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姆?” “我们还知道几个威克多尔呀?” 罗恩没说话,但看上去快怏的。他们又沉默地坐了二十分钟,罗恩在不耐烦的哼哼和涂涂擦擦中完成了他的变形课论文;赫敏沉着地写到羊皮纸的最后,仔细地卷起封好;哈利盯着炉火,特别希望小天狼星的脑袋出现,给他一些关于女孩子的忠告。但炉火只是噼噼啪啪越烧越低,直到红热的余炭化成了灰烬。哈利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又只剩他们三个了。 “好了,晚安。”赫敏说,打着大哈欠朝女生宿舍的楼梯走去。 “她看上克鲁姆什么啦?”罗恩和哈利一起上楼时问道。 “嗯,”哈利思考着说,“我想他岁数大些,是不是——又是国际球星——” “可除了这个之外,”罗恩似乎很恼火,“我说,他不就是个暴躁的饭桶吗?” “是有点暴躁。”哈利说,他还在想着秋。 他们默默地脱掉袍子,换上睡衣。迪安、西莫和纳威都已睡着了。哈利把眼镜放在床头桌上,钻进被里,但没有拉上幔帐,而是盯着纳威床边窗户外那一片星空。要是他昨晚这个时候知道,二十四小时之后他会吻秋·张——“晚安。”罗恩在他右边说。 “晚安。”哈利说。 也许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话——她会快乐一些。他应该约她出去的,她当时可能在期待他开口,现在正生着他的气——或者她正躺在床上,为塞德里克而哭泣?他不知道该怎么想。赫敏的解释似乎使这一切更复杂,而不是更好懂了。 学校应该教这个,他翻了个身想道,女孩子的心思——这至少比占卜课有用得多。纳威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远处传来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哈利梦见他回到了D.A.集会的房间,秋埋怨他把她骗来了,说他答应只要她来了就给她一百五十张巧克力蛙画片。哈利辩白着——秋叫了起来:“塞德里克给了我好多好多巧克力蛙画片,看!”她从袍子里掏出一把把的画片撒到空中,然后她又变成了赫敏。赫敏说:“你答应过她的,哈利——我想你最好给她点别的——你的火弩箭怎么样?”哈利争辩说他不能把火弩箭给秋,因为被乌姆里奇拿走了,而且这一切是荒唐的,他只是到D.A.房间里来挂一些多比脑袋形状的圣诞彩球——梦境幻化了——他的身体柔软、有力而又灵活,在闪亮的金属栅栏间,在阴暗、冰冷的石头上滑过——他身体贴着地面,用腹部滑行——光线很暗,但他能看到周围物体的光亮,一些奇异的、鲜明的色彩——他转动头部——一眼看去,走廊是空的——不对——有个人坐在地上,头垂在胸前,他的轮廓在昏暗中闪烁。 哈利伸出舌头——他尝了尝那人的气味——他活着,但在打瞌睡——坐在走廊尽头那扇门的前面——哈利渴望咬那个人——但他必须克制住这个冲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那人惊醒了——跳了起来,一件银斗篷从他腿上滑落下来,哈利看到他明亮、模糊的轮廓屹立在面前,一根魔杖从皮带上抽出——他别无选择——他竖起身子,袭击了一下,两下,三下,把他的尖牙深深插进那人的皮肤,感到肋骨在他的牙齿间碎裂了,热乎乎的鲜血——那人痛得大叫——然后没声了——瘫倒在墙脚——鲜血溅到地上——他的前额疼得要命——好像要炸开了——“哈利!哈利!” 他睁开眼睛,浑身浸满冷汗,床单全裹在身上,像紧身衣。他觉得额头像插了把滚烫的火钳。 “哈利!” 罗恩站在床前,好像吓坏了,床脚还有几个人影。他抱紧脑袋,痛得眼前发黑——他滚到床边吐了起来。 “他真的病了,”一个惊恐的声音说,“要喊人吗?” “哈利!哈利!” 他要告诉罗恩,这至关重要——哈利大口吸着气,从床上撑起身子,命令自己不要呕吐,他痛得视线模糊。 “你爸爸,”他气喘吁吁地说,胸口起伏着,“你爸爸——出事了——” “什么?”罗恩没听懂。 “你爸爸!他被咬了,很严重,到处都是血——” “我去叫人。”那个惊恐的声音说,哈利听到脚步声跑出了宿舍。 “哈利,哥们儿,”罗恩将信将疑,“你——你只是在做梦——” “不是!”哈利狂暴地说,一定要让罗恩明白,“不是梦——不是一般的梦——我在那儿,我看到了——我干的——”他听到西莫和迪安在嘀嘀咕咕,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额头的剧痛稍稍减轻了,但他还在出汗,发高烧一样浑身哆嗦着。他又呕吐起来,罗恩朝后一跳。“哈利,你病了,”他不安地说,“纳威去找人了——” “我没事!”哈利呛了一下,用睡衣擦擦嘴巴,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我没生病,该担心的是你爸爸——我们要找到他在哪儿——他流血不止——我是——那是条大蛇——” 他想下床,但罗恩把他按了回去。迪安和西莫还在旁边嘀嘀咕咕。过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哈利不知道,他只是坐在那儿瑟瑟发抖,感到伤疤的剧痛在缓慢消退——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又听到了纳威的声音。 “这边,教授——”麦格教授穿着格子呢的晨衣匆匆走进宿舍,眼镜歪架在瘦削的鼻梁上。“怎么了,波特?哪儿疼?”他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见到她,他现在正需要凤凰社的成员,而不是紧张兮兮给他开些没用的汤药的人。“是罗恩的爸爸,”他说着又坐了起来,“他被蛇咬了,非常严重,我看到的。” “什么,你看到的?”麦格教授的黑眉毛拧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在睡觉,后来就到了那儿——” “你是说你梦见的?” “不是!”哈利烦躁地说。没人听得懂吗?“我先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梦,一些傻事——后来这个插了进来,是真的,不是我的幻想,韦斯莱先生在地上睡觉,被一条大蛇咬了,好多的血,他倒了下去,必须找到他在哪里——”麦格教授透过歪斜的眼镜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我没说谎,我也没有发疯!”哈利喊了起来,“跟你说,我亲眼看到的!” “我相信你,波特,”麦格教授干脆地说,“穿上你的晨衣——我们去见校长。” 第二十二章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她把他的话当真了,哈利大感快慰。他没有迟疑,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套上晨衣,把眼镜推到鼻梁上。 “韦斯莱,你也应该一起来。”麦格教授说。 他们跟着麦格教授走过默立一旁的纳威、迪安和西莫,出了宿舍,从螺旋形楼梯下到公共休息室,钻出肖像洞口,沿着胖夫人那道洒满月光的走廊而行。哈利觉得他内心的恐惧随时都可能决堤。他想跑,想大声叫邓布利多。他们这样慢腾腾地走着,而韦斯莱先生正在流血。要是那些尖牙(哈利努力不去想“我的尖牙”)有毒呢?路上遇到洛丽丝夫人,它把灯泡般的眼睛转向他们,发出微弱的嘶嘶声,麦格教授说了一声“嘘!”洛丽丝夫人溜进了阴影中。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邓布利多办公室入口处的石兽跟前。 “滋滋蜜蜂糖。”麦格教授说。 石兽活过来跳到一边,后面的墙壁裂成两半,露出一段不断上升的石楼梯,好像一架螺旋形的自动扶梯。三人踏上楼梯,墙壁在他们身后咔嚓合拢。他们转着小圈上升,来到那一扇闪闪发亮的栎木门前,门上有狮身鹰首兽形状的铜门环。 虽然早已过了午夜,屋里却传出说话声,乱哄哄的,好像邓布利多在招待至少一打人。 麦格教授把兽形门环叩了三下,说话声突然停止,好像被关掉了似的。门自动打开了,麦格教授领着哈利和罗恩走进去。 屋里半明半暗,桌上那些古怪的银制仪器静静地待着,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嗡嗡转动,吐出阵阵烟雾。墙上历届校长的肖像都在镜框里鼾睡。门后面,一只个头像天鹅,羽毛金红相间,美丽非凡的大鸟在栖木上打瞌睡,头藏在翅膀下面。 “哦,是你,麦格教授——还有——啊。” 邓布利多坐在他书桌后的高背椅上,凑在蜡烛光前看文件。他穿着雪白的睡衣,外罩一件紫底镶金的便袍,但看上去精神抖擞,锐利的蓝眼睛紧盯着麦格教授。 “邓布利多教授,波特刚才做了一个——一个噩梦。”麦格教授说,“他说——” “不是噩梦。”哈利马上说。 麦格教授回头看看哈利,微微皱起眉头。 “好吧,波特,你自己跟校长说吧。” “我——嗯,我是在睡觉——”哈利说,虽在恐怖和急切中,他还是有点气恼校长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自己交叉的十指,“可这不是一般的梦——它是真的——我看到它发生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罗恩的爸爸——韦斯莱先生——被一条大蛇咬了。” 他说完后,这些话似乎在空气中回响着,有点荒唐,甚至可笑。邓布利多向后一靠,凝视着天花板。罗恩望望哈利,又望望邓布利多,面色苍白而震惊。 “你怎么看到的?”邓布利多轻声问,依然没有看哈利。 “嗯——我不知道,”哈利有点恼火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在我脑子里吧——” “你误会了,”邓布利多依然是平静的语气,“我是说——你记不记得——啊——看到袭击时你在什么位置?你是站在受害者旁边,还是从上面俯瞰这一幕?” 这个问题很怪,哈利呆呆地望着邓布利多,他好像知道似的——“我就是那条蛇,”哈利说,“我都是从蛇的角度看到的——” 一时没人吭声,然后邓布利多看着脸色仍然煞白的罗恩,换了一种比较强烈的语气说:“亚瑟伤得严重吗?” “很严重。”哈利强调地说——他们为什么领会得这么慢?难道不知道一个人被那么长的尖牙刺穿之后会流多少血吗?邓布利多为什么不能看他一眼?但邓布利多猛地站起来,把哈利吓了一跳。 他对离天花板很近的一幅旧画像说:“埃弗拉?”他厉声说,“还有你,戴丽丝!” 一个短黑刘海的黄脸男巫和旁边唾框中一个垂着长长银发卷的老女巫立刻睁开了眼睛,两人刚才都好像睡得很酣。 “你们听见了吗?”邓布利多问。 男巫点点头,女巫说:“当然。” “那男子红头发,戴眼镜。”邓布利多说,“埃弗拉,你需要发警报,确保他被自己人发现——” 两位巫师点点头从侧面出了画框,但没有出现在旁边的画框里(像在霍格沃茨经常发生的那样),而是消失不见了。一个画框里只剩下了深色的帘子,另一个剩下了一张漂亮的皮椅。哈利注意到墙上其他许多老校长虽然逼真地打着呼噜,流着口水,却从眼皮底下偷偷地看他,他突然明白了刚才敲门时是谁在说话。 “埃弗拉和戴丽丝是霍格沃茨鼎鼎有名的两位校长,”邓布利多快步从哈利、罗恩和麦格教授身旁走到门边睡觉的美丽大鸟跟前,“其他重要的巫师机构也挂有他们的肖像。他们能在自己的肖像之间随意来去,所以能告诉我们别处发生的事情——” “但韦斯莱先生可能在任何地方!”哈利说。 “三位请坐一会儿,”邓布利多说,好像哈利没说话一样,“埃弗拉和戴丽丝要几分钟后才回来——麦格教授,你能不能再拉两把椅子。” 麦格教授从兜里抽出魔杖,挥了一下,变出三把椅子,是直背的木椅,与哈利受审时邓布利多变出的软椅不同。哈利坐下来,回头看着邓布利多,他用一根手指抚摸着福克斯头上的金色羽毛,凤凰立刻醒了过来,仰起美丽的头颈,用明亮的黑眼睛望着他。 “我们需要一点警报。”邓布利多轻轻对它说。 一道火光,凤凰不见了。 邓布利多现在快步走到一台精巧的银制仪器前,哈利一直不知道这些银仪器的用途。邓布利多把那台仪器搬到书桌上,重新面对他们坐下,用魔杖尖轻轻敲打着它。 仪器立刻运转起来,发出有节奏的丁当声,顶部的小银管喷出一缕缕淡绿色的轻烟,在空气中汇聚缭绕——邓布利多专注地望着轻烟,眉头紧锁。几秒钟后,几缕轻烟变成一股稳定的烟雾,越来越浓,在空气中盘旋——顶端化成了一个蛇头,蛇嘴大张着。哈利想知道仪器是否在证实他的描述,他热切地看着邓布利多,想得到肯定的表示,但校长没有抬头。 “自然,自然,”他自言自语地说,依然注视着烟气,一点也没有惊讶,“但实质上是分开的吧?” 哈利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烟蛇马上分成了两条,在昏暗的空气中盘旋、扭动。邓布利多带着严峻而满意的神情,又用魔杖轻轻敲了敲仪器。丁当声减慢停止了,烟蛇渐渐淡去,化成无形的烟雾消失了。 邓布利多把仪器放回细长的小桌上。哈利看到画像中许多老校长在窥视,他们发现哈利在看着他们,赶忙又假装睡着了。哈利正想问那奇怪的银仪器是干什么的,右边墙上一声喊叫,那个叫埃弗拉的男巫已经回到画框中,有点气喘吁吁。 “邓布利多!” “什么消息?”邓布利多马上问。 “我一直喊到有人跑来,”男巫用帘子擦着额头说,“说我听到楼下有东西在动——他们半信半疑,但还是下去看了——你知道下面没有画像可以?望。总之,几分钟后他们把他抬了上来。他看上去不妙,浑身是血,我跑到艾芙丽达克拉格的画像中去好好看了一眼——” “很好,”邓布利多说,罗恩抽搐了一下,“我想戴丽丝会看到他进去,然后——” 过了一会儿,拖着银发卷的女巫也回到了画框中,她咳嗽着坐进皮椅说:“对,他们把他送进了圣芒戈,邓布利多——他们从我的画像下面走过——他看上去很不好——” “谢谢你。”邓布利多说,他转身望着麦格教授。 “米勒娃,我需要你去叫醒韦斯莱家其他的孩子。” “当然——” 麦格教授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哈利瞥了瞥罗恩,他现在看上去很害怕。 “邓布利多——还有莫丽呢?”麦格教授在门口说。 “让福克斯放完哨之后去吧,”邓布利多说,“但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她那奇妙的挂钟——” 哈利知道邓布利多指的是那个不显示时间,只显示韦斯莱家各人下落和情况的挂钟。他揪心地想到韦斯莱先生的指针此刻一定还指着“生命危险”。但天太晚了——韦斯莱夫人也许在睡觉,没有看钟——他心里发寒,想起韦斯莱夫人的博格特变成她丈夫的尸体,眼镜歪斜,脸上流着血——但韦斯莱先生不会死——他不能死——邓布利多在哈利和罗恩身后的一个柜子里摸索着,找出了一个熏黑的旧茶壶,小心地放到桌上。他举起魔杖,念了声“门托斯”,茶壶颤动了一会儿,发出奇异的蓝光,然后渐渐静止,又变得乌黑。 邓布利多走到另一幅画像前,这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长着一副聪明相的男巫。他身着银绿相间的斯莱特林服装,似乎睡得很香,都没听见邓布利多在叫他。 “菲尼亚斯,菲尼亚斯!” 现在墙上的画中人都不再装睡了,他们在画框中走来走去,好看得更清楚些。聪明相的男巫继续装睡时,他们有些人也开始Ⅱq他。 “菲尼亚斯!菲尼亚斯!菲尼亚斯!” 他装不下去了,夸张地动了一下,睁大眼睛。 “有人叫我吗?” “我需要你再到你的另外一幅画像中跑一趟,菲尼亚斯,”邓布利多说,“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到我的那幅画像中跑一趟?”菲尼亚斯尖声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到哈利身上),“哦,不行,邓布利多,我今晚太累了——” 哈利觉得菲尼亚斯的声音有点耳熟。在哪儿听到过呢?没等他细想,周围的画像突然爆发出一片抗议。 “不服从,先生!”一个红鼻子的大胖男巫挥着拳头吼道,“不守职责!” “我们有义务为现任的霍格沃茨校长效力!”一个看上去体质虚弱的老男巫喊道,哈利认出是邓布利多的前任,阿芒多迪佩特,“不害臊,菲尼亚斯!” “要我来说服他吗,邓布利多?”一个目光精明的女巫举起一根极粗的魔杖,好似桦树条。 “哦,好吧,”菲尼亚斯有点害怕地瞟着这根魔杖说,“虽然他这会儿可能早把我的画像毁了,他已经毁了家里大部分——” “小天狼星不会打坏你的画像。”邓布利多说。哈利一下想起他在哪儿听到过菲尼亚斯的声音了:是从格里莫广场12号卧室那看似空空的画框里传出的。“你要告诉他,亚瑟·韦斯莱受了重伤,其夫人、儿女和哈利·波特很快会去他家。明白吗?” “亚瑟·韦斯莱受伤,老婆孩子和哈利·波特要来。”菲尼亚斯懒洋洋地说,“行,行——好吧——” 他从画框中溜了出去,这时书房的门又开了,弗雷德、乔治和金妮由麦格教授领了进来,三人都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神色惊恐。 “哈利——怎么回事?”金妮害怕地问,“麦格教授说你看到爸爸受伤了——” “你父亲在为凤凰社工作时受了伤,”邓布利多不等哈利开口就说,“他已被送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我要把你们送回小天狼星的住处,那里比陋居更方便去医院,在那里你们会见到你们的母亲。” “我们怎么去?”弗雷德忧心忡忡地问,“用飞路粉吗?” “不,”邓布利多说,“飞路粉此刻不安全,网络被监视了。你们要用门钥匙。”他指了指桌上那把看上去很无辜的旧茶壶。 “现在只等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回来——我想确保没有危险再把你们送去——” 屋子中央火光一现,留下一根金羽毛,轻盈地飘向地面。 “是福克斯的警报。”邓布利多接住羽毛说,“乌姆里奇教授一定知道你们都不在床上——米勒娃,去把她支开——不管用什么借口——” 格子呢的沙沙声中,麦格教授走了。 “他说欢迎,”邓布利多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那个叫菲尼亚斯的男巫重新出现在斯莱特林的旗帜前。 “我的玄孙有留人住宿的怪癖——” “来吧,”邓布利多对哈利和韦斯莱他们说,“快,在有人来之前——” 哈利等人围到邓布利多桌前。 “你们都用过门钥匙吧?”邓布利多问,大家点点头,每人都把手放到黑茶壶上。 “好。我数到三,一——二——” 只是一瞬问的工夫:在邓布利多数到“三”之前那短暂的停顿中,哈利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离得很近,邓布利多清澈的目光从门钥匙移到哈利的脸上。 顿时,哈利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像伤口重新裂开了一样——哈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憎恨,毫无来由,但强烈得可怕,他那一刻只想袭击——想咬——想把他的尖牙插进面前这个人的身体—— “——三。” 他感到肚脐眼后猛地一扯,地面从他脚下消失了,他的手粘在茶壶上,跟其他人碰撞着,在旋转的色彩和呼呼的风声中飞速前进,茶壶一直牵引着他们,然后—— 他的脚突然撞到地面,震得他膝盖一弯。茶壶哗啦落地。近旁一个声音说道:“又回来了,这些败类渣滓,他们的爸爸是要死了吗?” “出去!”另一个声音咆哮道。 哈利爬起来环顾四周,他们来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阴暗的地下厨房里。惟一的光源是炉火和一根摇曳的蜡烛,照出残留的冷清的晚饭。克利切消失在前厅门口,拉着缠腰布,恶意地回头看了看他们。小天狼星疾步向他们走来,显得很焦急。他没刮胡子,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身上还带着一股有点像蒙顿格斯身上的陈酒昧。 “怎么啦?”他伸手把金妮拉了起来,“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说亚瑟受了重伤——” “问哈利吧。”弗雷德说。 “对,我也想听听。”乔治说。 双胞胎和金妮都盯着他,克利切的脚步声在外面楼梯上停住了。 “是——”哈利开口道,这比告诉麦格教授和邓布利多还要难堪,“我好像——做了个梦——” 他讲了他看到的一切,但稍有改动,好像他是在旁边看到了大蛇袭击,而不是直接通过蛇的眼睛——依然脸色煞白的罗恩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哈利讲完之后,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又盯了他好一会儿。哈利觉得他们的目光中有责备的成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想象。但如果他们光是这样就要责备他的话,他庆幸没有说出他当时就附在蛇的身上——“妈妈来了吗?”弗雷德转向小天狼星问。 “她可能还不知道。”小天狼星说,“重要的是在乌姆里奇干涉之前你们就得走掉。我想邓布利多正在通知莫丽。” “我们要去圣芒戈医院,”金妮着急地说,看了看她的哥哥们,他们当然还穿着睡衣,“小天狼星,你能借我们几件斗篷什么的吗——?” “等等,你们不能冲到圣芒戈去!”小天狼星说。 “我们当然能去。”弗雷德犟头犟脑地说,“他是我们的爸爸!” “你们怎么解释,在医院通知家属之前你们就知道亚瑟受伤了呢?” “那有什么关系?”乔治激烈地说。 “有关系,因为我们不想声张哈利能梦见千里之外的事!”小天狼星恼怒地说,“你知道魔法部会就此做什么文章?” 弗雷德和乔治的神情表示他们才不管魔法部会做什么呢。罗恩依旧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金妮说:“可以说是别人告诉我们的——我们从别处听说的,不提哈利——” “听谁说的?”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听我说,你爸爸是在为凤凰社工作时受伤的,这事本身已经够可疑了,再添上他的子女几秒钟后就知道了情况,你们会严重损害凤凰社的——” “我们不关心什么愚蠢的凤凰社!”弗雷德叫了起来。 “我们的父亲生命垂危!”乔治嚷道。 “你父亲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不会感谢你们搅乱凤凰社的大事!”小天狼星也火了,“就是这样——这就是你们不是凤凰社成员的原因——你们不懂——有些东西是值得为之去死的!” “你说得轻松,缩在这儿!”弗雷德吼道,“我没看到你有生命危险!” 小天狼星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一下消失了,他有一会儿似乎想揍弗雷德,但开口时却是坚定的平静。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大家要装作还不知道,不要急躁,至少等听到你母亲的消息再说,好吗?” 弗雷德和乔治还不服气,但金妮走到最近的椅子前坐了下来。哈利看看罗恩,罗恩做了个介于点头和耸肩之间的古怪动作,两人也坐下了。双胞胎兄弟又瞪了小天狼星一分钟,才坐到了金妮的两边。 “对了,”小天狼星鼓励地说,“来,我们——一边喝一边等。黄油啤酒飞来!” 他举起魔杖,六个酒瓶从食品间朝他们飞来,滑过桌面,把小天狼星的剩饭剩菜冲散,刚巧停在六人的面前。他们喝了起来,一时间只听见厨房炉火的噼啪声和酒瓶轻碰桌面的声音。 哈利喝酒只是为了手上有点事做,他的胃里充满了可怕的、烧灼的负疚感。要不是他,他们还好端端地在床上睡觉。就算对自己说他的警报保证了韦斯莱先生被及时发现也没有用,因为有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首先是他袭击了韦斯莱先生——别瞎想,你没有尖牙,他对自己说,竭力保持镇静,但握着啤酒瓶的手在颤抖。你当时躺在床上,没有袭击任何人——可是,在邓布利多办公室叉是怎么回事呢?他问自己。我觉得我想袭击邓布利多——他把酒瓶放到桌上,不料动作重了些,酒洒了出来,但没人注意。突然间,一道火光照亮了面前的脏盘子,他们惊叫起来,一卷羊皮纸啪地落到桌上,伴着一根金色的凤凰尾羽。 “福克斯!”小天狼星马上说,抓起了羊皮纸,“不是邓布利多的笔迹——一定是你妈妈的信,给——” 他把信塞到乔治手里。乔治撕开读道:“爸爸还活着。我现在去圣芒戈。待在那儿,我会尽快通报消息。妈妈。” 乔治看看大家。 “还活着——”他慢慢地说,“可这听上去——” 他不必说完,哈利也觉得听上去韦斯莱先生像是在生死之间徘徊。罗恩的脸色还是异常苍白,盯着他母亲的信的背面,好像它能对他说些安慰的话似的。弗雷德从乔治手中抽过信纸,自己念了一遍,抬头看着哈利。哈利觉得他握着酒瓶的手又颤抖起来,忙紧紧攥住瓶子。 哈利不记得他几时熬过比这更漫长的夜晚。小天狼星提过一次叫大家去睡觉,但语气不是很有力,韦斯莱兄弟反感的表情就足以回答了。他们大部分时间默默围坐在桌边,看着烛芯在液体蜡中越燃越低,时而把酒瓶举到唇边,说话也只是问问时间,猜测发生了什么,或相互安慰说如果有坏消息会立刻知道的,因为韦斯莱夫人一定早就到了圣芒戈医院。 弗雷德打起盹来,脑袋歪垂到肩上。金妮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椅子上,但眼睛还睁着,哈利看到里面映着炉光。罗恩托着脑袋坐在那里,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哈利和小天狼星偶尔看一看对方,两个侵入这场家庭悲剧的外人。等啊——等啊——罗恩的表上五点十分时,厨房门开了,韦斯莱夫人走了进来。她非常苍白,但当他们都转过头看着她,弗雷德、罗恩和哈利站起身来时,她无力地笑了一下。 “他脱离危险了。”她说,声音虚弱而疲惫,“他在睡觉。我们待会儿可以一起去看他。比尔在陪他呢,他上午请假了。” 弗雷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脸。乔治和金妮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和母亲拥抱。罗恩虚弱地笑了一声,把剩下的黄油啤酒一饮而尽。 “早饭!”小天狼星跳起来,愉快地大声说,“那个可恶的家养小精灵呢?克利切!克利切!” 但克利切没有回应。 “哦,算了吧,”小天狼星嘟哝道,一面点着人数,“我来看看——七个人——咸肉加鸡蛋,再来点茶,还有烤面包——” 哈利忙跑到炉边帮忙。他不想打搅韦斯莱一家的喜悦,而且害怕韦斯莱夫人让他讲那个梦。然而,他刚把盘子从碗柜中拿出来,韦斯莱夫人就接了过去,并且拥抱了他一下。 “要不是你,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哈利。”她低声说,“亚瑟可能再过几小时都不会被发现,那样就晚了。多亏你,救了他一命,而且邓布利多想出了一个好的说法解释亚瑟为什么会在那儿,不然的话,你不知道他会遇到多大的麻烦,看看可怜的斯多吉吧——” 哈利无法承受她的感激,幸好她很快放开了他,去感谢小天狼星通宵照看她的孩子们。小天狼星说他很高兴能帮忙,并希望他们在韦斯莱先生住院期间留在他家。 “哦。小天狼星,我真感激——医院说他要住一阵子,能离得近就太好了——当然,这就是说我们可能得在这儿过圣诞节了——” “那更好!”小天狼星说得如此真诚,韦斯莱夫人对他笑了一下,系上围裙,开始帮着做早饭。 “小天狼星,”哈利小声说,他再也忍不住了,“我能跟你说句话吗?嗯——现在?” 他走进昏暗的食品间,小天狼星跟了进来。哈利开门见山地对他教父讲了梦里的每个细节,讲了他自己就是袭击韦斯莱先生的那条蛇。他停下来喘息时,小天狼星说:“你跟邓布利多说了吗?” “说了,”哈利烦躁地说,“可他没给我解释,他现在什么也不跟我讲了—” “我相信,如果是严重的事,他会跟你讲的。”小天狼星镇定地说。 “可不止这些,”哈利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小天狼星,我—我觉得我要疯了—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在我们触摸门钥匙之前—有一两秒钟我觉得自己是一条蛇,我感觉像蛇——当我看着邓布利多的时候,我的伤疤特别痛——小天狼星,我想咬他——” 他只能看到一小条小天狼星的脸,其余都在暗处。 “准是幻觉的残留影响,你还在想那个梦——管它是什么呢——” “不是,”哈利摇头说,“就像我心里有东西冒出来,就像我身体里面有一条蛇——” “你需要睡觉,”小天狼星坚决地说,“吃点早饭,上楼休息去,午饭后可以跟他们一起去看亚瑟。你受了刺激,哈利,你在为你仅仅是看到的事情而自责,幸好你看到了,不然亚瑟可能就完了。别胡思乱想——” 他拍拍哈利的肩膀,离开了食品间,剩下哈利一个人站在黑暗中。 大家都睡了一上午,除了哈利。他上楼进了他和罗恩暑假最后几个星期住过的卧室。罗恩爬到床上,几分钟就睡着了,哈利却和衣而坐,蜷曲着靠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故意让自己不舒服,决心不打瞌睡,惟恐睡着后再变成蛇,醒来发现他袭击了罗恩,或者游到其他房间——罗恩醒来后,哈利假装他也睡了个好觉。午饭时,他们的行李从霍格沃茨运来了,这样他们可以穿着麻瓜的衣服去圣芒戈。除了哈利之外,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有说有笑,脱下袍子,换上了牛仔裤和运动衫。见到来给他们带路的唐克斯和疯眼汉,众人开心地取笑疯眼汉歪戴在头上挡住魔眼的圆礼帽,对他说,这会让头发又变得短而亮红的唐克斯在地铁里不再那么惹人注意。这倒是实话。 唐克斯对哈利梦见韦斯莱先生遭蛇咬一事很感兴趣,而哈利一点也不想谈这个话题。 “你家里不会有先知的血统吧?”她好奇地问,他们并排坐在车厢里,哐啷哐啷地朝市中心驶去。 “没有。”哈利说,想到特里劳妮教授,觉得受了侮辱。“不是,”唐克斯自己琢磨道,“我想你做的不是真正的预言,对吧?你没有看到未来,你看到的是现在——真奇怪,是不是?但挺有用的——” 哈利没有回答,幸好他们到站了,在伦敦的市中心。挤着下车时,他让弗雷德和乔治插到了唐克斯后面。他们都跟着她登上自动扶梯,穆迪噔噔噔地走在最后,圆礼帽拉得低低的,一只粗糙的大手插在上衣纽扣之间握着魔杖。哈利感到那只遮住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他怕又提起那个梦,就问疯眼汉圣芒戈藏在哪儿。 “离这儿不远。”穆迪嘟哝道。他们走到寒冷的街上,这是一条宽阔的街道,两旁的商店里挤满了圣诞节的顾客。穆迪把哈利推到前面,自己压后。哈利知道帽檐下的眼睛在四下转动。“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地址建医院,对角巷地皮不够,又不能像魔法部一样建在地下——不卫生。最后他们在这儿搞到一个地方,理由是病号可以混在人群中来来往往——” 他抓住哈利的肩膀,免得他们被一群显然只想挤进旁边那家电器店的购物者冲散。 “到了。”过了一会儿穆迪说。 面前是一座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叫做淘淘有限公司,看上去衰败冷清,橱窗里只有几个破裂的假人,歪戴着假发,姿态各异,穿的是至少十年以前的服装。积满灰尘的门上都挂着“停业装修”的大牌子。哈利听到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高个子女人对同伴说:“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开张过——” “这儿,”唐克斯招手把他们领到一个橱窗前,里面只有一个特别丑的女假人,假睫毛都要掉了,穿着绿色尼龙裙。“都准备好了吗?” 大家点点头,向她靠拢过去。穆迪又在哈利后背上推了一把,让他往前去。唐克斯凑近橱窗,抬头望着那个丑陋的假人,呼出的气模糊了玻璃,“你好——我们来看亚瑟·韦斯莱。” 一刹那闯,哈利觉得唐克斯很滑稽,隔着玻璃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街上人来人往,汽车声那么响,假人怎么听得见呢。然后他想起假人本来就听不见。但他随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只见假人微微点一下头,招了招连在一起的手指。唐克斯抓住金妮和韦斯莱夫人的胳膊,径直穿过玻璃消失了。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也走了进去。哈利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谁也没工夫瞥一眼淘淘公司这样难看的橱窗,也没人注意到六个人刚刚在他面前融入了空气中。 “走吧。”穆迪粗声说着又捅了哈利一下。他俩一起走上前,好像穿过了一层凉水,却暖和干燥地从对面出来了。 丑陋的假人和她站的地方都无影无踪了。他们好像来到了一个拥挤的候诊室,一排排男女巫师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椅上,有的看上去很正常,在读过期的《女巫周刊》,另一些则有可怕的畸形,如长着象鼻子或胸口多生出了_只手。室内比街上安静不到哪儿去,因为有许多病人发出非常奇怪的声音。前排中间一个满头大汗的女巫使劲扇着一份《预言家日报》,不断发出尖锐的汽笛声,口吐蒸气。角落里一个邋遢的男巫一动就像钟那样当当响,每响一声他的脑袋就可怕地摆动起来,他只好抓住耳朵把它稳住。 穿绿袍的男女巫师在候诊者中走来走去,询问情况,在乌姆里奇那样的写字板上作记录。哈利注意到他们胸口绣的徽章:一根魔杖与骨头组成的十字。 “他们是医生吗?”他小声问罗恩。 “医生?”罗恩好像很吃惊,“那些把人切开的麻瓜疯子?不是,他们是治疗师。” “这边!”韦斯莱夫人在角落里的男巫刚发出的一阵当当声中喊道。他们跟她排到队伍里,一个胖胖的金发女巫坐在标有“问讯处”字样的桌子前,她身后的墙上贴满通知和招贴,如干净坩埚防止魔药变毒药,解药不可乱用,要由合格治疗师认可。 还有一个垂着长长银发卷的女巫的大肖像,上面注明:戴丽丝德文特圣芒戈治疗师(1722一1741)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1741—1768)戴丽丝在仔细打量着哈利等人,好像在点人数,遇到哈利的目光时,她微微眨了眨眼,从侧面走出画框消失了。队伍前头一个年轻男巫在跳着一种奇异的快步舞,一边喊痛一边试图向桌后的女巫解释他的困境。 “是——嗷——我哥哥给我的鞋子——哎哟——它在咬我的——嗷——脚——看看,上面一定有——啊——魔咒,我——啊——脱不下来——”他轮流跳着两只脚,好像在热炭上跳舞。 “鞋子没妨碍你阅读吧?”金发女巫不耐烦地指着桌子左边的大牌子说,“你得去五楼的魔咒伤害科,指示牌上写着呢。下一个!”那男巫一跳一拐地让到一边,哈利等人往前挪了几步。哈利读着指示牌:器物事故科——一楼(坩埚爆炸、魔杖走火、扫帚碰撞等)生物伤害科——二楼(蜇咬、灼伤、嵌刺等)奇异病菌感染科——三楼(龙痘疮、消失症、淋巴真菌炎等传染病)药剂和植物中毒科——四楼(皮疹、反胃、大笑不止等)魔咒伤害科——五楼(去不掉的魔咒、用错的魔咒等)茶室和商店——六楼如果不知去哪一科,不能正常说话,或不记得为何事而来,我们的接待员愿意帮忙。 一个老态龙钟、带着喇叭形助听器的男巫慢慢蹭到前面:“我来看望布罗德里克·博德!”他带着哮喘声说。“四十九病房,但恐怕你是在浪费时间,”女巫随口答道,“他完全糊涂了,还当自己是茶壶呢——下一个!,’一个脸色疲惫的男巫紧紧抓着小女儿的脚脖子,她那件连裤衫背部长出来的一对大羽毛翅膀在他脑袋旁边拍打着。“五楼。”女巫问都没问就厌倦地说,那男子举着女儿从旁边的双扇门走了出去,像举着一个奇特的气球,“下一个!”韦斯莱夫人走到桌前。“你好,我丈夫亚瑟·韦斯莱今天早上换病房,请问——?”“亚瑟·韦斯莱?”女巫用手指顺着一张长长的单子往下找,“哦,二楼,右边第二个门,戴卢埃林病房。”“谢谢。”韦斯莱夫人说,“跟我来。” 他们随她穿过双扇门,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著名治疗师的肖像,装有蜡烛的水晶泡泡飘在天花板上,看上去像巨大的肥皂泡。各个门口有穿绿袍的巫师进进出出,有一扇门里飘出一股黄色的臭气,不时听到隐隐的哀号声。他们登上楼梯,进了生物伤害科,右边第二个门上写着“危险”戴卢埃林病房:重度咬伤。底下一张铜框镶嵌的卡片上有手写的字样:主治疗师:希伯克拉特斯梅绥克;实习治疗师:奥古斯都派伊。 “我们在外面等吧,莫丽,”唐克斯说,“亚瑟一次不能见太多的人——应该家里人先进。” 疯眼汉赞同地咕噜了一声,背靠在墙上,魔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哈利也往后缩,但韦斯莱夫人伸手把他推进了门,说:“别傻了,哈利,亚瑟想谢谢你——” 病房挺小,暗暗的,只有门对面的墙上高处开了一个窄窄的窗户。光线主要由聚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泡泡提供。栎木镶板的墙上挂着一个邪里邪气的男巫的肖像,上面写着:厄克特·拉哈罗(1612—1697),掏肠咒发明者。 只有三个病人。韦斯莱先生的病床在房间最里头,小窗户旁边。哈利欣慰地看到他靠在几个枕头上,就着那正好落到他床上的惟一一道阳光看《预言家日报》。他们走过去时他抬起头,看到是谁之后,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好!”他把《预言家日报》扔到一边,叫道,“莫丽,比尔刚走,上班去了,但他说会去看你。” “你怎么样,亚瑟?”韦斯莱夫人俯身吻了吻他的面颊,担心地看着他的脸问,“看上去还有点憔悴。” “我感觉很好,”韦斯莱先生愉快地说,伸出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抱了抱金妮。“要是他们能把绷带拆掉的话,我都可以回家了。” “为什么不能拆,爸爸?”弗雷德问。 “因为每次拆的时候我都流血不止,”韦斯莱先生轻松地说,伸手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魔杖,轻轻一挥,床边多了六把椅子,“好像那条蛇的毒液里有一种特殊成分,能阻止伤口愈合——但他们相信能找到解药,他们说见过比我严重得多的情况,我现在只是要每小时服用一种补血药。可那一位,”他压低嗓门,把头朝对面床上一点,一个脸色发绿的男子躺在那儿,眼睛盯着天花板,“被狼人咬了,可怜的人,治不了了。” “狼人?”韦斯莱夫人惊恐地小声说,“他在公共病房安全吗?不用单独隔离吗?” “离满月还有两星期呢,”韦斯莱先生平静地提醒她,“治疗师今天早上跟他谈话了,想让他相信他可以过几乎正常的生活。我跟他说我认识一个狼人——当然没提名字。我说他人很好,过得也不错。” “他说什么?”乔治问。 “说我要是不闭嘴他就让我挨一下咬。”韦斯莱先生悲哀地说,“那边那个女的,”他指指门边剩下的那一张有人的病床,“不肯告诉治疗师她是给什么东西咬的,我们猜一定是她非法搞的东西。它把她腿上的肉咬下了一大块。换绷带的时候那个难闻呀。” “跟我们说说你怎么受伤的吧,爸爸?”弗雷德把椅子朝床边拖了拖,问道。 “你们都知道了,是不是?”韦斯莱先生说,意味深长地朝哈利笑了一下,“很简单——我过了长长的一天,打了个瞌睡,就被咬了。” “《预言家日报》里说你受伤了吗?”弗雷德指着他爸爸丢在一边的报纸问。 “没有,当然没有,”韦斯莱先生略带苦涩地一笑,“魔法部不会希望人人都知道一条肮脏的大蛇——” “亚瑟!”韦斯莱夫人警告道。 “——啊——偷袭了我。”韦斯莱先生忙说,但哈利觉得这不是他本来要说的话。 “当时你在哪儿,爸爸?”乔治问。 “那是我的事。”韦斯莱先生说,但嘴角还带着笑。他抓起《预言家日报》,抖开来说,“我刚刚正在看威利威德辛被捕的报道。你们知道去年夏天厕所污水回涌是威利干的吗?他的一个魔咒出了问题,厕所爆炸了,他们发现他昏迷不醒地躺在一片废墟中,从头到脚淹在——” “你说你在‘值班’,”弗雷德低声打断他问,“你究竟做什么呢?” “你爸爸说了,”韦斯莱夫人小声说,“在这里不谈这个!继续说威利威德辛吧,亚瑟——”“别问我为什么,厕所爆炸一事居然没定他的罪,”韦斯莱先生低声说,“我只能猜测有金钱交易——”“你在看守它,是不是?”乔治低声问,“那件武器。神秘人要找的东西?”“乔治,安静!”他母亲训斥道。 “反正,”韦斯莱先生提高了嗓门,“这一回威利是在向麻瓜出售咬人的门把手时被抓获的。我想他逃不掉了,因为文章中说,两个麻瓜被咬掉了手指,正在圣芒戈接受骨骼再生和记忆修改的急救。想想吧,麻瓜进了圣芒戈!不知道他们在哪个病房?” 他环顾四周,好像希望看到指示牌。 “哈利,你不是说神秘人有条蛇吗?”弗雷德问,一边看着他爸爸的反应.“好大的一条?你在他复活的那天晚上看到的,对不对?” “够了。”韦斯莱夫人生气地说,“疯眼汉和唐克斯在外面呢,亚瑟,他们想进来看你。你们可以出去等,”她又对她的孩子和哈利说,“待会儿再进来说再见。去吧——” 他们退到走廊上。疯眼汉和唐克斯走进去关上了房门。弗雷德扬起了眉毛。 “好啊,”他冷冷地说,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就那样吧,什么也别告诉我们。” “找这个吗?”乔治说,递过一团肉色细绳状的东西。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弗雷德咧嘴一笑,“看看圣芒戈是不是在病房门上加了抗扰咒,好吗?” 他和乔治打开线团,分开五个伸缩耳分给大家,哈利犹豫着拿不拿。 “拿吧,哈利!你救了爸爸的命,如果谁有权利偷听他讲话,那就是你了——” 哈利禁不住笑了,拿起线头,像兄弟俩那样把它塞到耳朵里。 “好,走吧!”弗雷德小声说。 肉色的细绳像长虫般地蠕动着,一扭一扭地从门底下钻了进去。一开始哈利什么也听不见,然后他听到唐克斯在小声说话,清晰得就像在他身边一样,把他吓了一跳。 “——他们把那里搜遍了,就是找不到那条蛇,它好像咬了你之后就消失了——可是神秘人不可能会指望一条蛇进去吧?” “我想他是放它出来侦察的,”穆迪的粗嗓门说,“因为他至今没什么进展,对吧?我估计他是想探探情况,如果亚瑟不在那儿,那畜生就会有时间多看看。波特说他看到了全过程?” “对,”韦斯莱夫人的声音有点不安,“你知道,邓布利多似乎一直在等着哈利看到这种事——”“啊,”穆迪说,“波特那孩子是有点怪,我们都知道。” “今天早上邓布利多跟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些担心哈利。”韦斯莱夫人小声说。 “他当然担心了,”穆迪粗声说,“那孩子通过神秘人的蛇的眼睛看东西。波特显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如果神秘人附在他身上——” 哈利把伸缩耳摘了下来,心怦怦乱跳,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看其他人,他们都望着他,线还挂在耳朵上,脸上带着突如其来的惊恐。 第二十三章 封闭病房中的圣诞节 这就是邓布利多不再正视哈利目光的原因吗?他是不是担心会在里面看到伏地魔,怕那碧绿的眼睛会突然变得血红,瞳孔像猫眼那样只有一条缝?哈利想起伏地魔那张蛇脸从奇洛教授的后脑勺上露出来的情形,他用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想象着伏地魔从自己脑壳里钻出来会是什么感觉。 他感到自己很脏,受了污染,好像带着某种致命的病菌,不配与干净、清白的、身体没有被伏地魔玷污的人们一起坐地铁从医院回去——他不只是看到了那条蛇,他就是那条蛇。他现在知道了——然后他生出一个真正可怕的念头,一个记忆跳出脑海,使他的五脏六腑像毒蛇一样翻腾起来——“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找什么?” “某种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东西——比如一件武器,他上次所没有的东西。” 我就是那件武器,哈利想,好像毒液正在他的血管里奔突,使他浑身冰凉,出了一身冷汗,在漆黑的隧道中随着地铁车厢摇摇晃晃。我就是伏地魔想利用的东西,所以他们到处都让人守着我,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保护别人,只是不管用,在霍格沃茨不能一直有人看着我——昨晚我还是袭击了韦斯莱先生,是我,伏地魔让我干的,他现在可能就在我肚里,听我在想什么——“你没事吧,哈利,亲爱的?”韦斯莱夫人隔着金妮凑过来问他,地铁列车在隧道里哐当哐当地行驶,“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大家都看着他,他使劲摇摇头,抬头盯着一幅家庭保险广告。 “哈利,亲爱的,你真的没事吗?”走过格里莫广场中央那片杂乱的草坪时,韦斯莱夫人担心地问,“你脸色这么苍白——上午真的睡着了吗?你马上上楼躺着去,晚饭前还能睡两小时,好吗?” 他点点头,正好有借口不用跟别人说话,他求之不得。所以她一打开前门,他就径直走过巨怪腿豹伞架,上楼逃进了他和罗恩的卧室。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走过两张床和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画框,脑子里翻涌着一个个问题和可怕的念头——他是怎么变成蛇的?也许他是阿尼马格斯——不,不可能,他会知道的——也许伏地魔是阿尼马格斯——对,哈利想,这就说得通了,他当然能变成一条蛇——当他附在我身上时,我们都变成蛇——可这还不能解释我怎么会在五分钟之内去了伦敦又回到床上——但除了邓布利多之外,伏地魔几乎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巫师,把人运来运去对他来说可能不成问题——然后他心中猛地一惊,想道:这是荒唐的——如果伏地魔附在我身上,我现在就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凤凰社的总部!他会知道哪些人是凤凰社的,小天狼星在哪儿——我还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东西,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小天狼星对我说的那些话——只有一个办法:他必须马上离开格里莫广场。他要在霍格沃茨一个人过圣诞节,这样至少可以在节日期间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行,还是没有用,霍格沃茨也有许多人可以伤害,如果下一个是西莫、迪安或纳威呢?他停止了踱步,望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画框,肚子里像灌了铅。他别无选择,只有回女贞路,同其他巫师彻底隔离——好吧,他想,如果必须走,再耽搁已经没有意义。他竭力不去想象德思礼一家看见他提前六个月回来了会有什么反应,大步走到他的箱子跟前,关上盖子,锁好,然后习惯性地回头我海德薇,这才想起它还在霍格沃茨——也好,少拎一个笼子。他提起箱子的一头,把它向门口拖去,忽听一个尖厉的声音说道:“想逃,是不是?” 哈利扭头一看,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又回到了画布上,正倚在画框上看着他,脸上带着揶揄的表情。 “不是逃,不是。”哈利简单地说,拖着箱子又走了几步。 “我想,”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抚摸着山羊胡须说,“做格兰芬多的学生需要很勇敢,是不是?依我看你在我们学院可能更合适。斯莱特林人勇敢,但是不傻。比方说,只要有机会,我们总是选择保命。” “我不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哈利把箱子拖过门口一块虫蛀的、特别毛糙的地毯。 “哦,我知道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依然抚摸着胡须,“这不是胆怯的逃跑——你这是高尚行为!” 哈利没理他。可当他抓住门把手时,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懒洋洋地说:“我有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口信。” 哈利急忙转身。 “什么口信?” “待在这儿。” “我没动呀!”哈利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什么口信?”“我已经告诉你了,傻瓜,”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平和地说,“邓布利多说:‘待在这儿。”’“为什么?”哈利丢下箱子,急切地问,“他为什么要我留下来?他还说了什么?”“什么也没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挑起一根细细的黑眉毛,好像觉得哈利很无礼。 哈利的火气腾地蹿了上来,像一条蛇从高草中猛地竖起。他已精疲力竭,困惑到极点,他在这十二个小时内经历了恐惧、宽慰,然后又是恐惧,可邓布利多还是不肯跟他谈!“就这样,是不是?”他大声说,“待在这儿?我被摄魂怪袭击之后,也是人人都对我这么说!哈利,待着别动,等大人去查清楚!但我们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你的小脑瓜搞不懂!” “你知道,”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声音比哈利的还大,“这就是我讨厌当老师的原因!年轻人总以为他们什么事都绝对正确。可怜的自负的小家伙,你有没有想过,霍格沃茨的校长可能有很好的理由不把他计划的每个细节都告诉你?在感觉委屈的时候,你就没有想一想,服从邓布利多的命令曾经害过你吗?没有,没有!你像所有年轻人一样,以为就你有感情,有思想,就你看到了危险,就你能看出神秘人的阴谋——” “那他是在搞与我有关的计划了?”哈利马上问。 “我说了吗?”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懒懒地看着他的缎子手套,“现在,对不起,我有比听少年的烦恼更重要的事要做——日安——” 他走出画框不见了。 “好,走吧!”哈利朝空画框吼道,“对邓布利多说谢谢他的无可奉告!” 空画框不再出声。哈利气呼呼地把箱子拖回床脚,然后扑到虫蛀的床罩上,闭着眼睛,身子沉重而酸痛——他觉得像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真不能相信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秋·张还在榭寄生下向他靠近——他太累了——他害怕睡着——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邓布利多叫他留下来——那一定表示他可以睡觉——但他还是害怕——要是再——?他渐渐沉入了阴影中——好像他脑子里有一段胶片等着放映。他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朝一扇黑门走去,经过粗糙的石墙、火把,左边一个门洞连着通到楼下的石阶。 他摸到了黑门,可是打不开——他站在那儿看着它,渴望能进去——那后面有他一心想要的东西——他梦想不到的宝贝——只希望他的伤疤不那么刺痛——他可以想清楚些——“哈利,”罗恩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妈妈说晚饭好了,但如果你不想起来,她可以给你留一点——” 哈利睁开眼睛,但罗恩已经离开了。 他不想单独跟我待在一起,哈利想,在听了穆迪的话之后——他想,知道了他身上有什么,他们谁也不会要他了——他不想下去吃饭,不想去讨人嫌。他翻了一下身,过一会儿又迷糊过去,醒来时已是凌晨,肚皮饿得发痛,罗恩在旁边床上打呼噜。他眯眼环顾四周,看到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又站在肖像中了,哈利想到邓布利多可能是派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来监视他的,怕他再伤人。 不洁的感觉增强了,他几乎希望自己没有听邓布利多的话留下来——如果在格里莫广场的生活就是这样,也许他还不如在女贞路呢。 上午其他人都忙着布置圣诞节的装饰。哈利不记得小天狼星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的兴致,他居然唱起了圣诞颂歌,显然很高兴有人陪他过节。哈利听到他的声音从楼板间传来,而他一个人坐在这问冷冰冰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天空越来越白,要下雪了。与此同时,想到别人有机会不停地议论他,他有一种残酷的快感。他们肯定会这么做的。午饭时听到韦斯莱夫人在楼梯上轻轻喊他的名字,他又往楼上躲了躲,没有答应。 晚上六点左右门铃响了,布莱克夫人又尖叫起来。哈利以为是蒙顿格斯或其他凤凰社成员来访,于是他在巴克比克房间的墙上靠得更舒服些,一边喂死耗子给巴克比克,一边努力忘记自己有多饿。几分钟后有人咚咚敲门,他微微吃了一惊。 “我知道你在这儿,”赫敏的声音说,“你出来好吗?我想跟你谈谈。”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哈利拉开门问,巴克比克又开始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扒找它可能漏掉的耗子肉,“我还以为你跟你爸妈去滑雪了呢。” “唉,说实话,滑雪真不适合我,所以我是来过圣诞节的。”她头上沾着雪花,脸冻得红扑扑的,“可是别告诉罗恩,我对他说滑雪很棒,因为他老是笑我。总之,爸妈有点失望,但我说认真准备考试的人都留在霍格沃茨学习。他们希望我考好,所以会理解的。好了,”她轻松地说,“到你卧室去吧,罗恩的妈妈在那儿生了火,还要送三明治上去。” 他跟她回到三楼,进屋时惊讶地看到罗恩和金妮正坐在罗恩的床上等他们。 “我坐骑士公共汽车来的。”哈利还没来及开口,赫敏就活泼地说,一边脱掉外衣,“邓布利多今天一早就告诉我了。可我必须等到学期正式结束才能走。你们在乌姆里奇眼皮底下消失,把她鼻子都气歪了,虽然邓布利多对她说韦斯莱先生在圣芒戈医院是他批准你们去探视的。所以——” 她在金妮身边坐下,两个女孩和罗恩一起看着哈利。 “你感觉怎么样?”赫敏问。 “很好。”哈利生硬地答道。 “别撒谎了,哈利,”她不耐烦地说,“罗恩和金妮说你从圣芒戈回来后就一直躲着大家。” “他们这么说的?”哈利瞪着罗恩和金妮。罗恩低头看着脚,金妮却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就是嘛!”她说,“你都不看我们!” “是你们不看我!”哈利气愤地说。 “也许你们轮流看来看去,就是对不上。”赫敏说,嘴角轻轻颤动。 “很有趣。”哈利抢白了一句,背过脸去。 “喂,别老觉得别人误解你。”赫敏尖刻地说,“他们都告诉我了,你昨天用伸缩耳听到了什么——” “是吗?”哈利吼道,他手插在兜里,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都在说我,是不是?好啊,我都快习惯了——” “我们希望跟你说话,哈利,”金妮说,“可你回来之后就一直躲着——” “我不需要人跟我说话。”哈利越来越火了。 “那你可有点傻,”金妮生气地说,“你认识的人里,只有我被神秘人附身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感觉。”哈利呆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味来,急忙转身看着她。 “我忘了。” “你真走运。”金妮冷冷地说。 “对不起,”哈利真心地说,“那——你认为我是被附身了吗?” “你能记得你做过的所有事吗?”金妮问,“有没有大段的空白,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哈利努力回想。 “没有。” “那神秘人就没有附在你身上。”金妮干脆地说,“他附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有几个小时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地方,但不知道是怎么去的。” 哈利不大敢相信她,但他的心几乎不由自主她轻松起来。 “可我梦见你爸爸和蛇——” “哈利,你以前也做过这种噩梦,”赫敏说,“去年你就看到过伏地魔在干什么。” “这次不一样,”哈利摇头道,“我在蛇的身体里,好像我就是蛇——要是伏地魔用法术把我运到了伦教——?” “你哪天能看看《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就好了,”赫敏似乎大为气恼,“也许那会提醒你,在霍格沃茨不可能用幻影显形和移形,就连伏地魔也无法让你飞出宿舍,哈利。” “你没离开过你的床,哥们儿,”罗恩说,“在叫醒你的前一分钟我还看到你在那儿翻来覆去——” 哈利又开始踱步,思考着。他们的话不只是一种安慰,而且很有道理——他几乎想也没想就从床上的盘子里抓起一块三明治,贪婪地塞到了嘴里。 我不是那件武器,哈利想,他的心里涨满了快乐和解脱的感觉,听到小天狼星在门外高唱着“上帝保佑你,快乐的鹰头马身有翼兽”朝巴克比克的房间走去,他都想跟着唱。‘他怎么会想回女贞路过圣诞节呢?小天狼星的快乐是有传染性的。小天狼星因为家里又住满了人而高兴,哈利的回来尤其让他高兴。他不再是夏天那个阴沉的主人了,现在他似乎决心要让每个人都像在霍格沃茨一样开心,如果不是更开心的话。他不知疲倦地为过节做准备,在大家的帮助下打扫和装饰房间。圣诞节前夜他们上床睡觉时,家里简直都认不出来了。生锈的吊灯上挂的不再是蜘蛛网,而是冬青和金银彩带,魔法变出的雪花亮晶晶地堆在破地毯上,蒙顿格斯搞来的一棵大圣诞树挡住了小天狼星的家谱,上面装饰着活的精灵,就连门厅墙上摆放的那些小精灵脑袋上也戴了圣诞老人的帽子和胡子。 圣诞节早上哈利醒来后发现床脚有一堆礼物,罗恩的那堆更大一些,他已经拆了一半。 “今年大丰收,”罗恩在一堆包装纸中对哈利说,“谢谢你的扫帚指南针,太棒了,比赫敏的好,她送了一个家庭作业计划簿——” 哈利翻到了一个有赫敏笔迹的礼包,她也送了他一个日记本那样的小簿子,只是每翻开一页,它就会说”今哥事,今日毕!”之类的话。 小天狼星和卢平送了哈利一套精美的图书:《实用防御魔法及其对黑魔法的克制》,里面的魔咒都有彩色动画图解。哈利急切地翻了翻第一册,看出这书对他准备D.A.的活动很有用。海格送了他一个带尖牙的毛皮钱包,尖牙大概是防盗装置,可惜哈利往里面放钱时有被咬掉手指的可能。唐克斯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火弩箭模型,哈利看着它在屋子里飞,希望真的那个还在他手里。罗恩给了他一大盒多昧豆,韦斯莱夫妇的礼物还是手织的套头衫和肉饼。多比送了一张很难看的图画,哈利怀疑是这小精灵自己画的。他刚要把它倒过来看会不会好一点儿,只听响亮的啪的一声,弗雷德和乔治在床脚幻影显形了。 “圣诞快乐,”乔治说,“暂时别下楼。” “为什么?”罗恩问。 “妈妈又哭了,”弗雷德沉重地说,“珀西把圣诞套头衫寄回来了。” “连个字条都没有,”乔治说,“没问爸爸怎么样,也不去看他——” “我们想安慰妈妈,”弗雷德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看哈利手里的画,“对她说珀西不过是一堆老鼠屎——” “——没用,”乔治说着拿了一个巧克力蛙吃,“所以卢平接了过去,最好等他把她劝好了,我们再下去吃早饭。” “这是什么?”弗雷德打量着多比的画问,“像一个长臂猿,长了两只黑眼睛。” “是哈利!”乔治指着画的背面说,“后头写了。” “很像。”弗雷德嘻嘻笑道。哈利把新的作业计划簿朝他扔过去,本子撞墙落地后开心地说:“只要你在i上加了点,t上加了横,什么事情都能干得成!” 他们起床穿衣,听到住在家里的人互道“圣诞快乐!”下楼时他们碰到了赫敏。 “谢谢你的书,哈利!”她高兴地说,“我一直想要一本《数字占卜学新原理》!那瓶香水非常特别,罗恩。” “别客气,”罗恩说,“那是给谁的?”他看着她手里那个漂亮的礼包问。 “克利切。”赫敏愉快地说。 “最好别是衣服!”罗恩警告道,“你知道小天狼星说的,克利切知道得太多,我们不能把他放走!” “不是衣服,”赫敏说,“虽然要按我的意思,准会让他换下那块臭烘烘的破布。这只是一条花被子,我想可以让他的卧室亮堂一点儿。” “什么卧室?”哈利压低了嗓门,因为他们正从小天狼星母亲的肖像旁走过。 “哦,小天狼星说箅不上卧室,不过是个——窝。”赫敏说,“他似乎睡在厨房柜子里的锅炉下面。”韦斯莱夫人独自待在地下室里,她站在炉边祝他们圣诞快乐的时候,听上去像得了重感冒。他们都移开了目光。“这就是克利切的房间?”罗恩说,走到食品间对面角落里一扇黑乎乎的门前,哈利从没看到它打开过。“是,”赫敏现在有点紧张,“嗯——我想我们最好敲敲门——”罗恩用指节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他一定溜上楼了。”他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开了房门,“啊。” 哈利朝里面看去,柜子大部分都被一个老式的大锅炉占了,但在管子下面一尺来宽的地方,克利切给自己弄了一个窝,地上堆着各种各样的破布和难闻的旧毯子,中间一小块凹陷的地方便是克利切每天晚上蜷着身子睡觉的地方。到处散落着面包屑和发了霉的奶酪。紧里头的角落里有一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和硬币,哈利估计是克利切一点一滴从小天狼星手里抢救下来的。连小天狼星夏天扔掉的那些银相框也在。玻璃虽然碎了,但里面黑白照片上的人却还高傲地望着他,包括他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看到的那个黑皮肤、肿眼皮的女人: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哈利觉得胃里抽搐了一下。看来她是克利切最喜欢的照片,他把她放在最前面,而且用魔术胶带笨拙地把玻璃粘了起来。 “我就把他的礼物留在这儿吧,”赫敏把礼包放在破布和毯子中间的凹处,轻轻带上房门,“他会发现的,没关系——” “想想看,”小天狼星刚好从食品问端了一只大火鸡出来,“最近谁见到克利切了?” “我从来的那天晚上之后就没见过他。”哈利说,“你把他从厨房轰了出去。” “对了——”小天狼星皱眉道,“我想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准是藏在楼上——” “他不会走了吧?”哈利说,“你说‘出去’,他可能会以为你叫他离开这所房子?” “不会,家养小精灵没有衣服不能离开,他们被束缚在主人家里。”小天狼星说。 “他们要真想离开的话是可以走的。”哈利提出了异议,“多比就是,两年前他离开马尔福家来给我报信。他后来不得不惩罚自己,但他还是出来了。” 小天狼星似乎有点不安,然后说:“我过会儿去找他,我想我会发现他在楼上对着我妈妈的旧布鲁姆女裤(布鲁姆女裤一种在踝部扎紧的土耳其式宽大裤子,是美国女改革家A.J.布鲁姆夫人(1818一1894)所倡一种女裤)痛哭流涕呢——当然,他也可能爬到晾衣橱里一命呜呼——但我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笑了起来,但赫敏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他们。 吃了圣诞午餐之后,他们打算再去看看韦斯莱先生,由疯眼汉和卢平带路。蒙顿格斯赶上了吃圣诞布丁和果冻蛋糕,因为圣诞节地铁不开,他“借”了一辆车子,但哈利很怀疑他是否征得了主人同意。这部车子也像韦斯莱家的老福特安格里亚一样加了扩大咒,外面大小正常,但十个人坐进去都不挤。蒙顿格斯开车。韦斯莱夫人犹豫了一阵,哈利知道她对蒙顿格斯的不满正在与是否用魔法旅行的心理做斗争。最后车外的严寒和子女们的恳求取得了胜利,她高高兴兴地坐到了后排弗雷德和乔治的中间。 他们很快就到了圣芒戈,一路上车辆稀少,只有一些去医院的巫师悄悄走在寂静无入的街上。哈利等人下了车,蒙顿格斯把车开过街角去等他们。他们溜达到穿绿尼龙裙的假人站的橱窗跟前,然后一个一个穿过玻璃。 候诊室一派节日气氛:明亮的水晶泡泡变成了红色和金色,像巨大的圣诞彩球,闪烁着。每个门口都挂着冬青,用魔法加盖了自雪和冰凌的圣诞树在每个屋角闪闪发亮,树尖顶着一颗闪烁的金星。人没有上次那么多,但在屋子中间哈利还是被一个左鼻孔塞了个胡桃的女巫挤到了一边。 “家庭纠纷,嗯?”问讯台后面那个金发女巫笑道,“你是我今天看到的第三位——魔咒伤害科,五楼——” 他们发现韦斯莱先生倚在床上,腿上放着吃剩的火鸡套餐,脸上带着绵羊般温顺的表情。 “情况怎么样,亚瑟?”大家向他问过好,送了礼物之后,韦斯莱夫人问。 “很好,很好。”韦斯莱先生的语气有点过分热情,“你——哦——没见到斯梅绥克治疗师吧?” “没有啊,”他太太起了疑心,“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韦斯莱先生轻松地说,开始拆那堆札物,“今天都过得开心吗?得了什么礼物?哦,哈利——这个太棒了——”他打开了哈利送的保险丝和螺丝刀。 韦斯莱夫人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大满意。当他侧过来和哈利握手时,她看了看他睡衣里的绷带。 “亚瑟!”她说,声音像捕鼠夹发出的声音一样尖脆,“你换了绷带。为什么早换了一天,亚瑟?他们说要明天才换呢。” “啊?”韦斯莱先生好像很害怕,把被单拉到了胸口以上,“没——没什么——这是——我——” 他似乎在韦斯莱夫人锐利的目光下泄了气。 “唉——别生气,莫丽,奥古斯都派伊出了个主意——你知道,他是实习治疗师,一个可爱的年轻人,爱研究——这个——补充医学——我是说一些麻瓜的老疗法——叫做缝线,莫丽,它对——对麻瓜的伤口很有效——” 韦斯莱夫人发出一声介于尖叫和咆哮之间的可怕声音。卢平走到狼人床前——他没人探视,正愁闷地望着韦斯莱先生身边这群人。比尔嘀咕说要去拿杯茶,弗雷德和乔治跳起来要跟他一起去,一边咧着嘴笑。 “你想告诉我,”韦斯莱夫人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响,似乎没发觉其他人都在惊慌逃窜,“你在瞎用麻瓜的疗法?'’“不是瞎用,莫丽,亲爱的,”韦斯莱先生恳求地说,“只是——只是派伊和我想试试——只可惜——对这种特殊的伤口——它没有我们预期的那么有效——” “什么意思?”“嗯——这个,我不知道你懂不懂——缝线是怎么回事?”“听上去好像你想把你的皮肤缝起来,”韦斯莱夫人冷笑一声说,“可是,亚瑟,你也不至于那么愚蠢——”“我也想要一杯茶。”哈利跳起来说。赫敏、罗恩和金妮几乎是和他一起冲到门口的。关门时他们听到了韦斯莱夫人的尖叫:“你说什么?原理就是这样?” “这就是爸爸。”金妮摇头说,他们沿着过道走去,“缝线——我问你——” “哦,它对非魔法伤口挺有效的,”赫敏公正地说,“我想是蛇毒里有什么东西把它化掉了——茶室在哪儿呀?” “六楼。”哈利想起了问讯处的牌子。 他们走过一道道双扇门,看到了一架摇摇晃晃的楼梯,墙上挂着面目狰狞的治疗师的画像。爬楼梯的时候,那些治疗师冲他们嚷嚷着,诊断出稀奇古怪的病症,想出种种可怕的疗法。罗恩气得够呛,有个中世纪的巫师叫喊说他显然有严重的散花痘。 “那是什么东西?”他气愤地问,那治疗师追了罗恩六个画框,把画中人推到一边。 “此乃皮肤沉疴,少爷,会留有疤痕,令您比目前还不中看——” “你说谁不中看?”罗恩耳根红了。 “惟有取蟾蜍之肝贴于喉部,于望日月光朗朗之时赤身裸体立于一桶鳗鱼目出——” “我没有散花痘!” “可您面现触目瑕疵,少爷——” “那是雀斑!”罗恩大怒,“回你自己的画框里去,别缠着我!” 他转向竭力绷着脸的其他几个人。 “这是几楼?” “我想是六楼。”赫敏说。 “不,是五楼,”哈利说,“还有一层——” 可是走上平台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瞪着标有魔咒伤害科的双扇门上的小窗。一个男子鼻子压在玻璃上,在酊着他们看:金色的鬈发、明亮的蓝眼睛,一副茫然的笑容,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 “哎呀!”罗恩也瞪着那男子。 “天哪,”赫敏突然惊叫道,“洛哈特教授!” 前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推门走了出来,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袍。 “你们好!”他说,“我想你们要我签名,是不是?” “没变多少。”哈利小声对金妮说,她笑了。 “嗯——您好吗,教授?”罗恩的语气有点内疚,是他的魔杖出了故障,破坏了洛哈特教授的记忆,才使他住进了圣芒戈。由于洛哈特当时想永远抹去哈利和罗恩的记忆,哈利此时对洛哈特的同情有限。 “我很好,谢谢!”洛哈特热情洋溢地说,从兜里掏出一根磨破的孔雀羽毛笔,“你们想要多少签名?你们知道,我能写连笔字了!” “哦——我们现在不需要,谢谢。”罗恩说着对哈利扬起了眉毛,于是哈利问:“教授,您怎么在走廊里闲逛?您不应该在病房里吗?” 洛哈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盯着哈利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哦——见过。”哈利说,“您在霍格沃茨教过我们,记得吗?” “教过?”洛哈特说,显得有点疑惑,“我吗?” 然后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突然得令人害怕。 “教了你们所有的知识,是吧?好,你要多少签名?整整一打怎么样,你可以送给所有的小朋友,一个也不漏!” 但这时一个脑袋从走廊另一头的门后探出来叫道:“吉德罗,淘气的孩子,你跑到哪儿去了?” 一个头上戴着金银丝花环的如母亲般的治疗师匆匆跑来,热情地对哈利等人微笑着。 “哦,吉德罗,有人来看你!太好了,而且是圣诞节!你们知道吗,从来没有入探视过他,可怜的小羊羔,我想不出为什么,他这么可爱,对不对?” “我们在签名!”吉德罗又对治疗师灿烂地一笑,“他们要好多,不给不答应!但愿我有那么多照片!” “听听,”治疗师拉起洛哈特的手臂,宠爱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个早熟的两岁儿童,“他几年前很有名,我们希望这种给人签名的爱好使他记忆有所恢复。请这边走好吗?他住的是封闭式病房,一定是趁我拿礼物进去的时候溜出来的,那扇门通常都锁着——他不危险!只是,”她压低了声音,“对他自己有点危险,上帝保佑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走出去记不得怎么回来——你们来看他真是太好了——” “啊,”罗恩徒然地指着楼上,“其实,我们只是——哦——” 可是治疗师期待地冲着他微笑,罗恩“想去喝杯茶”的嗫嚅低得听不见了。他们无可奈何地对视了一下,跟着洛哈特和治疗师走去。 “别待多久。”罗恩小声说。 治疗师用魔杖指着杰纳斯西奇病房的门,念了声“阿拉霍洞开”,门应声而开,她领头走进去,一只手紧紧抓着吉德罗的胳膊,直到让他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 “这是我们的长住病房,”她低声对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说,“永久性魔咒伤害。当然,依靠强化治疗和一点运气,可以使病情有所好转——吉德罗确实好像恢复了一些意识。博德先生进步很大,他的说话能力恢复得不错,尽管他还没说过我们能听懂的话——好了,我得发完圣诞礼物,你们聊一会儿——” 哈利打量着这间病房,它显然是病人长住的家。病床周围的私用物品比韦斯莱先生那边多得多。吉德罗的床头板上贴着他自己的照片,都在向新来者露齿微笑,挥手致意。许多照片上有他笔画幼稚的签名。他刚被治疗师按到椅子上,就拉过一沓照片,抓起羽毛笔,狂热地签起名来。 “你可以把它们放在信封里,”他对金妮说,把签好的照片一张张扔到她膝上,“我没被遗忘,没有,我仍然收到许多崇拜者的来信——格拉迪丝古吉翁每周都写——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他停了下来,似乎有点困惑,随即又露出笑容,起劲地签起名来,“我想只是因为我相貌英俊——” 一个面色灰黄、愁眉苦脸的男巫躺在对面床上,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仿佛对周围事物不知不觉。隔了两张床是一个满脸长毛的女人,哈利想起二年级时赫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幸好她的损容不是永久性的。病房另一头的两张床有花帘子围着,给病人和探视者一些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