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尔摇摇头。 “不,那倒不是。真叫我吃惊。我讶异的雷蒙·白英敦竟然齐备了嫌疑犯的条件。” 卡勃理上校吁了一口气,仿佛是说:“又来了,又是心理学的话!” “问题是我们要怎样进行。”他说。 杰拉尔耸耸肩。 “我看什么都不必做。这证据不能说是决定性的。即使知道是谋杀,也很难加以证明。” “不错。”卡勃理上校说。“我们对这谋杀案虽然存疑,但难道我们只能坐视不动吗?我不喜欢这样!”他仿佛在斟酌情况一般,为刚才说的话做奇妙的辩解,加上一句:“我是个规矩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白罗同情地点点头。“你希望把这案件弄个水落石出,想正确知道什么事情,怎样发生。而你杰拉尔博士呢?你刚才说什么都不必做——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也许没有。但是,让事情这样拖下去,你能满意吗?” “她运气不好。”杰拉尔缓缓答道。“不管怎么说,她也许很快——一个星期,一个月或一年——就会死了。” “这样你就满意了?”白罗固执地问。 杰拉尔说下去。 “她的死,怎么说好呢,总之,对社会有益;会给她家人带来自由。他们才有机会伸展自己的才华。他们性格优美,又有智能,一定可以成为社会有用之人。白英敦太太之死只会带来好结果。” 白罗又说: “这样你就满意了?” “不。”杰拉尔突然握拳猛敲桌子。“我在你所说的意义上并不‘满意’!拯救人的生命,是我的天职,我根本不要人早死。不过,我确实觉得那女人死得好,但在心底又反对!人的寿命还未到,就死了,这我不能赞成!” 白罗微笑,深埋在椅中,为自己坚持询问的回答感到满意。 卡勃理上校若无其事地说道: “他不喜欢有人被谋杀!这是理所当然。我也一样。” 他站起来,为自己倒了强烈的威士忌和苏打。客人的杯子仍然满满的。 “那我们就检讨眼前的问题吧。”他回到原来话题。“难道没有什么可着手的方法吗?我不喜欢这样。不!我们必须忍耐。发牢骚也没有用。” 杰拉尔俯下身子。 “你这个专家的意见如何,白罗先生?你是这方面的名人。” 过了好一会儿,白罗才开口说话。他把两个烟灰缸并排放好,烟灰缸中用过的火柴棒堆积如山。 “卡勃理上校,你想知道谁杀白英敦太太吧(当然这是以她被谋杀,而非自然死亡为前提的)?也就是说你想知道她什么时候,如何被杀死——整个案件的真相吧?” “当然想知道。”卡勃理上校说。 赫邱里·白罗缓缓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知道。” 杰拉尔博士怀疑自己听错了。卡勃理上校非常有兴趣地说: “哦!真的?这倒有趣得很。可用什么方法来解开它吗?” “用推理的方法细查证据。” “这倒合我口味。”卡勃理上校说。 “而且要探讨心理学的可能性。” “这是杰拉尔博士的领域了。”卡勃理上校说。“然后细查证据,进行推理,加上心理学。喏,瞧!兔子就这样从帽子里跳出来了,对不对?” “如果做不到,我才真的要吓得跳起来呢。”白罗静静地说。 卡勃理上校愕然地隔着玻璃杯望着他。刹那间,他朦胧的眼睛不再朦胧了——那眼睛已经考察、评价了。 他响着鼻子,放下玻璃杯。 “杰拉尔博士,你以为如何?” “老实说,究竟能不能成功,我不能不怀疑。不过,白罗先生有伟大的力量。” “真的,我有天赋之才。”短小的汉子露出谦虚的微笑。 卡勃理上校背开脸,咳了一声。 白罗说: “首先应该判断的是,这谋杀案是不是共谋的。也就是说,是白英敦家的人大家一起计划,再付诸实施的?还是他们之中某一个人做的?如果是后者,必有一个人最想去尝试。” 杰拉尔博士说: “从你自己的证据判断,我想雷蒙·白英敦最恰当。” “我赞成。”白罗说,“从我听到的话,以及他的证辞与年轻女医生证辞的迥然而异看来,他应是最大的嫌疑犯。 “他最后一个见到还活着的白英敦太太。但这只是他自己说的,莎拉·金已加以否定。两人之间,怎么说好呢——哦,是不是有了爱情?” 法国人点点头:“有,确实有。” “啊,真的!这个年轻女医生,就是那位黑发从额头往后梳,有双浅褐色大眼睛、态度非常坚定的女孩吗?” 杰拉尔博士状颇惊异。“是的,就像你所描述那样。” “这么说来,我曾见过她,在所罗门饭店。她跟雷蒙·白英敦说话之后,雷蒙仿佛脚上生根,做梦般地堵住了电梯的出口。我三次请他让开,他才发觉,让开了。” 白罗想了一下,又说: “这样,我们要听听莎拉·金小姐的医学证辞,但要加上精神方面的保留条件。因为她也是关系人之一。”他停了一停又说:“杰拉尔博士,你觉得雷蒙·白英敦在本性上是不是一个容易犯谋杀罪的人?” 杰拉尔缓缓答道: “这是有计划的谋杀。我想有此可能。不过,这是就极度的神经紧张状况而言。” “他已处这种状况?” “不错。这次到海外旅行,可能会更加强神经与精神上的紧张。自己的生活和他人的生活会对比地表示出明显差异。而且,以雷蒙·白英敦来说——” “嗯?” “因为非常倾心于莎拉·金,他的症状会更趋复杂。” “这会给他附加动机和附加刺激?” “是的。” 卡勃理清清喉咙: “打扰一下,你听到的那句话——也就是‘怎样,非把她杀掉不行吧?’这话我想一定是向什么人说的。” 杰拉尔立刻回答: “卡萝·白英敦与雷蒙处于同一状态:激烈的神经亢奋加上叛逆。但她没有因混入‘性’的因素而更趋复杂。雷诺克斯·白英敦已过了反抗段,似乎到了冷漠无情的状态,很难集中思考力。他对环境的反应是退回自己,成了完全的内向性。” “他的妻子呢?” “他的妻子过着疲惫不幸的生活,却看不出精神异常的症候。我想,她可能处于下决心的边缘,正犹疑不定。” “下什么决心?” “要不要和丈夫分离。” 他说出了他和杰佛逊·柯普之间的对话。 白罗领会般地点点头。 “那么小女儿呢?叫吉奈芙拉吧?” 法国人表情顿趋严肃。 “她已进入非常危险的状态;已经开始出现精神分裂症的症候。受不住生活的压力,正逃向幻想世界。患了迫害妄想——常说自己是皇族的人,四周都是敌人,正面临危险局面。这是常有的现象。” “这——很危险?” “非常危险。从这状态演变为杀人狂的为数不少。这类病人不是为了杀人欲望,而是为了自我防卫才杀人,因为怕自己被杀害。就这点来说,是非常合理的。” “你认为这个吉奈芙拉会杀她母亲吗?” “会的。但她是不是有付诸实施的知识与思考力,则是疑问。那种狂躁的头脑,一般都是单纯而浅薄的。因此,如果是她干的,一定选择比较特殊的方法。” “不过,也有可能?”白罗坚持。 “是的。”杰拉尔承认。 “犯罪行为发生后,你认为犯人以外其他的人知道是谁干的吗?” “一定知道!”卡勃理上校突然从旁插嘴。“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有所隐瞒。” “必须问出他们隐瞒什么。”白罗说。 “用严厉的方法?”卡勃理上校吊起眉毛。 “不是。”白罗摇摇头。“用普通的对谈。人大都会说出真话。因为这样比较简单,可以减轻编造的压力!谎话可以说一两个——或三四个,但不能一直都说谎!所以真相慢慢就会露出来。” “这也有道理。”卡勃理同意。 接着,他率直地问道: “你跟他们谈,是不是?也就是说,你乐于从事这件工作?” 白罗低下头: “让我们把事情搞清楚。你所要求的,我所要提供的就是事件的真相。不过,请注意,我们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一定可以得到证据,我说的是法庭上可以接受的证据。明白吗?” “我了解。”卡勃理回答。“你只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至于考虑国际情况,决定能不能起诉,由我负责。总之,要好好收拾,我讨厌杂乱无章。” 白罗微笑。 “还有,”卡勃理说,“我不能给你太多时间,因为不能一直把他们留在这里。” 白罗静静地说: “你可留他们二十四小时。明天晚上,我会把真相告诉你。” 卡理勃上校惊讶地望着他。 “好有自信!”他说。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白罗低声说。 卡勃理上校有点被这个非英国人的态度震住了。他转开脸,捻着不规矩的胡子。 “好,就拜托你了。”他低声说。 杰拉尔博士说:“如果成功了,你确是惊人的天才。” ------------------ 第4节 莎拉·金以探索般的目光凝视白罗:蛋型脸,堂堂的胡子,华丽的衣服,色调可疑的黑发。她的眸中掠过怀疑之色。 “呵,小姐,你满意了吗?” 跟他有趣讽刺的目光相遇,莎拉脸上泛起了红色。 “抱歉,你说什么?”她粗鲁地反问。 “够了吧。用我最近学得的词儿来说,你似乎看透了我。” 莎拉轻轻微笑。 “哎呀,你也可以对我做同样的事啊。”她说。 “真不好意思,我早已做过了。” 她望了他一眼。他话中有话——但是,白罗很高兴地拧着胡子。莎拉想(已经第二次了):“这家伙是骗子!” 她恢复自信,挺直身子,责备似地问: “我实在不知道这次约谈的目的?” “杰拉尔博士没有解释吗?” 莎拉锁眉:“我不了解杰拉尔博士,好像在想什么——” “大概是这样——丹麦臭得很。”白罗引用。“我知道贵国的莎士比亚。” 莎拉把莎士比亚搁在一旁。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废话?”她责问。 “想知道那案件的真相。” “白英敦太太去世的事吗?” “是的。” “不必这样大惊小怪吧?当然,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当然要这样做。” 白罗抓住她的语病,说:“我会这样做,当然因为犯罪的疑点。” “呵,也许吧。” “你对白英敦太太之死没有任何疑问吗?” 莎拉耸耸肩。 “如果你到培特拉去看看,就知道一个心脏状况不佳的老太太到那种地方旅行,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你认为这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吗?” “当然。我不懂杰拉尔博士的态度。当时的情形,他一无所知,因为他得热病躺在床上。我佩服他杰出的医学知识。但是,当时的情形,他实无法置一词。如果不满意我的判断,大可在耶路撒冷解剖尸体。” 白罗沉默半晌,接着说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金小姐。杰拉尔博士没对你说过吧?” “什么事?” “杰拉尔博士旅行用药箱中的药——洋地黄毒素,不见了。” “哦!”莎位立刻知道情况有了变化。同时也抓到一个疑点。 “这是真的?” 白罗耸耸肩。 “你知道,医生在陈述时大都非常慎重。” “唉,那当然。可是,杰拉尔博士当时得了疟疾。” “是的。” “他知道什么时候被偷吗?” “抵达培特拉那晚,他偶尔查了那药箱。他头疼,喝了解热剂。次晨,把解热剂放回原处,盖下药箱,其中的药物还完整无缺,这大概可以确定。” “大概可以确定——”莎拉说。 白罗又耸耸肩。 “是的,这就是疑问所在。诚实的人,谁都会有此疑问。” 莎拉点点头。 “我知道啦。太有自信的人,反而不能信任。可是,这种证据并不足取。我总觉得——”她犹疑一下,白罗替她接下去,“你觉得我的调查方法过于轻率。” 莎拉直视他的脸。 “老实说,确是这样。白罗先生,你相信这不会是让别人痛苦来娱乐自己吗?” 白罗微笑。 “你是说赫邱里·白罗玩无聊的侦探游戏,来破坏某一家庭的私生活?” “我无意攻击你,但是,多少有点如此吧?” “这么说来,小姐你是站在白英敦家那一边罗?” “是的。他们受尽了痛苦。他们——他们不应该遭遇这种绝境。” “而且,那老太太非常独裁,心地不良,死了更好,对不对?” “哎呀,这个——”莎拉顿了一顿,满脸通红,“这,这是另一回事。” “可是,结果是这样。你希望这样,我可不!对我来说,我才不管这套。受害者不论是上帝的善良使徒,或穷凶极恶的魔鬼,我都不在乎。事实就是事实。总之,一条命被夺走了!我常说:我决不允许谋杀。” “谋杀!”莎拉吸了一口气。“有什么证据吗?想象也要有个限度!杰拉尔博士所说的可信吗?” 白罗沉稳地说: “但是,另外还有证据,小姐。” “什么证据?”她尖锐地反问。 “那老太太尸体的手腕上有针孔,而且,在耶路撒冷一个寂静晚上,我去开卧室的窗户时,听到一句话。是什么话,你想听吗?我听到雷蒙·白英敦先生这样说:‘怎样,非把她杀掉不行吧?’” 他看见莎拉的脸逐渐失去血色。 她说:“你听到的?” “是的。” 莎拉直视前方。过了一会儿,她说: “只有你才会听到这种话!” 他老实地接受:“是的,这才是我!而且,事情也这样发生了。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认为应该调查了吧?” 莎拉静静地回道: “懂了。” “那你要帮助我。” “当然。” 她的声音平板没有表情,眼神冷冷迎着他的视线。 白罗低头致谢。 “谢谢,小姐。请你尽可能把当天的情形回忆一下,正确地告诉我。” 莎拉想了一想,说: “我很早就出去远足。白英敦家的人并没跟我们在一起。午饭时,看到了他们,他们刚吃完饭,白英敦太太好像非常高兴。” “我知道,她通常并不友善。” “不只是不友善。”莎拉锁着眉头。 她接着叙述白英敦太太让家人自由行动的情形。 “这真不寻常。” “是的,她一直把他们留在身旁,不让他们离开。” “她突然受到良心的苛责?——所谓恢复正常啦?” “不,我并不以为如此?” “那你认为——” “我完全搞昏了——大概像猫和老鼠的关系吧?” “请说详细点。” “猫故意放开老鼠,然后再加以捕捉,并以此为荣。我想白英敦太太可能处于这种心理状态,想必又要耍什么新花样。” “后来发生了什么?” “白英敦家的人出去了——” “全部?” “不,只有最小的吉奈芙拉留下。她被逼迫去睡午觉。” “她想睡午觉?” “不。但没有用,她依照吩咐行事。其他的人都出去了。杰拉尔博士和我跟他们一道——” “几点?” “大约三点半。” “当时,白英敦太太在哪里?” “奈汀——年轻的白英敦太太,让她坐在洞窟外的椅子上。” “然后呢?” “杰拉尔博士和我绕过峡谷的拐角,赶上了他们,大家一道走。不久,杰拉尔博士回去了。因为他的脸色稍早前已不对劲。我一看就知道他发烧了。我要跟他一道回去,他不答应。” “是几点钟的时候?” “这个……四点左右吧。” “其他的人呢?” “继续散步。” “大家全在一起?” “起初都在一起,过后就分散了。”莎拉已猜到下面的问话,赶紧说下去。“奈汀·白英敦和柯普先生走一条路:卡萝、雷诺克斯、雷蒙和我走另外一条路。” “你们一直都在一起?” “这个……不。雷蒙·白英敦和我离开了另外两个人。我们坐在平坦的岩石上,观察景色。过后,他先回去,我仍留了一会儿。后来,我看看手表,觉得该回去了,便站起来,时间在五点半前后。到达营地时,已六点钟。太阳刚下山。” “归途中,曾经过白英敦太太前面吧?” “我看到她还坐在岩石上的椅子里。” “看她那样,不觉得奇怪吧?——她连动都没动吧?” “不觉奇怪。因为前一晚到达时,就看到她以同样姿态坐在那里。” “嗯,请继续说下去。” “我走进大帐篷。除了杰拉尔博士之外,所有人都在。接着,我出去洗手,又回来。晚饭已准备好,一个仆人去叫白英敦太太。他回来后说,白英敦太太的样子很奇怪。我飞奔过去。她仍然以刚才的姿态坐着,我用手摸她的刹那,知道她已死了。” “你毫不怀疑地认为她是自然死亡?” “是的,一点也不怀疑。我听说她心脏不好,但病名不知道。” “你认为是坐在椅子上死去?” “是的。” “没有呼救?” “是的。这种现象常有。她甚至可能睡着死去,因为她很像假寐。下午,全营地的人几乎都午睡了。除非她大声叫喊,没有人听得见。” “你认为她已经死了多久?” “我真的没有太想这个问题。不过,她确实已死了一段时间。” “你所说的一段时间,到底是多少?”白罗追问。 “这个……一个钟头或一个钟头以上。由于岩石反射的热,使尸体不至于太快冰冷。” “一小时以上?金小姐,你不知道三十分钟前雷蒙·白英敦先生跟她说过话,当时她还活着吗?” 她转开眼睛,但摇了摇头。 “他一定错了。我想,他跟她说话时,一定在这之前。” “小姐,不是这样吧?” 她直视他的脸,嘴角抿得紧紧。 “我还年轻,处理尸体的经验并不多。”她说。“但是,我相信——我检查白英敦太太的尸体时,她至少已死了一个小时!” 赫邱里·白罗以唐突的口吻说:“这只是你的说辞。你只是这样猜想而已。” “不,这是事实。”莎拉说。 “那么,你解释一下,白英敦先生为什么在母亲已死的时刻还说她活着。”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们不太有时间观念。他们是一个相当神经质的家庭。” “你跟他们谈过几次话?” 莎拉微微皱眉,沉默半晌。 “正确地说,”她说,“在到耶路撒冷途中的卧车走廊上,我跟雷蒙·白英敦说过话。也跟卡萝·白英敦谈过两次——一次在奥玛的清真寺,一次在我的卧室,当时已经很晚。次晨和雷诺克斯·白英敦太太谈了一些话。白英敦太太去世的那天下午,和他们散步时说过话,如此而已。” “没有跟白英敦太太直接说过话吗?” 莎拉难为情地红了脸。 “有,在她从耶路撒冷启程的那一天,说了几句话。”她停了一停,突然说:“其实,是我自己说了一些傻话。” “呵?” 这感叹词含义太清楚了,莎拉终于很不情愿地说出当时对话的内容。 白罗似乎颇感兴趣,进一步追问细节。 “白英敦太太的心理,在这案件中有极重要的意义。”他说。“而且,你是局外人——没有偏见的观察者。所以,你对她的看法非常重要。” 可是,莎拉没回答。一想到当时的对话,她就不舒服,烦躁起来。 “小姐,非常谢谢。”白罗说。“我现在还要见见其他证人。” 莎拉站起来。 “再见,白罗先生。不过,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请,请说!” “你为什么不把这询问延到验尸完毕,知道你的疑问是否正确的时候?” 白罗夸大地挥手道: “这就是赫邱里·白罗的方式。” 莎拉咬着嘴唇走出房间。 ------------------ 第5节 威瑟伦爵士夫人像大西洋航线的定期邮轮驶入码头一样,悠然走进房间。 阿玛贝尔·毕亚丝小姐则像不安定的小船,跟着定期邮轮开进来,坐在品质不佳的椅子上。 “我非常乐意尽我一切力量协助你,白罗先生。”威瑟伦爵士夫人发出震耳的声音。“我一直认为,对这种问题,人人都有尽力帮忙的社会责任——” 威瑟伦爵士夫人还继续了好一会儿关于社会责任的演说,白罗巧妙地插进了他的询问。 “那天下午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威瑟伦爵士夫人回答。“毕亚丝小姐和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嗯,是的。”毕亚丝小姐恍惚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悲剧!竟然那样突然地过去了。” “能正确告诉我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吗?” “当然。”威瑟伦爵士夫人说。“吃过午饭后,我决定小睡一会儿因为上午登山,我觉得有些疲倦。呵,不,不是真的疲倦,我很少疲倦。我不知疲劳为何物。常常有人一参加公共事务就疲倦。这种人大概——” 白罗又巧妙露出低语声。 “我刚才说,我要睡午觉,毕亚丝小姐也赞成。” “■,是的。”毕亚丝小姐叹了一口气。“上午登山,我累死了。这次登山实在非常危险,有趣是有趣,却也精疲力尽。我可没有威瑟伦爵士夫人那样健壮。” “疲劳这种事,”威瑟伦爵士夫人说,“也跟其他事情一样,是可以克服的。我决不会为肉体的要求而屈服。” 毕亚丝小姐以敬佩的目光望着她。 白罗说: “午饭后,你们两位分别回到自己的帐篷?” “是的。” “白英敦太太已坐在洞窟门口?” “她媳妇在出去散步前,扶她到那里。” “你们都看到她了?” “是的。”毕亚丝小姐回答。“她在我的对面,当然是要往上爬一爬。” 威瑟伦爵士夫人加以解释。 “洞窟口对着岩台而开。岩台下有若干帐篷,后面有小河。渡过小河就是大帐篷和其他一些帐篷。毕亚丝小姐和我住在接近大帐篷的帐篷。她的帐篷在大帐篷右边,我的帐篷在大帐篷左边。我们帐篷入口面对岩台。当然,其间有些距离。” “据说有两百码?” “大概。” “我靠译员马穆德的帮助,绘出了鸟瞰图。” 威瑟伦爵士夫人认为那可能有错误。 “他这人非常马虎。我曾把他的解释和导游手册一一对照,他解释错误的地方可不少。 “依照我的鸟瞰图,”白罗说:“白英敦太太邻近的洞窟,由儿子雷诺克斯和他的妻子使用。雷蒙、卡萝和吉奈芙拉分别住在底下右边的帐篷,正面对大帐篷。吉奈芙拉·白英敦的帐篷右边有杰拉尔博士的帐篷;其旁为金小姐的帐篷。以大帐篷为中心,相对方向的左边是你和柯普先生的帐篷。毕亚丝小姐的帐篷依你刚才所说,是在大帐篷的右边,是不是?” 威瑟伦爵士夫人依其所知,不太情愿的承认是在左边。 “谢谢。这已经很清楚了。请说下去。” 威瑟伦爵士夫人有礼地微笑,然后说下去: “三点四十五分,我想如果毕亚丝小姐起来了,就跟她去散步,所以信步向她的帐篷走去。她正坐在帐篷入口看书。我们决定在三十分钟后,太阳比较不烈的时候,一起出去。我回到自己帐篷,看了二十五分钟书,然后走出帐篷,向毕亚丝小姐那边走去,她已经准备好,正在等我,所以我们立刻一道出去。营地上的人似乎都睡着了,附近没有一个影。我看见白英敦太太一个人坐在那里。我想在离开前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是的,确是这样。你真是一个体谅人的人!”毕亚丝小姐低声说。 “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威瑟伦爵士夫人非常满意地说。 “可是,她真是无礼之至!”毕亚丝小姐大叫。 白罗露出探询的表情。 “我们经过岩台下面的路。”威瑟伦爵士夫人解释。“我大声呼喊,说我们要去散步,问她我们离开前,有没有什么要我们帮忙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回答竟是哼的一声,并且用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眼光望着我们!” “真是无礼之至!”毕亚丝小姐满脸通红。 “其实,”威瑟伦爵士夫人也脸色微微泛红。“我当时说得有点过分。” “不,你没错。”毕亚丝小姐说,“那是理所当然的——在那种情况下。” “说了什么?”白罗问。 “我对毕亚丝小姐说,她也许醉了,因为她的态度实在很奇怪。以前就那样。所以,我以为那可能是喝酒造成的。对于酒精中毒的症候,我有许多实例。” 白罗很巧妙地闪开了酒精中毒的问题。 “那天,她的样子是不是很特别奇怪?譬如午饭时候。” “是的……”威瑟伦爵士夫人考虑地说。“不,不如说她的态度非常正常——不过,这是以那种类型的美国人来说。” 她轻蔑地加上了后面一句。 “她常辱骂仆人。”毕亚丝小姐说。 “什么仆人?” “在我们离开前不久——” “啊,对,想起来了。那仆人好像非常生气!”威瑟伦爵士夫人说。“当然,仆人完全不懂英文,难怪要生气。但是,旅游时只有容忍。” “是什么仆人?”白罗问。 “是管地附属的培杜因仆人。他到她那里去——也许她叫那仆人拿东西,那仆人拿错了。究竟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总之,她非常生气,可怜的仆人,浑身发抖,赶紧逃走。她向他挥手杖,大声叫喊。” “叫什么?” “因为在远处,听不到。毕亚丝小姐,你听见了没有?” “没有,我没听见。是她叫仆人到小女儿的帐篷拿东西,还是因他进入女儿帐篷而生气?我想是这两项中的一项——正确的情形,不清楚。” “哪种脸型的仆人?” 毕亚丝小姐被直接问及,仅含混地摇头。 “我说不出来。他距离我们太远了,而且,阿拉伯人对我来说,看来都一样。” “他比一般人高。”威瑟伦爵士夫人说。“戴着当地人常戴的头巾,穿着处处补丁、磨损的裤子,他们都非常不体面!绑腿也打得松松散散,真受不了。那些家伙必须好好训练!” “你能从当地仆人中认出这个人吗?” “很难。我们没有看清他的脸——太远了。的确像毕亚丝小姐所说那样,阿拉伯人看来都一样。” “到底是什么使白英敦太太这样生气。”白罗沉思地说。 “他们有时也真叫人生气。”威瑟伦爵士夫人说。“我告诉一个仆人说,我的鞋我自己会擦。不管怎么说,他总不听,便把我鞋子拿走。” “我也随身带着刷鞋的小器具。”白罗把话稍微引开,“而且可用来擦灰尘。” “我也一样。”威瑟伦爵士夫人柔和地说。 “因为阿拉伯人不擦携带物品上的灰。” “完全不擦!不过,有时一天会擦三四次。” “只此而已。” “是的,真脏!” 威瑟伦爵士夫人一副好战的样子,而且感情强烈地加上一句:“苍蝇——到处飞舞——真恐怖!” 白罗微现怯懦的表情说: “对,马上可以查问这仆人:白英敦太太为什么生气。请继续说下去。” “我们慢慢走出去散步。”威瑟伦爵士夫人说。“不久,碰到了杰拉尔博士。他歪歪斜斜地走着,脸色很坏,一看就知道发烧了。” “浑身颤抖。”毕亚丝小姐插嘴。 “我马上知道他的疟疾又发了。”威瑟伦爵士夫人说。“我要跟他一起回去,拿奎宁给他,他说他自己有。” “可怜的人。”毕亚丝小姐说。“我看到医生生病,就觉得害怕。好像一切都不对劲。” “我们继续散步。”威瑟伦爵士夫人继续说。“然后坐在岩石上休息。” 毕亚丝小姐低声说: “说真的,上午的远足——登山,真累死人了。” “我一点不累。”威瑟伦爵士夫人断然地说。“可是,不管走到哪里,永远看不完,附近的景色实在太美了。” “营地已经看不见?” “不,我们正面对那个方向而坐。” “多么富有浪漫情调。”毕亚丝小姐低声说:“四周全是蔷薇色的岩石。在这背景中,营地完全浮现出来了。” 她嘘口气,摇摇头。 “那营地稍加整顿,一定会经营得更好。”威瑟伦爵士夫人那木马般的鼻孔蠕动着。“我准备立刻把这问题提供给政府。我怀疑饮水是不是过滤后再烧开的。一定要这样做。这一点当然要特别指出来。” 白罗咳了一声,很快把饮水问题引开。“你还见过他们那一群中其他的人吗?”他问。 “是的。大儿子白英敦先生和太太回营地的路上碰见了我们。” “他们在一起?” “不,白英敦先生先回,看来好像得了轻微的日射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可能有点儿昏眩。” “后颈要小心。”毕亚丝小姐说。“后颈一定要善加保护。所以,我一直都缠着厚厚的丝手帕。” “雷诺克斯·白英敦先生回营地的路上做了什么?”白罗问。 毕亚丝小姐第一次抢在威瑟伦爵士夫人前面说话。 “他直接到母亲那里,可是没有待多久。” “多久呢?” “一两分钟。” “我觉得只有一分钟。”威瑟伦爵士夫人说。“他进入自己的洞窟,然后向大帐篷走下去。” “他太太呢?” “她晚了十五分钟。停下脚步,跟我们打了招呼,非常客气。” “非常高雅的人。”毕亚丝小姐说,“真是好人。” “她不像她家其他的人。”威瑟伦爵士夫人同意。 “你们一直看着她回到营地?” “是的。她爬上去跟她婆婆说话,然后走进自己洞窟,拿出椅子,坐在那老太太身旁说了十分钟的话。” “然后呢?” “然后她把椅子搬进洞窟,到她先生所在的大帐篷去。” “随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奇怪的美国人来了。”威瑟伦爵士夫人回答。“我想他叫柯普。他告诉我们说,转过峡谷的拐角那一带有非常好的标本,可做为堕落的现代建筑的典范,我们应该去看看。我们跟他走到那边,柯普先生随身带了与培特拉和拿帕第亚人有关的非常有趣的论文。” “那真有趣极了。”毕亚丝小姐说。 威瑟伦爵士夫人继续说下去。 “我们闲闲散散回到营地。时间约在五点四十分。已经有点凉意。” “你们回去时,白英敦太太还坐在那里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