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瑞伯格急切地解释着,“他们的长相和我们完全一样,他们认为我们可以容忍一些长相怪异、智力非凡的生物统治,而不能接受与自己同类的生物指使。” “有新意,和以前的那些一样。”他说,“你最好给他们编个号,方便我记忆。这个猜测的最大问题是……”正说到这里,亚历山大·维因莱特被带进来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些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他还和绑架自己的那帮人有联系没有,他倒是真心反对暴力,估计不会和他们联系那些极端分子自毁名声,世界上好久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维因莱特仔细听着那份宣言的草案,而世界上其他人要等到十二个小时后才能知道卡瑞林给他们孙辈的承诺,希望这种特殊待遇能让他引以为荣。 “五十年,”维因莱特沉思着说,“要等那么长的时间。” “对人类来说,是很长;对卡瑞林来说,并不长。”此时,斯妥格恩才领会到那些外星人采用这个解决方案的精明之处,他们不仅有了足够的喘息时间,同时也动摇了自由团的根基,虽然它不一定跨掉,但在世界上的地位将受到严重影响。这一点维因莱特清醒地意识到了。 “五十年后,破坏已经造成了,那些还记得独立的人都已经死了,人类早就忘了自己的历史。” 空话!为了这些空话,人类曾经不惜流血牺牲,而现左,人们不愿再这样,世界变得安宁多了。 维因莱特走了,在未来的日子里,自由团不知还要惹出多少麻烦来,那时就该自己的下任来处理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轻松起来。 有些东西只有时间才能治愈,罪恶的人可以被摧毁,可对那些被欺骗的善良人却什么也不能做。 “你的包,”杜弗说,“还是和新的一样。” “多谢。”斯妥格恩回答着,仔细查看那包,“现在该告诉我结果如何了吧,还有下一步该怎么做?” 杜弗沉吟着说: “我不敢相信,一切都出人意料的顺利。如果我是卡……” “你不是!干脆点,朋友,有什么发现?” “唉,你们这些情绪激动的北欧人!”他叹了口气,“我们做了一个小功率雷达装在你的包里,除了高频电波之外,还用了远红外线,所有这些,我们敢肯定任何生物都无法看见,不管他的眼睛如何神奇。” “你怎么能肯定?”斯妥格恩问,不由得对这个技术问题产生了兴趣。 “好了,我们是不能完全肯定。 ”杜弗勉强承认,“卡瑞林不是在正常光线下和你谈话吗?从光学的角度讲,他的眼睛就该和我们很相似。不管如何,这个雷达成功了,证明你说的那个屏幕有三厘米厚,后面是个大房间,至少有十米见方,由于只能使用小功率雷达,所以无法接收从最远的墙壁返回来的信号,不过我们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奢望。总算有些收获。” 他推过来一张相纸,上面绘着一条曲线,一部分线条扭曲交织成一团,像一幅中级地震的地震波图。 “看到这儿了吗?” “看见了,是什么?” “卡瑞林!” “啊,你敢肯定?” “没错,就是他,在屏幕后面两米的位置,不知是坐着、站着,还是怎么的。如果结果再好一点,我们还能测出他的个头。” 斯妥格恩看着那图形,心情十分复杂。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卡瑞林身体是物质的,这幅图也不能直接证明,尽管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我们还做了另外一件事,”杜弗接着说,“就是测量那块玻璃的透明度,也有收获。严格意义上的单向透明的玻璃并不存在,只是对光线的调节问题。卡瑞林坐在一个光线较暗的房间里,而你却坐在亮处,就这么简单。”他笑起来,“我们现在要来个转变。” 像魔术师变出一窝小白兔一般,他从桌子里掏出一个很大的闪光灯,灯的一端敞开呈宽宽的喷嘴状,像一把大口径短枪。 杜弗笑着说: “它没有看上去那么危险,你只需把喷嘴抵住玻璃,扣下扳机,它就会发出很强的光,可以持续十秒钟,足够你看清那个房间,而且所有的光线都会穿过玻璃,倾泻在你那位朋友身上,你可以趁机看个一清二楚。” “不会伤到他吧?” “你照的时候先从矮一点的地方照起,再往上移,这样他的眼睛就有时间适应了,他的眼睛和我们一样,我们不想把他变成瞎子。” 斯妥格恩将信将疑地看着那灯,拿过来在手里掂量着。最后几周了,他一直觉得良心不安。卡瑞林虽然偶尔直率得让人难以接受但他待自己并没有任何过错。现在在一起共事的日子就要结束了,自己不想做任何事情破坏这种关系,但自己已经警当过他了,再说如果他能自己作决定的话,肯定就露面了。想到这些,主意也打定了:最后一次会谈时,一定要看清他的脸。当然,他得有一张脸才行。 斯妥格恩已经没有最初时那样紧张了。卡瑞林一直在讲,和以往一样,妙语连珠。这种过去被认为是最精彩、最特别的才能,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了——这和他的其他才能一样,都是学来的,不是天生的。 卡瑞林为了适应人类的讲话速度,不得不放慢思维,当然就有从容的时间来打造那些名言警句了。 “你和你的下任没必要再担心自由团,这个组织还会死灰复燃,但没什么可担心的。它上个月就很安静,很多年里都不可能带来任何危险。说实话,有了它你才能知道对手们在干什么,从这层意义上讲,这个组织还是很有用的。如果自由团碰到财政危机,我甚至还会出钱资助。” 卡瑞林是不是在讲笑话,有时很难分辨,斯妥格恩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接着往下听。 “很快,自由团又少了一个攻击我们的理由。过去几年,你身为秘书长却在执行我的命令,一直受到他们的谴责,但他们的批评太幼稚了。在我管理地球的最初阶段,你所处的特殊职位非常重要,现在世界正朝着我设计的路线前进,这个职位就不再重要了。从今往后,我只是间接管理地球事务,秘书长还是和从前一样干他该干的事。 “接下来的五十年里会出现很多危机,但都能顺利渡过。未来世界的模式已经很清楚了,终有一天,所有这些问题都会被遗忘,就是你们这样一个拥有长久记比力的种族也不例外。” 最后几个字故意说得很重,斯妥格恩愣了一下,卡瑞林从未不会出现口误,错误的几率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无穷位。还没来得及发问,卡瑞林已经改变了话题。就是问了也是白问,不会有答案的。 “你时常问起我们的长远计划,”他接着说,“建立世界联邦只是第一步,你可以看到它的成立,一切改变都在不知不觉中进行,很少有人觉察。接着会经历一个缓慢的巩固期,最后就到了我们承诺的那天,你们和我们见面,遗憾的是那时你已经不在世上了。” 斯妥格恩睁大了双眼,视线却远远地停留在那个屏幕后面的什么地方,他在想象着未来,想象着自己看不见的那一天,外星人的飞船徐徐降落到地面上,向全世界打开舱门。 “那天,”卡瑞林说,“人们将体验现在称为心理间断症的症状,但不会有任何长期影响,人们的心态要比他们的祖辈稳定得多。我们会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们不会像现在你们看到我们时那样震惊。” 斯妥格恩从来不知道卡瑞林如此深思熟虑,但也不觉得奇怪,自己不了解卡瑞林的很多性格特征。人类不了解,也许不能理解真正的卡瑞林。他再次感到卡瑞林的真正兴趣不在这儿,统治地球只用了很少一部分脑力,就好像擅长三维棋的高手玩普通跳棋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再以后呢?”斯妥格恩轻声道,“就可以开始我们真正要做的事了。我一直在想,那会是什么事?建立世界联邦,教育人们只是手段而已,终有结束的时候,那时我们可以到太空去,看看你们的世界,甚至帮你们完成某些任务吗?” “可以这样讲。”卡瑞林说着,声音明显地带上了伤感。 斯妥格恩不安起来。 “但是,你们的实验有可能会失败,我们和原始部落打交道时就碰到过类似情况。你们肯定也会失败吧?” “是的。”卡瑞林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们也失败过。 ” “那你们怎么办呢?” “我们就等待,再从头开始。” 双方沉默了约五秒钟,卡瑞林突然开口道别,“再见了,雷克。” 太突然了,斯妥格恩一下没反应过来。 上当了!现在也许已经太晚了,他回过神来,熟练地取出闪光灯,抵在了那块玻璃上。 松树林一直延伸到湖畔,只在水边留出一带几米宽的草坪。每天傍晚,只要天气暖和,斯妥格恩,已经九十高龄了,会顺着小道一直走到码头去,看着晚霞在湖面上消失,然后赶在树林刮起寒冷的晚风之前回到住处。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只要还有一丝力气他就会坚持下去。 远处湖面上有个什么东西从西边飞来了,飞得很低,但速度很快。飞机在这一带很少见,每小时一班的跨极地班机会从头顶飞过,但从来没看见过,只是偶尔能撇到飞机飞过后在蓝天上留下的一抹残痕。那是架小型直升机,正冲自己飞来。他看看湖滩,无路可逃,便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走到堤岸尽头的木凳上坐下。 那记者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很让他吃惊,他几乎忘了自己不仅是一位资深政治家,而且,还是个传奇人物。 “斯妥格恩先生,”那记者说,“很抱歉打搅你,我们听说一则和外星人有关的消息,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卡瑞林一样不喜欢这样的字眼。 “我想这方面的报道已够多了,我没什么可补充的。” 那记者好奇地看着他。 “有,我们打听到一个奇怪的说法。大约三十年前,科技部的一名工程师替您设计过一个特别的仪器。你能谈谈这个吗?” 斯妥格恩无言地陷入了沉思。这个秘密会被发现早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竟隐藏了这么久。 他站起身,顺着堤岸往回走,记者紧跟在后面。 “有这么回事。我最后一次和卡瑞林会谈时,就带上了那个仪器,希望能看到他的样子。结果证明那是件蠢事,要知道,我那时才六十岁。” 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接着往下讲: “这事没什么,不值得你专程跑一趟。那个仪器没有派上用场。 ” “你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什么都没有。等着吧,毕竟只有二十年了。” 还有二十年,卡瑞林说得对,那时,世界上一切都准备就绪,可以和外星人见面了。 卡瑞林信任自己,自己总算也没有出卖自己的忠诚。卡瑞林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也早料到了自己的最后一举。 为什么光线照在那把巨大的椅子上,卡瑞林早不在了呢?他着急地晃动那只闪光灯,看到那扇两人高的铁门正在快速关上,说快,但也不是特别快。 是的,卡瑞林信任自己,不想自己因为一个没有解开的谜团在余生的岁月里彻夜难眠,但他又不敢违背自己的统治者。他们会是同一种族吗?他已经尽了力,就算没有谨遵号令,统治者也拿不出证据来。一切都证明卡瑞林是爱护自己的,这种情感多少有点像是人对自己那只忠实又聪明的狗的疼爱,但那是真心的想到这儿,斯妥格恩从来没有这样知足过。 “我们也失败过。” 是的,卡瑞林,是这样。在人类历史之初失败的是不是就是你?你肯定有过那么一次失败的经历,经历了那么多年,它还一直存在人们的记忆里,人们从小就能听到这样的故事,五十年后,你能战胜世界上所有的神话、传奇对人们的影响吗? 斯妥格恩希望,卡瑞林到地球之后,能到这个北欧的森林来,站在自己的墓边,看望他的第一位人类朋友。第二章 黄金岁月 第五节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收音机里上百种语言同时播送着这个消息。《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上千种报纸标题醒目。“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摄影师们等候在卡瑞林飞船即将降临的空地旁,这样想着,一遍又一遍地查看自己的摄像机。 除了纽约上空的那艘飞船,人们发现其余城市上空的飞船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过。昨天,那支庞大的舰队就像清早露水降临时分的薄雾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人类习以为常的那些飞船全是幻影,还不如往返太空的运输船真实。所有的飞船和卡瑞林的那艘看上去全都一模一样,没有人知道那些幻影是怎样造出来的,这恐怕不只是个简单的光影问题,连雷达系统也被骗过了。但老人们发誓说他们亲耳听到了那支舰队闯入大气层撕裂大气的巨大声响。 如今这一切全都不再重要,最关键的还是卡瑞林认为没有必要再显示自己的武力,决定放弃那些心理战术了。 “飞船启动了!”这个声音传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在朝西边飞。” 那艘飞船时速不到一千公里,从高空缓缓下降,朝着大平原飞来,开始了跨历史的又一瞬间。现场几千观众挤得人山人海,看到的东西远没有数百万电视观众看到的多。 如此庞大沉重的飞船降落到地面上,地面肯定会“吱嘎”作响,发出阵阵颤抖,但飞船似乎仍保留着太空飞行时的那种神秘力量,像一朵雪花飘然落下。 飞船舱体高达二十米,在众气眼中,犹如一堵弧形的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突然,平滑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门,就像山洞的洞口,里面光线十分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宽宽的、亮闪闪的舷梯伸出来了,一直降到地面上。舷梯两侧有扶手,中间一块闪亮的金属板,没有台阶,又滑又陡,和滑梯没什么两样。照常人的思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的舷梯该如何上下。 全世界都在密切注视着,那个洞口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却不知从哪里响起了卡瑞林的声音。他的话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 “舷梯边上有些小朋友,我想请两个上来见我。”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走出人群,往舷梯走去,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其他小孩见状,也跟在后面。 卡瑞林笑了起来,“两个就够了。” 其他孩子这才停下脚步。 那两个孩子还不到六岁,好奇地匆匆跳上舷梯,奇迹出现了。 孩子们兴奋地向人群、向父母挥手,可怜的父母这才想起那个穿花衣的吹笛手的可怕传说,想要拉回自己的孩子,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们的脚没有动,身子在移动时和舷梯始终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角度,一定是舷梯的某种奇怪力量让地球的引力失去了作用。那两个小孩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他们进入飞船,消失了。 人群静静地站着,短短二十秒钟竟是如此漫长。在那昏暗的舱口,卡瑞林出现了。他就站在阳光下,左手抱着小男孩,右手抱着小女孩,孩子们只顾忙着摆弄卡瑞林的翅膀,根本没有朝人群望一眼。 幸亏这些外星人研究过人类的心理,又做了多年准备,现场只有很少几个人昏倒了——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古老传说。 没错,背上一双肉质的翅膀,头上一对小小的犄角,身后一根带刺的尾巴,全都在那儿,传说中最恐怖的描述变成了现实,他就在眼前,巨大的身躯沐浴在阳光下,满面笑容地抱着两个对他无比信赖的孩子。第六节 五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世界面目全非,让一个人判若两人。要实现这种变化,只要一点正确的社会工程学知识,一个明确的目标,外加一定的能力就可以了。 外星人拥有这一切,虽然他们的目标无人知晓,但他们的知识显而易见,能力不容置疑。 “所有政治问题,”卡瑞林曾对斯妥格恩讲过,“只要正确运用能力都能解决。” “这种说法,”斯妥格恩表示怀疑,“和人们说的‘强权即公理’类似,但人类历史上,几乎所有企图通过使用强权解决问题的做法都遭到了失败。” “关键在于‘正确’一词上。你们没有拥有过真正的能力,更准确地说是没有真正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在解决所有问题时,总有些方法是高效的,有些方法是低效的。比如说,有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想起来反对我,解决这个问题最低效的办法就是使用原子弹。只要原子弹用得足够多,问题就能完全彻底地解决。这种方法纵然没有其他缺陷,也是最低效的。” “那高效的解决办法呢?” “只要懂得使用小型无线电发射机就可以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使用能力,而不在能力本身的大小上。你想想,如果希特勒无论走到哪儿,耳边且是萦绕着低低的说话声,或者整天被一种比周围环境略高的声音包围着,吵得无法睡觉,他能当多久的独裁者?你看,一点也不野蛮,结果和使用原子弹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斯妥格恩说,“那没有地方可以避开这种声音?” “如果我认为有必要,可以往任何地方发射这种声音,所以没必要采用任何暴力手段。” 由此看来,那些飞船只是武力的象征,除了卡瑞林那一艘,其余全是幻影,但正是这些幻影的存在改变了地球的历史。 正如卡瑞林的估计,人类的震惊很快过去了,但还有不少人始终难以接受这些外星人,另外还出现了一个没有任何来由、也没有任何逻辑的猜测:中古时期,人们曾信仰、敬畏过一位魔王,二十一世纪是不是在重演那段历史?毕竟还是有人相信世上存在种族记忆这种现象。 显然没有任何历史记载,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些外星人——或者是他们的同类曾和地球上的原始人类发生过激烈冲突。这个谜,卡瑞林不愿解答。 这些外星人很少离开飞船,也许因为在地面上,他们感到身体不适。他们的个头和翅膀都表明在他们的星球上,重力要比地球小得多。他们总是系着一条腰带,上面有好些复杂的仪器,估计是用来调节体重和相互联络的。他们不能忍受阳光的直接照射,待在太阳地里不会超过几秒钟时间,必须外出时,就戴上一副让他们显得非常古怪的太阳镜。他们好像能够呼吸地球上的空气,但有时也带个气罐,不时用一用。 一切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和人类往来密切。只有少数人亲眼看到过他们,没有人知道那艘巨船里究竟装了多少人,最多的一次有人看到五个外星人在一起,但飞船里可能有成百上千个。 在很多方面,外星人露面带来的问题远比他解决的问题要多。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他们的身体更是人们热衷的话题。这些外星人对有些问题有问必答,对有些问题就只能用“神秘”二字来形容。总的来说,除了科学家,其余的人并不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恼羞成怒。一般人虽说不愿看见他们,但也感激他们对地球的贡献。 按以往的标准,人类已经进入了乌托邦时代。无知、疾病、贫穷、恐惧统统消失了。战争,犹如被黎明赶走的噩梦被人渐渐淡忘了,很快,所有活着的人都不会有战争的经历了。 人们把所有的才能都用来建造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些对前辈来说已经很好的城市不是重建过了,就是无人居住,变成了博物馆。随着工业、经济模式的巨大变化,无数城市都失去了最初的用途,被废弃了。生产的自动化程度很高,机器人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各种消费品,所有的日常消费品全部免费,人们只为奢侈品工作,否则完全不用工作。 这是个一体的世界。不同国名仍在使用,但只作为一个便利的邮政区划。没有人不会讲英语,没有人不识字,没有人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人不能在二十四小时内到这地球的另一边…… 犯罪消失了。这种行为既没必要,也不可能。没有人缺少所需的物品,因而没必要去偷,那些企图犯罪的人也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逃不过外星人的眼睛。 感情引发的犯罪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很少听说了。随着许多心理问题的解决,人类更理智了,不再感情用事。现在举止古怪就算得上早些时候人们称为不道德的行为了,最坏也不过不懂礼貌。 最显著的变化是二十世纪那种快得让人发疯的生活节奏放慢了,人们比祖辈清闲了许多。这种生活时少数人来说少了些激情,对大多数人来说多了些安宁。西方人也一改以往盲目责备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懒惰的态度,重新认识到闲暇只要不堕落成懒惰,就没有任何的过错。 不管将来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时间总在人们指间匆匆流过。教育比以前更彻底,时间也更长了。几乎没有人会在二十岁前离开大学,大学还只是第一步,接着他们会去旅游,去体验生活,增长见识,二十五岁时再回到学校,学习三年,毕业后还会不时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充实自己。 社会的流动性也增强了。有了便利的空中运输手段,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间到任何地方去。二十一世纪重演了二十世纪美国创建“车轮上的国家”时的辉煌,给了全世界一双翅膀。但这只是个比喻的说法,一般的私人飞机或空中轿车没有翅膀,也看不见任何操纵盘,老式螺旋桨直升机几乎完全被淘汰了。人类还没有发现反重力,那仍是外星人的绝对机密,从根本上说,飞机的飞行原理也还是怀特兄弟的那一套。但这种飞机的普遍使用很快就打破了人类不同种族间的最后界线。 这是个没有宗教的年代,宗教已经成为历史。外星人到地球上来时,宗教就只剩下了佛教的一个派系。随着教育的发展,建立在奇迹和启示基础上的教义被人彻底抛弃了。外星人对宗教问题从不表态,经常有人向卡瑞林问起时宗教的看法,卡瑞林的回答总是:“这是个人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其他人就行。” 由于外星人了解人类的过去,历史学家们不止一次要求卡瑞林出面解决一些有争议的历史问题,卡瑞林有可能被问烦了,更可能是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问必答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于是,他借了一台仪器给世界历史基金会。那仪器看上去就像电视机,上面的按钮用来设置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它肯定和卡瑞林飞船上的某种更复杂的仪器相连,只是不知道是怎样连接起来的。只要按下设置好的按钮屏幕上就会出现那个事件的经过。没过多久,人类对五千年的历史了解得清清楚楚。但如果把时间设置到更早的时期,屏幕上就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这也许是因为那些外星人本来不知道,也可能是他们故意把那部分删去了。 这台仪器的出现也进一步加快了宗教的灭亡。人们虽然也了解了这些宗教在诞生之初负有的神圣使命,但这也拯救不了它们的命运。短短几天时间,救世主们失去了他们的神圣地位,所有的宗教都灭亡了。人类已经成熟了,不再需要新的神灵。 让人吃惊的是,宗教衰亡的同时,科学也在退步。世上虽有无数的技师,却很少有人能够突破现有的知识。人类还保持着自己的好奇心,也有时间去满足好奇心,,但人们不再专心于基础科学研究,他们认为没有必要浪费一生的时间去研究那些外星人早就发现了的秘密。 动物学、植物学和天文观测等描述性学科则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科学的衰退。无数科学家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收集着各种资料,却没有理论家来找出这些发现之间的相互关系。 各种争端和冲突消失了,艺术也随之走向衰亡。表演家,无论是业余的还是专业的,多得不计其数,然而整整一代人的时间,文学、音乐、绘画和雕塑等领域没有产生过任何杰出作品,始终停留在过去的水平上。 除了少数哲学家,没有人担心过这样的现状。人类沉迷于新的自由,沉迷于眼前的各种乐趣。乌托邦时代已经来了,它带给人们的新奇感暂时还没有被它的最大敌人——无聊打败。 即使真正到了无聊的时候,人们也相信外星人会有办法的,就像他们能解决其他所有问题一样。人们还是不了解他们来地球的最终目的,却开始信任他们了,相信他们长期离乡背井为的是给地球上的人们提供无私帮助。 是无私帮助吗?他们制定的政策始终符合人类的真正利益吗?还是有少数人对此表示怀疑。第七节 鲁柏特的客人来自世界各地,地域之广让人咋舌,名单前十二位是:福斯特夫妇(澳大利亚阿德莱德) 、肖贝格尔夫妇(海地) 、法瑞夫妇(斯大林格勒)、莫拉维亚夫妇(辛辛那提)、伊万夫妇(巴黎)、萨利文夫妇(东岛附近海底四公里)。虽然只邀请了三十人,却到了四十多,鲁柏特很得意,一切都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只是克诺斯夫妇有点让人失望,但那也是因为他们忘了国际日期变更线,整整晚了二十四小时才到。 将近中午时分,鲁柏特家附近的公园里停满了小飞机,后到的人只能停到更远的地方,再走回来。这天,晴空万里,气温华氏一百一十度,那段路显得格外漫长。小飞机像一个个小小的空中宫殿,如今,人们再也无法通过交通工具去判断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了。 “真难看。”飞机正在盘旋下降,简·莫瑞尔俯视着鲁柏特的房子,“像只踩扁的盆子。” 乔治·格雷森还是不喜欢使用自动接置,他调节好下降速度,才回答: “从现在这个角度来评价一座房子不太公正,”他很理性,“在地面上看,它可能完全不同。天!” “怎么啦?” “福斯特也来了。在任伺地方我都能一眼认出他们举世无双的颜色搭配。” “好了,如果不想和他们说话,不说就是了。鲁柏特的聚会就有这么个好处,你可以总躲在人群里。” 乔治看好地方,俯冲下去,降落在两架飞机之间,一架流星飞机,另一架不知什么机型,看上去速度很快,坐起来却不会舒服。简怀疑它是鲁柏特的某个技师朋友的杰作,只是私造飞机是违法的事。 一下飞机,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似乎要吸干身上的全部水分,乔治觉得皮肤都要裂开了。这也怪他们自己,三个小时前离开阿拉斯加的时候就该注意调节舱里的温度。 “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简喘着气,“我还以为这儿的气候也可以调节呢。” “不错了。”乔治回答,“这里曾经是片沙漠,看看现在。快点进屋就好了。” 他们耳边突然响起鲁柏特兴高采烈的声音,他就站在飞机旁,一手端着一杯饮料,顽皮地俯视着他们,说俯视是因为他有十二英尺高。他的身体竟是半透明的,可以轻易看透。 “对客人也玩这种把戏!”乔治边说边伸手去抓那只刚刚可以够到的杯子,不料抓了个空,“我们进屋时,多给我们一点饮料!” “别担心,”鲁柏特笑着,“你们要喝点什么,说吧,到时一定准备好。” “两大杯液态气冷却的啤酒,”乔治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我们马上就到。” 鲁柏特点点头,把杯子放到一个看不见的桌子上,按了按同样看不见的按钮,一切都消失了。 “哇! ”简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鲁柏特怎么会有,我还以为只有外星人才有书呢。” “你不知道他总喜欢新奇的东西吗?乔治回答,“又一个新玩意儿。有了它,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跑遍半个非洲,没有炎热,没有蚊虫,不用费劲,而且——有一个冰箱伸手可及。不知道斯坦德利和莱文斯顿知道了会嫉妒成什么样子。” 太阳火辣辣的,两人都不再说话,一路走到鲁柏特房前。房门和玻璃墙浑然一体,好不容易才分辨出房门,他们走过去,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喇叭,门自动开了。简觉得那声喇叭会折磨自己一整天。 新的博伊斯太太站在凉爽的门厅里迎接他们。她是今天宾客济济的主要原因,只有一半的人想来看新房子,另一半人犹豫不决都是因为她——鲁柏特的新妻子才决定来的。 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美得让人“神魂颠倒”。就算在美女如云的地方,她走进房间的刹那,也同样会吸引无数男士的目光。轮廓分明的希腊脸型,浓密的长发,丰盈的深色肌肤,用巧克力色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从肤色可以看出她是个混血儿,乔治估计她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 “是简和乔治吧?”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很高兴见到你们。鲁柏特正在准备饮料来,我们去见见其他人。” 乔治感到她圆润的低音轻柔地抚过自己的脊背,痒酥酥的,脊柱好像变成了一把长笛被人轻轻吹着。他紧张地看看简,简挤出一丝笑容,就是不开口,他只得开口了:“很、很高兴见到你。我们一直盼着这次聚会。” “鲁柏特总是举办一些很好的聚会。”简突然插嘴道,刻意强调了“总是”这个词,听的人都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他每次结婚的时候”。 乔治脸红了,瞪了她一眼。女主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里面的讽刺意味,依然友好地把他们让进一间大休闲室里,那儿已经站了半屋子客人,鲁柏特本人坐在一个酷似电视导播用的控制台前面,乔治怀疑他们刚才在外面看到的影子就是从这台机器发射出去的。鲁柏特正忙着给另两位新到的客人制造惊奇,只停下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抱歉把饮料给了别人。 “那边有很多的饮料,”他一只手向后挥了挥,另一只手调节着控制按钮,“随便点。这儿大多数客人你们都认识,别的人梅娅会给你们介绍。谢谢你们赏光。” “谢谢你邀请我们。”简淡淡地说。乔治已经往吧台去了,她赶紧跟在后面,不时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差不多四分之三的人都不认识,鲁柏特的聚会总是这样。 “我们去参观参观房子吧。”他们喝过饮料,感觉凉爽多了,和认识的人都一一打过招呼,简建议说。 乔治跟在她身后,却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梅娅,眼光柔柔的。简最不喜欢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男人从本质上讲都是好色的,但话说回来,如果他们不是这样……是啊,也许还是这样比较好。 乔治很快回过神来,跟着简参观鲁柏特的新居。这幢房子对两个人来说太大了,但如果经常要接待这么多的客人,就很合适。房子有两层,上面一层比楼下大很多,往外突出,在底楼四周投下一片阴凉。房里机械化程度很高,厨房简直就像飞机的机舱样复杂。 “可怜的鲁比,”简说,“她肯定会喜欢这座新房子。” “据我所知,”乔治一点也不同情鲁柏特的前妻, “她和澳大利亚男朋友在一起很开心。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简无从反驳,便改变了话题。 “她很美,是不是?” “对于喜欢浅黑肤色的人来说,”他淡淡地答道,“可能是。” “你不喜欢吧,我想?”简甜蜜地说。 “不要嫉妒,亲爱的,”乔治轻声笑起来,抚摸着她浅黄色的头发,“我们到书房看看。你猜书房会在哪儿?” “一定在楼上,楼下已经没有别的房间了。再说,吃饭、睡觉等等都在楼下,要符合房屋的整体设计,书房也只可能在楼上。看,这里是休闲区,游泳池建到楼上来了,亏他想得出!” “这也有些道理,”乔治试着推开一扇房门,“鲁柏特建这座房子时,一定有人给他提了些好建议,他自己没这能耐。” “到了。”乔治骄傲得像航海家靠了岸,“博伊斯家最得意的收藏,不知他自己究竟读过多少。” 书房横贯整栋房子,巨大的书柜把房间分成六个小隔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儿有一万五千册藏书,收藏了关于巫术、精神研究、占卜、心灵感应这类模糊学科研究,以及精神物理学名目下记录的各类玄妙现象的所有重要书籍。这种爱好在如今的年代绝无仅有,鲁柏特也许是借此逃避现实吧。 乔治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淡淡的,有点刺鼻,不太难闻,也不很怪。简也闻到了,皱起眉头仔细分辨着。乔治觉得这味道像醋酸,又不完全是。 书房尽头有个小小的空间,刚好容得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几个坐垫,鲁柏特平时大概就在那里看书。屋里光线很暗,却真的有人在看书。 简倒吸一口气,抓紧乔治的手,在电视里和在现实中看到外星人是两回事,难怪她如此吃惊。乔治很少因为什么事吃惊,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愣住了。 “先生,希望没打搅你,”他彬彬有礼地说,“我们不知道这儿有人。鲁柏特也没告诉我们……” 那个外星人放下书,打量了一下他们,又开始继续读书了。这样的举动对一个能够一边读书一边和人交谈、同时还能干好几件事的人来说,不能算不礼貌,只是那情景看上去足以让人精神分裂。 “我叫瑞沙维莱克。”外星人倒很友好,“我恐怕显得有点不合群,只是这个书房确实是个不能错过的好地方。” 简虽然很紧张,看着外星人的样子,却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因为外星人说话的同时,正以两秒一页的速度读着书,他肯定看懂了书中的每一个字,只是不知道他两只眼睛能不能同时阅读不同的内容,如果再学点盲文,手也可以阅读的话……那场面实在太滑稽了,她不敢再往下想,便竭力忍住笑,和他交谈起来,毕竟不是每天都能碰上这样的人。 乔治介绍过自己之后,便不再多说,任由简和那个外星人交谈,只是希望她别谈些不合时宜的话。他们都是第一次遇到外星人,尽管外星人和政府官员、科学家以及相关的生意伙伴都有交往,但从没听说他们参加私人聚会,由此可见,今天的聚会不同寻常,鲁柏特的那台仪器说明了这一点。乔治开始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定要找时间好好问问鲁柏特。 对瑞沙维莱克的体型而言,椅子太小了,他干脆坐在地上,也没有用一米外的那些坐垫,显然觉得这样坐更舒服。他的头距离地面两米,乔治可以借此良机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外星生命,可惜连地球上的生物他都知道得很少,自然不会有什么新发现,除了那股特殊的酸味。不知道这些外星人闻到的人类又是什么味道,但愿不难闻。 瑞沙维莱克完全没有一点人的形状,以原始人类那点可怜的知识和恐惧的心理,把他们看成鸟人也合情合理,传说中的魔王就是这种形象。近距离的观察让一切都变得真实。那对角小小的,不知作什么用?身体既不像人也不像地球上已知的其他任何生物;既不是哺乳动物,也不是昆虫,更不是爬行动物,就连是不是脊椎动物都难以界定,表层的厚壳可能就是他们身体的支架。 一双翅膀收在身后,看不见,尾巴像一根裹着坚硬外壳的水管,卷曲在身下,尾巴顶端的倒钩不太像人们说的那样呈箭头状,更像一个扁平的大菱形,它的作用和鸟尾巴一样,用来保持平衡,人们已经普遍接受了这种推测。根据这些特征,科学家们推测外星人可能生活在一个引力小、空气密度大的世界里。 鲁柏特的声音从一个隐藏的喇叭里传出来。 “简、乔治,你们在哪儿?下来吧,聚会就要开始了。” “也许我也该去看看。”瑞沙维莱克一边说着,一边轻松地把书放回书架,根本没有起身。乔治这才注意到他居然长着两个相对的大拇指,中间五个手指,如果他们用的是十四进制,计算起来真够麻烦。 瑞沙维莱克站起身来,那场面真是难得的奇观,他必须弯着身子,才能不撞到天花板上,如此看来,他们要和人类打成一片,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过去的半个小时,又陆续到了不少客人,房间拥挤起来了,瑞沙维莱克的出现使房间更拥挤了,隔壁几间房里的客人全跑来了。鲁柏特对这种轰动效应很得意,简和乔治却不高兴了,没有人理会他们,事实上他们站在瑞沙维莱克身后,别人几乎看不到他俩。 “过来,瑞沙,见见这些朋友。”鲁柏特大声喊道,“坐沙发上过米,就碰不到天花板了。” 瑞沙把尾巴挂在肩上,俨如一艘破冰船小心地在人群中驶过。 等他在鲁柏特身边坐下,房间又显得宽松了许多,乔治也舒了口气。 “他站着,我感到自己像患了幽闭症。不知鲁柏特怎么把他给请到了,这场聚会很有意思。” “更不可思议的是,鲁柏特当着众人的面那么亲热地喊他,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好奇怪。” “他肯定介意,我敢打赌。鲁柏特就是太爱出风头,而且不讲方式方法,就像你问问题一样。” “什么问题?” “‘你到地球上多久了?’‘你和卡瑞林相处得怎样?’‘你喜欢地球吗?’真是的,亲爱的,你不该和一个外星人这样讲话!” “为什么不?该有人来问这些问题了。” 他们间的争辩还没有进一步升级,肖贝格尔夫妇走过来和他们讲话了。两位女士走到一边讨论博伊斯太太去了,两位先生则走到另一边当然也是讨论相同的话题,只是角度不同。本尼是乔治的老朋友,对这件事知道得很多。 “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说,连露丝也不知道,是我把她介绍给鲁柏特的。” “我看鲁柏特配不上她,”乔治有些嫉妒,可能隔不了多久,她就会厌烦的。”想到这儿,他的心情竟感觉好来了。 “你不知道,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待人也不错,鲁柏特该有人来管管了,她正合适。” 此时鲁柏特和梅娅坐在瑞沙维莱克的两侧,风光地招待着客人。和以往一样,鲁柏特的聚会总是缺少一个焦点,通常都是六群人各自围成一圈,讨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这次聚会就出现了两个焦点。乔治很替梅娅遗憾,今天本该是她的大好日子,却偏偏让瑞沙维莱克抢去不少风头。 “喂, ”乔治咬了口三明治,“鲁柏特究竟是怎样请到那个外星人的,我没听他说起过,看他那副没事的样儿,他请我们的时候都没提这事。” 本尼笑了起来。 “他的又一个惊奇。你最好还是问问他本人吧,不过外星人也不是第一次到地球上做客了。卡瑞林先后去过白宫、白金汉宫……” “哎,那不同!鲁柏特只是个普通人。” “瑞沙维莱克说不定也只是个普通外星人呢。你还是最好问问他吧。” “我有时间会问的。”乔治说。 “那你等的时间可就长了。” 本尼说得对,但聚会逐渐热闹起来,时间也不觉得难熬。人们初见外星人的那份吃惊已经过去,除了一小群人,别的人都走开找到自己的圈子,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萨利文又在一边讲起自己的海底故事。 “我们还不知道, ”他说, “它们究竟能长多大。我们基地附近有个海底大峡谷,里面住着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我看到过一次,它的触须至少有三十米长。下周,我打算再去找找它。有人喜欢把它当成宠物养的奇特感觉吗?” 一个女人害怕地发出一声尖叫。 “哇!我一想起来就毛骨悚然!你真的好勇敢。” 萨利文有些吃惊。 “我以前也没想过。” 他说, “当然,我采取了适当的防范措施,不会有任何危险。那些鱿鱼知道它们不能吃我,只要不靠得太近,它们就根本注意不到我。只要不去打扰它们,绝大多数海洋生物都不会伤人。” “但是,有人问,迟早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某种想吃掉你的生物。” “对,”萨利文轻松地说,“随时可能。到那时,我尽量不去伤害它们,我只想和它们交个朋友。我可以把几个推进器同时开到最大,一两分钟就逃离危险了。如果我的实验太忙,不能离开,我可以释放出几股几百伏的电流,把它们电得痒痒的,它们自然就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鲁柏特的聚会上总有些有趣的人,乔治边想边往另一群人走去。鲁柏特的藏书很专业化,交友却很广,不用回头就能看到身后圈子里的是个著名的制片人,一个崭露头角的诗人,一个数学家,两个演员,一个原子能工程师,一个渔猎监督官,一个新闻周刊的编辑,一个世界银行的统计专家,一个小提琴演奏家,一个考古学教授,还有一个天文学家。乔治的专业和这些人都不同,他学的是电视演播室设计,如果想从商店里偷东西,他这个专业可以帮大忙。他喜欢自己的专业,实际上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不再干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了,但他不喜欢在闲暇时候还谈论自己的工作。 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鲁柏特,他正在为客人准备饮料,看到他兴奋的眼神,真是不忍心打搅他,但必要时就得狠下心来。 “你看,鲁柏特,”乔治边说边坐到最近的一张桌子上, “你好像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唔, ”鲁柏特很谨慎,舌头在嘴里嘟哝不清,“我,我怕是喝多了。” “别来这套,我知道你在装醉。你的外星人朋友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没说吗?我对大家讲过了,可能你当时不在。对了,那时你躲在书房里。”鲁柏特笑了起来,乔治觉得他的笑声很刺耳,“就是书房,瑞沙就是冲着书房来的。” “稀奇!” “为什么?” 乔治没有马上回答,问问题是要讲技巧的,鲁柏特不过是想炫耀自己的收藏品。 “既然你自己都承认外星人相信科学,我凭什么相信他们会对人类心理现象和无聊的类似东西感兴趣?” “无聊也好,有聊也好,”鲁柏特回答说,“他们就是对人类心理学感兴趣,而我有这方面最好的藏书。我要搬到这里来之前,他们手下的人来找我,问我借最珍贵的那五十本书,说是不列颠博物图书馆的管理员给他们推荐的。当然,你能猜到我的答复是什么。” “不知道。” “我礼貌地回复他们说,我费了二十年工夫才收藏了这些书,他们要看,我很欢迎,但只能到这里来看,所以瑞沙就来了,他一天可以看二十本,不知道他从中学到了些什么。” 乔治仔细想了想,厌恶地耸耸肩。 “坦诚地说,我对他们的印象变坏了。他们应该花时间做些更有益的事。” “你这个不可救药的唯物主义者,简和你就不一样。就算从你那个所谓的现实出发,也可以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看这些书,你总要去了解和你打交道的那个原始种族的迷信吧。” “也许吧。”乔治说。他没有被完全说服。桌子太硬了,他站起来。此时,鲁柏特已经调制好饮料,准备回到客人那边去,客人们也在大声嚷嚷催他快去。 “嘿,”乔治拦住了他,“在你离开之前,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你用来吓唬我们的那玩意儿是哪儿来的?” “生意上谈来的。我说它对我的工作很有用,瑞沙就帮忙弄了一台。” “斗胆问一下,你的新工作是什么?我想,和动物有关吧?” “对,我是个超级兽医,照看一千万平方公里的丛林,既然病人不肯来见我,我只好自己找上门去。” “是需要很多时间。” “我的病人只是狮子、大象、犀牛之类的大型动物,不包括那些成群的小动物,那样太不切实际。每天早上,我把按钮设置在一百米的飞行高度,然后就坐在屏幕前,巡视整个丛林,一旦发现需要治疗的动物,我就坐小飞机赶过去,但愿我的治疗能管用。有时也有麻烦事,比如要从飞机上发射麻醉动物用的飞标,狮子之类的还好说,要碰上犀牛就麻烦了,刺破犀牛的皮可不容易。” “鲁柏特!”有人在隔壁房里大声唤他。 “你看,我把那些客人都忘了,都怪你。你去端那个托盘,那些杯子里都加了苦艾酒,我不想把它们弄混了。” 乔治找到上屋顶的路时,正是日落时分心里想着好叫事,不免有些心烦、想离开喧闹嘈杂的聚会,找个地方静一静,简的舞跳的比他好,意犹未尽地不肯走,他又稍多喝了点酒,就赌气想一个人到星光下坐坐。 他先乘扶梯来到楼上,然后顺着空调进风通道外的螺旋形梯子往上爬,再钻过一道门,就来到了平坦空旷的屋顶上。鲁柏特的小飞机停在一边,正中间是个花坛,花草已经开始凋零了,其余地方都空荡荡的,只放着几把躺椅,乔治蓦地坐下,观望着周围的一切,居然有一种帝王般的感觉。 风景真不错,房子建在盆地边缘的高坡上,向东地势逐渐降低,五公里之外已经是一片沼泽地和湖泊了,向右则地势平坦,丛林几乎挨到了房子的后门口。五十公里之外丛林的边缘,绵延起伏的群山像一堵巨大的城墙往南北延伸,不见尽头,山峰上白雪皑皑,夕阳映得山头上的云彩像火一般红。看着这般景致,乔治清醒了。 就在太阳消失的片刻,星星出现了,全是些不认识的星座。他对天文知识几乎一无所知,只认得很少几个星座,他寻找着熟悉的南十字座,没有找到,不免有些失望。 丛林里传来各种怪声,近得让人害怕,新鲜空气也呼吸得差不多了,趁吸血蝙蝠之类的东西还没有出来,赶快回去吧。 他正要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光线已经很暗了,看不清是谁。他招呼说:“你好,在里面也受不了啦?” 那人笑了起来,“鲁柏特正在放他的那些电影,我全看过。” “抽枝烟吧。” “谢谢。” 乔治还是喜欢用打火机这种老古董,借着火光他看清了这位客人,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黑人,有人介绍过他,但转眼就把他的名字连同其他二十几位不认识的客人的名字一起忘得干干净净。他看上去很眼熟,乔治一下就明白了。 “我们还没有真正见过面,你是鲁柏特太太的弟弟吧?” “是。我叫扬·罗得维克斯,别人都说梅娅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乔治不知该不该和他聊聊鲁柏特,想想还是算了吧,让这位可怜的年轻人自己去发现好了,再说鲁柏特这次说不定真的能安定下来。 “我叫乔治·格霍森。你是第一次参加他的聚会吧?” “对,碰到很多陌生人。” “不仅是一般的人,”乔治补充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外星人。 ” 扬犹豫了片刻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是触到了什么敏感之处,但他的回答却很自然: “我也没见过,除了在电视上。” 说到这里,他就再也没有说话,看来他是想一个人静静,外面也有些凉了,乔治起身离开,回到了聚会上。 丛林此时一片寂静,扬靠在进风通道的壁上,惟一能听到的就是空调运转发出的低低的声音。独自一人的清净找到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却折磨起他来。第八节 乌托邦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随时随地都感到满意,物质条件改善了,人们的眼界更高了。虽然现在拥有的一切在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可人们还是不满足,他们在思想和感情上的追求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扬一向认为自己运气不好,如果再早些年他恐怕更要悲叹了。一百年前,他的肤色本身就是一个致命的缺陷,而在今天,根本不算什么。二十一世纪初期的黑人还能感受到社会变化给他们带来的一丝满足感,如今这种感觉也没有了。“黑人”一词不再是社会的禁忌,也不再带有任何歧视,就和共和党人、卫理公会教徒、保守党人、自由党人等等称呼一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扬的父亲是苏格兰人,一个颇有名气的专业魔术师,人长得很有魅力,精神却总显得有些萎靡,他长期酗酒,去世时年仅四十五岁。扬从来没见过他喝醉酒,但也不敢肯定他什么时候很清醒。 母亲还健在,仍然在爱丁堡大学教授高级概率论。扬的父母是二十一世纪人类社会流动性的典型体现。母亲皮肤黝黑,却生在苏格兰,她金发碧眼的丈夫却移居国外,几乎一辈子都待在海地。梅娅和扬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家,像两只羽毛球一样在父母各自的家之间飞来飞去,这种方式虽然有趣,却不利于改变他们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不安分思想。 扬今年二十七岁,还要再念几年大学,才考虑工作的事。他已经轻松地获得了学士学位,主修数学和物理,辅修哲学和音乐鉴赏,就是照最高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个一流的业余钢琴家。 三年之后,他将获得博士学位,主修工程物理学,辅修天文学,当然这得非常努力才行。他就读的开普敦大学,堪称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尽管没有了物质上的担心,扬仍然感到不满意,不知道该如何来调整自己的心态。此时此刻,自己虽然不嫉妒梅娅的幸福,但它恰恰触到了自己的一大心病。 扬还浪漫地相信人生真爱只有一次。罗斯塔·秦自称拥有满族皇帝的血统,她还有很多的臣民,开普敦大学科学院的大部分教工都是。扬被她花一般细腻的美貌吸引,第一次陷入了爱情,和她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当她突然宣布结束两人关系时,他惊呆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最终,他会调整过来的,其他人也经历过类似的痛苦,也没见得造成终身伤害,有些人还能超脱到说这样的话,“我敢肯定当时我对她这样的人没有动过真感情!”要想扬有这样超然的态度,还为时太早,至少近期不可能现在,他时时感到生活不顺心。 还有一块心病就更不容易解决了。扬不仅感情上浪漫,思想上也是如此,自从太空被证实是能够征服的以来,他就梦想着到从来没有人去过的太空深处去,但那在外星人的掌握之下。 一百年前,人类刚刚开始探索宇宙,通往各大星球的门却“砰”地关上了,难道这只是巧合,外星人没有直接颁布过任何限制人类活动的禁令,当然战争是最大的例外,人们对太空飞行的研究却到此结束了。外星人发达的科学带来的挑战太大了,人们对他们的飞行推进方式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还去研究落后的火箭,一点意义也没有。因此心灰意冷的人们纷纷把兴趣转移到别的领域去了。 有几百人因为要到月球上却建一个观测站,找外星人借来一艘小飞船,那飞船用的虽然还是火箭驱动,但就是这样一个原始的飞船就算外星人毫无保留地把它交出来,地球上的科学家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人类还是地球的俘虏,只是这个星球比一百年前变漂亮了,变小了。外星人在废除战争饥饿和疾病的同时,也废除了冒险。 月亮正在冉冉升起,淡淡的月光照亮了东边的天空。扬知道,外星人在冥王星的某颗卫星上有一个重要基地。过去七十多年,外星人刻意把这一切都隐藏起来,人们能够看到运输船从那里启程离开还是最近的事。清晨和傍晚时分,透过二百英寸口径的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阳光把基地上那些飞船的影子拉得有好几英里长,一直投到月球表面的平原上。人们对外星人做的所有事都怀着浓厚的兴趣,虽然不能解释为什么,但通过仔细观察也逐渐找到了一些规律。几个小时前,一艘飞船的影子消失了说明它已经升上太空,正做着各类常规准备,很快就要踏上回家的漫漫旅程。 虽然条件好的时候,地球表面一半多的地方都能看到飞船起飞进入太空的景象,但扬的运气似乎真的不好,从来没见过。谁知道它会什么时候起飞?外星人又不会到处宣传。扬决定再等十分钟,如果还看不到,就回去。 那是什么?只是一颗流星划过波江星座。他失望了,这才发现烟已经熄灭,于是又重新点了一根。 半枝烟工夫,月光的中央地带突然出现了一个小亮点,正朝着天顶移动。起初,那亮点走得很慢,几乎无法察觉,时间一秒秒过去,它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高度的增加,亮度也越来越强,突然它消失了,片刻工夫又出现了,速度更快,亮度更强,就这样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地交替着,它的速度不断加快,在星座间划过一道摇曳的亮光,即使无法知道它的确切位置,速度也同样惊人。想到那艘飞船已经在月球以外的太空了,扬不禁想这需要怎样的速度和能量呢。 这道光影不过是那些能量的间接体现,飞船本身早就看不见了,早到光影前面老远老远的地方去了就像普通飞机飞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一样,外星人的飞船也同样会留下它的痕迹。飞船的剧烈加速会使空气发生位置改变,那道光影就是在观测条件好的情况下星光映入眼中的结果,一个巨大磁场中光线的折射现象。 现在,那道形如铅笔的光影末端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但那只是视角的原因。事实上,飞船继续在加速,只是根据透视原理,它往太空外飞去时,路线几乎和地球垂直,因而距离似乎变短了。此时一定有无数的望远镜在跟踪它,科学家们都希望能有新的发现。几十种报纸曾刊载过类似的报道,外星人一定也兴致勃勃地读过了。 那道幽灵般的光影开始变弱,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直指船底星座。外星人的星球就在那里,只是那儿有上千颗恒星,行星更是不计其数,它会是其中的哪一颗呢?它到太阳系的距离有多远呢? 什么也看不见了,而此时飞船的行程还没有真正开始。扬的脑海中还闪现着那道亮光,只要自己雄心还在,那道光亮就永远不会暗淡下去。 聚会结束,除了少数几个人,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诗人诺曼·多德沃斯醉得一塌糊涂,庆幸的是他很识趣,还没有来得及惹出什么乱子就已经昏睡不醒了,人们把他扔到外面的草坪上,希望来只土狼吓醒他。因此,他不再算聚会的一员。 乔治和简没有走,但乔治不想留下来,他想回家。他反对简和鲁柏特交朋友,不是出于一般原因,而是觉得他们的共同兴趣太幼稚,对身心健康不利。在这个科学的年代还有人相信那些超自然的东西,而且瑞沙维莱克居然也在其列,他对外星人的信任也大打折扣。 鲁柏特显然还有一个惊奇要给大家,简说不定就是同谋。乔治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无聊事。 “我尝试过几乎所有的东西,最后才选中了它。”鲁柏特骄傲地说,“最大的问题是要减少摩擦,这样才能活动自如。打磨过的老式桌子和吧台都不错,但已经使用了几百年,现代的科学应该可以做得更好,它就是证明。把椅子都端过来。瑞沙,你真的不想玩?” 瑞沙犹豫了片刻,还是播摇头。乔治不禁想这种摇头的习惯会不会也是跟人类学来的。 “不了,谢谢。”他回答说,“我先看看,也许下次吧。” “好,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是吗?乔治一边想,一边看表,越发觉得时间难熬。 鲁柏特先安排众人围着那张小而结实的桌子坐下,然后揭开桌面上的塑料盖板,露出里面堆得密密层层的滚珠,小小的,亮晶晶的。桌子的边缘略高出桌面,可以防珠子滚出去,但所有这些是作什么用的?乔治猜不透,上千个珠子反射着灯光,上千个小亮点组成一幅离奇的图案,让人感到虚幻飘渺。乔治觉得有点眩晕。 客人都坐好了,鲁柏特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碟子放在那些珠子面上。 “好了,”他说,“你们把手指放到碟子上,碟子自己就会移动。” 乔治不相信地看着桌子,桌子四周边上每隔一定间距就摆放着一些卡片,上面写着字母表中的字母,但没有照字母表顺片,数字“0”到“9”也任意夹杂在字母中间,写着“是”和“否”的两张卡片分别摆放在桌子相对的两侧。 “很像巫师的把戏,”乔治咕哝着,“现在竟然还有人热衷这个。稀奇。”用这种方式表示了对简、同时也是对鲁柏特的不满,他感觉好多了。对于这些事,鲁柏特很感兴趣,但态度很超然,他乐于接受新事物,但不轻信。简就不一样了,有时真让人担心,她似乎真的相信心灵感应和预见力。 乔治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实际上也是在批评瑞沙维莱克,他紧张地望了望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但没有反应并不能说明没听到。 每个人都坐定了,顺时针方向依次坐着鲁柏特、梅娅、杨、简、乔治和本尼。露丝坐在圈外,手里拿着个本子,她不想加入,惹得本尼讥讽个没完。露丝愿意给他们作记录。 “听着,”鲁柏特说,“既然有乔治这样的怀疑论者在场,我们就说得更直接一点,不管有没有超自然力量,这个碟子的确自己会动。我个人以为这是个简单的机械原理,当我们把手放到碟子上时,尽管我们想着尽量不去影响它的运动,但我们的潜意识却在起作用。我分析过很多类似情形,发现人们得到的答案总是一群人中已经有人知道或者猜到的,虽然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现在,我想在这个很——特殊的场合再做做这个实验。” 那个所谓的“特殊场合”正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乔治不禁想他会怎样看待这种古怪行径呢?是否觉得像一个考古学家在观察某种原始宗教仪式呢?整个事情真是异想天开,自己就像个傻瓜。 如果其他人也觉得自己傻的话,那他们一定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感情。只有简脸上红红的,很兴奋的脖子,但那也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准备好了吗?”鲁柏特问,“很好。 ”他沉默良久,突然大声喊到:“有人吗?”这句话不是冲着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喊的。 乔治感到手下的碟子轻轻动了,也许是六个人同时按着它力量不均引起的,不足为奇。碟子滑出一个小小的“8”字形,仍旧回到桌子中间停下了。 “有人吗?”鲁柏特又问,随后他恢复了平时交谈的语气,说,“一般要十到十五分钟才能开始,有时……” “嘘!”简低声道。 碟子动了起来,在标着“是”与“否”的卡片间划过一个大大的弧形,乔治强忍住没笑出声来,如果答案是“否”,那能证明什么呢? 答案出来了,是“是”,碟子很快又回到桌子中央,现在它像有了生命一样,等着下一个问题。乔治不由得被吸引住了。 “你是谁?”鲁柏特问。 现在碟子迅速拼出一些字母来,它就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在桌面上快速移动着,乔治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摸不到碟子边了。他敢发誓碟子的移动和自己无关。他扫视了一下桌边的其他人,他们的脸上找不到丝毫可疑的神色,都专注地等着答案出现。 “我是一切。”碟子拼出这些字后,又静止不动了。 “我是一切。 ” 鲁柏特念着,“这是个典型的答案,既回避了问题,又很有趣,可能指的是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我们的共同智慧。”他停下来考虑下一个问题,然后又问: “你有没有消息带给在座的人?” “否。”碟子回答得干脆利落。 鲁柏特看看桌边的其他人。 “有时它会自动提供些消息,但今天我们必须自己问了,谁先问?” “明天下雨吗?”乔治开玩笑地问。 碟子立刻在“是”与“否”之间不停地徘徊。 “这问题不好,”鲁柏特反对说,“一些地方肯定会下雨,一些地方肯定会天晴。不要问这种答案不明确的问题。” 乔治不说话了,决定让其他人问。 “我最喜欢什么颜色,”梅娅问。 “蓝色。” “说得对。”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在座的至少有三个人知道这点。”乔治指出。 “露丝最爱什么颜色?”本尼问。 “红色。” “是红色吗,露丝?” 露丝从笔记上抬起头来。 “是。但本尼知道,他在你们里面。” “我不知道。”本尼反驳道。 “你肯定知道。——我说过很多次了。” “潜意识,”鲁柏特低声说,“很可能。我们来点高难的问题吧。既然头开得这么好,就不要浪费机会了。” 碟子的移动只是人们无意识的肌肉运动的结果,乔治相信鲁柏特的话,但他没想到的是答案竟如此准确神速。他试着悄悄影响其他人拼出自己的名字,可刚刚拼了一个“乔”字,碟子就不听使唤了,拼出来的东西毫无意义。由此,他断定一个人在没有其他人知道自己想法的情况下,无法控制碟子。 半小时过去了,露丝记下了十多个问题和答案,有的答案很长,其中偶尔还有些拼写错误和古怪的语祛,但总的来说很少。 乔治现在开始相信了,不管怎样解释,他不是在有意识地影响结果。有好几次,在碟子拼写单词的过程中,他就想下一个会是什么字母、什么意思,但每次碟子都移向截然不同的方向,拼出截然不同的答案。有时,一个词的词尾和下一个词的开头之间没有停顿,整个答案要等到全部拼完,露丝念出来才能明白意思。 乔治觉得整个过程很奇怪,他们好像在和一个目标明确、思想独立的头脑进行对话。有的答案是微妙,很含糊,比如,如果相信人类自然会和你永远在一起;有的答案更是深奥难懂,记住人类不是宇宙中的惟一生命,在人类附近还有住着其他生命的国度。 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但里面提到的生命就是指的地球上的这些外星人吗? 乔治困了,昏昏沉沉的,该回去了,这个游戏固然有趣,玩久了就没什么意义了,再好的东西多了也无益。他环顾旁人,本尼也和自己差不多了,梅娅和鲁柏特的眼神也有些呆滞了,简,始终很投入,她的神情让人担忧,她似乎既怕游戏结束,又怕继续下去。 只剩扬没有提问了,不知道他如何看待姐夫的古怪行径。他始终没有问任何问题,对任何一个答案都不吃惊,似乎只是在专心研究碟子的运动。 鲁柏特从瞌睡中醒来。 “我们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结束游戏了,”他说,“扬,你来,你一个问题还没问呢。” 扬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在等待机会。他望了瑞沙维莱克一眼,然后清晰平静地问: “外星人的太阳是哪颗星?” 鲁柏特惊讶得差点叫起来。梅娅和本尼没什么反应,简眼睛闭着,好像睡着了,瑞沙维莱克身子前倾着,在鲁柏特的肩头上方俯看着桌子。 碟子动起来了。 然后停住。 过了片刻,露丝迷惑不解地问: “NGS549672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刚落,乔治叫了起来:“快帮我扶着简,她晕倒了。”第九节 卡瑞林说:“谈谈这个博伊斯。” 他说的是外星人的语言,用的当然不是这样的字眼,意思要微妙得多,声音也又短又快。人们已经记录下了外星人的许多谈话,但都太复杂,难以分析。就算真的有人掌握了他们的语言,也会因为语速太快而无法翻译。 卡瑞林背对瑞沙维莱克站着,面前是美国著名的大峡谷,炽热的阳光照在峡谷侧壁上,虽然隔着十公里的距离,景象依然十分清晰。卡瑞林站在阴影一侧的悬崖边上,俯视下面。百米深沟里,一头骡子正拉着一车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慢吞吞地往谷底深处驶去。真是不可思议,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喜欢抓住一切机会重温那些原始经历。他们居然放弃舒适快捷的交通方式到这么一条危险的小道上来颠簸。 卡瑞林打了个不易察觉的手势,巨大的画面消失了,办公室的物品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鲁柏特·博伊斯有些怪异,”瑞沙维莱克回答说,他的工作是照看非洲大保留区中某个片区的动物,他喜欢那份工作,也干得不错。因为他要照看的地区有好几千平方公里,我就从十五台成影仪中选了一台功能最全的给他,当然我们也在随时监视他。 “他要成影仪干什么?” “他想让那些动物习惯他的影子,这样等他真正出现时,动物就不会发起攻击了。这种方法对那些靠视觉观察周围环境的动物很有用。当然我们还有别的原因。” “让他更合作?” “对。我最初找他是因为他收藏着关于超心理学的最好书籍,但他很客气也很坚决地拒绝出借,所以我只能登门拜访。我已经读了他一半的藏书,读那些东西真是受罪!” “我知道。”卡瑞林平淡地说,“你从那些垃圾里发现了什么?” “十一个明显的局部突破,二十七个可能的突破。这些都太特殊,不能取样。所有的证据都和各类神话混为一谈,由许那是人类思维的早期反常现象。” “博伊斯怎么看?” “从表面上看,他喜欢接受新事物,也不轻信什么。除非他确信无疑,否则他不可能耗费很多时间、精力在上面。他只是想找一些有说服力的证据,所以才假借做游戏来进行他的实验。” “你能肯定他真的相信你的兴趣只是学术上的?” “能。在很多方面,他都很迟钝,思想也简单,他尝试过研究这个问题,以及其他问题,结果都失败了,因此不需要对他采取任何特殊手段。” “知道了,那个昏倒的人是怎么回事?” “最让人兴奋的就是这点。信息是简·莫瑞尔传送来的,但她已经二十六岁了,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来看,她的年龄太大,因此她本人不可能是主要的信息媒介,应该是某个和她关系密切的人。结论不言而喻,我们不需要再等很多年了。我们必须把她归入紫色类,她是现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好,那个年轻人呢?他问那个问题究竟是好奇呢,还是别有用心?” “他参加那个聚会纯属偶然,他姐姐是鲁柏特的新婚妻子,聚会上他一个人也不认识,可能因为当时的特殊环境,也可能因为我在场,他想到了那个问题。他最大的兴趣是天文学,是开普敦大学太空飞行会的秘书,显然他想终生从事天文研究。” “很有意思的职业!对了,你想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我们说怎么办?” “他马上会去查实,因为信息来源特殊,他无法证实其准确性,也就不可能发表,就算他真的发表了,又有什么用?” “我要想想。”卡瑞林回答说,“我们得到的指示中规定不得暴露我们的星球——但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损害。” “对。这个信息既无法证实,也没有任何实际价值。” “看起来是这样。”卡瑞林说,“只是我们也不要太自信了。人类有时候很有思想,也很执著,低估他们会很危险。跟踪这位罗德维克斯先生。我还要仔细想想。” 鲁柏特并没有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客人们已经走了,他不像以往那样兴奋,只是默默地把桌子推回了墙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有点迷糊,无法仔细分析刚才发生的事,就连当时的真实场面也有些模糊了,他只是感觉到发现了一件说不清楚的重要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和瑞沙维莱克谈谈,一转念,又觉得这样太不老练了,毕竟是自己的妻弟惹的麻烦,心中不由对他恼怒起来。但是扬的错吗?是哪一个人的错吗?他想起这是自己的实验,不禁有些惭愧,于是决意要忘掉这件事。他真的很快就忘了。 如果记录本的最后一页还能找到,他也许还能做点什么,但那已经在忙乱中丢失了。扬表面上一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瑞沙维莱克也不可能拿走那一页纸,没有人记得那只碟子拼出来的答案是什么,只记得它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