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 /……他们就逮不到你。/ 走! 她向前跳出,冲进空地,单膝跪地瞄准目标。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惊呼。 卡尔波的“枪”只是一根从旧酿酒站找来的管子,而那个“狙击镜”只是放在管子上的一个空玻璃瓶。他完全模仿萨克斯和加勒特在帕奎诺克河畔那幢度假小屋里所用的伎俩。 被骗了…… 附近的草丛沙沙作响,一阵脚步声传来。萨克斯立刻扑倒在地,像一只蛾子。 有脚步声逐渐接近木屋。沉重的脚步声,先踏过灌木林,而后踩在泥土地,又踏上小屋门前的木阶梯。脚步移动得很慢。在莱姆听来,这是一种从容,而不是谨慎。这正表示此人充满了自信,它代表极度危险。 莱姆挣扎着把头从沙发上抬起,但还是看不到这个逐渐接近的人。 木地板传来嘎吱一声,卡尔波·瑞奇端着来复枪,向屋内探视。 莱姆再次感到震惊。萨克斯没事吧?刚才他听见的那十几声枪打中她了吗?她现在是否受伤躺在地上?还是已经死了? 卡尔波看向莱姆和托马斯,判断这两个人不会造成威胁,但他还是站在门口。他问莱姆:“玛丽·贝斯呢?” 莱姆看着他的眼睛说:“不知道。她刚才跑出去帮忙了,五分钟之前。” 卡尔波环顾屋内四周,目光落在地窖的小门上。 莱姆立刻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是谁指使你们的?” “她真的跑出去了吗?我没看到她。”卡尔波踏进屋内,眼睛仍盯着地上那道木门。接着,他的头朝外一扭指向野地。“她们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是她们的错。”他仔细盯着莱姆的身体,“你是怎么回事?” “我出了意外,受伤了。” “你就是那个从纽约来的、人人都在谈论的家伙,是你猜出她被藏在这个地方。你真的不能动吗?” “没错。” 卡尔波微微露出好奇的笑容,仿佛他抓到一种从未见过的怪鱼。 莱姆瞟了一眼地窖木门,又看向卡尔波。 卡尔波说:“你真的惹麻烦了,比你想的还严重。” 莱姆没有回话。卡尔波终于又向前两步,一手拿抢对准地窖门。“玛丽·贝斯出去了,是吗?” “她出去了,你想干什么?”莱姆答道。 卡尔波说:“她在下面吧?”他迅速拉起木门,开了一枪,旋即拉动枪机,再开一枪。他总共开了三枪。然后才停下看着满是烟尘的阴暗地下室,重新装弹。 此时,玛丽·贝斯高举她亲手制作的原始武器,突然从大门后面跳出来。她已在那里久候多时了。她眯起眼睛,鼓足勇气,用力挥下手上的砰槌。砰槌击中卡尔波头部的侧面,击裂了他的一只耳朵。来复枪从他手中落下,掉进黑暗的地下室。不过他伤得并不重,还能立即挥出一拳,重重打在玛丽·贝斯的胸口。她叫了一声,向后摔倒,痛得一时无法呼吸。她侧躺在地,哭叫抽泣。 卡尔波摸摸耳朵,看看手上的血,又看向倒在地上的玛丽·贝斯。他抽出插在腰带刀鞘上的折叠刀,啪嗒打开,一把抓住她褐色的头发往上提,使她露出雪白的咽喉。 她紧抓住他的手腕,拼命挣扎。但他的手太巨大有力了,深黑色的刀刃稳稳地逼近她的皮肤。 “住手!”门口有人大喝一声。加勒特踏进屋里,手上举着一个灰色的大石头。他走向卡尔波,“放开她,然后给我滚出去。” 卡尔波放开玛丽·贝斯的头发,她的头颓然落回地上。卡尔波退后几步,又摸摸耳朵,痛得缩了一下。“喂,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对我说话。” “出去,滚出去。” 卡尔波冷笑说:“你怎么敢回来?我比你重一百磅,还有一把猎刀,而你只有一块石头。好,你过来啊,咱们来打一架,分个胜负。” 加勒特弹了两次指甲。他弓着身子,像个摔跤选手,慢慢向前逼进。他脸上显露着令敌人胆寒的决心,做了几次假动作,假装要丢出石头,使卡尔波闪躲了几下,又退后几步。但卡尔波很快大笑出声,估量着对手,或许他判断这小子的威胁性可能不大,于是便大步上前,挥动猎刀砍向加勒特的小腹。加勒特立即向后跳开。猎刀挥了空,但加勒特没算好距离,重重撞上墙壁。他顿时晕头转向,瘫倒在地。 卡尔波把手在裤子上擦干,重新牢牢握紧猎刀。他盯着加勒特,不带任何情绪,好像自己要处理的是一头鹿。他跨步逼近这小子。 此时,地上有一团影子掠过。原本仍躺在地上的玛丽·贝斯抓起砰槌,扫向卡尔波的脚踝。卡尔波大叫一声,转身冲向她,举起猎刀。但加勒特已冲上来,奋力撞向这个男人的肩膀。卡尔波失去平衡,整个人摔进地下室,勉强在楼梯上稳住身子。“混蛋!”他咆哮道。 莱姆看见卡尔波隐入黑暗的地下室,显然想摸索找来复枪。“加勒特!他在找枪!” 但加勒特只是慢慢走到地下室,举起石块,并没有马上丢向他。他拿的是什么东西?莱姆纳闷。他看着加勒特从那块东西末端的一个洞里拔出一团布,对待在地窖里的卡尔波说:“这不是石头。”然后,在前几只黄蜂从洞里飞出来之时,他把蜂窝扔向卡尔波的脸,旋即关上地下室的木门。勾上门锁扣环,远远退开。 两发子弹击穿木门,飞上天花板消失不见。 但枪声只响了两下。莱姆还以为卡尔波会不止开两枪。 他以为,从地下室发出的尖叫声会持续很久。但这种情况也没有发生。 哈瑞斯·托梅尔知道现在该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了,该回田纳斯康纳镇了。 奥萨里安已死——也好,反正没什么损失——卡尔波进了小屋去处理剩下的那些人。所以,托梅尔的责任就是对付露西。他并不介意。他仍为自己刚才面对特瑞·威廉时呆若木鸡的情况感到可耻,是那个神经病小混蛋奥萨里安开枪救了他的命。 他痛下决心,自己绝对不能再发呆。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木旁,他看见一道棕影掠过。他仔细凝视,没错,就在那棵树弯折的枝丫后,他确定那是露西·凯尔的棕色制服上衣。 他端着价值两千美元的霰弹枪,朝那里走近了一些。目标不是很明显,暴露在射程内的部分并不多。对来复枪来说不好瞄准,但霰弹枪就没这个问题。他在枪口装上收束器,好把铅弹辐射的射击范围放至最大,让击中她的几率也随之增加。 他飞快起身,准星对准她上衣正面,扣下扳机。 在一声巨响后,他立即查看是否击中目标。 哦,天啊……别再来一次!这件上衣飘在空中,是被子弹的冲力射上去的。露西故意将这件制服挂在树上,以引诱他暴露自己的位置。 “别动,哈瑞斯。”露西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一切都结束了。” “很好,”他说,“你骗了我。”他藏身在草丛中,转身面向她,手中的勃朗宁霰弹枪仍保持在腰部的位置,指着她所在的方向。现在露西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T恤。 “放下武器。”她命令道。 “我已经放了。”他说。 他一动也不动。 “喂,露西——” 他藏身的草丛有四英尺高。他蹲在地上,打算先开枪轰断她的双脚,再近距离结果了她。不过,这样做还是有点危险,她仍可能会朝他开一两枪。 接着,他发现一件事:她的眼神。她眼神中有些不安,她握枪的样子在他看来,威吓的意味大过一切。 她只是在虚张声势。 “你没子弹了。”托梅尔微笑说。 她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印证了这个推断。他双手举起霰弹枪对准她。她绝望地向后看去。 “但我还有。”一个声音从附近传来。那个红发女人!他转头看向她,同时直觉告诉他:她只是个女人,一定会有犹豫,我可以先开枪击中她。于是,他立刻掉转枪口指向萨克斯。 萨克斯手中的枪发出爆响,托梅尔最后感觉到的,是太阳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露西看见玛丽·贝斯踉踉跄跄走出前廊,大叫说卡尔波已死,莱姆和加勒特都平安无事。 阿米莉亚·萨克斯点点头,然后走向奥萨里安的尸体。露西则把注意力转回托梅尔身上。她弯下腰,双手颤抖着握住那把勃朗宁霰弹枪。她以为自己颤抖的原因是从死人身上拿起这把上好的武器。可事实上,她所想到的却只有这把枪本身。她想知道这把枪里面是否已装好子弹。 她动手拆开霰弹枪,解开了自己的疑问——这把霰弹枪已射出一发子弹,但仍有一发还留在弹膛里。 五十英尺外,萨克斯正俯身查看奥萨里安的尸体。当她检查的时候,手中的枪仍指着地上的死尸。露西纳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随即想到,这一定是所谓的标准程序。 她找回自己的上衣,穿回身上。衣服虽已被霰弹枪子弹射破,但她更在意自己只穿着一件紧身T恤。她站在树下,在酷热天气里重重地呼吸,看着萨克斯的背影。 完全的愤怒——愤怒她生命的背叛,她身体的背叛,她丈夫的背叛,上帝的背叛。 现在,还有阿米莉亚·萨克斯的背叛。 她站在托梅尔倒下的地方,看着萨克斯的背影。从这里到萨克斯的后背正好呈一直线。若编出以下这个剧本是很有说服力的:托梅尔藏身在草丛中,突然站起来,用霰弹枪击中萨克斯的背部。露西接着捡起萨克斯的手枪,杀了托梅尔。没人会知道真相——除了露西自己,或许,还有杰西·科恩的灵魂。 露西举起霰弹枪,在她手中,这把枪宛如小草般没有重量。她把平滑、优美的枪托贴在脸颊上,使她想起在乳房切除手术后,脸贴着病床铬合金扶杆的感觉。她把枪口向下瞄准萨克斯的背部,把准星对准她的脊椎。她会毫无痛苦、而且相当迅速地死去。 就像杰西·科恩那样死去。 这只是简单的交易,用她戴罪的生命抵换一条无辜的性命。 /亲爱的上帝,让我一枪射中背叛我的犹大吧……/ 露西环顾四周。没有任何目击者。 她的手指弓起压在扳机上,微微施加压力。 她眯着眼睛,如岩石般稳稳地端着霰弹枪,黄铜准星一动也不动。这多亏她有一双强壮的手臂,而这是她多年从事园艺工作,多年独自操持家务和孤独生活的成果。露西牢牢地持着枪,准星对准阿米莉亚·萨克斯背部的正中央。 热风从草丛吹来,裹住了她。她想到了巴迪,想到她的外科医生,想到她的房子和花园。 露西把霰弹枪垂了下去。 她拆开枪取出子弹,把枪托抵在腰上,枪口朝天,带着这把枪回到停在小屋前方的旅行车旁。她把霰弹枪放在地上,找到先前掉落的手机,给州警察局拨了电话。 最先赶到的是救援直升机,医护人员迅速包扎好托马斯的伤口,把他抬上机飞往医院。一名医护人员留下来,负责照顾莱姆,他的血压已蹿升到危急的边缘。 几分钟后,当大队人马搭乘直升机赶来时,他们先逮捕了阿米莉亚·萨克斯,替她戴上脚镣,双手被铐在背后。当他们进屋去逮捕加勒特,宣读他的权利时,萨克斯就这么手脚都被铐着,躺在小屋外炽热的泥土上。 第三十九章 托马斯没有生命危险。 艾维利的大学医院急诊室的医生只简明扼要地说;“子弹?射进来又飞出去了。没打中任何重要器官。”尽管如此,托马斯还是得静养一两个月,才能继续工作。 班尼·凯尔逃了课,自愿在田纳斯康纳镇多留几天,协助莱姆。这位壮汉抱怨说:“你根本不值得我帮忙,林肯。我是说,妈的,你连被自己搞乱了的东西都不整理。”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这句玩笑话会不会说得太过分了,他很快地瞟了莱姆一眼。莱姆脸上露出苦笑,顿时让他安心不少。莱姆虽然十分感激,但他还是说,照顾一位瘫痪者是全天候、而且相当棘手的工作。这种工作大都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当病人是林肯·莱姆的时候。因此,乔莉·韦弗医生正在安排一位专业看护从医院过来照顾莱姆。 “但你还是别走,班尼。”他说,“我可能还是需要你。大部分的看护都撑不了几天。” 至于阿米莉亚·萨克斯的官司,情况很不乐观。经过弹道比对证明,杀死杰西·科恩的那颗子弹确实是从她的手枪发出的。而且,虽然奈德·斯波托已死,但露西·凯尔还是转述了奈德告诉她的当时意外发生时的情况。布莱恩·麦奎尔已表示他要提出杀人罪的控诉。天性善良的杰西·科恩在镇上是极受欢迎的人。自他在逮捕昆虫男孩的行动中丧生后,就有不少人呼吁要求把凶手处死。 吉姆·贝尔和州警察局已着手调查卡尔波与其党羽攻击莱姆和其他警员的原因。一位从洛利市来的探员在卡尔波的住所发现几万美元现钞。“这超过酿私酒所能赚到的钱,”这位探员说。这刚好对应了玛丽·贝斯的想法:“那幢小屋一定离大麻田很近。”这三个家伙可能和攻击玛丽·贝斯的那两个人是同一伙的。加勒特一定在无意中闯入了他们禁区。 现在,在酿私酒的小屋发生的恐怖事件的第三天,莱姆坐在“暴风箭”轮椅上——虽然轮椅上有弹孔,但仍能使用——待在临时实验室里,等待新的看护到来。他满脸阴郁,心中挂念的全是萨克斯的命运。此时,实验室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他抬起头,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玛丽·贝斯·麦康奈尔。她踏进实验室。“莱姆先生。” 他发现她确实很美,有充满自信的眼神和机敏的笑容。他顿时明白加勒特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一头深陷进去。“你头上的伤势还好吧?”他抬起下巴指着她太阳穴上包扎的绷带。 “疤痕不小,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把发根磨掉太多。还好,不算太严重。” 在知道加勒特并未强奸玛丽·贝斯后,莱姆和所有人一样,都为此感到高兴。对于纸巾上的血迹,加勒特倒是说了实话:当她待在小屋地下室的时候,被加勒特吓了一跳而突然站起来,头部撞上一根较低的横梁。他虽然的确有生理上的反应,但那只是十六岁少年的荷尔蒙分泌在作祟。加勒特除了扶她上楼,为她包扎、擦拭伤口外,其他时候并没有多碰她一下。他还因为自己不小心让她受伤而连声道歉。 现在,玛丽·贝斯对莱姆说:“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如果没有你,真不知道我的下场会怎样。至于你的朋友——那个女警的事,我很难过。我敢说,要不是她,我可能早就死了。那些人一定会……呃,你应该想象得到。请你代我向她致谢。” “我会的,”莱姆对她说,“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已经把详细情况都告诉吉姆·贝尔了,不过我还是想印证一下在黑水码头发生的事,理清一些不明确的地方。你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我那时去河边,清理一些我发现的先人遗迹,结果我一抬头,就看到加勒特站在那里。我很不高兴,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因为他不管在哪里看到我,都会过来找我说话,好像我们是好朋友一样。 “那天早上他很激动,说了些‘你不该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很危险,黑水码头死过很多人’之类的话。他想把我吓走,我告诉他少来烦我,我有工作要做。但他竟然就抓住我的手,想把我拉走。这时比利·斯泰尔突然从树林跑过来,向他喊‘你这狗娘养的’这样的话,他拿起铲子想打加勒特,结果铲子反而被加勒特抢去,就这样被他打死。后来他又抓住我,把我拖上船,带我到那间小屋。” “加勒特跟踪你多久了?” 玛丽·贝斯笑了起来。“跟踪?不,不。我敢打赌,你一定找我妈谈过了。大概在六个月前,我到镇上去,看见一些学生在捉弄他,我就把他们骂走了。我猜,因为这样,他就把我当成他女朋友了。他经常跟着我,但仅此而已,而且只会躲得远远的。所以我才确定他不会造成威胁。”她的笑容消失了。“直到那天为止。”玛丽·贝斯看了一下手表,“我该走了。不过我能不能把那些骨头拿走?” 此时莱姆正凝视窗外,脑海想的全是阿米莉亚·萨克斯的事,但听见玛丽·贝斯最后这句话,便缓缓转过头看着她。 “什么骨头?”他问。 “在黑水码头的骨头啊!就在加勒特绑架我的地方。” 莱姆摇摇头。“你在说什么?” 玛丽·贝斯皱起眉头,一副急切的样子。“那些骨头……那些我发现的遗物。加勒特跑来绑架我的时候,我正在挖掘剩下的骨头。这些东西很重要……你该不会说它们不见了吧?” “没有人在犯罪现场发现任何骨头。”莱姆说,“现场证物报告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她猛摇头。“不、不……不可能不见了!” “什么骨头?” “我找到失落的殖民地罗诺克先民的一些遗骨,是十六世纪末留下来的。” 莱姆对历史的知识仅限于纽约这块地方。“我不太清楚那时期的事。” 虽然她详细解释了罗诺克岛的居民,以及他们神秘的失踪事件,但莱姆只点点头说:“我记得在学校里好像学过一些。你为什么认定这些骨头是那些人的?” “那些骨头真的很老,都烂了,而且它们并不是在阿尔贡金【注】的丧葬地或殖民者的墓园里。它们全被埋在地下,没有任何标记。这是典型的战士做法,用来埋葬敌人的尸首。你看这些……”她打开后背包,“在加勒特掳走我之前,我已经收集了一些。”她拿出几根骨头,全裹在包装袋里,这些骨头已经变黑,开始有腐烂分解的现象。莱姆认出这些骨头是一根桡骨,一块肩胛骨残片,一根髋骨和几英寸长的大腿骨。 【注】北美的一个印第安族。 “那里还有好几十块,”她说,“这是美国考古学史上的一次大发现,它们的价值珍贵非凡,我一定要找到它们。” 莱姆盯着那块桡骨——前臂的两根手骨之一。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来。 “能不能请你到走廊那边的郡警办公室去?去找露西·凯尔,并请她到这儿来一下。” “是和骨头有关的事吗?”她问。 “很有可能。” 阿米莉亚·萨克斯的父亲曾这么说:“如果你一直移动,他们就逮不到你。” 这句话的含义很广,但最重要的,这是存在于他们之间,存在于父亲和女儿之间共同的人生观。他们都喜欢开快车,喜欢当警察在街头值勤,害怕在封闭空间里失去生活目标。 但现在,他们却抓住了她。 永远地抓住了。 她宝贵的汽车,她宝贵的警察生活,她与林肯·莱姆在一起的日子,她未来想有孩子的计划……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萨克斯现在被关在拘留所的牢房里,可以说是已被放逐了。端食物和咖啡给她的警员,一句话也没对她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莱姆已请了一位律师从纽约飞到这里来,但是,和所有警察一样,萨克斯对刑法的了解程度不亚于任何律师。她很清楚,不管这位从曼哈顿来的超级律师怎么和帕奎诺克郡的检察官讨价还价,她过去的生活都不会再回来了。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林肯·莱姆的身体一样,已经完全麻木僵硬。 在囚室地板上,有只虫子奋力从这面墙爬向另一面墙。它为什么要移动?为了觅食?寻找同伴?还是寻找一个可能庇护它的地方? /如果明天所有的人类突然消失,这世界还是好好的;但如果昆虫全死了,其他生命也很快跟着完蛋。植物会先死,然后是动物,最后整个地球又变回一个大石头。/ 通往主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她不认识的警员出现在门口。“有你的电话。”他打开囚室房门,替她戴上手铐,带她到一张小铁桌前,桌上放有一部电话。一定是妈妈,她心想。莱姆也许已经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这个消息。也有可能是艾米打来的,她是她在纽约最好的朋友。 但当她拿起话筒,在粗重铁链的叮当声中,她听见的是林肯·莱姆的声音。“那里还好吧,萨克斯?酷不酷?” “一切都好。”她喃喃地说。 “律师今天晚上就会到。他很厉害,干这一行已经二十年了。有一次他把我逮住的一个被控抢劫的人给洗清了。你也知道,任何有办法处理这种案子的人,都是厉害的角色。” “你这又是何苦呢,莱姆。我协助一个杀人犯越狱逃跑,还杀了一个本地警察。现在再找什么人都回天乏术了。” “晚些时候我会跟你讨论你的案子。我还会再问你一些其他的事。你跟加勒特一起相处了这些天,你们聊过什么别的事吗?” “当然聊过。” “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昆虫。森林。沼泽。”他干吗要问她这些?“我不记得了。” “我需要你想起来。我需要你告诉我他跟你说过的一切事情。” “这又是何苦呢?莱姆。”她又重复道。 “好了,萨克斯,就当是迁就我这个老残废。不行吗?” 第四十章 林肯·莱姆一个人待在临时实验室里,两眼凝视着证物表。 主要犯罪现场——黑水码头 /沾血的纸巾 石灰岩粉末 硝酸盐 磷酸盐 氨水 清洁剂 莰烯/ 次要犯罪现场——加勒特房间 /臭鼬味 切断的松针 手绘昆虫图案 玛丽·贝斯和家人照片 昆虫图书 钓线 钱 不明钥匙一把 煤油 氨水 硝酸盐 莰烯/ 次要犯罪现场——矿区 /旧麻布袋——外部字迹模糊不清 玉米粒——饲料用? 袋子上的炭灰 鹿野苑牌矿泉水 农夫牌奶酪饼干/ 次要犯罪现场——磨坊 /裤子上的棕色斑点 毛颤苔 泥土 泥煤苔 果汁 纸张纤维 臭球 糖 莰烯 酒精 煤油 酵母粉/ 他接着看向地图,目光沿着帕奎诺克河河道移动。这条河来自迪斯默尔沼泽地,流经黑水码头,在地图上蜿蜒向西延伸。 硬纸做的地图上有一道凸起——这张纸的折痕,让人种有种冲动想去抚平它。 这就是我过去几年来的生活写照,莱姆心想:有痒难挠。 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办到了。在韦弗医生动手术切割缝合,并注入她神奇的药水和鲨鱼胚胎之后……也许到时候我就能把手伸向地图,把这种小折痕抚平。 这只是个不必要的动作,完全没有意义。但是,它代表的成功性却如此巨大。 有脚步声传来。莱姆听着鞋声,判断这是一双靴子,有硬跟。从脚步的间隔,可得知此人的身材一定很高大。他希望走来的是吉姆,果然是他。 莱姆小心地朝吹吸式控制器吹了口气,转动轮椅离开墙边。 “林肯,”警长说,“你有什么事?内森说很紧急。” “你先进来,把门关上。不过……走廊里有人吗?” 这种有要事密谋的气氛让贝尔微微一笑,他探头看了一下走廊。“空空荡荡。” 莱姆想起吉姆的堂兄罗兰,他总会用一种南方式的话语回答。“如发薪日的教堂般安静。”这是他最常从那位北方的贝尔口中听见的话。 贝尔警长把门关上,走向大桌,身体靠在桌边,双臂交叠在胸前。莱姆稍稍转身,继续看着墙上那张本地地图。“这张地图还不够大,无法完全呈现北边和东边的迪斯默尔沼泽地,是吧?” “你是指运河吗?它还长得很呢。” 莱姆问:“这条运河你很熟?” “也不能这么说。”他认识莱姆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已知道何时该实话实说。 “我已经做了一点调查,”莱姆说,歪头指向电话,“迪斯默尔沼泽地是内陆水路的一部分。你知道吗?你可以从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郡乘船,一路航行到迈阿密,途中完全不必经过大海?” “没错。卡罗来纳州的人都知道这条内陆水路。不过我自己倒从未去过,我不太喜欢大船,连看‘泰坦尼克号’都会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