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什么,“霰弹在金拿罗身上。” “好,那么,”她说,“注意外面的动静。”她走出大门,跨出了栅栏。她的心剧烈地跳动,她几乎感觉不到脚站地时的触感。她从栅栏那里走开,然后它很快地便隐没到雾中,这真让人惊恐不安。它迅速在她身后消失了。 正如她所预料的,马尔杜这时以像酒醉激动的语调扯开嗓门向他喊叫起来,“该死,小女孩,别那么做!”他吼叫着。 “别叫我‘小女孩’。”她大声回应着。 “我要叫你什么,你管不着。”马尔杜喊着。 她不去理睬他。她慢慢地转动身体,警惕地注视着四面八方的动静。现在她离栅栏至少有二十码远了,她能看见蒙蒙细雨般的雾气在枝叶中飘荡,就像细雨拍打着树叶似地。她待在离树叶远远的地方,在一个灰色的阴影世界中移动。腿上和肩上的肌肉因紧张不安而作痛。她瞪大两眼注视着四周。 “听到我的声音了吗,该死的?”马尔杜吼叫着。 这些动物有多大能耐?她琢磨着。聪明到能切断我的退路?回到栅栏那里没有多远,真的不远——他们进攻了。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一只恐龙从左边一棵树下的枝叶间冲过来。它纵身跃起,她掉头就跑。第二只恐龙从另一边逼近,显然想在她奔跑时拦截她。它腾身跃向空中,张开爪子扑上来。她就像一个精疲力竭的赛跑着拼命向前冲去,那畜牲从泥地上直逼过来。现在她全速奔跑着,不敢回头张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看到在蒙蒙雾气中显露出的栅栏,看到了马尔杜将大门打开,看到了他朝她伸出手来,向她喊着,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进来;他拽得太猛了,以致于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她转过身来刚好看到第一只恐龙,接着是两只、三只,他们撞着栅栏,厉声吼叫着。 “干得好!”马尔杜叫着。此时他正在嘲笑着那些畜牲,用吼叫回应他们,惹得他们暴跳如雷。他们扑向栅栏,纵身跳起,其中有一只险些跃过栅栏,“天啊,真够惊险的!这些杂种还能跳呢!” 她站起来,看看身上被擦破和摔伤的伤痕,血顺着腿往下淌。这时她脑子里只想着:这里有三只恐龙,屋顶上有两只。这表示有一只依然不知去向。 “过来,帮帮我,”马尔杜说道,“我们得持续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葛兰离开了游客中心,急速向前行进,没入雾中。他找到了棕榈树之间的通道,便顺着它朝北走去。再往前,长方形的维修楼就从雾中显现出来了。 他根本看不到什么门。他继续走着,拐过墙角。在树木掩映的大楼后部,葛兰看到一个给货车装货的水泥平台。他爬上平台,面对着一扇用波状钢板制成的回转门,门上了锁。他又跳下来,继续在大楼四周徘徊。再往前,在他的右边,葛兰看到一扇普通的门,它被一只男人的鞋子撑开着。 葛兰走进门里,眯着眼在黑暗中察看。他倾听着,但没听见动静。他拿起无线电话,将它打开。 “我是葛兰,”他说道,“我现在进去了。” 吴抬头望着天窗。那两只恐龙依然盯着下面马康姆的房间直瞧,但他们的注意力似乎被外面乱烘烘的声音分散掉了一部分。他走到旅馆的窗口。外面,三只恐龙还在不断地向栅栏进攻。爱莉来回奔跑着,因为在栅栏后面,很安全。可是恐龙似乎不再一心一意想要抓到她了。这时它们好像在玩耍似地,翻滚着从栅栏处往后退,用后腿站立起来,吼叫着,然后落下身子,再翻滚,最后再扑过来。他们的行动明显地带有卖弄本事的意味,而不太像是认真进攻。 “就像鸟类在表演似地。”马尔杜说道。 吴点点头,“它们很聪明。他们明白没办法抓到她,所以并不是玩真的。” 无线电话响了,“——哔。” 吴拿起无线电,“请再说一遍,是葛兰博士吗?” “我已经在里面了。”葛兰说道。 “葛兰博士,你已经进维修楼了吗?” “是的,”葛兰说,随即他又补充道:“也许你该叫我亚伦。” “好吧,亚伦,如果你是站在东侧的门内,你就会看到一大堆管子和管道设备。”吴闭上眼睛,想像着这个情景,“一直往前走,在大楼的中心,一个大的天井直通地底,有两个走道。” “哪个走道?” “有栏杆的金属走道。” “我看见了。” “沿着走道向前走。” “我正走着。”无线电话中隐约传来他在金属上行走的铿锵脚步声。 “你走了二十到三十英尺后,就会看到向右拐的另一条走道。” “我看见了。”葛兰说。 “顺着那条走道走。” “好的。” “你一直走下去,”吴说道,“就会来到一处扶梯边,它在你的左边,你就走下去。” “我看到了。” “顺着扶梯走下去。” 接下来是一阵长久的沉寂。吴用手指梳理他那潮的头发。马尔杜紧蹙着眉头。 “好的,我沿着扶梯下去了。”葛兰说。 “很好,”吴说,“听着,在你的前方应该有两个黄色的大桶,上面标有‘可燃物’。下面还有一些文字,是用西班牙文写的。” “就是这些东西,”吴说,“它们是供发电机用的两个油桶。其中一个已经干了,因此我们必须用另一个油桶。要是你往油桶底部看,你会看到一根伸出来的白色管子。” “直径四英寸的塑胶管?” “没错,是塑胶管。顺着这根管子往前走。” “好的。我正沿着管子走……喔!” “怎么了?” “没什么,我撞到头了。” 一阵间歇。 “你没事吧?” “嗯,没事,只是……弄痛了我的头。我真笨!” “继续沿着管子走。” “好,好。”葛兰说道。听上去他有点不耐烦,“好了。那管子通向一个大的铝箱,旁边有通气孔,上面写着‘本田’。它看起来就像是发电机。” “是的,”吴说,“那就是发电机。你走到它的侧边,还会看到有两个按钮的镶板。” “我看到它们了。是黄色和红色的?” “正是它们,”吴说,“先按黄色的按钮,当你按下去以后,再按红色的。” “好。” 又是一阵间歇,它差不多持续了一分钟。吴和马尔杜面面相觑。 “亚伦?” “它故障了。”葛兰说道。 “你先按下黄键,然后再按红键了吗?”吴问道。 “是的,我是这么做的,”葛兰说道。他好像有些恼火了,“我是完全按你的吩咐去做的。先有一股嗡嗡声,接是一阵卡答、卡答声,非常快,然后嗡嗡声停止了,再来就什么也没了。” “再试试看。” “我已经试过了,”葛兰说道,“但它没有运转。” “好吧,等一下。”吴皱起了眉头,“听起来好像发电机是在点火启动,但却因为某个原因而发动不起来。亚伦?” “我在这里。” “绕到发电机后面去,就是塑胶管伸进去的地方。” “好的。”又是一阵悄然,接着葛兰说道,“管子接到一个圆的黑色气缸,它看起来像是个抽油机。” “没错,”吴说,“就是这个样子,那就是抽油机。你找一下顶部的一个小阀门。” “阀门吗?” “它应该突出在顶部,有一个小小的金属扣环,你可以转动它。” “我找到它了。可是它在边上,不在顶部。” “好吧,把它扭开。” “空气出来了。” “很好。一直等到——”“现在液体流出来了,闻起来像是汽油的味道。” “好。关上阀门。”吴转向马尔杜,摇着朗,“抽油机无法自动发动。亚伦?” “是的。” “再试试按钮。” 一会儿以后,吴听到发电机旋转时隐隐约约的机件摩擦声,发动起来后又传来了平稳的噗噗声。 “发动起来了。”葛兰说道。 “干得好,亚伦!干得好!” “下面怎么办?”葛兰问道。它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这里的电灯还没亮呢。” “回到控制室去,在你修复那些系统的过程中,我会保持跟你通话的。” “现在我该做的就是这件事吗?” “是的。” “好吧,”葛兰说道,“到那里以后再跟你通话。” 无线电话发出了最后一阵嘶嘶声,接着就没有声音了。 “亚伦?” 无线电话内一片死寂。 丁姆穿过餐厅后面的弹簧门进入厨房。厨房中间是一张大的不锈钢桌子,左边是有着许多炉心的平台,再过去是一些巨大得能容下人的冷藏库,丁姆上前打开冷藏库,寻找冰淇淋。当他逐个打开它们时,里面冒出一股股带气的烟雾。 “炉子怎么会开着?”莉丝说着,放开了他的手。 “没有开啊。” “它们全有蓝色的火焰。” “那些都是指示灯。” “指示灯是什么?”他们家里也有一个电炉。 “别管它,”丁姆说着,打开了另一个冷藏库,“不过这表示我可以给你做点什么吃吃了。” 在第二个冷藏库里,他发现了各种食品,有盒装的牛奶,成堆的蔬菜,还有一堆带T形骨头的牛排、鱼——偏偏没有冰淇淋。 “还想吃冰淇淋吗?” “我跟你说过了,不是吗?” 再下一个冷藏库非常大。不锈钢的门上有一个横的宽大把手。他抓住那把手,将门打开,看到一个大冰柜。这个冷藏库就像一个房间,里面冰冷彻骨。 “丁米……” “你不能再等一下吗?”他说着,显得不大耐烦,“我在替你找冰淇淋呢。” “丁米……有个东西在这里。” 她悄声低语着,一时间,这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接着丁姆从冰柜里跑出来,看到门边被笼罩在绿色的烟雾中。莉丝站在钢制的工作台旁。她回头望着厨房的门。 他听到一阵低沉的嘶嘶声,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蛇发出的声音。它轻柔地起落着,几乎听不见。也许是风吹的原故,但是他直觉到这并不是。 “丁米,”她低声说,“我害怕……” 他悄悄地走到厨房的门口,朝外看去。 在黑漆漆的餐厅里,他看到排得整整齐齐的绿色长方形桌子。在它们中间平稳地移动着的,除了呼吸的嘶嘶声外,竟是一头像鬼影般悄无声息的迅猛龙。 在维修房的黑暗中,葛兰沿着管道摸索行进,朝扶梯那里走回去。在黑暗中摸索走路相当艰难,不知怎地他觉得那发电机的声音反而令人晕头转向。他来到扶梯边,刚要往上爬时,突然觉得除了发电机的声音外,房间里还有一样什么东西。 葛兰停下来,倾听着。 那是一个人在叫。 听起来似乎是金拿罗。 “你在哪里?”葛兰叫道。 “我在这里,”金拿罗说,“在卡车里。” 葛兰看不到什么卡车。他眯着眼在黑暗中察看,他斜眼在四处搜寻着。他看到了绿色闪光的形体,在黑暗中移动着。然后他看到了那辆卡车,便转身向它走去。 丁姆发觉这片寂静冷飕飕的,令人毛骨悚然。 那只迅猛龙有六英尺高,体格健壮,虽然它结实的腿和尾巴被桌子遮挡住了,丁姆只能看见它那壮实的身躯,两只前肢紧贴在身体两侧,爪子下垂着。但是他能看到它背上闪亮的斑纹,这只迅猛龙十分警觉,一面往前走,一面左顾右盼,头像鸟似地会突然伸出去,在行走时,还会一上一下地摆动,又长又直的尾巴垂着,使它看起来更像一只鸟。 一只巨大的、默不作声的猛禽。 餐厅昏黑幽暗,但那只恐龙显然看得一清二楚,平稳稳地朝前挪动着,并不时俯下身去,把头探到桌子底下。丁姆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鼻子吸气声。接着它的头猛然抬起,像鸟头一样警惕地瞻前顾后。 丁姆注视着它,最后确定这只迅猛龙正朝着厨房走来。它是在循着他们的气味朝前搜索吗?所有的书上都说恐龙的嗅觉不灵,但是这一只看起来鼻子却挺灵的。不管怎样,书本上又能有多少真知灼见呢?在这里的就是个活生生的东西。 它接近他了。 他急忙缩回厨房里去。 “外面有什么东西吗?”莉丝问道。 丁姆没有回答。他将她推到墙角的一张桌子底下,正好在一个大的垃圾筒后面。 他低下身子靠近她低声而严厉地说道:“待在这里!”然后他奔向冰柜。 他抓起一把冷冻的牛排,跑回门口,他不慌不忙地把第一块牛排放在地板上,随即住退几步,再放下第二块…… 透过夜视镜,他看到莉丝在垃圾筒周围东张西望。他挥挥手叫她回去。他放好了第三块牛排,又放了第四块,然后退回到厨房内部。 嘶嘶声越来越响了,接着带爪的前掌抓住了门,那大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望着。 迅猛龙停在厨房的门口。 丁姆半蹲在厨房的后部,靠近那张钢制的工作台离门口较远的桌脚旁。但他来不及藏起来了,他的头和肩膀仍然突出在桌面上。他能清楚地看到那只迅猛龙。 丁姆慢慢地低下他的身子,想藏到桌子底下去,迅猛龙突然掉过头来,直盯着丁姆瞧。 丁姆僵住了,他依旧暴露在外,但是他心想,千万不能动。 迅猛龙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丁姆心想,这里更黑了,它更不容易看清楚了。这使得它更小心谨慎了。 但是这时他能闻得到这只大爬虫的陈腐气味。透过夜视镜,他看到恐龙在静静地打哈欠,它鼻子向后仰,露出成排的锋利牙齿。迅猛龙再次注视前方,昂起头来东张西望,大眼珠在骨头突出的眼窝中骨碌碌地转动。 丁姆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怦怦直跳。不管怎么说,像这样在厨房里跟一只猛兽对峙着,和在开阔的林子里与他对峙比起来,实在可怕多了。那体格、那迅猛的动作、那刺鼻的气味,以及嘶嘶的呼吸声…… 近在咫尺,它看起来比霸王龙还要吓人。霸王龙高大强壮,却不怎么机智。迅猛龙有人那般大,但一眼看去就是一副很敏捷机智的样子。丁姆觉得它那犀利的目光几乎像它那锋利的牙齿一样可怕。 迅猛龙嗅闻着,移步向前——直向莉丝走去。它不知怎么搞地,准是闻到她的气味了。丁姆的心更剧烈跳动了。 迅猛龙停住了脚步,缓缓地弯下身来。 它发现了那块牛排。 丁姆想弯下身,从桌子底下察看,可是他不敢动弹。他以半蹲的姿势纹丝不动地站着,听着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它正在吃牛排,连肉带骨全部吞下。 它抬起那细长的头,向四周张望,用鼻子嗅着。它看到了第二块牛排,便迅速移向前去。它俯下了身子。 一片寂静。 恐龙没有再吃它。 它的头又仰起来了。丁姆的腿蹲太久了,觉得快麻木了,但他没有动。 那畜牲为什么没吃第二块牛排呢?千头万绪闪过他的脑海——它不喜欢牛肉的味道,不喜欢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不喜欢不新鲜的肉质,接着它察觉出这是一个圈套,它嗅到了莉丝,闻到了丁姆,它看到了丁姆——这时迅猛龙急速地跑过来。它发现了第三块牛排,便埋下头来,又抬头望望,再向前走去。 丁姆屏气凝神。恐龙这时离他只有几英尺远而已。丁姆能看到它身体两侧肌肉的抽动,还能看到前掌爪子上已经凝结血迹。他还能看到它身上好看的条纹花样,还有下巴底下、脖子上皮肤的皱折。 迅猛龙用鼻子闻着。它猛然抬起头,直盯着丁姆。丁姆吓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全身僵硬、紧张。他注视着那只恐龙的眼睛在扫视房间。它又用鼻子闻了一下。 它发现我了,丁姆想道。 接着它又抬起头来朝前望,那畜牲正继续往前,向第四块牛排走去。 丁姆心想,莉丝,你可千万不要动,不管你怎么样,你可千万不要动…… 迅猛龙闻了闻那块牛排,继续向前,这时他来到打开了的冰柜门口。丁姆能看见冷气从里面冒出来,顺着地板翻滚着,向那畜牲的脚边飘去。一只带爪子的脚举起来,然后又放下,没有声响。恐龙犹豫不决。太冷了,丁姆想,它不会进去的,太冷了,它不会进去的,它不会进去的,它不会进去的…… 恐龙进去了。 头消失了,接着是身体,再接着是直挺挺的尾巴。 丁姆全力扑上去,用全身的重量顶住冰柜的不锈钢门,砰地一下把它关上,结果那门压住它的尾巴尖。那门竟关不上了!迅猛龙吼叫起来,声音大得让人胆战心惊。丁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尾巴消失了!他砰地一下将门关上,还听到了卡答一声!关上了! “莉丝!莉丝!”他厉声高叫。他听到了恐龙在撞门,感觉它在砰砰地和钢铁撞击。他知道里面有一个扁平的钢制圆钮,要是恐龙在砸这个圆钮,它就能把门打开。他们怎样也得把门锁上,“莉丝!” 莉丝就在他身旁,“你要干什么!” 丁姆将身子顶在门的横把手上,把门抵住,“有一个门闩!一根小的闩!把它拿来!” 迅猛龙像狮子一样在吼叫,声音被关在厚厚的钢板里面,它正用整个身子往门上猛撞。 “我什么也看不见!”莉丝叫道。 那根门闩就悬在门的把手下,在一条金属链子上荡着,“它就在那里!” “我看不见它!”她失声叫道,丁姆这才想到她没戴夜视镜。 “用手去摸!” 他看见她的小手伸出去,碰到了他的手,摸索着找那根闩,她跟他是这么接近,他能感觉到她非常惊恐,她在找门闩时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迅猛龙拼命地撞门,门竟然开了——天哪,门开了——可是那畜牲没料到门会被撞开,已经转身去准备再撞上来,这时丁姆砰地一声急忙将门关上。 莉丝摸了回来,在黑暗中伸出了手。 “我找到了!”莉丝叫道,手里紧抓着闩子,把它塞进锁孔里去,但它又滑了出来。 “从上面,从上面插下去!” 她重新抓住它,同时把链子举起来,将链子和闩子一起甩到把手上面;它们落了下去,插进孔里。 锁上了。 迅猛龙大声吼叫。它再次向门撞击时,丁姆与莉丝都向后倒退。随着每一次冲击,厚重的钢墙上的铰链吱嘎作响,但它们都未松开。丁姆心想那畜牲无法撞开门了。 这只恐龙被锁在里面了。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们走吧。”他说。 他拉起她的手,两人双双逃走了。 “你真应该见到他们的,”金拿罗说道,这时葛兰正带着他往回走出维修楼。 “一定有二十多只始秀颚龙,我爬进卡车里才能躲开他们。他们全待在挡风玻璃的上方,就那么蹲在那里,像秃鹰似地守候着。但等你过来以后,他们就都跑走了。” “他们是食腐动物,”葛兰说道,“他们不会攻击任何能走动的,或是外表强壮的东西;只会攻击那些病了的,或是将要死的东西。总之,都是一些动弹不得的东西。” 现在他们正顺着扶梯往上爬,要回到入口处的门那里。 “那头向你进攻的恐龙怎么样了?”葛兰问道。 “我不知道。”金拿罗说。 “它跑掉了吗?” “我没看见。我跑开了,我想是因为它受伤了,马尔杜射中了它的腿。它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在流血。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它掉头又出去了,也许它死在这里了,我没看见。” “说不定它还在这里。”葛兰道。 吴透过旅馆的窗户注视着栅栏外的恐龙。他们好像还在那里寻开心,不断地向爱莉作出进攻的姿态。这种举动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突然觉得这也许久了点。看来他们似乎是竭力想引起爱莉的注意,而同样地,她也千方百计地要将它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恐龙的行为对吴来说常常是较少考虑到的一个层面。事实也的确如此:行为是DNA的次等序列的效应,就像蛋白质的折叠一样。你无法准确预测它,也不能真正地控制它,除非用一些生硬的方式,比方说抑制动物体内的一种,使他们必须依赖某种规定的食物维生。但一般说来,行为效应根本是超出人类理解范围之外的。你不能看了一组DNA序列后就预测行为,那是办不到的。 而这种情况使得吴的DNA研究仅纯粹是实验性的。它类似一种修补性的工作,就像一名现代的工匠要修复一个非常古老的钟一样,几乎是在处置一样来自古代的东西,某种用古代的材料、按照古代的法则做成的事物。你无法确定活动的原理,在漫长的时间流程中,它已被进化的力量修整、改造过不知多少次了。因此就像一位工匠把钟修好后再看看它是否走得较准确一样,吴也要作些修整,然后再看看那些动物是否会表现得更规矩些。他也只打算纠正那些恶劣的行为:肆无忌惮地撞击电网栅栏,或在树干上摩擦皮肤上的伤口。就是这些行为的研究又让他再次回到制图板前。 他的科学知识到底是有限的,这使他对公园里的恐龙产生一种神莫测的感觉。 他从来无法真的确定,公园内这些动物的行为是否具有真正的准确性,它们是否真的就像远古的恐龙那样在行动呢?这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永远都不可能有答案。 虽然吴从不承认这点,但是恐龙正在繁衍的事实却是对他工作成果的一种高度确认。一只在繁殖的动物最具有根本性的说服力;它说明吴已将各方面准确地组合起来了。他复制出了千百万年前的一种动物,复制的准确度那么高,使得那些动物竟然能繁殖出下一代。 尽管如此,他望着外面的恐龙,还是被它们那种执拗的行为搞得心烦意乱。恐龙是聪明的,而聪明的动物很快就会厌烦的,且它们还会筹画安排,以及——哈丁从马康姆的房间来到玄关,“爱莉在哪里?” “还在外面。” “还是叫她进来吧,恐龙已经离开天窗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吴问道,一边走向门口。 “刚走没多久。”哈丁说。 吴突然打开正门,“爱莉!进来,快!” 她回头看看他,觉得纳闷,“这里没问题,一切都控制住了……” “快回来!” 她摇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办。”爱莉说。 “快进来,爱莉,该死!” 马尔杜不喜欢吴站在那里让大门开着。正当他要说这话的时候,突然间他看到一个影子从上面落下来,他马上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吴的整个身体被猛拉到门外,马尔杜听到爱莉惊叫起来。他跑到门口,向外望去,只见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他的身体已被巨爪撕开,那只恐龙正使劲地掀动头部,撕扯着吴的肠子,尽管吴还没咽气,还吃力地伸手来想将它巨大的头推开。他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恐龙吞食着。这时爱莉停止了喊叫,开始沿着栅栏的内侧奔跑,马尔杜使劲地将门关上,吓得头晕目眩。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 哈丁问:“它是从屋顶上跳下来的?” 马尔杜点点头。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他看到栅栏外的三只恐龙正各自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