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说了一遍:“我不想知道,没有兴趣。你能了解吗?”我不明白,可是,我看不顺眼。Ⅲ我已记不清楚不知什么时候起,发觉到诺顿有什么心事。在死因陪审庭之后,他变得沈默寡言,富兰克林太太出殡之后,也老是皱着眉头,眼睛看着地面,四处徘徊。他有用手指梳理半灰色的头发的习惯,每当他有这个动作时,头发就像鸟窝一样松松地竖起来。看来很是滑稽,但他却是完全无意识的举动,显示他心事重重。跟他打招呼说话,也心不在焉地回答你几句而已,所以,我终于感觉到他必有心事。我曾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但他立刻加以否定了。于是这个问题也就暂时搁置下来。可是,不久以后,诺顿却以不高明而拐弯抹角的方法,有意试探我对某一问题的意见。诺顿每次对某件事认真起来,总是有点口吃。现在,他也是结结巴巴地以伦理问题为中心,开始提出有点复杂的问题。“海斯亭,要辨别某事之是,或非,应该是很容易才对,可是,一旦真的有所需要判断时,倒不能那样斩钉截铁地加以处理的。假设某甲偶然碰到某事,然而却不是某甲之目的,而可以说是偶然吧,某甲人虽然不能从这里得到利益,然而却具非常重大的意义。你能了解我的意思吗?”“有点不懂。”诺顿又皱起眉来。然后,用手指搔搔头发,所以,像平常一样,头发也就倒竖起来,变成怪模怪样。“这个问题很难解事。我想说的是,假定你无意中拆开了寄给某一个人的信,你念完了信才发觉原来不是你的信,但这时候你已经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了。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吧。”“当然,时常有的。”“那么,这个人该怎么办呢?”“这个……”我研究这个问题。“应该向那个人道歉说“对不起,我一时没有注意,拆开你的信。”才合理。”诺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可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所念的那封信的内容,可能很重要嘛,海斯亭。”“所谓很重要,指的是对方那个人而言的意思吗?如果这样,佯装没有念不就得了吗?也就是说向对方解释说是才拆开来还没看以前就发现拆错了。”“这个,可能是。”诺顿停顿了一下。这个应付之策,可能无法使他满意。“我很想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告诉他除了这样做以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诺顿前额的挖空心思仍不得要领的皱纹依然没有消失,他说:“可是,海斯亭,其实事情更复杂呢。我的意思是说,假如那个人所念的内容,对于别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的话……”我不耐烦了。“不,诺顿,我完全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第一,怎么可以随便念私人的信。”“是啊,当然不能这样。我也不是说故意看别人的信。况且,其实本来就不是信。只是为了要说明这种事情,才拿信来譬喻的。当然啦,偶然所看、所听、所念的事,你会把它秘而不宣的,除非……”“除非什么?”诺顿慢慢地说:“除非那是应该公开出来的性质时,又另当别论。”我忽然兴致勃勃,注视着诺顿。他继续说他的话。“你就这样假想吧,假定你看见--假定从钥匙洞看见……”一听到钥匙孔,使我想起白罗来!诺顿继续说下去。“我想说的是,这样的,有个正当的理由看钥匙洞,这个理由是钥匙塞不进去,所以为了要查其究竟而窥视了一下,要不然,就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但是却看见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光景……”在很短的时间内,我摸不着诺顿慢慢吞吞的大论,但渐渐地有点头绪了。我想起在有草丛的小岗上,诺顿拿起望远镜要看褐斑啄木鸟那一天来。也想起了他以尴尬的表情,不把望远镜借我看的一幕情景。当时我认为他所看到的一定跟我有关,也就是说我认为他看到的一定是阿拉顿与茱蒂丝两个人。但是,如果不是的话呢?如果他所看的完全是别的事呢?那时候的我,整个心都放在阿拉顿与茱蒂丝身上,没有想到还有其他,所以,终于咬定必和他俩有关。我唐突地说:“你说的是前些日子,用望远镜所看的事,是吗?”诺顿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喝,海斯亭,你怎么猜到的呢?”“就是,你、我和伊丽莎白·柯露三人在小岗上那时候的事吧?”“正是。”“然而,你竟不让我看吧?”“是的。因为那是任何人都不应该看的。”“到底是什么呢?”诺顿的皱纹又变深了。“问题就在这里。是不是非说不可呢?反正那是间谍行为,看到了无意看的事。我不是想看而看到的,无意间中真的看到漂亮的褐斑啄木鸟。可是,也看到其他的东西。”他把话中断。我越发被好奇心所驱使,但也颇能了解他有难言之隐情。“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吗?”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说不定很重要,问题就在这里。连我自己也无从知道。”我又问:“是否跟富兰克林太太之死有关?”他愕然一怔。“奇怪,你为什么问起这个来了!”“那么,就是肯定了?”“不能说无关,但也没有直接关系。”他从容地说:“可能因而会改变某件事的意义。或许……啊--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进退维谷。虽然由于好奇心而痒痒地想要一显身手,但一方面诺顿之不愿意说出他到底看到什么这一点,我也能体谅他。我非常了解他的心情。设身处地,我一定和他的心情一样。不用说是我,无论任何人,经常都会感到心事重重的。这时候,我想到了好主意。“何不去找白罗商量商量?”“找白罗?”诺顿好像没有把握的样子。“是的,问问白罗的意见啊。”“这样也好,”诺顿无精打采地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他是外国人,而且……”我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白罗对问题“公明正大”的见解,我已经听腻了。只是,白罗从来没有想到要用望远镜看鸟的事吧!如果他能想到这一点,他一定会使用的。“白罗会替你保密的,而且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不采用他的意见。”“那也好。”诺顿开始明朗起来了。“嗯,海斯亭,我就这么做。”Ⅳ白罗听完了我的话后立刻有了反应,这倒使我吓了一跳。“你说什么?海斯亭?”他把正要拿到嘴里的一块薄土司给掉了,探个身过来。“快说给我听。”我告诉他诺顿的事。“原来如此,那一天诺顿一定从望远镜看到了一些东西。”白罗沈思片刻,然后说:“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竟不告诉你。”他伸过手来抓住我的手臂。“这件事诺顿还没告诉任何人吧?”“我想是的。绝对没有说。”“要当心,海斯亭。现在最要紧的是诺顿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甚至连一点暗示也不可以。如果他告诉别人,必有危险!”“危险?”“不错,非常危险!”白罗脸色显得颇不寻常。“老友,希望你安排诺顿今晚来我房间看我。就像不拘束的拜访似的。而且不可以让别人疑心诺顿是有特别理由来看我的。要多留心,海斯亭,要非常小心。你刚才说那时候和谁在一起?”“伊丽莎白·柯露也在场。”“她有没有注意到诺顿的态度异乎寻常?”我试着回忆当时的情形。“这个……或许注意到也说不定。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要不要问问她?”“什么也不要说!海斯亭,绝对什么也……” 第十六章Ⅰ我向诺顿转达白罗所吩咐的事。“是的,我一定上楼去请教他,因为我很想见他。可是,说实在的,我已只因把那件事向你吐露而感到很后悔哪。海斯亭。”“可是,那件事你还没告诉任何人吧?”“是的,没有,至少……没有,当然没有。”“的确没有讲?”“是的,绝对没有讲。”“在尚未见到白罗以前,请你不要说。”我注意到诺顿第一次回答时之口气,有点踌躇,但第二次的答覆却十分肯定。事后,我仍然可以记得他那一次的踌躇。Ⅱ我重登那一天我们去过的有很多草丛的山岗上。有人先来了。那是伊丽莎白·柯露。我登上斜坡时,她回过头来看我。“海斯亭上尉,今天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我尽力试着镇静。“没有呀,没什么事。只因走得比较快,才上气不接下气而已。”然后,改以平常的若无其事的声音说:“快要下雨了。”她抬头看看天空。“是的,快下雨了。”我们两个沈默了片刻。伊丽莎白·柯露这个女人,总是令我不得不对她有恻隐之心。自从她向我吐露她的身世,和糟蹋了她一生的悲剧后,我开始关心起她来。同病相怜的二人在不幸经验的情况下,纵令他们之间有把他们连结在一起的羁绊,青春依然会再度来临的,她这样想,至今,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冲动地说:“不但没什么兴奋,相反的,今天总是心情沈重,因为我的老友有不好的消息。”“你是说白罗先生的?”看她满怀同情与关心,我只好吐露一切了。等我说完了,她心平气和地说:“原来这样,那么,有一天总会向我们道别的,是不是?”我无法开口答覆,只好点头表示而已。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开口说:“白罗如果死了,我在这世界上就真的孑然一身了。”“不会的,你还有茱蒂丝,而且还有其他儿女。”“我几个儿子和女儿都分散各地,而且,茱蒂丝……这个女孩有她的工作。她不需要我。”“我怀疑为人子女,要不是有什么困难,从来不需要父母的。认为最好把它当作根本原则就得了。我就比你更孤独了。我一个妹妹在美国,一个在义大利--相隔十万八千里。”“你的人生现在才开始。”“在三十五岁的现在。”“三十五岁有什么不对吗?我倒希望我现在是三十五岁。”我又戏谑地加上了一句。“我又不是瞎子。”她以可疑的视线给我一瞥,但很快地胀红了脸。“你以为……我和诺顿只是普通朋友哪。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所以……”“那不更好吗?”“只是他对我很和蔼而已。”“不行不行,千万不要只认为是和蔼,我们男人不是生来会对人和蔼可亲的。”才说完,伊丽莎白·柯露的脸忽然苍白,然后以低沈而紧张的声音说:“多么残酷,你……你瞎了!我怎么会想到结婚?我有那样的过去,我有一个杀人凶手的姊姊……纵令她不是杀人凶手,也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姊姊。无论杀人凶手也好,精神失常也好,都是一样,我有这样一位姊姊。”我大声地说:“你绝对不能因而想不开,好吗?或许你认为过去的事可能不是事实也说不定。”“你是什么意思?那是事实。”“你已经忘记前些日子你曾经说过“那不是玛嘉丽干的”这一句话吗?”她屏住一口气。“凡是人,总会那样感觉的。”“所谓感觉,有时候常会成为事实。”她注视着我。“那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令尊不是令姐杀的!”她慢慢地把手拿到嘴边去。眼睛像恐惧似的瞪大,目不转睛地看看我的眼睛。“你,大概疯了,一定是的,你从哪儿听来的?”“那可以不管,事实就是事实,总有一天可以证实给你看。”Ⅲ在家里附近无意中碰到波德·卡林顿。“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他说:“我明天就要搬家。”“搬到纳顿去吗?”“正是。”“你可以享乐了。”“但愿如此,不过……”他叹了一声。“海斯亭,我只能告诉你,一想到就要和这个家离别,感觉到很高兴哪。”“因为这里的伙食太差,而且,服务也差强人意。”“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毕竟这里的价钱便宜,在这种客栈讲究奢侈也没有用。海斯亭,我所说的不是那些不方便的事。老实说,我不喜欢这幢房子……这里笼罩着一股邪气。在这里,怪事层出不穷!”“这倒是真的。”“我不知道这一股邪气是什么,过去层发生过谋杀案的房子,可能无法恢复原来一样吧。可是,无论如何让我看不顺眼。首先发生的赖特雷尔太太的事故……的确是运气不好的意外。接着是巴巴拉!”他停顿了一下。“我可以肯定,她是世界上最不像会自杀的女人。”我犹豫了。“话可不能这样明确的。”他打断了我的话。“可以,我可以明确地肯定。你知道吗?巴巴拉死的前一天,我几乎是整天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的巴巴拉精神很好,因为她很久没有外出,所以格外高兴。唯一令她担心的是约翰过份沈湎于实验工作,会不会超过限度,而且还说会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实验品。海斯亭,你明白我想的是什么吗?”“我不明白。”“我是说,巴巴拉的死,她先生也应负起责任。或许他对她发牢骚吧。巴巴拉和我一起的时候,每次都是很快活的。他故意让巴巴拉知道,她是他事业的绊脚石而使巴巴拉崩溃。这个狼心狗肺的无情汉,连一根头发都还没动过,竟已满不在乎地说马上要到非洲去了。说真的,海斯亭,其实有人说巴巴拉是他杀的,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你大概不是真的这样想,才这样说的吧?”我严厉地说。“不,是真的。这个理由是我们会以为如果那个家伙要杀死巴巴拉的话,可能不会采用那样的方法。也就是说,任何人都知道他目前正在研究毒扁豆硷,所以,如果他要杀巴巴拉的话,当然不会使用那种毒药,这才顺理成章。可是,话虽这么说,海斯亭,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怀疑富兰克林哪。线索是来自一个确实可靠的人物……”“那是谁?”波德·卡林顿降低了声音。“是顾蕾丝护士。”“什么?”我的惊异非同小可。“嘘!不要这样大声。是的,是顾蕾丝护士告诉我的。她是个又伶俐、又精明的女孩子。很早以前一直对富兰克林没有好感。”我觉得奇怪。顾蕾丝护士所讨厌的,照理应该是她所伺候的患者才对。我的脑海忽然想到,顾蕾丝护士一定对富兰克林夫妇的家务事知道得很详细。“听说顾蕾丝护士今天晚上要住在这里。”波德·卡林顿说。“什么?”我感到惊讶。因为顾蕾丝护士在葬礼完毕后,已经离开史泰尔兹庄了。“只有一晚……在尚未到新的患者那里去之前。”“哦,原来如此。”听说顾蕾丝护士今晚要睡在这里,不由得使我感到不安,但是一旦想问我为的什么理由,我也答不出所以然来。是不是有什么理由才回来的?波德·卡林顿不是说过,她对富兰克林不怀好感吗……?为了使自己安心,我更强调说:“顾蕾丝护士不应该再评论富兰克林的是是非非。无论如何,庭上采信她的有力证词,已经判决自杀确定了,再说,白罗也说过他曾经看到富兰克林太太手上拿了瓶子,从研究室出来……”波德·卡林顿疾声厉色地说:“瓶子又能做什么?哪一个女人,什么时候不带瓶子?香水瓶啦,发胶瓶啦,指甲油瓶啦。你总不能说你哪天晚上看到你女儿手上拿着瓶子,就认为她有自杀的企图吧?简直胡闹!”这时候阿拉顿朝我们走近来,他忽然停住,但正巧,戏剧化似的,远处传来隆隆雷声。我以前也有这个感觉,阿拉顿这个人颇适合演反派角色。可是,在富兰克林太太死的那个晚上,他并不在史泰尔兹庄。再说,他到底有什么动机呢?甚者,我马上又想到,X有没有动机啊。这一点他占了上风。只因这一点,使得我们只好认输。可是,或许有能照出真相来的一点曙光射进来也说不定。Ⅳ我始终一点都没有白罗说不定会败北的念头。在白罗对X的一战,我完全忽视X有战胜的可能性。我深信纵令白罗衰弱,深受病痛之苦,到后来强者仍然是他。因为,我已经看惯了白罗的成功。对于我的信心,首先浇我冷水的,不是别人,是白罗本身。我在下楼吃晚饭的半路上,顺便去白罗的房间。我已经忘记为什么这样,因为那时候白罗忽然对我说:“万一我有什么……”。我立即大声提出抗议。不会发生万一的--没有会发生的理由。“原来富兰克林说话时你没有仔细听清楚。”“富兰克林他知道什么?你还很健康,白罗。”“或许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很小。不过,我说的是眼前的特殊性而言,不是一般理论。我要说的意思就是说,即使我不久就要死了,我们的X先生倘若要高兴一番,也为时尚早。”“为什么?”我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内心的惊讶。白罗点了一下头。“没错,海斯亭,X先生毕竟很聪明,聪明透顶!X知道我之将死,甚至即使比寿终正寝之期仅仅提早一两天,对于他都是方便得无法估计。X先生应该不会不知道才对。”“可是,这样的话,到底将变成怎么样呢?”“当指挥官战死了,绝对应由副指挥官指挥继续作战,老友啊,你必须继续奋斗。”“我吗?宛如坠入五里雾中嘛。”“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万一我有不幸,老友!这里面有……”他用手拍了一下身边的上了锁的公务箱。“这里面,所需要的线索一应俱全。足够应付任何偶发性事故。”“何必这样装模作样,趁现在干脆把一切都告诉我不就得了吗?”“不过,不是这么一回事。最要紧得是要做到你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事这个事实啊。”“也就是说,你为我留下了写得很清楚的案件的说明书?”“不是,因怕有落入X手里之虑。”“那么,那是什么?”“可以说是提示。对于X先生并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照理应该能引导你发现真相才对。”“那就不得而知。你为什么非这样拐弯抹角讲了一大堆不可呢?你总是把事物弄成非常麻烦为乐。真是本性难移!”“你想说,我现在已经染上恶习了,是吗?也许是也说不定。可是,放心吧,你可以凭这些提示发现真相的。”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然而,你恐怕会为了发现真相而后悔吧。说不定你会说:“把幕放下来吧。””从他的口气,我再度感到以前曾有一次或两次在心中蠢动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虽然视线不可及,但就在很近的地方,有我不想看的事实--感觉到潜伏着没有予以承认之胆量的事实。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知道……这件事实。我甩掉此一不安感,下楼去吃饭。第十七章Ⅰ晚餐席上倒很热闹。赖特雷尔夫人又出现于楼下,已经有发挥虚有其表的爱尔兰式快活的那种心情了。富兰克林精神抖擞,更比过去愉快。顾蕾着一身轻装替代了制服,我第一次看见她穿便服。卸去了职业上的严谨的她,的确是个迷人的女孩子。饭后,赖特雷尔夫人提议玩桥牌,结果开始了不受人数限制的胜负。约九点半左右,诺顿说他要去白罗的房间看一下。“那是个好主意,”波德·卡林顿说:“可怜,最近好像不舒服的样子,我也去看。”我非马上采取行动不可。“各位,对不起,他要是一次和两个以上的人讲话就会很累。”诺顿会意,马上说:“我答应要借给他一本与鸟有关的书。”波德·卡林顿说:“明白了。海斯亭,你还会来吧。”“当然。”我跟诺顿上楼。白罗在那里等着。我和他说了两三句,回到楼下来。我们玩起Rummy来。波德·卡林顿对今夜的史泰尔兹庄的轻松气氛颇表愤慨的样子。弦外,有要把那个悲剧忘得一干二净似乎为时尚早之意。他心神不定,常常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终于玩到一半离席。他走近窗边打开窗子。远处传来雷声。一阵暴风雨可能很快就要来,但要到这里来,还有一段时间。他再把窗子关好,回到原来位子,站在那里旁观了一两分钟,然后走出了房间。我在十一点十五分前上床。我以为白罗大概睡着了,所以没有到白罗房间去。而且,我已经懒得去想史泰尔兹庄,和在这里发生的案件。我很困,希望甜睡,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正要睡着时,被某种声音惊醒,我以为是敲房门的声音。“请进。”我回答,但没有反应,所以,我起身点灯,探身出去望了一下走廊。我看到诺顿正好从浴室出来回到他的房间。他穿一件色彩很野的方格花纹的家常便服,像平常一样,倒竖着头发。他进入房间,紧跟着关好房门后,很快听到从里面上锁的声音。上锁的声音使我感到有点不安,再回到床上去。它暗示微乎其微的不祥预感。诺顿是不是经常锁门呢?为什么呢?是不是白罗警告他这样做?我想起了白罗的房间的钥匙神秘失踪,忽然感到不安。躺在床上时,不安越来越强烈,加上头顶上的暴风雨,更增添了我精神上的紧张。我终于起床,把门上了锁。或许这样才稍觉放心,开始有了睡意。Ⅱ我在吃早餐之前,到了白罗的房间。他在床上,看到他的不舒服的病容,我吓了一跳。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不堪的皱纹。“你好吗?老兄。”他勉强地向我微笑。“还活着,你看。我还活着。”“不痛苦吗?”“不会,只是很累。”他叹了一声。“累死了。”我点头。“昨天晚上怎么样呢?诺顿有没有告诉你他那天看到的是什么呢?”“有,他说了。”“他看见什么呢?”白罗已沈思的神色注视了我很久,然后回答。“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告诉你,因为恐怕被你误会。”“你到底在说什么?”“诺顿说他看到两个人……”“是茱蒂丝和阿拉顿!”我嚷起来。“我当时这样想。”“老友,不是,不是茱蒂丝和阿拉顿。所以说嘛,我怕你误会,因为你这个人,死头死脑,只知其一!”“对不起。”我觉得有点难为情。“那么,到底是谁?”“明天告诉你。现在,有很多事搞得头昏脑胀。”“有助于破案吗?”白罗点头肯定。然后闭起眼睛,躺回枕头上。“这案件已经结束了。剩下来的是要整理一些细节,吃饭去吧,顺便替我叫卡狄斯来好吗?”我先让卡狄斯去白罗的房间,然后才下楼去。很想见见诺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到底向白罗说了些什么。在潜意识里,我至今仍然不满。白罗的有气无力,使我不称心。为什么要那样一直保持着神秘主义呢?为什么要表露出那样神秘,那样深刻的痛苦呢?这桩案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早餐席上看不到诺顿。饭后,我漫步向院子里走出去。暴风雨之后的空气特别凉爽。昨天晚上大概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波德·卡林顿站在草坪上。我很想向他吐露我的心事。很早以前就想这样,白罗看样子无法再继续孤军奋斗了。今天早上的波德·卡林顿似乎充满活力与自信,使我感到一阵温暖和安全感涌上心头来。“今天早上晚了一点嘛。”他说。我点了一下头。“睡个懒觉。”“昨天晚上雷雨交加,声音震耳,你知道吗?”我想起来了,我在睡梦中也听到雷声大作。“我昨天晚上,心情也不大好。”波德·卡林顿说:“现在舒服多了。”他张大了两手伸懒腰,打了哈欠。“诺顿在哪儿呢?”“大概还在睡,这个懒鬼!”我俩不约而同地朝上面望。因为我们所站的位置,正好是诺顿房间的正下面。我不由得感到愕然。在整排的窗子中,只有诺顿房间还关着窗子。“奇怪,你看他们会不会忘了叫他?”“奇怪,会不会生病?我们上去看看。”我们一起上了二楼。再走廊碰到一个有点傻里傻气的女子。我们问她时,她回答她曾经敲了诺顿的房门,但没有反应。她说她曾敲了两次,但是大概没有听到。房门上了锁。不祥的预感掠过我的脑际。我一面用力地敲门,一面叫。“诺顿,诺顿,起来!”然后,随着升高的不安,再叫了一次。“起来……”Ⅲ任凭怎么叫都没有回答,所以,我们只好去找赖特雷尔上校。他睁开淡蓝色的眼睛,露出一副警戒之色,听完了我们说的话,半信半疑地捻着胡须。平常遇事很快果断的赖特雷尔夫人,毫不犹豫。“我们得想办法把门打开,其他没有更好的方法。”我看到史泰尔兹庄的房门被撞开来,这一次算是第二次。房门那边,有和第一次完全一样的东西--意外死亡的尸体!诺顿穿着睡袍倒在床上。钥匙放在睡袍口袋里面。一只手握着像玩具似的,但却是够致人于死的小手枪,再额头正中央开了一个小洞。我看到它的一瞬间,产生了某种联想。可是,在一瞬间之后,已经再也记不起来了。一些很久远的……我累得连它也想不出来那么累。Ⅳ一进入白罗房间,他已觉察到我的脸色,迫不及待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诺顿呢?”“死了!”“为什么?什么时候?”我简单扼要地告诉他。然后,有气无力地这样结论。“警察说这是自杀的,除了这样说外,还能怎么说?房间上了锁,而且窗户也关着。钥匙放在尸体的口袋里。无论怎么说,我亲眼看到它进入房间,而且也听到锁门的声音。”“海斯亭,你看见他吗?”“是的,昨天晚上。”我向他解释当时的情形。“你看到的的确是诺顿没有错吗?”“当然啦,他那身睡袍,到什么地方都可以认得出来的。”一瞬间,白罗又变成原来的白罗了。“哎呀,问题不是睡袍,而是穿着它的人哪。真是的!睡袍,谁都可以穿。”“的确是他。”我从容地说:“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可是,头发是诺顿的没有错,而且,走路有点跛。”“任何人也可以跛着脚走路啊,我的天!”我愕然地注视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我看到的不是诺顿?”“我并没有这样说,只是因为你断定是诺顿的根据太不科学,才使我束手无策。我并没有说你看的不是诺顿。其他人大概很难化装成诺顿吧。这里的人个子都很高,个子都比诺顿高。总之,身高是瞒不过人的。诺顿顶多只有五五寸而已。但是,却……越想越有诡计的味道。你不这样想吗?诺顿进入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好,钥匙放在口袋里,以一只手握着手枪的被射杀尸体被发现。而且钥匙仍然放在口袋里的话……”“那么,你认为他不是自杀?”白罗慢慢地摇头。“是啊,诺顿不是自杀,是被谋杀的。”Ⅴ我茫然地下了楼。一想到案子演变成这么费解,对于我没有发觉到下一个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大概可以得到宽容吧。因为那时候,我的脑筋已经迷迷糊糊,没有正常地思考的啊。这样说来,一切都合乎逻辑。诺顿被杀了……为什么被杀呢?其目的在于不让他漏他所目击的秘密--至少我相信这一点。可是,他已经把那个秘密向一个人吐露了。所以,那个人照理也已成为凶手的目标……而且,那个人不仅成为凶手加以杀害灭口的目标,同时也处于无力抵抗的状态。我当然应该注意到这一点才对呀!当然应该可以预测才对呀!“老友!”我就要走出房间时,白罗叫我一声。这是白罗向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卡狄斯去伺候他主人时,发觉主人已经死了。第十八章Ⅰ我心情沈重,一点也不想把这事写下来。如有可能,尽量不去想它吧。赫丘里·白罗死了,与此同时,亚瑟·海斯亭也等于是死了一样。现在让我赤裸裸地叙述这个事实吧。这事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他的死因被判断为自然死。也就是说,因心脏病发作而死的。富兰克林说他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死。毫无疑问的,诺顿之死的冲击导致了他的心脏病发作。大概有什么疏忽,有亚硝酸戊酯的安瓿已不放在他的枕头边了。这是疏忽吗?或者是某人故意把它拿走?不,必定更复杂。照理说,X绝不能期望白罗心脏病发作才对。这个理由是我不相信白罗是自然死。他跟诺顿和巴巴拉.富兰克林一样是被谋害的。他们为什么被杀而不得而知……被谁杀害的也是我所解不开的谜。诺顿的死因陪审庭裁决他是自杀。法医提出了唯一的疑点。他说开枪自杀的人,通常不打额头正中央。不过这仅能算是疑惑的影子而以。一切都明明白白;从里面上了锁的门,口袋里面的钥匙,紧闭着的窗户……以及死者的手所握着的手枪。诺顿老早就抱怨头痛,而且最近投资的事业好像不如意。虽然不能遽以下定这是自杀的原因,但可以设想这些适时推动某一结果,不会不合理。手枪的确是他的。他住在史泰尔兹庄这段期间,女曾经在他的化妆台上看过它两次。就这样,一切都解决了。这里又演出一出巧妙的凶杀案,和过去的例子一样,没有让其他解释介入之馀地。在白罗和X的决斗中,X赢了。这一次轮到我对付X了。我进入白罗的房间,带走了那个公务箱。我知道白罗指定我为遗嘱执行者。因此,我有充分的权利这样做。钥匙挂在白罗的脖子上。我回到我的房间,打开了那个箱子。我立刻愣住了。X关连的案子的资料全部不见了。我一、两天前,在白罗用钥匙打开箱子时,还亲眼看到它在里面。如果说,需要证据的话,这不外就是X在暗中活动的证据!既然不是白罗本身把文件销毁(绝对不会有这个可能),必定是X所为!X。X。杀人魔X。不过,箱子里并非空无一物。我想起了白罗曾经说过:这里面有X所不知道的提示。这就是该提示吗?箱子里面有莎士比亚的“奥赛罗”的廉价本一册,及另有一册是圣约翰.厄尔文的剧本、“约翰·法哈生”。后一本书的第三幕,夹了一个书签。我呆然望着这两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