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公平,”艾丽娅麻木地说,“克拉布在哨响后打出游走球怎么算?她禁止他了吗?” “没有,”金妮伤心地说,她和赫敏坐在哈利的两侧,“他只被罚写句子,我听到蒙太吃晚饭时笑着说的。” “弗雷德根本没动手也被禁赛!”艾丽娅捶着膝盖愤恨地说。 “没动手不是我的错,”弗雷德的脸色非常难看,“要是你们三个不拦着我,我准把那个小畜生打成肉泥。” 哈利难受地看着漆黑的窗外,下雪了。他抓到的飞贼在公共休息室里一圈一圈地飞着,人们像被催眠了似的盯着它看。克鲁克山从这把椅子跳到那把椅子,想要抓住它。 “我去睡觉了,”安吉利娜慢慢站起身,“也许这只是一场噩梦——也许我早上醒来会发现我们还没有比赛——” 很快艾丽娅和凯蒂也走了。过了一会儿,弗雷德和乔治也怏怏而去,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怒目而视。炉边只剩下哈利和赫敏。 “你看到罗恩了吗?”赫敏轻声问。 哈利摇摇头。 “我想他在躲着我们,”赫敏说,“你认为他会在——”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嘎吱声,胖夫人向前转开,罗恩从肖像洞口爬了进来。他脸色非常苍白,头上沾着雪花。看到哈利和赫敏,他一下呆住了。 “你去哪儿了?”赫敏跳起来急切地问。 “散步。”罗恩嘟哝道。他还穿着魁地奇球袍。“你好像冻僵了,”赫敏说,“快过来坐!” 罗恩走到炉边,瘫进离哈利最远的一张椅子里,不敢看他。飞贼在他们头顶盘旋。 “对不起。”罗恩看着脚尖喃喃地说。 “为什么?”哈利问。 “因为我以为自己能打魁地奇球。”罗恩说,“我打算明天一早就提出离队。” “如果你离队,全队就只有三个球员了。”哈利没好气地说。见罗恩困惑不解,他说:“我被终身禁赛。还有弗雷德和乔治。” “什么?”罗恩叫起来。赫敏告诉了他事情经过。哈利受不了自己再讲一遍。她讲完后,罗恩显得更痛苦了。 “都怪我——” “你又没让我揍马尔福。”哈利恼火地说。 “——如果不是我在场上那么没用——” “——跟这个没关系——” “——是那首歌让我紧张——” “——换了谁都会紧张——” 赫敏站起来走到窗口,离开了争论,看雪花在窗前飘舞。 “别这样行不行?”哈利爆发道,“没有你在这儿一味自责就已经够糟了。” 罗恩没有吭声,难过地看着自己打湿的袍摆。过了一会儿,他闷声闷气地说:“这是我这辈子感觉最糟的一次。”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哈利痛苦地说。 “好了,”赫敏说,声音有点发颤。“我想有一件事可能会让你们俩都高兴起来。” “是吗?”哈利怀疑地阀。 “嗯。”赫敏从漆黑的、飘着雪花的窗前转过身来,莞尔一笑,“海格回来了。” 第二十章 海格的故事 哈利冲到男生宿舍去拿隐形衣和活点地图,他的动作那么快,以至于他和罗恩等了起码五分钟,赫敏才急急忙忙从女生宿舍下来,戴着围巾、手套和她自己织的一顶织花小精灵帽。 “外面很冷!”看到罗恩不耐烦地咂嘴,她辩解说。 他们爬出肖像洞口,匆匆钻进隐形衣——罗恩长了不少,他必须弯着腰才能把脚藏在里面。然后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下许多级楼梯,时而停下来在地图上查看一下费尔奇和洛丽丝夫人的踪影。他们很幸运,路上只碰到了差点没头的尼克,他飘飘荡荡,无心地哼着歌曲,听上去与“韦斯莱是我们的王”惊人地相似。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门厅,来到静悄悄的雪地上。看到前面那一小方金色的灯光和海格烟囱上袅袅的青烟,哈利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他加快了步伐,另两人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他们激动地踏着积雪走到木门前,哈利举手敲了三声,一条狗在里面狂吠起来。 “海格,是我们!”哈利对着钥匙孔叫道。 “应该想到的!”一个粗哑的声音说。 他们在隐形衣下相视而笑,听得出海格的声音很高兴。 “刚回来三秒钟——让开,牙牙——让开,你这条瞌睡虫——” 拔门闩的声音,门吱吱嘎嘎地开了,门缝中露出海格的脑袋。 赫敏尖叫起来。 “天哪,小声点!”海格急忙说,他越过他们的头顶使劲张望,“在隐形衣里呢,是不是?进来,进来!” “对不起!”赫敏低声说,三人从海格身边挤进屋里,扯下隐形衣,让他能看到他们,“我只是——哦,海格!” “没事儿,没事儿!”海格忙说,他关上门,又赶紧拉上所有的窗帘,但赫敏依然惊恐地望着他。 海格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结着血块,他的左眼肿成了一条缝,又青又紫,脸上和手上伤痕累累,有的还在流血,他动作很小心,哈利怀疑可能肋骨断了。他显然刚刚到家,一件厚厚的黑色旅行斗篷搭在椅背上,一个装得下几个小孩的大背包靠在墙边。有正常人两倍高、三倍宽的海格一瘸一拐地走向火炉,在火上搁了一个铜水壶。 “你遇到什么了?”哈利问,牙牙围着他们又蹦又跳,舔他们的脸蛋。 “我说了,没事儿。”海格固执地说,“喝杯茶吗?” “算了吧,”罗恩说,“看你那副样子!” “跟你们说我很好。”海格说着直起腰,转身对他们笑,但疼得皱了皱眉,“啊,看到你们真高兴——暑假过得不错,是不是?” “海格,你遭到袭击了吗?”罗恩问。 “我说最后一遍:没事儿!”海格一口咬定。 “如果我们哪一个的脸变成了一团肉酱,你会说没事吗?” lcg“你应该去让庞弗雷夫人看看,海格,”赫敏焦急地说,“有些伤口看上去很危险。”“我会处理的,行了吧?”海格威严地说。他走到小屋中间那张巨大的木桌前,揭去桌上的一块茶巾,下面是一条带血的生肉,绿莹莹的,比普通的汽车轮胎稍大一点。 “你不会吃那个吧,海格?”罗恩凑过去看了看,“好像有毒啊。” “它就是这个样子,是龙肉,”海格说,“我没准备吃它。” 他拎起龙肉,敷在自己的左脸上,绿色的血滴到他的胡子上,他满意地哼哼了一声。“好些了,它有镇痛作用。” “你能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么吗?”哈利问。“不行,哈利,这是绝对机密,不能告诉你们,拿我的工作都抵不了这责任。” “是巨人打你的吗,海格?”赫敏轻声问。 海格的手一松,龙肉咕叽滑到他的胸口。 “巨人?”海格在龙肉滑到皮带之前把它抓住,重新敷到脸上,“谁说巨人了?你们跟谁聊过?谁告诉你们——谁说我——啊?” “我们猜的。”赫敏抱歉地说。 “哦,你们猜的,是吗?”海格用没被龙肉遮住的那只眼睛严厉地审视着她。 “挺——明显的嘛。”罗恩说,哈利点点头。 海格瞪着他们,然后哼了一声,把龙肉扔回到桌上,走到呜呜响的水壶跟前。 “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大的小孩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儿,”他嘟哝着,把滚开的水泼泼洒洒地倒进三个水桶形状的杯子里,“我不是夸你们。有人管这叫——包打听。多管闲事。” 但他的胡子在抖动。 “你去找巨人了?”哈利在桌边坐下笑着问。 海格把茶杯放在每个人面前,坐下来,又拎起龙肉敷在脸上。 “嗯,去了。”他嘟哝道。 “找到他们了?”赫敏屏着气问。 “老实说,他们并不那么难找,”海格说,“个头大嘛。” “他们在哪儿?”罗恩问。 “山里。”海格含糊地回答。 “那为什么麻瓜没有——” “不是没有,”海格低沉地说,“只是他们的死因总被说成是登山事故,对不对?”他把龙肉移了移,盖住最严重的伤痕。 “海格,跟我们说说你干了什么!”罗恩说,“说说被巨人袭击的事,哈利可以说说被摄魂怪袭击的事——” 海格呛了一下,龙肉也掉了,他连连咳嗽,大量的唾液、茶水和龙血溅到桌上,龙肉啪嗒一声滑到地上。 “你说什么,被摄魂怪袭击?”海格大声说。 “你不知道吗?”赫敏瞪大眼睛问。 “我走后发生的事我都不知道。我有秘密使命,不希望猫头鹰到处跟着我——讨厌的摄魂怪!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它们在小惠金区出现了,袭击了我和我表哥,然后魔法部想把我开除掉——” “什么?” “——我只好去受审,好多的事情,可是先跟我们说说巨人的事吧。” “你要被开除?” “先说说你的暑假,然后我再说我的。” 海格用他能睁开的那只眼睛蹬着哈利。哈利与他对视着,脸上是直率而坚决的表情。 “唉,好吧。”海格无可奈何地说。 他弯下腰把龙肉从牙牙的嘴里拽了出来。 “不要,海格,这不卫生——”赫敏说,但海格已经又把龙肉敷到眼睛上了。他又喝了一口茶提神,然后说道:“我们学期一结束就出发了——” “马克西姆夫人跟你一起吗?”赫敏插嘴问。 “对,”海格说,他脸上没被胡子和龙肉遮住的一点地方显出了温柔的表情,“是我们两个。我告诉你们,奥里姆(马克西姆夫人的名字)她不怕吃苦。你们知道,她是一位优雅的、穿得很考究的女士。我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怕她受不了爬石头、睡岩洞什么的,可她一次都没抱怨过。” “你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哈利问,“你知道巨人在哪儿?” “邓布利多知道,他告诉了我们。” “巨人是不是藏起来了?”罗恩问,“他们在哪儿是个秘密吗?” “不完全是,”海格摇着乱蓬蓬的脑袋说,“只是许多巫师都不操心他们在哪儿,只要他们离得很远就行。但巨人住的地方很难进去,至少对人类是这样。所以我们需要邓布利多的指引。我们花了一个月才找到地方——” “一个月?”罗恩说,好像他从未听过这样长的旅行,“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拿门钥匙呢?” 海格看着罗恩,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奇怪表情。 “我们被监视着,罗恩。”他粗哑地说。 “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魔法部监视着邓布利多和他们认为是跟他一道的人——”“我们知道,”哈利忙说,急于听海格的故事,“我们知道魔法部在监视邓布利多——”“所以你们不能用魔法?”罗恩震惊地问,“你们一路只能像麻瓜一样?”“也不是一路,”海格狡黠地说,“我们只是必须多加小心,因为我和奥里姆,块头大了点——”罗恩发出强忍着的噗嗤一声,赶紧喝了一大口茶。 “——所以很容易被跟踪。我们装作一起去度假,所以我们去了法国,假装要去奥里姆的学校,因为知道有魔法部的人盯梢。我们只能慢慢走,因为我不能用魔法,知道魔法部在找借口拘留我们。但在地一龙附近我们终于甩掉了那个尾巴——” “哦,第戎(法国中东部城市。勃艮第大区首府和科多尔省省会)吧?”赫敏兴奋地说,“我去那儿度过假,你有没有看见——” 看到罗恩的脸色,她不做声了。 “然后我们找机会用了一点魔法,旅行还不赖。在波兰边境遇到两个疯巨怪,我在明斯克的酒吧里跟一个吸血鬼闹了点小别扭,但刨去这些,就再顺利不过了。 “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开始往山里走,寻找他们的踪影——“一到那边,我们又不得不收起魔法。一是因为巨人不喜欢巫师,我们不想太早惹火他们;另外邓布利多警告我们说,神秘人肯定也在寻找巨人,可能已经派出了使者。他嘱咐我们在那一带要非常小心,不要暴露自己,防止附近有食死徒。” 海格停下来喝了一大口茶。 “说呀!”哈利性急地催促道。 “找到了。”海格直率地说,“一天晚上翻过山脊,他们就在下面,小小的篝火,巨大的影子——就像山在移动。” “有多大?”罗恩屏着气问。 “大概二十英尺吧,”海格漫不经心地说,“大的可能有二十五英尺。” “有多少人?”哈利问。 “我想有七八十个吧。” “全在那儿了吗?”赫敏问。 “嗯,”海格悲哀地说,“只剩那么多了,以前有好多,全世界起码有一百个部落,但是渐渐消亡了。当然,巫师杀了一些,但大部分是自相残杀的。现在他们死得更快了,他们不适合那样挤在一起生活。邓布利多说是我们的错,是巫师把他们赶到了老远的地方,他们没有办法,为了生存只能待在一块。” “那么,”哈利说,“你们看到了巨人,后来呢?” “我们一直等到早上,不想在夜里悄悄走过去,为了安全起见,”海格说,“凌晨三点左右他们在原地睡着了。我们不敢睡,一是怕哪个巨人醒了爬上来,另一个是呼噜响得吓人。快天亮时引起了一场雪崩。 “天亮之后我们就下去了。” “就那样?”罗恩敬畏地问,“你们直接走进了巨人的营地?” “邓布利多告诉了我们该怎么做,”海格说,“给古戈礼物,表示敬意。” “给谁礼物?”哈利问。 “哦,古戈——就是首领。”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古戈?”罗恩问。 海格乐了。 “错不了,他最大,最丑,最懒,坐在那儿等别人拿东西给他吃,死羊什么的。他叫卡库斯。我估计他有二十二三英尺高,有两头公象那么重。皮肤像犀牛。” “你们就直接走了上去?”赫敏提心吊胆地问。 “嗯——走了下去,他躺在山谷里。他们待在四座高山之间的洼地上,靠近一个高山湖泊。卡库斯躺在湖边,咆哮着让人喂他和他的老婆。我跟奥里姆走下山坡——” “可是他们没有想杀你们吗?”罗恩难以置信地问。 “肯定有人这么想,”海格耸耸肩膀,“但我们按邓布利多说的那样,把礼物举得高高的,眼睛盯着古戈,没有理会其他人。就这样,其他人安静下来,看着我们走了过去,我们一直走到卡库斯的脚边,鞠了个躬,把礼物放在他面前。” “送给巨人什么礼物?”罗恩感兴趣地问,“吃的吗?” “不是,他自己能搞到吃的。”海格说,“我们送他魔法。巨人喜欢魔法,只是不喜欢我们用魔法对付他们。总之,第一天我们给了他一支古卜莱仙火。” 赫敏轻轻地哇了一声,但哈利和罗恩都皱起了眉头。 “一支——?” “永恒的火,”赫敏不耐烦地说,“你们该知道的,弗立维教授在课上提了至少两次!” “总之,”海格忙说,不等罗恩回嘴,“邓布利多用魔法使这支火把能永远燃烧,这不是一般巫师能做到的。我把它放在卡库斯脚边的雪地上,说:‘阿不思邓布利多给巨人古戈的礼物,以表敬意。”’“卡库斯说什么?”哈利急切地问。 “什么也没说,”海格说,“他不会说我们的话。” “你开玩笑吧!” “这没关系,”海格平静地说,“邓布利多提醒过可能发生这种情况。还好,卡库斯叫来两个懂我们话的巨人,给我们做翻译。” “他喜欢这礼物吗?”罗恩问。 “哦,他们一明白它是什么,营地就是一片骚动。”海格把龙肉翻过来,把凉的一面贴在他的肿眼上,“他们非常高兴。这时我说:‘阿不思邓布利多捎话,使者明天再带礼物来时,请古戈与他交谈。”’ “你为什么不当天跟他们谈?”赫敏问。 “邓布利多要我们慢慢来,让巨人看到我们守信用。明天再带礼物来,如果真的带了,会给他们一个好印象。而且让他们有时间检验一下第一个礼物,发现它是好东西,想要更多。总之,卡库斯这样的巨人——一下子说很多,他们会杀死你。简单了事。所以我们鞠躬退了回去,找了个舒服的小岩洞过夜,第二天早上再去时,看到卡库斯正在眼巴巴地等我们。” “你们跟他谈了?” “是啊,我们先送给他一顶漂亮的头盔——妖精做的,坚不可摧,然后就坐下来谈话。” “他说什么?” “没怎么说,主要是听。但苗头不错,他听说过邓布利多,知道他反对杀死英国最后一批巨人。卡库斯好像对邓布利多的话很感兴趣。还有几个人也围过来听,尤其是懂一点英语的。我们走的时候充满希望,答应第二天再带一个礼物来。 “可是那天晚上坏事了。” “什么意思?”罗恩忙问。 “我说过,巨人们不适合住在一起,”海格悲哀地说,“不适合那么大的一群。他们不能控制自己,每几个星期就要互相打个半死。男的跟男的打,女的跟女的打。那些老部落的残余打来打去,还不算为了食物、火和睡觉地方的争斗。看到他们整个种族都快灭绝了,你以为他们会停止自相残杀,但——” 海格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场恶斗,我们在洞口看到的,在下面山谷里。打了几小时,声音大得你都不敢相信。太阳出来时,雪都是红的,他的头沉在了湖底。” “谁的头?”赫敏惊问。 “卡库斯的。”海格沉重地说,“换了个新古戈,叫高高马。”他长叹一声。“没想到,我们和古戈交朋友才两天就换了人。我们感到高高马可能不好说话,但也只能试一试。” “你们去找他说话?”罗恩不敢相信地问,“看到他砍掉其他巨人的脑袋之后?” “我们当然去了。”海格说,“这么大老远过去的,怎么能两天就放弃呢?我们带着本打算送给卡库斯的礼物走了下去。” “我还没开口就知道不行了。他坐在那儿,戴着卡库斯的头盔,斜眼看着我们走近。他非常魁梧,是那里头最高大的之一,黑头发,大黑牙,戴着骨头项链,有的看着像人骨。我努力了一下——举起一大卷龙皮说:‘给巨人古戈的礼物——’话还没说完,就头朝下被吊了起来。他的两个手下抓住了我。” 赫敏用手捂住嘴巴。 “你怎么脱身的?”哈利问。 “要不是奥里姆在,我就出不来了。”海格说,“她抽出魔杖,施了几个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快的魔法,真了不起。眼疾咒正中那两个家伙的眼睛,他们马上把我丢下了——但这下麻烦了,因为我们对巨人用了魔法,那正是巨人仇恨巫师的原因。我们只好逃走,知道不能再走进营地了。” “哎呀,海格。”罗恩轻声说。 “你在那儿只待了三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赫敏问。 “我们没有只待三天就走!”海格好像受了侮辱,“邓布利多指望着我们呢!” “可是你说你们不能再回去了!” “白天是不能,我们只是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趴在岩洞里观察了几天。情况不妙。” “他又砍人脑袋了?”赫敏有点作呕。 “不是,”海格说,“那还好些。”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很快发现他并不排斥所有的巫师——只排斥我们。” “食死徒?”哈利马上问。 “对,”海格阴沉地说,“每天都有两个带着礼物来见他,他没有把他们吊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食死徒?”罗恩问。 “因为我认出了一个,”海格粗声说,“麦克尼尔,记得吗?他们派来杀巴克比克的那家伙。他是个疯子,像高高马一样喜欢杀人,难怪他们那么投机。” “麦克尼尔说服巨人跟神秘人联合了?”赫敏绝望地说。 “别着急呀,我还没讲完呢!”海格叫道,他一开始什么也不肯说,现在倒好像说上瘾了,“我和奥里姆商量了一下,虽然古戈好像偏向神秘人,但并不意味着巨人们都是这样,我们要想法说服其他巨人——那些不愿意高高马当古戈的人。” “你怎么看得出哪些是呢?”罗恩问。 “他们是被打惨了的,对不对?”海格耐心地解释,“有点头脑的都会躲着高高马,像我们一样藏在周围的岩洞里。所以我们决定晚上到各个岩洞走走,看能不能说服几个人。” “你们到漆黑的岩洞里去找巨人?”罗恩惊叫道。 “巨人倒不是我们最担心的,”海格说,“我们更怕食死徒。邓布利多嘱咐过尽量不要跟他们纠缠。问题是那帮人知道我们在那儿——大概是高高马说的。夜里我们想趁巨人睡觉时溜进岩洞,麦克尼尔那帮人却在山里找我们。我很难拦住奥里姆,”海格的嘴角牵起他的大胡子。“她一心想教训他们——她被激怒时真不得了,奥里姆——像团烈火——大概是因为她的法国血统吧——” 海格眼眶湿润地看着炉火,哈利给了他三十秒回忆时间,然后大声清了清嗓子——“怎么样?你们接近其他巨人了吗?”“什么?哦——哦,接近了。在卡库斯被杀后的第三个夜里,我们钻出岩洞,悄悄摸下山去,睁大眼睛提防着食死徒。我们进了几个岩洞,没有——然后,大约是第六个洞时,发现里面藏着三个巨人。” “一定够挤的。”罗恩说。 “连悬挂猫狸子的地方都没有。”海格说。 “他们没有打你们吗?”赫敏问。 “如果他们身体好一点的话,可能会的。但他们三个都伤得很重。高高马那一伙把他们打昏了,他们苏醒后,爬进了最近的藏身之处。总之,其中一个懂一点英语,给那两个当翻译,我们的话好像效果不太坏。所以我们就经常过去,探视被打伤的巨人——我想我们一度说服了六七个。” “六七个?”罗恩兴奋地说,“那不错呀——他们会过来和我们一起打神秘人吗?” 但赫敏说:“‘一度’是什么意思,海格?” 海格悲哀地看着她。 “高高马的人袭击了岩洞,活下来的再也不想跟我们打交道了。” “那——那没有巨人来了?”罗恩失望地问。 “是啊,”海格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翻动龙肉,把凉的一面贴在脸上,“但我们做了该做的事,传达了邓布利多的口信,有人听到了,我想会有人记得。假使那些不愿服从高高马的住到山外,他们也许会想起邓布利多是友好的——说不定会过来——” 雪正在积满窗棂。哈利感到膝上都湿透了,牙牙把脑袋搁在哈利的腿上,流着口水。 “海格?”过了一会儿赫敏轻声问道。 “嗯?” “你有没有——你在那儿的时侯——有没有听到你——你——妈妈的消息?”海格露在外面的眼睛看着她,赫敏似乎很害怕。 “对不起——我——我忘了——” “死了,”海格嘟哝道,“好些年前就死了。他们告诉我的。” “哦——我——真对不起。”赫敏声音小小地说。海格耸了耸宽大的肩膀。 “没必要,”他马上又说,“不大记得她。不是个好母亲。”又沉默了,赫敏不安地瞟着哈利和罗恩,显然希望他们讲话。 “可你还没解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海格。”罗恩指了指海格那血污的面孔。 “还有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哈利说,“小天狼星说马克西姆夫人早回去了——” “谁袭击了你?”罗恩问。 “我没受到袭击!”海格强调道,“我——” 但他的话被一阵骤然的敲门声淹没了。赫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牙牙叫了起来。四人瞪着门旁的窗户,一个矮胖的身影在薄窗帘上晃动。 “是她!”罗恩低声说。 “钻进来!”哈利急忙抓起隐形衣披在自己和赫敏的身上,罗恩也奔过去钻进了隐形衣。三人挨挨挤挤地退到一个角落里。牙牙对着门口狂吠。海格似乎完全不知所措了。 “海格,把我们的杯子藏起来!” 海格抓起哈利和罗恩的茶杯,塞到牙牙的篮筐垫子底下。牙牙在跳着抓门。海格用脚把它推开到一边,拉开了门。 乌姆里奇教授站在门口,穿着她的绿花呢斗篷,戴着一顶一样颜色的带耳扇的帽子。她噘着嘴,身体后仰,好看到海格的脸,她还不到他的肚脐眼呢。 “这么说,”她说得又慢又响,好像对聋子讲话似的,“你就是海格,是吗?” 没等海格回答,她就走进屋去,癜蛤蟆眼骨碌碌乱转。 “走开。”她挥着皮包对牙牙喝道,因为它跳到她跟前,想舔她的脸。 “呃——我不想没礼貌,”海格瞪着她说,“可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叫多洛雷斯·乌姆里奇。” 她扫视着小屋,两次直瞪着哈利站的角落,他像三明治一样夹在罗恩和赫敏中间。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海格好像彻底搞糊涂了,“我以为你是魔法部的——你不是跟福吉一道的吗?” “对,我是对部长负责的高级副部长。”乌姆里奇说。她开始在屋里踱步,注意着每个细节,从墙边的背包到搭在那儿的黑色旅行斗篷。“我现在是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师——” “你很勇敢,”海格说,“现在没多少人肯教这个了——” “——兼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乌姆里奇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那是什么?”海格皱眉问。 “正是我要问的问题。”乌姆里奇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那是赫敏摔碎的茶杯。 “哦,”海格要命地朝哈利、罗恩和赫敏站的地方瞥了一眼,“哦,那是——是牙牙,它打碎了茶杯,所以我只好用这一只。” 海格指指他的茶杯,一只手还按着敷在眼上的龙肉。乌姆里奇站在他面前,注意着他脸上的每个细节。 “我刚才听到了说话声。”她低声说。 “我在跟牙牙说话。”海格勇敢地回答。 “它也跟你说话吗?” “啊——以某种方式,”海格说,显得不大自在,“我有时说牙牙很像人——” “雪地上有三对脚印,从城堡门口通到你的小屋。”乌姆里奇圆滑地说。 赫敏倒吸了一口气,哈利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幸好,牙牙大声地嗅着乌姆里奇教授的袍摆,她似乎没听见。 “哦,我刚回来。”海格说,一只大手朝背包挥了挥,“也许有人来过,我没见着。” “你的小屋门口没有离开的脚印。” “这——我不知道——”海格紧张地揪着胡须,又求助似的朝哈利三人站的角落瞟去,“呃——” 乌姆里奇转身从屋子这头走向那头,仔细巡视。她弯腰看看床下;她打开海格的碗柜;她从哈利他们跟前不到两英寸处走过,三人贴墙而立,哈利使劲收着肚子。在仔细检查过海格煮饭用的大锅之后,她转身问道:“你怎么了?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海格赶紧把龙肉从脸上拿下来,哈利认为这是个错误,他眼睛周围的瘀肿都露出来了,更别提脸上那么多的鲜血和血块。“哦,我——出了点事故。”他无力地说。 “什么样的事故?” “我一我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她冷冷地重复道。 “是的。被——被朋友的扫帚绊的。我自己不会飞。看我这块头,我想没有一把扫帚载得了我。我朋友养神符马,不知你见过没有,大牲口,带翅膀的,我骑过一回——” “你去哪儿了?”乌姆里奇冷冷地打断海格的胡扯。 “我去哪儿——?” “对,开学两个多月了,你的课由别的老师代着,同事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你没留下地址,你到底去哪儿了?” 一阵沉默,海格用他新露出的眼睛瞪着她,哈利几乎能听到他的大脑在疯狂转动。 “我一我去疗养了。”他说。 “疗养。”乌姆里奇教授说。他打量着海格那血污青肿的脸,静默中,龙血缓缓地滴到他的皮马甲上。“看得出来。”“是啊,”海格说,“享受点——新鲜空气,你知道——” “是啊,狩猎场看守一定很难呼吸到新鲜空气。”乌姆里奇亲切地说。海格脸上没有青紫色的那一小块皮肤变红了。“嗯——换换风景,你知道——”“高山风景?”乌姆里奇马上说。她知道了,哈利绝望地想。 “高山?”海格重复道,显然在使劲动脑子,“不,是法国南部,阳光和?和大海。”“是吗?”乌姆里奇说,“你没怎么晒黑啊。”“啊——是——皮肤敏感。”海格想做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哈利注意蓟他掉了两颗牙齿。乌姆里奇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挂不住了。然后她把皮包往臂弯里拉了拉说:“我自然会向部长报告你这么晚回来。”“是。”海格点头说。“你还应知道,作为高级调查宫,我有一个不幸但必要的任务,就是调查其他教师的教学。所以我敢说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她猛然转身朝门口走去。“你要调查我们?”海格望着她的后背茫然地问。 “对,”乌姆里奇手放在门把上,回头看着他,轻声说,“部长决心清除不合格的教师,海格。晚安。” 她出去了,啪地把门带上。 哈利想掀开隐形衣,但赫敏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她耳语道,“她可能还没走。”海格似乎也这么想,他大步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她回城堡去了。”他低声说,“邪门——她还要调查别人?” “是啊,”哈利扯掉隐形衣说,“特里劳妮已经留用察看了——” “嗯——海格,你打算在课上让我们干什么?”赫敏问。 “哦,别担心,我准备了一堆的内容,”海格兴致勃勃地说,又从桌上拿起龙肉敷在眼睛上,“我为你们的O.W.Ls年专门留了一些生物。等着吧,它们非常特别。” “嗯——特别在哪里?”赫敏试探性地问。 “不能说,”海格快活地答道,“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哎呀,海格,”赫敏一着急,顾不得掩饰了,“乌姆里奇教授会挑毛病的,要是你课上用太危险的——” “危险?”海格似乎觉得好笑,“别说傻话了,我不会给你们危险东西的!我是说,它们能照看好自己——” “海格,你必须通过乌姆里奇的检查,所以,如果让她看到你教我们怎样寻找庞洛克,怎样区分刺佬儿和刺猬等等,真的会好得多!”赫敏急切地说。 “可那不大有趣,赫敏,”海格说,“我准备的东西可神奇得多,我养了好些年了,我想全英国只有我这一批驯养的——” “海格——求求你——”赫敏的声音真有点绝望了,“乌姆里奇在找借口除掉她认为跟邓布利多关系太密切的教师,求求你,教点平常的、O.W.Ls考试中肯定会有的东西——” 但海格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独眼朝屋角的大床投去向往的一瞥。 “好了,今天够累的,天也晚了。”他轻轻拍了拍赫敏的肩膀,她膝盖一软,扑通跪到地上。“哦——对不起——”他揪着袍领把她拉了起来,“不要为我担心,我保证我给你们的保护神奇生物课准备了很好的东西——现在你们最好回城堡去,别忘了擦掉脚印!”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你的话。”罗恩后来在路上说。看看四下安全,他们踏着渐渐加厚的积雪走回城堡,一路没有留下痕迹,因为赫敏用了擦除咒。 “那我明天再来,”赫敏坚决地说,“必要的话我会帮他备课,解雇特里劳妮我不在乎,但她不能赶走海格!” 第二十一章 蛇眼 星期天早上,赫敏穿过两英尺深的积雪走向海格的小屋。哈利和罗恩想陪她去,但他们的“家庭作业山”又增到了骇人的高度,所以两人不情愿地留在了公共休息室里,努力不去理睬楼下传来的欢叫声。学生们在湖上溜冰,滑雪橇,更糟糕的是,他们还用魔法使雪球飞上格兰芬多塔楼,重重地砸在窗户上。 “喂!”罗恩终于失去了耐心,把头伸出窗外吼道,“我是级长,再有一个雪球砸到这扇窗户——哎哟!” 他猛地缩回头,脸上全是雪。 “是弗雷德和乔治,”他砰地关上窗户,恨恨地说,“臭小子们——”午饭前赫敏才从海格那儿回来,微微哆嗦着,袍子膝部以下都湿了。 “怎么样?”她进来时罗恩抬起头来问,“帮他备好课了?” “我努力了,”她没精打采地说,坐进哈利旁边的椅子,抽出魔杖花样复杂地舞了一下,杖尖冒出热气。她用它指着自己的袍子,水汽从袍子上蒸发了出去。 “我去的时候他都不在,我在门外敲门敲了至少半小时,他才从林子里走出来——” 哈利呻吟了一声,禁林里多的是容易让海格被解雇的生物。 “他在那儿养了什么?他说了吗?”哈利问。 “没有,”赫敏苦恼地说,“他说他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我想说明乌姆里奇的情况,可他就是听不进去。他一个劲儿说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研究刺佬儿而放弃客迈拉兽——哦,我想他没有客迈拉兽。”看到哈利和罗恩惊恐的表情,她赶紧加了一句:“但他不是没试过,他说那是因为他不容易弄到客迈拉的蛋——我不知多少次对他讲,用格拉普兰的教法更有利。可我真觉得他连一半都没听进去。你们知道,他有些怪怪的,还是不肯说他是怎么受的伤——” 海格第二天早饭时重新出现在教工桌子旁,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反应热情。弗雷德、乔治和李等人热烈欢呼,冲到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桌子之间的过道上,拉着海格巨大的手掌握了又握。另一些人,像帕瓦蒂和拉文德等则郁闷地交换着眼色,摇着头。哈利知道他们许多人更喜欢格拉普兰教授的课。最糟糕的是,他心里有一小块公正的地方知道他们有理由:格拉普兰概念中有趣的课不是可能有人被揪掉脑袋的那种。 星期二,哈利、罗恩和赫敏穿得严严实实地去上海格的课时,心里有些害怕。哈利不仅担心海格不知会教什么东西,还担心其他同学,尤其是马尔福及其心腹在乌姆里奇听课时的表现。 然而,当他们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等在林子边上的海格走去时,却没有看到高级调查官的影子。海格的样子不让人宽心,星期六夜里紫色的伤痕现在显出黄绿色,有些伤口好像还在流血。哈利不明白:难道海格受了什么怪兽的袭击,它的毒液能阻止伤口愈合?仿佛是为了完成这幅不祥的画面,海格肩上似乎还扛着半头死牛。 “我们今天在这儿上课!”海格愉快地对学生们说,把头朝身后的黑林子一摆,“林子里密了点儿!不过,它们喜欢黑暗——” “什么东西喜欢黑暗?”哈利听到马尔福尖声问克拉布和高尔,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他说什么喜欢黑暗——你们听见了吗?” 哈利想起马尔福以前惟一一次进这个林子的情形,那时他自己也不是很勇敢。哈利笑了,魁地奇比赛后凡是能让马尔福不自在的事情他都赞成。 “准备好了吗?”海格快活地扫视着全班说,“好。我为你们五年级留了一堂林中考察课,想让你们看看这些生物在自然环境中的生活。我们今天要学习的生物非常稀有,我想我可能是全英国惟一一个驯服它们的人——” “你肯定它们驯服了吗?”马尔福问,声音中的恐惧更明显了,“反正这不会是你第一次把野兽带到课堂上,对吧?” 斯莱特林的学生小声附和,有几个格兰芬多的学生好像也觉得马尔福说的不无道理。 “当然驯服了。”海格皱起眉头,把肩上的死牛朝上提了提。 “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马尔福问。 “不关你的事!”海格火了,“现在如果你们问完了愚蠢的问题,就跟我走!” 他转身大步走进森林。大家似乎都不大愿意跟进去。哈利望望罗恩与赫敏,他们叹了口气,点点头。于是三人带头跟在海格后面。 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一处林木茂密、暗如黄昏的地方,地上一片雪也没有。海格吭哧一声把那半头牛撂到地上,退后两步,转身面对着全班同学。许多人都用树干做掩护,紧张地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似乎在防备随时受到袭击。 “靠拢,靠拢。”海格鼓励地说,“现在,它们会被肉昧引来,但我还是叫它们一声,因为它们喜欢听到是我——” 他转过身,摇摇脑袋甩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发出一种古怪的、尖厉的叫声,在幽暗的林子里回响,像是巨鸟的呜叫。没有人笑,大部分人似乎都吓得不敢出声了。 海格又叫了一声,一分钟过去了,学生们一直在紧张地窥视四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当海格第三次甩开头发、扩张他那宽大的胸脯时,哈利推推罗恩,指了指两棵粗虬紫杉之间的暗处。 一对发亮的白眼珠在那边渐渐变大,随后是龙一样的脸、颈子、骨骼毕露的身体,一匹巨大的、带翼的黑马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它朝学生们看了几秒钟,甩了甩长长的黑尾巴,然后低下头开始用尖牙撕咬死牛。 哈利感到如释重负。现在终于证明这些神兽不是他的幻想,它们是真的:海格也知道。他急切地望着罗恩,但罗恩还在朝林间张望,过了片刻他小声问:“海格为什么不叫了?” 大部分同学也带着像罗恩一样困惑而紧张的表情东张西望,但就是看不到站在几英尺外的黑马。只有另外两人好像看到了:高尔身后一个瘦瘦的斯莱特林男生正在看黑马吃肉,脸上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纳威的目光在盯着那条不停甩动的长长黑尾。 “哦,又来了一位!”海格自豪地说,第二匹黑马从林中出现了,收起皮革一样的翅膀,低头贪婪地吃起生肉,“现在——有谁看见了,举个手。” 哈利举起手,非常高兴终于有机会了解这些怪马的秘密了。海格朝他点点头。 “嗯——,我知道你会的,哈利。”他严肃地说,“还有你,纳威?还有——” “对不起,”马尔福用讥讽的口气说,“我们到底应该看到什么?” 海格指了指地上的死牛作为回答。全班盯着它看了几秒钟,有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帕瓦蒂尖叫起来。哈利知道为什么:一块块肉自动从骨头上剥离,消失在空气中,看上去一定非常诡异。 “什么东西?”帕瓦蒂退到离她最近的一棵树后,恐惧地问,“什么东西在吃它?” “夜骐,”海格自豪地说,赫敏在哈利旁边领悟地“哦!”了一声,“霍格沃茨这里有一大群呢。现在,有谁知道——?” “可它们非常、非常不吉利!”帕瓦蒂插嘴说,看上去很惊恐,“会给看到它们的人带来各种可怕的灾祸,特里劳妮教授有次跟我说过——” “不不不,”海格笑道,“那只是迷信,没什么不吉利,它们很聪明也很有用。当然,这一群没多少事可干,主要也就拉拉学校的马车,除非邓布利多要出远门但不想用幻影移形——又来了一对,瞧——” 又有两匹马悄然显现了,其中一匹从帕瓦蒂身旁擦过。她浑身发抖,紧紧抱着树干说:“我觉得有东西,它好像在我旁边!” “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海格耐心地说,“现在,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有人看得见,有人看不见?” 赫敏举起手。 “你说。”海格对她一笑说。 “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夜骐。”她说。 “对了,”海格严肃地说,“格兰芬多加十分。夜骐——” “咳,咳。” 乌姆里奇教授来了。她站在离哈利几英尺远的地方,仍是绿帽子,绿斗篷,手拿写字板。没听过乌姆里奇假咳的海格有点担心地望着旁边的一匹夜骐,显然以为是它发出的声音。 “咳,咳。” “哦,你好!”海格微笑道,发现了怪声的来源。 “你有没有收到我早上送到你小屋的字条?”乌姆里奇还是像她前一次对海格说话时那样,说得又慢又响,似乎对方是个外国人还智力迟钝,“说我要来听你的课。” “哦,收到了,”海格爽朗地说,“很高兴你找到了地方!你看——我不知道——你能看到吗?我们今天讲夜骐——” “对不起,”乌姆里奇教授把手放在耳朵边握成杯子形状,皱着眉头大声说,“你说什么?” 海格显得有点疑惑。 “呃——夜骐!”他响亮地说,“大马——呃——带翅膀的,你知道!” 他急切地把粗胳膊扑扇了两下。乌姆里奇教授朝他挑起眉毛,在写字板上边写边念,“要靠——笨拙的——手势——” “好——”海格说,转身面向学生,看上去有点慌乱,“呃——我说到哪儿了?” “似乎——记性——很差——”乌姆里奇说,声音响得大家都能听见。德拉科·马尔福的样子好像圣诞节提前一个月到了,赫敏则气得涨红了脸。 “哦,”海格不安地瞟了瞟乌姆里奇的写字板,但还是勇敢地讲了下去。“对,我正要告诉你们这一群是怎么来的。这个,开始只有一匹公马和五匹母马。这个叫乌乌,”他拍拍最先出现的那匹,“是我最喜欢的,这个林子里出生的第一匹——” “你知不知道,”乌姆里奇高声打断他,“魔法部已把夜骐列为‘危险动物’?” 哈利的心陡地一沉,但海格只是笑笑。 “夜骐不危险!当然,要真给惹急了,它们可能会咬你——” “对——残暴——表现出——快意——”乌姆里奇又在笔记本上写道。 “不——不是!”海格说,有点着急了,“我是说,狗还会咬人呢,对吧——夜骐只是因为死人的关系名声不好——人们过去以为它不吉利,对吧?只是无知,对吧?” 乌姆里奇没有回答。她记完最后一笔,抬头看着海格,依旧又慢又响地说:“请像往常一样继续讲课,我要在学生中”——她指着一个个学生——“走一走。”——她做出走路的样子,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在偷偷地笑。“提点问题。”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说话。 海格瞪着她,显然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以为他不懂正常的英语。赫敏眼中含着愤怒的泪花。“母夜叉,邪恶的母夜叉!”她小声说,看着乌姆里奇走向潘西·帕金森,“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这丑陋的、变态的、恶毒的——”“哦——总之,”海格试图继续讲下去,“这个——夜骐,对,它们有很多好东西——”“你觉得,”乌姆里奇教授清脆地问潘西帕金森,“你能听懂海格教授讲话吗?”像赫敏一样,潘西也含着眼泪,但这些眼泪是笑出来的,她使劲忍着笑,回答得断断续续。“不能——因为——听起来——很多时候——像呜噜呜噜——”乌姆里奇在写字板上刷刷地写着。海格脸上几小块没有青紫的皮肤一下红了,但他努力装作没听到潘西的回答。 “呃——这个——夜骐的好东西。对了,当它们被驯服之后,像这群一样,你就不会迷路了。方向感好得惊人,只要告诉它们你想去哪儿——” “当然啦,得假定他们能听懂你的话。”马尔福大声说,潘西帕金森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乌姆里奇教授纵容地朝他们笑笑,然后转向纳威。 “你能看到夜骐,是吗,隆巴顿?”她问。 纳威点点头。 “你看到谁死了?”她语气冷漠地问。 “我——我爷爷。”纳威说。 “你觉得它们怎么样?”她说,粗短的手朝黑飞马挥了挥,它们已经把很大一部分尸体撕得只剩骨头了。 “嗯,”纳威瞟了一眼海格,紧张地说,“嗯,它们——嗯——挺好的——” “学生——不敢——承认——害怕。”乌姆里奇念道,又在写字板上记了几笔。 “不!”纳威不安地说,“我不害怕它们——!” “没关系。”乌姆里奇拍拍纳威的肩膀,她显然想做出一副谅解的笑容,但在哈利看来却更像狞笑。“好了,海格,”她转身仰视着他,又一次用又慢又响的声音说,“我想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情况——你会在十天之内”——她伸出短粗的十指,“收到”——她做出从空中取东西状,“你的调查结果”——她指了指写字板。然后,她更加得意地微笑着,在绿帽子下比以前更像一只癞蛤蟆,从学生中匆匆走了出去。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笑个不停,赫敏气得浑身发抖,纳威看上去迷惑而懊恼。 “那个邪恶、虚伪、变态的丑八怪!”半小时后赫敏愤怒地说,他们沿着来时在雪地上踩出的小道走回城堡,“你们看出她想干什么吗?又是她那套歧视半人半兽的把戏——她想把海格说成是智力低下的巨怪,就因为他妈妈是个巨人——哦,这不公平,其实课上得不坏——我是说,如果又是炸尾螺也就罢了,但夜骐挺好的——老实讲,对海格来说,它们真是很不错了!” “乌姆里奇说它们有危险。”罗恩说。 “咳,就像海格说的,它们能照看好自己。”赫敏不耐烦地说,“我想格拉普兰那样的老师一般不会在N.E.W.Ts考试之前教这个的,但是,它们确实很有趣,是不是?有人看见,有人看不见!我希望我能看见。” “是吗?”哈利平静地问。 她一下子显得很惊恐。 “哦,哈利——对不起——我当然不希望——那真是句蠢话——” “没关系,”他赶忙说,“别担心。” “我奇怪竟有这么多人看得见,”罗恩说,“班上有三个——” “对啊,韦斯莱,我们也在纳闷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因为雪太深,他们都没听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就走在身后。“你认为如果你见过人咽气,你就会把鬼飞球看得更清楚些吗?” 他和克拉布、高尔放声大笑,从旁边挤了过去,朝城堡走去,又高唱起“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罗恩耳朵通红。 “别理他们,千万别理他们。”赫敏急忙劝道。她抽出魔杖,又用咒语产生热气,在没人踏过的雪地上融化出一条通向温室的路。 十二月带来了更多的雪,也给五年级学生带来了雪崩般的家庭作业。随着圣诞节的临近,罗恩、赫敏的级长工作越来越繁重。他们要负责监督装饰城堡(“你去挂彩带,皮皮鬼却抓着另一头要把你勒死。”罗恩说),要看着课间因为天冷雨待在室内的一二年级学生(“他们脸皮真厚,我们一年级时绝对没那么放肆.”罗恩说),还要和阿格斯费尔奇轮班在走廊里巡视,因为费尔奇怀疑节日中打架可能会增多(“那家伙他脑子里有大粪。”罗恩气愤地说)。赫敏忙得没工夫织小精灵帽,很着急,她只剩三顶了。 “那些我还没有解放的可怜的小精灵,圣诞节只好待在这里,因为帽子不够!” 哈利不忍心讲多比把她织的帽子全拿走了,便埋下头写魔法史课的论文。反正他不愿去想圣诞节。上学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很想在假期离开霍格沃茨。不能打球,又担心海格会不会被留用察看,他现在恨透了这个地方。他惟一盼望的就是D.A.的活动,可是假期中只能暂停,因为几乎所有成员都要和家人一起过节。赫敏要跟父母去滑雪,罗恩觉得非常有趣,他从没听说过麻瓜把木条绑在脚上从山上滑下去。罗恩自己要回陋居。哈利妒忌了好几天,直到他问罗恩打算怎么回家过圣诞节,罗恩说:“你也去呀!我没说过吗?妈妈几星期前就写信叫我邀请你了!” 赫敏转转眼珠,但哈利的心飞了起来:在陋居过圣诞节真是太棒了,只是哈利有点内疚不能和小天狼星一起过节。他也想能不能说服韦斯莱夫人邀请他的教父,但他不仅怀疑邓布利多不会让小天狼星离开格里莫广场,而且深感韦斯莱夫人可能也不欢迎他去,她跟他总是不和。小天狼星自从上次在火中消失后还没跟哈利联系过,虽然哈利知道,在乌姆里奇的监视下试图联系是不明智的,但他不愿想到小天狼星独自待在他母亲的老房子里,也许他会寂寞地和克利切拉开一个彩包爆竹。 哈利早早来到有求必应屋,参加节前最后一次D.A.活动。他很高兴自己来得早,因为所有的火把亮起时,他看出多比为了过圣诞节已经把这个地方装饰过了。一看就知道是小精灵干的,因为没有别人会在天花板上吊一百个金色的小球,每个上面都有哈利的大头照,还刻着一行字:圣诞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为犹太教和基督教欢呼用语,意思为“赞美神”。多比在此把哈利的名字用在了“祝圣诞快乐!”的祝福语中)!哈利刚把最后一个小金球摘下来,门吱呀一声开了,卢娜·洛夫古德像往常一样做梦似的走了进来。“你好,”她含糊地说,打量着剩余的装饰,“很漂亮,是你搞的吗?”“不,”哈利说,“是家养小精灵多比。” “槲寄生,”卢娜做梦似的说,指着几乎罩在哈利头顶上的一大丛白浆果。他赶快从它下面跳了出来。“这就对了,”卢娜严肃地说,“它里面经常会长蝻钩。” 正在这时,安吉利娜、凯蒂和艾丽娅进来了,哈利也就用不着追问蝻钩是什么了。三个女生都气喘吁吁,看上去冻得够呛。 “咳,”安吉利娜没精打采地说,扯下斗篷扔到角落里,“我们找到替补了。” “替补我?”哈利傻乎乎地问。 “你、弗雷德和乔治,”她不耐烦地说,“我们有新的找球手了!” “谁?”哈利忙问。 “金妮·韦斯莱。”凯蒂说。 哈利愣愣地望着她。 “没错,我知道。”安吉利娜说着抽出魔杖,活动着胳膊。“可她很不错,真的。当然不如你,”她狠狠白了他一眼说,“可是既然你不能参加——”哈利咽回了已到嘴边的反驳:她难道没有想过,他被迫离队,不比她遗憾一百倍吗?“击球手呢?”他问,努力使语气保持平静。“安德鲁柯克,”艾丽娅不热情地说,“杰克·斯劳珀,都不是很灵,但跟别的木头比起来——”罗恩、赫敏和纳威的到来结束了这场压抑的谈话,五分钟后,屋子里已经满得看不到安吉利娜灼人的责备目光了。“好,”他叫大家安静,“我想今晚我们就复习一下以前练过的东西,因为这是节前最后一次集会,在三个礼拜的假期之前学新的东西没有意义——”“不学新东西?”扎卡赖斯·史密斯嘟哝道,声音传遍了全屋,“早知道就不来了——”“那我们都很遗憾哈利没有早点告诉你。”弗雷德大声说。几个人偷偷地笑。哈利看到秋也在笑,心里又是一跳,好像下楼时一脚踩空了似的。“——我们两两练习,”哈利说,“从障碍咒开始,练十分钟,然后把垫子拿出来,再练昏迷咒。” 众人自动分开,哈利照例和纳威一组。屋里很快便充斥了“障碍重重”之声,被点中的人会僵住一分钟左右,对手无所事事地看着他人练习,然后他们活动起来,跟对手交换角色。 纳威进步得像换了个人。过了一会儿,当哈利连着僵住三次之后,他又让纳威去跟罗恩、赫敏练,自己在屋里转转,走过秋的身旁时,她朝他嫣然一笑。他努力抵制老想往那边走的诱惑。 练了十分钟障碍咒之后,他们摆开垫子,又练起昏迷咒。地方不够,一半人先在旁边看,然后交换。哈利看着大家,心里充满了自豪。诚然,纳威击昏了帕德玛·佩蒂尔,而不是他所瞄准的迪安,但比起以前来准头已经好多了,其他人也都有很大进步。 一小时后,哈利叫大家停了下来。 “练得很好了,”他笑望着大家说,“放完假回来后我们可以开始一些难度大的——甚至可以包括守护神咒。” 一片兴奋的议论声。人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地走出房间,许多人祝哈利“圣诞快乐”。哈利心情很好,跟罗恩、赫敏一起收起垫子,堆放整齐。罗恩与赫敏先走了,他多待了一会儿,因为秋还在,他希望听到她说“圣诞快乐”。 “你先走吧。”他听到她对玛丽埃塔说,他的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儿。 他假装把垫子摞齐,知道屋里没有别人了,他等着她开口,可是听到的却是一声抽泣。 他转过身,看到秋站在屋子中间,脸上流着泪。 “怎么——?” 他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是站在那儿,默默哭泣。 “怎么啦?”他无力地问。 她摇摇头,用衣袖拭了拭眼泪。 “对不起,”她含混地说,“我想——只是因为——学这些东西——让我——我想起——要是他会这些——他现在就会还活着——” 哈利的心一下子掉过原来的位置,沉到了肚脐眼附近。他该知道的,她想谈塞德里克。 “他会这些。”哈利沉重地说,“他使得很好,要不也走不到迷宫中央。可如果伏地魔真想杀你,你没有机会。” 听到伏地魔的名字,她哽噎了一下,但无畏地望着哈利。 “你当时还是婴儿却活了下来。”她轻声说。 “哦,是,”哈利疲惫地说,一边朝门口走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没什么可骄傲的。” 别人会怎么说。而且,她可能还搞不清对哈利的感情,因为塞德里克死时哈利在场。所以这一切非常矛盾和痛苦。哦,她还怕被踢出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因为她近来飞得那么差。” 她的话把两人说愣了。然后罗恩说:“一个人不能同时有那么多感情,会爆炸的。”“你自己只有一茶匙的感情,并不代表人人都是这样。”赫敏挖苦道,又拿起了她的笔。“是她主动的,”哈利说,“我本来不想——她靠过来——然后就趴在我身上哭——我不知道怎么办——”“怨不得你,哥们儿。”罗恩说,似乎被吓着了。“你得对她温柔点儿。”赫敏担心地抬起眼睛说,“你有没有啊?”“嗯,”哈利脸上热得难受,“我好像——拍了拍她的背。” 赫敏似乎用了很大努力才忍住没有翻眼睛。 “我想这还不算最糟糕。”她说,“你打算还见她吗?” “我非见不可,是不是?”哈利说,“有D.A.集会呀。”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赫敏不耐烦地说。 哈利沉默了。赫敏的话展现了一幕幕可怕的前景。他试着想象跟秋一起出去——或许去霍格莫德村,跟她单独相处几小时。在发生了刚才那件事之后,她当然会期望他约她出去的——这念头使得他的胃痛苦地紧缩起来。 “反正,”赫敏漠然地说,又埋在她的信里了,“你会有很多机会约她的——” “要是他不想约她呢?”罗恩一直盯着哈利,脸上现出一种不常见的精明。 “别犯傻,”赫敏含糊地说,“哈利早就喜欢她了,是不是,哈利?” 他没有回答。不错,他是早就喜欢秋了,但他想象的两人相处的画面中,秋总是快乐的,而不是趴在他肩上哭得不可收拾。 “你在给谁写小说呢?”罗恩问赫敏,伸头去读已经垂到地上的羊皮纸。赫敏把它拖了上去。 “威克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