不是?” “是的,我们都——除了母亲和小妹之外,我们都出去了。” “令堂当时是坐在洞窟的门口?” “是的。在门口外面。每个下午都坐在那里。” “原来如此。你们出发时——几点了?” “我想三点刚过。” “你散步回来时——几点?” “几点……我无法明确说出来……也许是四点——或五点。” “你们出去大概有一两小时?” “是的——我想大概是这样。” “归途中,有没有遇到人?” “呃!” “我问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人,譬如坐在岩石上的两个女士?” “我不知道。对,好像有。” “也许你在想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 “是的,确是这样。” “回营地时,跟令堂说话了?” “不错,说过话。” “她没有说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看来精神好像很不错。” 雷诺克斯停了一停。 “她说我回来得很快,我说是的。”他又停了一下,尽力在想。“我说天气很热。她——她问我几点钟了?她说她的表停了。我从她腕上取下手表,上紧发条,对了时间,再替她带上去。” 白罗沉稳地插嘴。 “那时已几点钟?” “呃?” “你对令堂的手表时,是几点钟?” “啊,这个嘛,当时……是四点三十五分。” “这么说,你不是已经知道回营地的正确时间吗?”白罗平静地说。 “是的……对不起。我迷迷糊糊……我深怕……” 白罗很快迎合上去。 “唉,我知道!有很多担心的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问母亲要什么,要不要喝红茶或咖啡。母亲说不要,我向大帐篷走去。那一带好像没有一个仆人,但有苏打水,我喝了水,嘴干得很。我坐在那里看旧的星期六晚邮。好像打盹了。” “你太太是不是跟你一起在大帐篷中?” “是的,不久之后才来。” “从此你就没再见到你活着的母亲?” “是的。” “你跟令堂说话时,令堂看来没有焦躁烦乱的样子?” “是的,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因仆人之事生气、抱怨吗?” 雷诺克斯张大了眼睛。 “没有,根本没有这回事。” “你要告诉我的就这一些?” “是的,没有别的了。” “谢谢,白英敦先生。” 白罗轻轻点头,表示会面已结束。 雷诺克斯好像不大乐意离去,在门前犹豫了一下。 “哦,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对不起,请尊夫人到这儿来,好吗?” 雷诺克斯缓缓走出房间。白罗在放在旁边的便条纸上写着:“L·B·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 第7节 白罗很感兴趣地望着身材高大、体态高雅的少妇走进房间。 他起身致意: “是雷诺克斯·白英敦太太吧。我是赫邱里·白罗。” 奈汀·白英敦坐下,深沉的眸光投向白罗脸上。 “真抱歉,在你伤心的时候,烦你到这儿来,请不要介意。” 她的目光丝毫未动。 她没有立刻回答,双眸依然沉稳不动,不久,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想,最好坦直跟你说。” “我也希望这样,夫人。” “你刚才说,在我伤心的时候,要我到这里来,颇觉抱歉。白罗先生,老实说,我一点也不伤心,硬装出伤心的样子,才是愚蠢的。我对婆婆没有一点感情,所以不会为她的死而伤心。” “谢谢你说得这么坦白。” 奈汀继续说: “我虽然不装出伤心的样子,却有另一种感情——后悔。” “后悔?”白罗的眉毛吊了起来。 “是的。因为她的死是我造成的。是我不好。” “这是为什么,夫人?” “我是说我才是婆婆去世的原因。我本来要忠实地服侍她,结果却造成不幸。到最后还是我杀了她。” 白罗深倚在椅背上。 “请你说清楚点,好吗?” 奈汀颔首。 “是的,我也希望这样。起初我只想把它当作自己的私事,不向任何人说,可是,慢慢的,我觉得把它说出来比较好。白罗先生,你曾听过别人说出内心的秘密话吧?” “是的,听过。” “那我简单叙述过去发生的事情。我的婚姻生活并不很幸福。当然,这并不是我先生造成的——他母亲的影响力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可是,从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我的生活已变得难以忍受。” 奈汀停了一停,又说: “婆婆去世那天下午,我下了决心。我有一个朋友——非常好的朋友。他一再要求跟我生活在一起。那天下午,我接受了他的要求。” “你决心离开你的先生?” “是的。” “请说下去。” “既然下了决心,我就想尽快付诸实施。我一个人回到营地。我的婆婆独个儿坐着,附近一个人也没有。我决心利用这机会把这事情告诉她。我搬了椅子坐在她旁边,把我的意思告诉她。” “她吃了一惊?” “是的。对她来说,我想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她惊讶,然后愤怒——勃然大怒。真是吓人。我不愿意讨论这件事,随后就起身离开了。”她降低了声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白罗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 然后,他问道: “你认为她是受此打击而死?” “是的。我想这大致可以确定。她到这儿旅行,已透支了体力,我又在这情况下说出那种话,她勃然大怒,所以——而且,我受过一些护士训练,对疾病多少有点了解,我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很可能发生。” 白罗默默坐了一会儿,接着问道: “你离开她以后,做了什么?” “把椅子搬回我的洞窟,然后到大帐篷去,我先生在那里。” 白罗凝视她。 “你在那儿把你的决定告诉他了?还是早已告诉他了?” 隔了一会儿——只那么一刹那——奈汀回答:“是那时告诉他的。” “他怎么样?” 她沉静地说: “手足无措。” “他有没有请你再考虑一下?” 她摇摇头。 “他没有说什么。我们心中似乎都知道这件事迟早会发生。” 白罗说: “对不起,另一位当然是杰佛逊·柯普先生?” 她颔首,“是的。” 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白罗又以原先的口气问: “你有注射筒吗,夫人?” “有……没有。” 他的眉毛扬起。 她解释:“我带的旅行药箱有旧的注射筒。但放在大旅行袋中,留在耶路撒冷。” “原来如此。” 隔了一会儿,奈汀忧心忡忡地说: “白罗先生,为什么问我这种事?”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 “白英敦太太服食添加洋地黄的药剂?” “是的。” 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突然谨慎起来。 “这是她的心脏药?” “是的。” “洋地黄,在某种限度内,是渐加药剂?” “好像是,我不十分清楚。” “如果白英敦太太吃了过量的洋地黄,会——” 她立刻以断然的口吻打断他的话: “她不会吃过量。她通常非常谨慎,我为她秤分量时,也很谨慎。” “也许在那特定的药瓶里多加了洋地黄。调药的药剂师搞错了。” “我想不可能。”她静静地回答。 “这个……只要分析,马上就可以知道。” 奈汀说: “可惜,那药瓶被打破了。” 白罗似乎突然引起兴趣,望着她。 “真的!谁打破的?” “我不十分清楚,也许是仆人。婆婆的尸体搬进洞窟时,非常混乱,灯光又很暗,桌子也打翻了。” 白罗凝视她好一阵子。 “这实在很有趣。” 奈汀·白英敦恹恹地调整了坐姿。 “听你说来,我婆婆的死因并不是受到打击,而是吃了过量的洋地黄……但是,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白罗俯下身子。 “老实说,有个法国医生杰拉尔博士也住在那营地。有人从他药箱偷了相当分量的洋地黄毒素的药剂。” 她的脸色变白了。他看见她桌上的手紧紧握住。她垂下双眸,像石雕圣母一般坐着。 “夫人,”白罗最后问道:“对这件事,你以为如何?” 时钟上的秒针绕着。她一言不发。两三分钟后,她抬起头。看到她眸中的神情,白罗不禁微微一惊。 “白罗先生,我没有杀我婆婆。这点你知道!我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活得好好的。有很多人可以作证!所以,我胆敢以无罪之人向你要求。你为什么要干预这件事?如果我以我的名誉向你发誓:决不做不合道理的事,你能放弃这次调查吗?我们受尽了折磨,你不知道吧?现在,和平和幸福的可能才萌芽,你一定要加以蹂躏吗?” 白罗坐直了身子,“你清楚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 “我说我的婆婆是自然死,希望你接受这个看法。” “明白的说,你认为你的婆婆遭受有计划的杀害,你要我宽恕凶手!” “我请你同情!” “是的——对没有同情心的人?” “你不了解——不是这种事。” “你自己犯了罪,所以你知道得很清楚?” 奈汀摇摇头。脸上毫无愧疚之情。 “不是。”她静静地说,“我跟婆婆告别时,她精神还很好。” “那么,后来——发生什么事啦?你知道?还是感觉到了?” 奈汀以激烈的口吻说: “据说,你以前在东方特快车谋杀案中曾原原本本接受陪审团判决,对不对?” 白罗好奇地望着她。 “谁说的?” “那是真的?” 他缓缓地说: “那案件——不一样。” “不,不,没有不同!被杀的人是坏蛋——”她放低声音——“跟婆婆一样。” 白罗说: “这跟受害人的人格毫无关系。以私人的判断夺去别人生命的人,不许他过正常的社会生活!我——赫邱里·白罗——决不允许!” “你太过分了!” “夫人,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不知融通的人。我决不宽待凶手!这是赫邱里·白罗最后的回答。” 她站起来。乌黑的双眸突然烧起了火焰。 “随你便!让你把无罪者的生活带到毁灭与悲惨的深渊吧!我不再说了!” “可是,夫人,我想你还有很多话要说。” “不,没有了,完全没有。” “不,你有。你离开白英敦太太之后,发生什么事?你跟你先生一起在大帐篷的时候?” 她耸耸肩。 “我怎么知道?” “你应该知道——否则你也感觉得到。” 她正视白罗: “白罗先生,我一无所知。” 她立即转身离去。 ------------------ 第8节 白罗在便条纸上记上“N·B·四点四十分”后,打开门,把能讲英文的勤务兵叫来。这勤务兵是卡勃理上校拨给白罗自由使唤的。白罗要他把卡萝·白英敦带来。 卡萝走进房间时,白罗很感兴趣地望着这女孩——栗色头发,细颈上头部微微倾斜,美丽的手神经质地动着。 白罗说:“小姐,请坐!” 她乖乖地坐下,脸上毫无表情。 白罗机械式地陈述哀悼词,她仍然毫不显露一点表情,仅默默颔首。 “小姐,请你叙述事情发生当天,你怎么度过那下午。” 她仿佛事前训练过一样,毫无滞阻回答: “午饭后,我们大家一起去散步。回到营地——” 白罗打岔: “等一等。回来前,你们大家都在一起吗?” “不,我跟哥哥雷蒙和金小姐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以后我独自一个散步。” “谢谢。你刚才说你回到了营地,你知道大概的时间吗?” “我想是在五点十分前后。” 白罗记上“C·B·五点十分”。 “后来呢?” “妈妈还坐在我们出去时的同一个地方。我到妈妈那儿去,跟她说话,然后回到我自己的帐篷。” “当时,跟令堂说些什么,还记得清楚吗?” “我说,天气很热,我要去躺一下。妈妈说她还要待在那儿。就是这一些。” “令堂的情形跟平时没有不同?” “不。至少……那……”她迟疑地停下不说,望着白罗。 “我的脸没有答案吧,小姐。”白罗沉稳地说。 她脸泛起红晕,移开了眼睛。 “我考虑一下。当时我几乎没有发觉,但是,现在想来——” “是什么?” “真的,她的脸色有点不同……比平时红得多。” “她可能受到了什么冲击吧?”白罗提示。 “冲击?”她张大眼睛。 “是的。譬如说,跟阿拉伯仆人发生纠纷之类。” “啊!”她的脸明亮了起来。“对啦,也许是这样。” “令堂没有提到这件事?” “是的,完全没有。” 白罗说:“后来,你做了什么?” “回帐篷躺了三十分钟,然后到大帐篷去。大哥和大嫂正在看书。” “你在那儿做什么?” “缝了一下东西,然后看看杂志。” “到大帐篷途中,你有没有跟令堂说话?” “没有。直接下去。我完全没有朝她那边看。” “然后呢?” “一直都在大帐篷,直到金小姐通知母亲的死讯。” “你知道的就这么一些,小姐?” “是的。” 白罗弯下身子,仍以轻松、喜欢说话的口吻说: “你有什么感觉?” “我有什么感觉?” “是的。听到令堂——呵,不,你的继母去世的消息时,你有什么感觉?” 她凝视白罗。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想你很懂。” 她垂下双眸,不放心地说: “这毕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真的?” 她脸上涌起血色。她绝望地注视他。他从她眼中看出了恐惧。 “真的受到这么大的冲击吗,小姐?你没有忘记耶路撒冷那天晚上跟哥哥雷蒙所谈的话吧?” 这一击正中要害。血色又从她脸上消失。 “你知道这件事?”她轻声说。 “是的,我知道。” “你如何——如何知道?” “听到你们对话的一部分。” “啊!”卡萝·白英敦把脸埋在双手中。她的呜咽震动了桌子。 赫邱里·白罗等了半晌,然后静静地说: “你们一起计划杀你们的继母。” 卡萝哽咽含泪回道: “我们疯了——疯了——那天晚上。” “也许。” “我们处于什么状况,即使解释,你也不会懂。”她抬起上半身,把垂落脸上的头发拂到后面。“听来就像幻想或呓语。我们在美国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可是,这次旅行却深深感觉到。” “深深感觉到什么?”白罗以同情的口吻问。 “感觉到我们和别人不同,我们真绝望了。而且,还有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