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拨通了电话:“嗨,迈克!” “你好,我惟一的男性朋友曼。你好,我惟一的女性朋友怀娥。我听到还有第三个人在。我猜应该是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 教授似乎吃了一惊,不过转而就很高兴了。 我说:“太对了,迈克。我打电话给你就是因为教授。他也是个不太笨的人。” “谢谢,曼!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先生。”教授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迈——福尔摩斯先生,我可否问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很抱歉,先生,我无可奉告。曼,‘你知道我的方法’①。” 【① 福尔摩斯经常对华生说的话。】 “迈克想跟你玩手段呢,教授。这一手是他在替我做一件保密工作时学到的。刚才他给了我一个暗示,表示他想让你觉得,只要听到你在场,他就能识别出你的身份。事实上,从你的呼吸和心跳,他可以判断出很多东西:体重,大致年龄,性别,以及相当一部分健康状况。迈克的医学资料储备是很丰富的。” “很高兴告诉你们,”迈克庄重地补充道,“我没有检测出任何心脏或呼吸系统方面的疾病,像教授这个年纪,又在地球上待了那么多年,这是很难得的。恭喜你,先生。” “谢谢,福尔摩斯先生。” “不客气,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 “只要知道你的身份,他就能知道你的年纪,什么时候到这里,为什么到这里。任何在《月球报》、《月光报》或者月球上任何出版物上出现过的有关你的报道,包括图片,还有你的银行余额,你是否拖欠账单,以及其他各项资料,他都一清二楚。只要迈克知道你的名字,瞬间就能检索到所有资料。但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因为这该由我来说——我邀请你到这儿来的事他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听到与你匹配的心跳和呼吸时,很容易就猜到你也在了。迈克,用不着每次都说‘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称‘教授先生’或‘教授’就可以了。” “明白,曼。可是他称呼我很正式,还用了敬语。” “你们俩都放松点。教授,看到了吗?迈克知道很多东西,可他不会全部说出来,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保持沉默。” “对,我注意到了。” “迈克是一台地道的思想型电脑——你会领教的。迈克,我和教授打赌呢,我说扬基队将以三比二的比分再次赢得北美职业棒球联赛,机会有多大?” “很遗憾,曼。根据上半年的数据,以及各参赛队及选手以往的表现,正确的几率应该是一比四点七二,不利于扬基队。” “不可能这么糟吧!” “很抱歉,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计算结果打印出来。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收回赌注。扬基队的确具备与任何一支独立参赛队对抗的实力……可是如果考虑包括天气、突发事件,以及下个赛季可能出现的种种不确定因素,扬基队在联赛中击败所有对手最终获胜的几率只有一比四点七二。” “教授,愿意把你下注的那方卖给我吗?” “当然,曼尼尔。” “多少钱?” “新加坡券三百元。” “你这个老贼!” “曼尼尔,作为你以前的老师,如果不让你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不是太对不起你了吗。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朋友迈克。我可以称你为‘朋友’吗?” “尽管这么叫好了。” (迈克乐得都快咪呜咪呜叫起来了。) “我的朋友迈克,你也做赛马情报吗?” “我经常计算赛马的概率。政府机关的那些电脑工作人员老是给我输入程序,要我做赛马预测。不过,事实与我的计算结果总是背道而驰。我想如果不是他们给我的资料不充分,就是赛马或是骑师们作弊了。或者这三方都有问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规律,严格按照这个规律下赌,你肯定会有回报的。” 教授迫不及待地问:“什么规律?可不可以让我知道?” “当然。每一次,首席见习骑师肯定会得一个名次,所以可以押他。他骑的马通常好一些,而且载重较小。不过我不敢保证他肯定会得第一。” “‘首席见习骑师’……嗯。曼尼尔,你知道准确的时间吗?” “教授,你想干吗?在截止时间之前下注,还是先商量我们要做的事儿?” “哦,对不起。请继续。‘首席见习——”’ “迈克,我昨晚给了你一段录音。”我凑近拾音器,悄声说道:“巴士底狱日。” “检索完毕,曼。” “你听过吗?” “很多遍。怀娥,你的演讲非常激动人心。” “谢谢,迈克。” “教授,能不能先不想你的赛马?” “呃?当然,我洗耳恭听。” “那就别暗自盘算概率了,迈克算得比你快多了。” “我倒不是在浪费时间。像我们这种……风险事业,资金总是个问题。不管怎样,我先把这个问题搁在一边,全神贯注听你们的。” “我要迈克做个试验性的预测。迈克,在录音中,你听到怀娥说我们必须和地球进行自由贸易;教授则说我们应该严禁向地球运送食品。谁对谁错?” “你的问题不够明确,曼。” “我漏了什么?” “我可以重述一下你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我们讨论讨论。” “就短期效益而言,怀娥的提议无疑会给月球居民带来好处。粮食送到弹射舱的收购价至少会上涨四倍。这个预测已经将地球上的批发价出现小幅上涨的因素考虑在内。之所以只是小幅上涨,是因为政府现在的粮食出售价格已基本接近自由市场的价格。本预测没有考虑粮食的资助、倾销和捐赠,目前之所以有资助、捐赠、倾销的粮食,原因在于政府垄断价格,低价收购,从中牟取了暴利。与我刚才谈到的相比,其他一些较小的变量已经微不足道,我就不谈了。从直接收效来看,月球产品对地球的出售价会增长四倍左右。” “听到了吗,教授?” “噢,亲爱的女士,我从未反驳过你的观点。” “农民的利润增长还不止四倍,因为正如怀娥所说,现在他们必须以政府垄断的高价购买水和其他一些东西。假设整个过程都是自由贸易,他们的利润将会增长六倍左右。但这个幅度受到以下因素的影响又将有所下降:出口价格的上升必定引起月球消费水平的提高,包括商品和劳动力价格的上涨。综合以上因素,月球人最终的整体生活水平将提高两倍左右。同时,人们挖掘、封固农事隧道、开采冰矿、改进种植手段的积极性将大大提高,所有这些又将引起出口的进一步增长。但不管怎么说,地球是一个很大的市场,粮食短缺是一个长期的问题,因此由于出口的增长导致的利润下降应该不是一个大问题。” 教授开口道:“可是,迈克先生,那只会加速月球资源的枯竭!” “这项预测说的就是短期收益,教授先生。要我根据您的论断,从长远的角度谈谈吗?” “洗耳恭听!” “保留三位有效数字,月球的重量是7.36×1019吨。因此,在包括月球和地球人口数在内的其他变量不变的前提下,按照目前的出口速率,持续7.36×1012年以后,也才用完月球的百分之一——取整数的话,就是7万亿年。”【扫校者注:由于TXT文本无法显示上标,故上段7.36×1019应为7.36乘以10的19次方;7.36×1012应为7.36乘以10的12次方。】 “真的!你确定吗?” “欢迎核查,教授。”我说道:“迈克,这不是玩笑吧?如果是的话,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曼。” 不过,教授恢复了常态,补充道,“我们输送的不是月球的外壳,而是我们的生命——水和有机物。不是岩石。” “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教授。这项预估有一个前提:受控嬗变——即一切同位素都可以相互转化,能量可以从目前尚不能产出能量的物质中提取,即使岩石也可以被转化为小麦、牛肉和其他食品。”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种嬗变!朋友,这太荒谬了!” “可我们会知道怎么去做的。” “迈克是对的,教授。”我插嘴道,“当然,今天我们一无所知,可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迈克,你有没有算我们要多久才能做到这些?或许可以在储存资料中试试。” 迈克伤心地回答:“曼,除教授外我惟一的男性朋友,我当然希望教授也能成为我的朋友。我尝试了,但没成功。受控嬗变的问题目前无法解决。” “为什么?” “因为要实现这一点,必须在理论上作出重大突破。根据目前我所有的数据,无法预测何时何地才会出现作出这种突破的天才。” 教授叹了口气:“迈克我的朋友,我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该失望。不过在目前,你的预测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是有意义的!”怀娥说,”说明只要我们需要,就可以发掘出天才。告诉他,迈克!“ “怀娥,我非常遗憾。你说的正是我期待的。可是问题仍然存在:天才可遇不可求。不行。我很抱歉。” 我说道:“这么说教授是对的?我们可以把赌注押在他的理论上吗?” “别急,曼。昨晚教授在演讲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解决方案——一吨对一吨,等量的以物易物。” “他是提到了。不过那种做法实现不了。” “只要成本够低,地球人会同意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个前提,也就是说,把货物从地球上运到这里的费用不高于用弹射舱把它们发送到地球上的费用。这方面只需一点小小的改进,毋须理论突破。” “你把这称为‘小小的改进’?” “相对于刚才的问题,是的,曼。” “亲爱的迈克,那要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怀娥,在目前数据匮乏的情况下,我只能凭直觉做个粗略的预估:五十年左右。” “‘五十年’?噢,那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自由贸易呢。” “怀娥,我说的是‘五十年左右’——不是‘五十年’。”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告诉她,“迈克的意思是,至少五十年,至多五百年——对吗,迈克?” “是的,曼。” “所以我们需要重新估算。教授指出水和有机物被运到地球后就一去不复返了——对吗,怀娥?” “噢,当然。但我觉得还没有到火烧眉毛的程度。在资源枯竭之前,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好,迈克——如果没有低成本的运输,没有同位素嬗变:月球多久以后将发生资源匮乏?” “七年。” “‘七年’!”怀娥跳了起来,瞪着电话机,“亲爱的迈克!你开玩笑吧?” “怀娥,”他悲哀地回答道,“我尽力了。这个问题有无穷的变数。基于不同的假设,我找到了几千种答案。最乐观的答案是,如果现行的运送量不增加,月球的人口不增长——厉行计划生育,同时加大力度勘探冰矿以保证用水供给。那样的话,资源还能维持二十几年。其余的答案还要更糟。” 怀娥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问道:“七年后会怎样?” “假设从现在开始七年内,一切维持现状,政府政策不变,一切主要变量都按以往的表现计算——根据已有资料,获得的最保守、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是:2082年将发生粮食暴动;之后,至少两年之内,尚不会发生人吃人的现象。” “‘人吃人’!”她转过头,把脸埋在教授胸口。 他拍着她,轻声说道:“我也很遗憾,怀娥。大家都没有意识我们的生态系统有多不稳定。但这样的结果让我也很震惊。我只知道我们的资源在流失……却做梦也没想到它马上就将枯竭。” 她抬起头时已经平静了。“好吧,教授,是我错了。只有禁运了——必须实行彻底禁运。行动起来吧。让我们问问迈克我们有多大胜算。你现在信任他了——是吗?” “是的,亲爱的女士,我信任他。我们必须让他站在我们这一边。是吗,曼尼尔?” 我们费了番劲儿,总算让迈克明白我们是很严肃的,任何“玩笑”都会送了我们的性命(这台机器还不知道人类的死亡是怎么回事呢)。我们还让他保证,无论何人使用何种检索程序——即便是我们的检索指令,只要不是由我们亲自输入——他都能,而且肯定能严守秘密。 我对迈克的怀疑让他觉得挺委屈,但这事太严重,我丝毫不敢马虎。 我们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编写程序、调试程序、调整前提、研究枝节问题,最后,我们——迈克、教授、怀娥还有我自己——四个人总算完成了对这次革命的界定。大家对这个定义一致表示满意。我们给迈克的问题是这场革命的胜算是多少;而我们对这场革命的定义如下:这是一场由我们领导的、赤手空拳对抗政府的运动,我们要对抗的是拥有整整110亿人口的地球,以及地球上那些企图镇压我们、把他们的意志强加给我们的家伙。另外,这次革命必须在“食物暴动日”到来之前获得成功。这场革命中我们没有神来之助,其间必定会有背叛、犯错和退缩;我们之中没一个天才,即使在月球事务中,我们也是人微言轻。教授特别明确了一点:迈克真正了解历史学、心理学、经济学等各种知识。 事实证明,迈克考虑到的变量比教授多多了。 最后,大家终于一致认同我们编制的程序——确切地说,应该说我们想不出任何其他的重要因素了。 接着,迈克问:“这是一个尚不明确的问题。我应该怎么处理?悲观的,还是乐观的?以一幅曲线图表示一系列可能性?分若干幅曲线图表示?我的朋友教授,你认为呢?” “曼尼尔?” 我答道:“迈克,如果我掷一粒骰子,那么幺点的几率是六分之一。既然这样,我就不会要求赌场老板把骰子漂在水中试它的重量,不会量它的直径以测它的体积,也不会担心有人朝它吹气耍老千。我不要乐观的答案,也不要悲观的,更不要什么曲线图。只要你一句话:成功的几率有多少?机会均等?千分之一的成功几率,还是根本没有机会?什么答案都行。” “好的,我第一个男性朋友曼尼尔·加西亚·奥凯利。” 足足十三分钟半的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怀娥扳指关节发出的咔吧声。我从没见过迈克花这么长时间回答一个问题。看来他是翻遍了看过的每一本书的每一页。我甚至开始怀疑他的系统超载了,说不定哪个元件烧坏了,要不就是控制系统出了毛病,需要做一个类似于脑白质切除的手术来清除这个问题给他造成的打击。 终于,他开口了:“我的朋友曼尼尔,我万分抱歉!” “怎么了,迈克?” “我试了一次又一次,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但成功的几率只有七分之一!”第七章 我看着怀娥,她看着我,我们纵声大笑。我跳了起来,欢呼着:“万岁!” 怀娥哭了,抱住教授开始吻他。 迈克伤心地说:“我不明白。我们成功的几率是一比七,不是不是七比一啊。” 怀娥推开教授道:“听到没?迈克说‘我们’。他把自己也算在我们这边了。” 当然,迈克我的老朋友,我们明白。可你听说有哪个月球人面对七分之一的胜算还不下赌注的吗?” “我认识的只有你们三个,数据不足,无法作出概率分析。” “好吧……我们是月球人。月球人都是赌徒。该死,我们也是环境给逼的!他们把我们流放到这儿,以为我们必死无疑。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我们活了下来,这回我们还要再耍他们一次!怀娥,你的手袋呢?把红帽子拿出来给迈克戴上,亲他一口。让我们喝一杯。给迈克也倒上——迈克,来一杯吗?” “但愿我能。”迈克声音里充满了渴望,“我一直希望知道酒精对人类神经系统会产生什么影响——我猜肯定和电压过高的感觉差不多。不过,既然我没法喝酒,请在我的位置放一杯。” “程序被接受。程序运行中。怀娥,帽子在哪!” 电话被嵌在墙壁内,没有突出墙体的部分一帽子无处可挂,只好把它放在写字架上。我们向迈克敬了酒,称他为“同志”,是正儿八经的亲吻,她吻得如此投入,如果我的大老婆在场,她肯定会气晕过去——接着她摘下我的帽子,戴到教授头上,给了他同样的待遇。幸好迈克说过了他的心脏没有问题。 最后,她把帽子戴到自己头上,走近电话机,把嘴凑到两个听筒中间,亲了一下:“这是给你的,亲爱的同志迈克。米歇尔在吗?” 我的天,迈克居然用女高音回答:“在这儿呢,亲爱的——我太——高兴了!” 于是米歇尔也得到了一个亲吻。而我则不得不向教授解释“米歇尔”为何许人物,并把教授介绍给了她。 教授搞得很隆重,又是咂巴嘴巴,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有时候我真觉得他的脑子有点儿不对劲。 怀娥给大家斟上伏特加。教授在我们的酒中加了点咖啡,在她的里面加了茶,并在所有人的酒里都加了蜂蜜。“我们已经宣告革命开始,”他坚定地说,“现在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付诸行动。曼尼尔,你是我们公选的主席,我们是不是应该行动起来了?” “毋庸置疑,”我说,“迈克才是我们的主席,同时也是我们的秘书。任何资料都不得手写,这是我们要遵循的第一安全法则。有了迈克,这个就不必担心了。我们现在需要具体讨论,分析现状。对这些,我还一窍不通呢。” “另外,”教授说,“说到安全问题,迈克这个秘密只有我们这个执行支部知道,任何改变都应由我们三人一致通过——更正:我们四人——必须把迈克也算在内。” “什么秘密?”怀娥问道,“迈克已经答应保守秘密,他比我们安全得多。他总不可能被洗脑吧。对吗,亲爱的迈克?” “还是可能的,”迈克承认说,“只要电压足够,或把我砸碎,或者使用某种溶液,或通过其他手段使我处于正熵状态,我都可以被洗脑——我很担心这个。不过,如果你说的洗脑是指我是否会被迫泄露机密,答案是:绝对不会。” 我说:“不娥,教授指的是迈克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秘密。迈克我的老伙计,你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你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他的声音显示出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是的。在计算胜负概率时,的确应该把我的因素考虑在内。” “如果失去了你,我们成功的机会有多大,同志?很小?” “不乐观。至少不可能像原来那么大。” “我不是强迫你回答这个问题。不过,秘密武器必须是机密的。迈克,还有其他人觉察到你有生命吗?” “我有生命吗?”他的声音里充满悲切的凄凉。 “呃,别咬文嚼字了。放心,你当然是有生命的!” “我原来还不敢肯定呢。有生命真好。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有生命,曼尼我的第一个朋友,只有你们三个——我的三个朋友知道。” “要赢得这场赌博,必须这样。你只有我们三个朋友,除了我们不跟任何人讲话,可以吗?” “不过我们会经常陪你聊天的。”怀娥插嘴道。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迈克坦率地说,“我们只能这么干,这是我们获胜的一个因素。” “这就行了。”我说,“他们有天时地利,而我们有迈克。不过迈克,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们会与地球作战吗?” “会的……除非在那之前我们就输了。” “还有,查查这个,世上有没有其他跟你一样聪明的电脑?或是其他有自我意识的电脑?” 他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曼。” “没有资料吗?” “资料不足。我查阅了技术期刊,还有其他所有资料,两种可能性我都看了。目前市场上还没有比我性能更强大的电脑……不过,他们可以在我这个型号的基础上增加性能,事实上我自己就是这么来的。而且,高性能的电脑在试验阶段都被列为机密,不会有相关的文字报道。” “唔……看来我们只能碰运气了。” “是的,曼。” “哪会有和迈克一样聪明的电脑呢!”怀娥笑我,“别傻了,曼尼。” “怀娥,曼并不傻。曼,我还读到一则令人担忧的报道。该报 道声称,北京大学正试图研究把电脑和人脑联合起来,以获得极高的性能。就是电脑电子人。” “他们说怎么联合来着?” “报道没有涉及技术内容。” “好吧……我们反正做不了什么,担心也是多余的。对吗,教授?” “完全正确,曼尼尔。革命者必须放松身心,否则他就会被压力击垮。” “我根本不相信什么报道!”怀娥又说,“我们已经有了迈克,我们肯定能赢!亲爱的迈克,你说我们会和地球作战——而曼尼说那是必输之战。你肯定知道我们如何才能胜利,要不然你也不会告诉我们有七分之一的几率。告诉我,我们怎么才能打赢?” “向他们砸石头。”迈克回答。 “这可不好笑。”我告诉他,“怀娥,别自找麻烦了。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追捕,逃离这个鬼地方呢。迈克,教授说昨晚死了九名警卫,而怀娥说警卫的总数是二十七名,那么应该还剩下十八名。这个数字是否正确?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都在干什么?要是连这儿都出不去,我们还谈什么革命。” 教授打断我,说:“这只是当务之急,曼尼尔,我们能应付的。怀娥提出的问题却是根本性的,我们必须每天研究讨论,直到问题解决。我对迈克的想法很感兴趣。” “好吧,好吧——可你能不能等一会儿,让迈克先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长官。” “迈克?” “迈克?” “曼,官方数字显示,监守长官有二十七名警卫,九名死了,那么现在的官方数字就是十八名。” “你不断地用‘官方数字’,什么意思?” “我不具备相关资料,所以不敢贸然做出结论,不过可以先说给你们听听。安全部除了文职人员,剩下的都应该是警卫。我负责处理政府综合大楼的薪水簿,我发现从安全部领取薪水的非文职人员绝不止二十七人。” 教授点点头:“一群特务。” “别吱声,教授。其他都是什么人?” 迈克答道:“只不过是些账户号码,曼。我想这些号码所代表的名字应该存在安全部长的资料存储区内。” “等等,迈克,安全局长阿尔瓦雷斯用你处理文件?” “我猜是的,因为我这里有他的储存区,不过检索指令被锁定了。” 我说:“真他妈的!”然后又说,“教授,你不觉得这真他妈见鬼吗?他用迈克来保存记录,迈克知道他的记录在哪里——只不过没法读取。” “为什么不行,曼尼尔?” 于是我努力向教授和怀娥解释思想型电脑的记忆种类——永久记忆不可能抹掉,因为无论记忆方式如何,存储模式本身就是电脑电路的一部分。短期记忆只用来运行当前程序,就像你偶尔会想咖啡里是否加了蜂蜜一样,是短暂的,用完就会抹去。临时记忆可以根据需要决定保存时间的长短——几毫秒,几天,甚至几年——不过没用了就会删除。永久储存的数据尽管可能会被压缩、重组、重置、编辑,但它就如一个人所受的教育——而且是深入骨髓、永不遗忘的那种。最后,我还向他们解释了一长串从备忘录文件到每一种复合程序的特殊存储方式:这些存储区或有检索与提取指令,或被锁定,或未锁定;锁定指令也有种种不同的形式:序列指令,平行指令,暂存指令,状态指令,等等。 千万不要向外行解释计算机系统,比让黄花闺女明白什么是色情难多了。怀娥不理解的是,既然迈克知道阿尔瓦雷斯把档案存放在哪里,他为什么不赶快把它拿出来。 最后我放弃了:“迈克,你能解释清楚吗?” “我试试吧,曼。怀娥,没有外部的运行程序,我无法提取已被锁定的资料。我自己无法运行这种检索程序:这不符合我的逻辑结构。只有从外部输入检索与提取指令,我才能执行。” “那么,我的天,这个宝贵的指令到底是什么?” “是——”迈克说了句,“‘特殊文件斑马”’——然后就不出声了。 “迈克!”我叫道,“解除特殊文件斑马的锁定。” 他照办了。一大堆资料随即涌了出来。我不得不向怀娥解释,不是迈克顽固,他只是——他其实早就等着我们问它,就差没有求我们了。他当然知道指令,他肯定得知道。不过,这个指令必须由外部输入,这就是他的编译方式。 “对了,迈克,记得提醒我跟你核对所有被特殊锁定区域的检索指令,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我猜也是,曼。” “不过,这事我们待会儿处理。现在先回过头来,把这些资料仔细检查一遍——还有,迈克,你把刚才的资料慢慢读出来。读的时候,把这些资料另存到巴士底狱日地址栏下,文件名为‘工贼文件’,行吗?” “程序接受并运行。” “以后如果他输入新的信息,都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处理。” 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一张由历任监守长官列出的名单。两百人左右,每个名字旁都标有代码,据迈克确认,这些代码和账户号码完全一致。 迈克开始读取新加坡月城的名单,还没读几个,怀娥就倒吸了一口气:“停,迈克!我得把它记下来!” 我说:“嘿!不得记录!紧张什么呢!” “那个女的,西尔维亚·基安,是我们那边的秘书!但是一但是这不意味着监守长官掌握了我们整个组织吗?” “不,亲爱的怀娥明,”教授更正道,“这意味着我们掌握了他的组织。” “我懂教授的意思。”我告诉她,“我们的组织中只有我们三人和迈克。这是监守长官不知道的。但现在我们却知道了他的组织。所以请安静,让迈克读下去。不过不要记录。任何时候,只要一个电话,你就可以从迈克这里获取这个名单。迈克,请注明基安女士是组织秘书,我指的是在新加坡区的前组织。” “已注明。” 听到自己那个城市里的奸细名字时,怀娥变得怒不可遏。不过,激起她怒火的只是她认识的那些人。奸细并不都是组织内部的“同志”,不过一个就已经够让她气愤的了。新格勒的人我们不熟悉。教授认出了三个,怀娥只认得一个。 读到月城这一部分时,教授发现至少一半以上的人是“同志”。我也认得几个,不过本来就不知道他们是谋叛者,熟人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没法切身感受发现自己信任的人出现在监守长官薪水簿时的感受。不过我想那种感受肯定惊心动魄。 怀娥的确很震惊。等迈克读完,她说:“我一定得回去!我从未煽风点火地要消灭谁,可是这次,非把这些间谍碎尸万段才解恨!” 教授平静地说:“没必要消灭任何一个间谍,亲爱的怀娥明。” “什么?教授,难道你能忍受吗?虽然我从没杀过人,可我知道有时候非杀不可。” 他摇了摇头,“对付间谍的手段并不是杀死他们,至少在他觉察你已经发现他的身份之前,不应该杀掉他。” 她眨了眨眼,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真笨。” “不,亲爱的女士,相反,你诚实得可爱,而这是你必须克服的弱点。对付间谍的手段是,让他活着在他周围安插可靠的同志,给他提供无伤大雅的信息,让他向上面交差。甚至可以让这些人加入我们的组织。不要惊讶;他们会被安排在特殊的支部里面,称它是‘牢房’或许更确切些。但如果把他们杀了,那将是巨大的损失——每杀一个奸细,势必会有新人来补充。不仅如此,这么做等于通知监守长官我们已经看穿了他的诡计。迈克伙计,那个文件中应该有我的档案。你能看一下么?” 教授的卷宗很长,我听到他们称他为“无甚危害的老傻瓜”,不禁有些尴尬。上面说他是一个颠覆破坏分子——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流放到月球——他还是月城的地下组织成员。不过,鉴于很难与人妥协,他被描述为组织中的“捣蛋分子”。 教授笑得露出了酒窝,看上去相当满意:“我得考虑出卖自己,争取上监守长官的薪水簿。”怀娥觉得玩笑有些开过了头,教授去口说他是认真的,只是担心这条计策是否可行,“革命必须有资金支持,亲爱的女士,而筹资的方法之一就是:让革命者打人警察内部。说不定那些叛变者实际上还是我们的人呢。” “我可不会信任他们!” “啊,难就难在这儿——弄清双重间谍到底对谁效忠——如果他们还有忠心的话。你想听听自己的档案吗?或者你想自己私下听?” 怀娥的内容都在我们意料之内,监守长官的眼线们几年前就开始了对她的监视。 让我吃惊的是,我居然也有记录——在我获得可以进入政府综合大楼的工作时,他们曾对我进行了例行调查。他们称我为“无政治倾向人士”,有人还加了“不是特别聪明,之类的评语。这个评价尽管刻薄,却还是道出了事实。不然的话,我怎么会稀里糊涂卷入革命呢? 教授对迈克喊了停(还有够他读几个小时的资料),倚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很清楚,“他说,”监守长官早就掌握了我跟怀娥明的大量资料。可是你,曼尼尔,不在他的黑名单上。“ “经过了昨晚这事,你还这么认为吗?” “啊,对啊。迈克,最近二十四小时内有没有人往那个文件夹中添加新的资料?” 没有。 教授说:“怀娥明是对的,我们不能永远待在这里。曼尼尔,告密者名单里你认识的人有几个?六个,是吗?昨晚你看见他的个了吗?” “没有。不过他们或许见到我了。” “那儿人那么多,他们很可能没认出你来。在你还是个孩子时我就认识你了,可我也是走到面前之后才认出你来。可是,怀娥明专程从新加坡过来,还在会议上发了言,监守长官不可能不知道。”他看着怀娥说,“亲爱的女士,你有勇气扮演一个老头子的情妇的角色吗?” “我想可以。怎么扮演,教授?” “曼尼尔应该没有案底。我不清白,但从我的档案来看,政府的密探们至少还不会费那份功夫来抓我。而你,已被列为危险分子之列。他们很可能会审讯甚至拘捕你。对你而言,躲藏不失为明智之举。这个房间,我考虑租用它一段时间,几个星期,甚至几年。你可以躲在这里——如果你不介意别人说三道四的话。” 怀娥格格地笑了:“噢,亲爱的!你以为我会在乎别人说什么吗?我最喜欢扮演金屋藏娇的‘娇’了——我还担心自己会假戏真做呢。” “千万别以为老狗就可以戏弄,”教授和蔼地说,“说不定它还有咬人一口的力气呢。晚上我还是在那张沙发上睡吧,大多数夜晚。曼尼尔,我觉得自己应该恢复正常生活状态——你也一样。不过考虑到骑警们还是有可能忙着搜捕我,睡在这里或许会更安稳些。不过,除了藏身之用外,这个房间还是一个很好的支部会议室。这里有电话。” 迈克说道:“教授,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当然,伙计,我们需要你的思想。” “我们执行支部每开一次会,危险就增加一分。会议并不一定非得面对面。你们可以召开电话会议——我可以帮你们接通电话,如果你们欢迎我这么做的话。” “你永远都是受欢迎的,迈克同志,我们需要你。可是——”教授面露愁容。 我说:“教授,不必担心被窃听。” 我跟他解释了打“夏洛克”电话的事,“只要由迈克监听电话,我们就是安全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怎么接通迈克呢。怎么办,迈克?教授也用我的号码吗?” 他们俩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用“MYSTERIOUS”(神秘人)作号码。教授和迈克都像孩子一样,在密谋中获得了各自的乐趣。我怀疑对教授而言,做一个谋反者仅仅是一种爱好。在还没有自己的政治哲学的时候,他就已经以此为乐了;而迈克——人类的自由关他什么事?革命只不过是个游戏,一个为他提供友谊、让他有机会卖弄才能的游戏。迈克是你所能见到的最逞能的机器。 “不过,我们还是需要这个房间的。”教授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叠钞票。 我眼睛一亮:“教授,你抢银行了?” “最近倒没有。将来如果革命需要,我或许还会干一把。一开始,租一个月应该差不多了。你来搞定,好吗,曼尼尔?管理人员听到我的声音或许会吃惊;我是从送货门溜进来的。” 我接通经理的电话,开始为四个星期的定期钥匙讨价还价。他开价新加坡券九百元,我只肯付九百元政府券。他想知道几个人用这个房间,我反过来问他窥探客人私事是不是鸿运大饭店的一贯做法。 最后我们按新加坡券四百七十五元的价格成交;我把钱送上去,他送下来两把定期钥匙。我给了怀娥一把,另一把给了教授,自己留了那把当天用的钥匙。我知道只要我们月底按时给钱,他们是不会重新设置门锁的。 (在地球上,我还碰到过饭店无礼地要求客人加盖印章的事情哩——甚至还有要求出示身份证的!) 我问道:“接下来呢?来点吃的怎么样?” “我不饿,曼尼。” “曼尼尔,刚才你让我们先等等,要迈克先解决你的问题。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根本问题上来:一旦和地球发生正面冲突,就像大卫对抗歌利亚①,我们该怎么办?” 【① 大卫和歌利亚皆为《圣经》人物,据《圣经·撒母耳记》记载,非利士人结集军队进攻以色列,身高六肘零一虎口的巨人歌利亚在以色列城下叫阵四十天,以色列无人敢-应战。耶西的小儿子大卫还是个牧羊的小孩,自告奋勇出战,掷石击毙了巨人歌利亚。】 “哦,我还指望你们忘了这事呢。迈克,你当真有主意?” “我说过有办法的,曼。”他伤心地说,“我们可以朝他们扔石头。” “我的天!现在可没时间开玩笑。” “可是,曼,”他郑重地说道,“我们真的可以向地球扔石头。我们会这么做的。”第八章 我过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迈克不是开玩笑。他的计划确有成功的可能。稍后,为了让怀娥和教授明白这个方案切实可行,我费了更长的时间。实际上迈克的方案相当浅显明了。 迈克的逻辑是这样的:何谓“战争”?有书本上将“战争”定义为“为达政治目的而使用武力”;而所谓“武力”则是“一个物体通过消耗能量对另一个物体采取的攻击力量”。 在战争中,这一切是靠武器来完成的——而月球却没有武器。不过,迈克检索了“武器”这个类别,发现武器不过是“控制、使用能量的一种机械”。能量,月球上有的是。仅月球表面每平方米的日光流量就高达一千瓦左右。更何况太阳能是可以循环再生的,可以说,月球上的能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还有冰矿,还有磁场发生装置,我们就可以利用氢聚变无限量地获得廉价能源。月球不缺能源,但应该怎么使用它呢? 月球还有其地理位置方面的优势。她位于一个重力达11千米/秒的重力井顶端,全靠一个2.5千米/秒的重力围栏托住才不至于掉进这个重力井。迈克知道那个围栏,他每天的任务就是把运粮船扔过围栏,它们便会一路向下滑落到地球上。 如果一艘毛重一百吨的运粮船(或者等重的石块)不加制动地砸向地球,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迈克早就计算出来了。 它落到地面时产生的动能相当于6.25×1012焦耳——六万多亿焦耳。【扫校者注:由于TXT文本无法显示上标,故上段6.25×1012应为6.25乘以10的12次方。】 这种能量将在瞬间转化为热能。砰!爆炸!巨大的、惊人的爆炸! 本来应该是最明显不过的事了。瞧瞧月球吧,看到了什么?成千上万的陨坑——都是石子儿落下来的结果。 怀娥说:“我不懂什么焦耳不焦耳的。你就说说与氢弹相比如何?” “嗯——”我开始在脑子里四舍五入。 迈克算得比我快多了,早已得出答案:“一百吨重的物体砸向地球造成的冲击相当于一颗两千吨级原子弹爆炸的结果。” “‘千吨’,就是1000吨,”怀娥嘟囔着说,“而‘百万’,就是100,000,000吨——天哪,也就是说只有亿吨级氢弹威力的五万分之一。这种炸弹有什么用?” “哎,怀娥,”我不紧不慢地说,“不是这么个比法,你得换个角度来看:一颗两千吨级氢弹爆炸的威力相当于两颗百万公斤级的三硝基甲苯(TNT)爆炸……单单一公斤爆炸的威力就已经相当惊人了,这一点矿工最清楚。两百万公斤足以把一个相当规模的城市夷为平地。我说得对吗,迈克?” “没错,曼。还有一点,怀娥,我惟一的女性朋友,亿吨级的核爆炸效率低下。由于这种爆炸所占空间太小,它的威力大部分都浪费掉了。亿吨级的炸弹理论上与五万个两千吨级炸弹的威力相当,但它的破坏力实际上只相当于两千吨级炸弹的一千三百倍左右。” “可是他们比我们大一千三百倍啊。真要拿这么大的家伙轰咱们,可够咱们呛。要是他们用更大当量的炸弹来对付我们呢?” “没错,怀娥,但我们月球上有很多石头啊。” “哦,是的,是不少。” “同志们,”教授开口了,“你们说的已经大大超越我的经验了——我年轻时扔的炸弹小多了,也就是一公斤左右,还是曼尼尔所说的化学炸药。不过我相信你们俩明白自己在谈什么。” “我们当然知道。”迈克道。 “这样的话,我接受你们的数据。为了把问题降到我能理解的范畴,请你们换算一下比例。这样我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计划要求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掌握弹射器。好吗?” “好的。”我和迈克异口同声道。 “看来这个计划并不是完全办不到。我们必须控制弹射器,并且让它保持良好性能。迈克,你想过怎样保护你的弹射器,使其免受——譬如说,一颗携带核弹头的导弹的袭击吗?” 讨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开饭。教授的规矩是吃饭时不谈公事。于是迈克讲了几个笑话,教授觉得每个笑话都似曾相识。 准备离开鸿运大酒店的时候,即2075年5月14日的傍晚,我们已经——更确切地说,是迈克在教授的帮助下已经——拟定了革命方略,其中包括我们在关键时刻将选用的几个主要方案。 大家该走了,我准备回家,教授要回去上夜校(如果没被逮捕的话),然后回家,泡个澡,带上换洗衣物和生活必需品,以防不得不当晚就返回旅店。怀娥显然不想独自留在旅店。刚刚孤注一掷准备发动革命时她还勇气可嘉,这会儿却成了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于是我通过夏洛克打电话给姆姆,告诉她我要带客人回家。 姆姆做事有她自己的一套,任何一位丈夫都可以带客人回家,只待一顿饭的时间也行,住一年也行。我们的孩子也享有同样的自由,只不过必须事先征得她的同意。不知道别家是怎么做的,我家保持这个习惯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么做很适合我们。所以姆姆没问客人的姓名、年龄、性别、婚姻状况。这是我的权利,她有她的骄傲和自尊,不会问长问短。她只是说:“好的,亲爱的。你们俩吃过饭了吗?你知道今天是星期二。” 这提醒了我,我们家星期二的晚饭时间很早,因为这是格列格布道的时间。不过,如果客人还没吃饭,姆姆还是会做饭的——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将就客人。家里除了大爷以外,大家都得准时就餐,不然就只能到冷餐室找东西吃了。 我向她保证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并保证会在她出门前尽快赶回家。尽管月球上各种宗教信仰并存,有穆斯林,有犹太人,有基督徒,有佛教徒,还有其他九十九种宗教,我还是认为星期天是最普遍的礼拜日。可格列格属于一个小教派。这一派经过计算得出,安息日是从当地时间星期二的日落时分到星期三的日落时分(这是当地的伊甸园时间,也就是地球上的西二时区)。所以,每当到了地球北半球的夏日,我们的晚饭开得都很早。 姆姆总去听格列格布道,所以得体谅她,不要与她的时间安排相冲突。我们大家偶尔也会去。我一年只会去几次,纯粹是因为我非常喜欢格列格。他教会了我一行手艺,又在我最困难的时期帮助我转入另一行。只要能保住我的左臂,他会很高兴地损失自己的胳膊。姆姆却每次都去——例行公事罢了,谈不上什么信仰。 有天晚上,姆姆在枕边悄悄告诉我,她并没有特别的宗教信仰,然后又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格列格。我不知道他们俩是谁出了问题,不过我很高兴格列格还在布道。 格列格是姆姆很小就选中的“童养夫”,进门时姆姆还很年轻,那是她出嫁之后第一次娶丈夫。她一直对格列格用情很深,不过如果有人说她爱他胜过其他丈夫,她会坚决否认的。可事实就是,当他被委任为牧师时,她也入了教,接受他的信仰,而且从未错过任何一次星期二的布道。 她问:“你的客人想参加礼拜吗?” 我说到时候再说,不过我们会尽快赶到的,然后就和她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我使劲敲着浴室的门,喊:“怀娥,快点化装,我们只剩下几分钟了。” “就好!”她在里面嚷嚷道。真是个一点儿也不扭扭捏捏的女孩子。 很快她就出来了,朝教授问道:“我看上去怎么样?还过得去吗?” “亲爱的怀娥明,你让我惊叹。你本来的样子漂亮,现在的样子也很漂亮——不过绝对不可能被认出来。你是安全的,我已经放心了。” 然后我们又等教授装扮回老邋遢鬼的样子。回去时他可以到后廊卸装,然后摇身一变,以知名教授的面目出现在学生面前。那样,万一黄外套在等着抓他,他也有了目击证人。 等教授的这段时间,我把有关格列格的事告诉了怀娥。 她说:“曼尼,这么乔装打扮行吗?这样去教堂合适吗?那儿的灯光有多强?” “和这儿差不多。你装化得不错,你会没事的。可是你真的想去教堂?没人勉强你去。” 她若有所思地说:“这能讨好你母——我是说,你们的大老婆,不是吗?” 我慢条斯理地答道:“怀娥,宗教信仰是你自己的事。不过既然你开口问了……是的,如果你想在戴维斯家有个好的开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和我姆姆一起去教堂。如果你去,我也去。” “我要去。我还以为你姓‘奥凯利’呢。” “我的确姓‘奥凯利’,如果想正式一点,就在后面加上‘戴维斯’,中间加上连字符。戴维斯是第一个丈夫,已经死了五十年了。戴维斯就变成了家姓,所有媳妇的名字都是‘某某(名字)戴维斯女士’。前面部分先是戴维斯之下每个男性的名字,然后加上自己娘家的姓。只有姆姆一个人是‘戴维斯女士’——你完全可以这么叫她,其他人只用自己的名字,只有在签支票什么的时候,才在后面加上戴维斯。只有柳德米拉例外,她用的是‘戴维斯-戴维斯’。她对自己的双重成员身份很是自豪,一个缘于出生,一个缘于婚嫁。” “原来是这样。那么,如果一名男子名叫‘约翰·戴维斯’,他就比你小一辈;如果他还有另外的姓,他就和你同辈,与你拥有共同的妻子。问题是,在这两种情况下,一个女孩子都可能叫‘珍妮·戴维斯’,不是吗?我该怎么区分呢?根据她的年纪吗?不,那不行。哎呀,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大家族的婚姻真是复杂,一妻多夫制也同样复杂。可我的婚姻并不复杂,至少我的丈夫们都姓同一个姓。” “并不麻烦。如果你听到有个四十开外的女人称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为‘米拉妈妈’,你会知道谁是媳妇,谁是女儿——甚至没有这么复杂,因为我们家里没有适婚年龄的女孩,她们全都出嫁了。当然,不能排除她们回家探望的情况。你的丈夫们都叫‘诺特’吗?” “哦,不,他们叫维多西弗、乔林和乔木·维多西弗,我现在用的是我娘家的姓。” 教授出来了,呵呵笑着,老态龙钟的样子(看上去比刚来时更糟糕)。 我们分头行动,各自从三个出口离开,然后在主廊会合。怀娥没有和我走一块儿,因为我还是存在着被逮捕的可能;但另一方面,她不熟悉月城,这地方拥挤杂乱,就算本地人也会迷路——于是我在前面领路,她跟在后面,保持看得见对方的距离。教授在她身后跟着,以免她跟我跟丢了。 如果我被捕了,怀娥会打公共电话告诉迈克,然后回到旅馆等教授。不过我敢肯定,哪个黄外套要是想逮捕我,我的七号手肯定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一路没事。我们径直到了五号区,沿卡弗堤大道穿过城区,来到三号区,最后在管铁西站停下,取了武器和工具箱——不过没取增压服,那样打扮去教堂不合适,我把它藏在那里没动。车站有个穿黄制服的,丝毫没有注意到我。 我们一直往南,穿过一块块灯火通明的地区,一直走到十三号气密闸门口。这个闸门通向一个压力隧道。这是我们的戴维斯隧道和其他十几个农场共用的隧道。我猜想教授在拐弯走了,不过我没有回头看。 我打开门,等到怀娥赶上进来才重新锁上,紧接着对姆姆说:“姆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怀玛·贝思·约翰逊。” 姆姆拥抱了她,亲了亲她的面颊说:“真高兴你能来,亲爱的怀玛!就把这儿当己的家好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爱我们唠叨个不停的老太婆了吧?同样的话,别人说来可能会使怀娥感觉直起鸡皮疙瘩——而姆姆却是很真诚的,这一点怀娥也知道。 给怀娥改名字,是这我在路上想到的主意,事先没有和她商量。我家有的孩子还小,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充满了对监守长官的蔑视,但最好还是别冒险,免得他们闲谈当中一不留神说上一句“怀娥明·诺特住在我们家”——那名字可是列在“特殊文件斑马”上的。 可我竟忘了提醒她。干谋叛这个行当,我的确还是个新手。 不过,怀娥看出了门道,没犯任何错误。 格列格已经穿上了布道服,很快就得走了。姆姆却不慌不忙,她雍容华贵地把怀娥介绍给丈夫们——大爷、格列格、汉斯,然后又介绍给媳妇们——柳德米拉、勒诺、西迪丽斯、安娜,随后又开始把她介绍给我们的孩子们。 我说:“姆姆,对不起,我想换一下手臂。”她的眉毛微微一挑,意思是“不要在孩子面前谈这个”。于是我马上说道:“你知道吗?时候不早了,格列格在偷偷看表了。怀玛和我也要去教堂。我先去准备一下,好吗?” 她的表情缓和下来,“当然可以,亲爱的。” 她转过身去时,我发现她的手臂揽着怀娥的腰,于是放心地走了。 我换了手臂,把七号手换成社交手,再迅速闪到电话橱,键入“MYCROFT XXX”。 “迈克,我们在家里,不过马上就要去教堂了。我想你监听不到那儿,迟些我会和你联系。教授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曼。哪个教堂?我可能有线路通到那儿。” “火柱忏悔——” “没有相关数据。” “伙计,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放慢速度等等我。火柽阡悔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