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虽然卡尔波责怪托梅尔开枪射得太接近游向小船的警察,但心里很明白这两枪已颇有成效。露西和其他警察现在就像受了惊吓的羊群,行动速度肯定会因此放慢。 开这两枪还有另一个好处——西恩·奥萨里安也被吓着了,现在变得安静无语。 他们走了二十分钟后,托梅尔问卡尔波:“你知道那小子会往这方向走?” “是的。” “可是你不知道他最后的目的地是哪里。” “当然不,”卡尔波说,“如果我知道,直接过去不就成了吗?” 帮帮忙,臭小子。用你他妈的脑袋想想。 “但是——”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有水吗?”奥萨里安终于开口了。 “水?你要喝水?” 奥萨里安说:“是,我是想喝。” 卡尔波狐疑地看了他一跟,把水递给他。他从来就不觉得这瘦小子居然还会喝啤酒、威士忌和月光酒以外的东西。他喝光瓶里的水,抹了把脸和被雀斑环绕的嘴,然后把瓶子扔在路边。 卡尔波叹了口气,语带讥讽地说:“喂,西恩,你确定想把印有你指纹的东西丢在路上吗?” “啊,对啊。”这个瘦男人匆匆奔入灌木林,把瓶子捡回来,“对不起。” 对不起?西恩·奥萨里安会道歉?卡尔波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一行人继续上路。 他们来到河流的一个弯道。站在高地上,从这里能看见下游几英里以外的地方。 托梅尔说:“嘿,看那儿。那里有幢房子,我打赌那小子和红发女人肯定会往那儿走。” 卡尔波透过猎鹿抢上的狙击镜窥视着。约在两英里外的河谷里,一幢金字塔式的建筑矗立在河边。依逻辑判断,那里确实是那小子和女警察理想的藏匿处所。他点点头。“我猜也是。咱们走吧。” 在赫伯斯桥下游不远处,帕奎诺克河绕了个急弯改流向北。 此处的河水较浅,在河岸旁泥泞的沙滩上,积满了流木、草和各种垃圾。 水面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就像无锚漂流的小船,没有随着水流绕过急弯,而是被推向沙滩上的垃圾堆。 阿米莉亚·萨克斯松开塑料矿泉水瓶——她临时制作的漂浮工具——伸出被河水泡皱的手抓向一根树枝。不过,她马上便发现这样做不太明智,因为她的兜里仍然装满稳定下沉用的石头,整个人立即沉入阴暗的水中。幸好河底离水面只有四英尺,她伸长了脚就踩到了河底。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吃力地向前走。过了一会儿,加勒特出现在她的身旁,帮她爬出水面,走上泥泞的地面。 他们爬上陡坡,穿过纠结的灌木林,倒在一块空旷草地上躺了几分钟,调整好呼吸。接着,她掏出塞在T恤里的塑料袋,袋子稍稍进了点水,但不是很严重。她把那本昆虫书递给加勒特,又把手枪弹膛旋开,放在一堆发黄变脆的干草上晾干。 她错误地判断了加勒特的计划。他们把空矿泉水瓶放在翻倒的小船下为其提供浮力,但他只是把船推入河中,却没打算藏身在船下。他要她在衣兜里装一些石头,自己也这么做了。然后他们匆匆往下游跑,超过小船约五十英尺,才跃入水中,各抱了一个半空的大矿泉水瓶当作浮桶。加勒特教她把头往后仰,在石头重量的牵引下,只有脸会露在水面上。他们赶在小船的前方,随着河水漂向下游。 “潜水钟蜘蛛就是这么做的,”他告诉她,“就像带了氧气瓶的潜水员,它也带着周围的空气。”过去他为了“逃走”,就这样做过好几次。不过和早些时候一样,他还是没有详述他为什么逃走,以及想逃离谁。加勒特说,如果桥上没有警察,他们就可以游向小船,把船拉到岸边,把船里的水倒掉后继续划船前进完成未完的旅程。如果警察出现在桥上,他们的注意力一定会集中在小船上,不会注意漂在小船前方的加勒特和萨克斯。他们只要一通过这座桥,就马上游上岸,徒步走完后面的路。 果然,他的计划成功了;他们没被发现,顺利漂过桥下。但阿米莉亚却被后来发生的事吓着了——这里的警察竟毫无理由地连续向那条翻转的小船开火。 加勒特也因枪声而惊恐不已。“他们以为我们躲在船下,”他低声说,“这些混蛋想杀了我们。” 萨克斯无话可说。 他又说道:“我是做了些坏事……但我不是菲马塔。”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埋伏虫。它会躺着静静等待,时机到来时立即发动致命攻击。他们就是这么对付我们的,直接开枪,一点余地都不留。” 哦,林肯,她心想,现在情况真是一团糟。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应该马上投降,在这里等郡警们过来,跟他们回田纳斯康纳镇,想办法改过自新。 但她看向加勒特,发现他正蜷缩成一团,因为害怕而不停地颤抖。她明白,现在还不能回头。她得继续前进,玩完这个疯狂的游戏。 /肉搏时刻……/ “我们现在去哪儿?” “看见那幢房子了吗?” 一幢棕色的金字塔形建筑。 “玛丽·贝斯在里面吗?” “不,但那里有一条放在拖车上的小船可以借用一下。咱们还可能把衣服弄干,找点东西吃。” 算了,以她今天所犯罪行,再加上一项非法侵入住宅的罪名又能怎么样? 突然,加勒特拿起她的手枪。她全身都僵住了,只盯着这把被他拿在手中的黑蓝色手枪。他特意查看了弹膛,看见里面装着六发子弹,然后将弹膛推回枪身,用一种让她无比紧张的态度,把枪拿在手中把玩。 /不管你心里怎么看待加勒特,千万别相信他……/ 他瞄了她一眼,露出微笑。然后倒转枪身,枪柄朝向她把枪递还。“咱们朝这边走。”他点头指向一条小路。 她把手枪插回枪套,感觉心脏还在通通直跳。 他们走向那幢屋子。“里面没人吗?”萨克斯问,朝那幢屋子点点头。 “现在没有。”加勒特停了一下,回头向后看。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说:“他们发怒了,那些警察。他们在追我们,动用了所有的枪支和武器,妈的。”他转身,带领着她沿着小路走向那幢屋子。沉默了好几分钟后,他才说:“你想知道吗,阿米莉亚?” “什么事?” “我想到一种蛾子——大皇帝蛾。” “那是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问,只听见脑海中仍回荡着那恐怖的枪声,对她和少年不怀好意的枪声。露西想杀了她。枪声的回音覆盖了她心里所有的思绪。 “你知道它们的翅膀是什么颜色的吗?”加勒特说,“当它们张开翅膀时,看起来就像是动物的眼睛。我是说,它很酷——眼睛花纹的边缘甚至还有白点,就像是瞳孔的反光。鸟一见到它,会以为那是狐狸或猫而被吓走。” “鸟难道不会闻一下,看看它是蛾子还是野兽?”她随口问,对这个话题心不在焉。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她刚才开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他说:“鸟没有嗅觉。”口气就像她在问地球是不是平的。他回头望向身后,再次朝河的方向看去。“我们必须让他们慢点接近,你觉得现在他们离我们有多近?” “非常近。”她说。 /动用了所有的枪支武器。/ “是他们。” 瑞奇·卡尔波检查岸边泥地上的脚印。“足迹留下的时间大概只有十到十五分钟。” “所以他们正在朝那幢屋子走。”托梅尔说。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走。 奥萨里安的行为十分怪异。对他来说,这些行为不但怪异,简直就是吓人。他没沾半滴月光酒,不开玩笑,连话都不说了——原本他可是田纳斯康纳镇的第一号话痨。可是,警察向河里开枪真的把他吓坏了。现在,当他们走在森林中,只要树林里一有什么响动,他便立刻把枪口对准过去。“你们看见那黑鬼开枪了吗?”他终于开口道,“一分钟内,至少有十发子弹射中那条船。” “是铅弹。”哈瑞斯·托梅尔纠正他。 奥萨里安不像过去喜欢表现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没反驳,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也很懂枪。他只说:“哦,是大铅弹,没错。我早该想到的。”然后点点头,就像一个刚学到新知识的小学生。 他们渐渐向那幢房子靠拢。这里的环境真不错,卡尔波心想,一个度假的好地方——说不定屋主是从洛利市或温斯顿-塞伦来的律师或医生。这是一间理想的狩猎小屋,有长长的吧台,舒适的卧房以及冷冻鹿肉用的冰柜。 “嘿,哈瑞斯。”奥萨里安说。 卡尔波从没听过他不用姓来称呼别人,而是直接叫人的名字。 “什么事?” “这家伙的弹道偏高还是偏低?”他举起那把柯尔特长枪。 托梅尔瞟了卡尔波一眼,可能也想知道那怪异的奥萨里安到底是怎么了。 “前几发很准,但后面的几发会渐渐偏高。第二次射击时你得把枪口压低点。” “这外壳是塑料做的,”奥萨里安说,“所以比木头枪轻?” “没错。” 他又点点头,脸色神情比先前更加凝重。“谢谢。” 谢谢? 走到森林边缘,这几个男人看见围绕在房屋旁的大片开阔地——不管从哪个方向往里走都至少有五十英尺以上的距离,而且其中连一棵可藏身的树木都没有。想接近里面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在里面吗?”托梅尔问,摸着他那把豪华的霰弹枪。 “我不……等等,趴下!” 三个人立即卧倒。 “我看见楼梯下有东西,从左边的窗户看进去的话就能发现。”卡尔波拿起猎鹿枪透过狙击镜侦查,“有人走动,在一楼。隔着百叶窗,我看不太清楚是谁,不过里面肯定有人。”他看向另一扇窗户。“妈的!”他轻轻叫了一声,急急地趴在地上。 “怎么了?”奥萨里安问,他举起枪,紧张地指向左右。 “趴下!他们也有狙击枪,就在楼上那扇窗户里,现在正往我们这里看呢。该死!” “一定是那个女的,”托梅尔说,“那小子像个娘娘腔,根本不知道子弹是打哪儿飞出来的。” “我操她这个小贱人。”卡尔波嘟囔着。奥萨里安已挪到一棵树后,把长枪举高紧贴着脸颊。 “她占尽了这里的地形优势。”卡尔波说。 “要等天再黑一点吗?”托梅尔问。 “哦,要等那差点被射中的警察从我们后面追上来吗?我不认为这样能行得通,要打就趁现在。哈瑞斯,对吧?” “嗯,你能从这里射中她吗?”托梅尔撇头指向那扇窗。 “也许吧。”卡尔波说,叹了口气。他开始想把怒气发在托梅尔身上了,因为原本怪异的奥萨里安说话已变得正常——奥萨里安说:“可是,如果瑞奇一开枪,枪声就会被露西和其他警察听到。我想我们应该迂回攻击。绕到另一边,想办法进去。进了屋再开枪,声音会小一些。” 这正是卡尔波想说的话。 “这样得浪费半小时。”托梅尔怒道,可能因为奥萨里安的脑筋动得比他快而不高兴。 奥萨里安仍保持着完全正常的清醒状态。他关上枪的保险,眯跟瞧着那幢房子。“呃……我敢说用不了半小时。瑞奇,你觉得呢?” 第三十章 史蒂夫带着亨利·戴维特第二次走进实验室。这个商人谢过,转身离开史蒂夫,然后向莱姆点点头。 “亨利,”莱姆说,“谢谢你又跑一趟。” 和先前一样,这个生意人仍然对莱姆的身体状况视若无睹。不过,这次莱姆却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高兴。现在他只在乎萨克斯的安危,耳边一直响起吉姆·贝尔的话。 /拯救人质的时间通常只有二十四小时;时间一过,人质在那绑架者眼中就不是人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们。/ 这条曾用在莉迪娅和玛丽·贝斯身上的规则,现在也和阿米莉亚·萨克斯的命运紧紧相连。不同的地方在于:莱姆相信,萨克斯拥有的时间可能少于二十四小时。 “我以为抓到那小子了,我听别人这么说。” 班尼说:“又让他逃了。” “不会吧!”戴维特皱起眉头。 “没错,”班尼又说,“情节老套的越狱。” 莱姆说:“我又有一些新的证物,但不知道怎么归纳分析。我希望你能再帮一次忙。” 戴维特坐了下来。“我会尽我所能的。” 莱姆看了他印有WWJD字样的领带夹一眼。 莱姆朝证物表点点头,说:“请你看一下好吗?靠右边的那个清单。” “磨坊……他躲在那里吗?镇外东北边的那个旧磨坊?” “没错。” “我知道那里,”戴维特气呼呼地说,“我早该想到那个地方。” 刑事鉴定家不能让“早该”一词进入他们的字典里。莱姆说:“像这种案子,我们不可能完全猜到所有的事。不过,还是请你看一下清单,想想有没有你熟悉的地方?” 戴维特凝神细看。 次要犯罪现场——磨坊 /裤子上的棕色斑点 毛颤苔 泥土 泥煤苔 果汁 纸张纤维 臭球 糖 莰烯 煤油 酵母粉/ 他盯着清单,深感困惑地说:“这就像是在猜谜。” “这正是我的工作。”莱姆说。 “我能怎么猜?“戴维特说。 “随你高兴。”莱姆说。 “好吧。”戴维特说。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一个卡罗来纳弯。” 莱姆问:“那是什么?一种马吗?” 戴维特瞟了莱姆一眼,看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才接着说:“不,这是东海岸的一种地理结构。不过,大部分都出现在卡罗来纳州,南北都有。它们基本上是椭圆形的池塘,大约三到四英尺深,淡水。它可能有半亩大,也可能有好几百亩。池底大都是泥土和泥炭。就像清单上列出的那些东西。” “可是,泥土和泥炭在这附近很常见。”班尼说。 “的确,”戴维特表示同意,“如果你们只发现这两个东西,我就没有半点线索能猜出它们来自何处,但你们还列出了其他的东西。看,卡罗来纳弯最有趣的特色,就是周围长有许多捕食昆虫的植物,沿着池畔你会看见数以百计的捕蝇草、毛颤苔和猪笼草——或许是因为池塘滋生了许多昆虫的关系。如果你发现毛颤苔,又找到泥土和泥炭,那么毫无疑问,那小子绝对在某个卡罗来纳弯待过一段时间。” “很好,”莱姆说,接着看向地图,问,“这个‘弯’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海湾吗?” “不,这是指月桂树,过去池塘周围长了很多这种树。和它们有关的神话故事很多,以前的垦荒者认为它们是被海怪破坏才让出土地,或被巫婆施了诅咒。最近几年还有陨石的传说。不过,它们真的只是由于风和水流改变的关系而自然衰落的。” “它们有特定生长的区域吗?”莱姆问,希望能缩小搜索的范围。 “范围很广。”戴维特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他用手指在田纳斯康纳镇西边画了一个大圈,从B-2到E-2、从F-13到B-12,全被包括进去。“它们大部分都出现在这个区域,再过去就到山边了。” 莱姆泄了气。戴维特圈起的区域至少有七十到八十平方英里。 戴维特注意到了莱姆的反应,他说:“我真是没帮上什么忙。” “不,不,我很感谢你,这样已经很有帮助了。只是我们需要再研究其他证物,把范围缩小一点。” 戴维特说:“糖、果汁、煤油……”他摇摇头,面无表情,“你的工作还真难,莱姆先生。” “现在的情况比较难办,”莱姆解释,“在没有线索的时候,可以随便猜;找到足够充分的线索之后,通常就能立刻猜出答案。但在线索不够的情况下,就像现在——” “我们被困在线索里了。”班尼喃喃地说。 莱姆转向他。“没错,班尼,一点儿也没错。” “我该回去了,”戴维特说,“我家人还在等我。”他拿出名片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莱姆再次谢过他,目光又转回到证物表上。 /被线索困住……/ 瑞奇·卡尔波吸吮手臂被树枝划破流出的鲜血,狠狠啐在树边。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才在不被那端着狙击枪的婊子发觉的前提下,一路艰难地从灌木林绕到这幢金字塔形度假小屋的侧廊。连平常在森林中活动就像在乡村俱乐部的天台散步般轻松的哈瑞斯·托梅尔,现在也同样被树枝划出了不少血,身上也沾上了斑斑泥土。 西恩·奥萨里安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似的,既安静又深思熟虑,而且,还神智清楚。他留在小路上等,拿着黑色长枪卧倒在地,像一名参加越战的老兵。如果露西和其他人从这条小路走向那幢房子的话,他准备朝他们上空开几枪,以拖延他们前进的速度。 “准备好了吗?”卡尔波问。托梅尔点点头。 卡尔波轻轻转开衣帽间的门钮,推开房门,提枪戒备。托梅尔跟在后面。他们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溜进房里。他们都很清楚:那个持有猎鹿枪并且肯定知道如何使用的红发女警,可能会在屋里的任何一个角落等待着他们。 “你听见什么了吗?”卡尔波低声问。 “只有音乐。”这是轻摇滚乐,卡尔波习惯听的那种,因为他讨厌西部乡村音乐。 他们两个慢慢在阴暗的走廊里移动,举着已拉开保险的枪。他们走得很慢。在他们前方是这幢屋子的厨房。刚才在树林里的时候,卡尔波透过来复枪狙击镜看到有人在里面走动——也许是那小子。他朝这个房间点点头。 “他们应该没听见我们进来。”托梅尔说。音乐的声音很大。 “我们一起冲进去,开枪打他的脚或膝盖。别杀了他——我们还得要他说出玛丽·贝斯在什么地方。” “那女人也一样吗?” 卡尔波想了一下:“没错,为什么不呢?我们最好别马上杀掉她,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托梅尔点点头。 “一、二……三。” 他们猛然撞开房门,冲进厨房,发现他们差点开枪射击一台大屏幕电视里的气象播报员。他们立即蹲下转身,四处寻找那小子和女人的踪影。没见到他们。卡尔波看向电视,发现电视原本不是摆在这个房间的。是有人把它从客厅推过来的,放在火炉前面,面对着窗户。 卡尔波从百叶窗看出去。“妈的,他们把电视放在这里,害得我们从小路那里越过空地看过来,还以为屋里有人。”他大步踏上楼梯,一次连跨两个台阶。 “等等,”托梅尔叫道,“她在上面,还有枪。” 但是,红发女人当然不在。卡尔波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刚才从远方他看见有来复枪管和望远镜从这房间瞄准他们,而现在,他果然发现自己猜中的事:一根绑着科罗娜啤酒空瓶的细长棍子。 他恶狠狠地说:“这就是那把枪和望远镜。老天,他们设置这些东西糊弄我们,浪费了我们半个小时。现在那些该死的警察也许用不了五分钟就到了,咱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他快步奔到托梅尔身边,托梅尔正想说:“她真是相当聪明……”但是,看见卡尔波眼中的怒火,他决定还是把这句话咽回去。 电用光了,电动小汽艇的马达安静下来。 他们坐在从度假小屋偷来的小汽艇上,随着克诺基河水漂浮,划过油雾覆盖的河面。天色已暗,水面不再金黄,变成阴沉的深灰色。 加勒特拿起船底的桨,朝岸边划去。“我们得找个地方上岸,”他说,“在天色全黑之前。” 阿米莉亚·萨克斯注意到附近的景致变了。树林变得稀疏,有好几个大沼泽与河流接壤。这少年说得对,只要转错一个弯,就会把他们带到一个动弹不得的沼泽死巷。 “嘿,你怎么了?”他看着她闷闷不乐的脸问。 “我觉得自己离布鲁克林的家很远。” “那地方在纽约吗?” “没错。”她说。 他弹打着指甲。“离开那里让你觉得很不舒服?” “一点也没错。” 他看着河岸说:“这也是让昆虫最害怕的事。” “什么事?” “有些昆虫很奇怪,它们不怕工作,也不怕打仗,可是一到不熟悉的地方,就会变得非常怪异。就算那地方没什么危险,它们还是不喜欢,不知该如何适应。” 好吧,萨克斯心想,我猜我正是典型的这种昆虫。不过她更喜欢林肯的说法:如鱼离水。 “当昆虫感到躁动不安时,你总是能看出来。它们会清理触须,一遍又一遍地清理……昆虫的触须最能表现出它们的情绪,就像我们人类的脸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顿了顿,增加了点神秘性,“它们不会像我们一样假装。”他怪声怪气地笑起来,这种笑声她过去从没听过。 他轻轻翻过船舷,跳进水中,把船拉上岸。萨克斯也下了船。他领着她走入森林,尽管暮色已深,看不清任何道路小径,但他似乎还是知道该往哪里走。 “你怎么不会迷路呢?”她问道。 加勒特回答:“我想,我就像大君王吧,方向感特别好。” “大君王?” “那是一种蝴蝶的名字。它们要迁徙一千多英里远,途中不会迷失方向。这真的、真的很酷,它们可以用太阳导航,根据太阳在水平面上的位置改变它们的方向。阴天或晚间,它们就利用其他感官领航。它们能感觉到地球的磁场。” /当蝙蝠发出声波去探测它们的时候,蛾子会收起翅膀,突然掉到地上躲避。/ 他兴致勃勃地讲演介绍,而她则面带微笑地在一旁倾听。突然,她的笑容僵住了,急忙蹲下。“小心,”她低声说,“那边!那边有光。” 微光反射在黑暗的池水上。这是一种诡异的黄光,就像快要熄灭的油灯。 但加勒特却笑了起来。 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他说:“只是鬼魂。” “什么?”她问。 “那是沼泽小姐。据说,有个印第安少女在即将结婚的时候死了。她的鬼魂一直在阴暗大沼泽漫游,寻找那个本来要和她结婚的男人。我们现在不在大沼泽区,不过离那里也不远了。”他点头指向那团火光。“其实那只是狐火,由茂盛的菌类植物产生出来的。” 她不喜欢这道光。这使她想起今天早上开车进田纳斯康纳镇,在路旁的葬礼上看见那副小棺材的感觉。 “我不喜欢沼泽,不管有鬼没鬼。”萨克斯说。 “是吗?”加勒特说,“说不定哪天,也许你会喜欢。” 他带着她在一条小路上走了约有十分钟,接着转进一条短短的车道。车道上长满杂草。空地上停放着一个老拖车式的活动房屋,在黑暗中,她无法分辨拖车屋的外貌。只能由歪斜的车身、生锈的外壳、扁平的轮胎、长满常春藤和苔藓的情况判断这是一辆报废车。 “这是你的吗?” “呃,这里好几年没人住了,所以算是我的吧。我有钥匙,但是放在家里了,没机会拿出来。”他走到拖车屋侧面,打开一扇窗户,爬高钻进窗户里。很快,拖车屋门便由里面打开了。 她走进拖车屋,看见加勒特正在小厨房里翻一个柜子。他找出几根火柴,点亮一盏煤油灯。油灯立刻绽放出温暖、黄色的光芒。他打开另一个柜子,朝里面看去。 “我本来有一些多力滋饼干,但都被老鼠搬走了。”他拿出几个保鲜盒查看,“全都吃光了,妈的。不过我还有约翰农夫牌通心面。很好吃,我经常吃这种东西。还有一点豆子。”他动手打开罐头,此时萨克斯环顾拖车屋内部,这儿有几张椅子,一张桌子,卧室有一个脏兮兮的床垫,客厅地板上有条厚毯子和枕头。拖车屋十分破烂,门锁和配件都已烂掉,墙上有弹孔,窗户已破,地毯也污迹斑斑。她在纽约市当巡警时见过许多这样的地方,不过那些都是从外往里看,她从没想到这种地方现在竟会成为自己的临时栖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