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克利切。”弗雷德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呀?”乔治问。 克利切的一对大眼睛猛地朝乔治望去。 “克利切在打扫卫生。”他躲躲闪闪地说。 “说得倒很像是真的。”哈利身后的一个声音说。 小天狼星回来了,他在门口怒气冲冲地瞪着小精灵,门厅里的声音平息了,也许韦斯莱夫人和蒙顿格斯把他们的争吵转移到厨房里去了。克利切一看见小天狼星立刻深鞠一躬,身子低得简直滑稽可笑,猪鼻子一般的大鼻子压扁在地上。 “快站起来,”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好了,你想做什么?” “克利切在打扫卫生,”小精灵又说了一遍,“克利切终生为高贵的布莱克家族效力——” “可是房子一天比一天黑暗,它太脏了。”小天狼星说。“少爷总是喜欢开点儿小玩笑,”克利切说着又鞠了一躬,随即压低声音念叨开了,“少爷是个讨厌的、忘恩负义的下流坯,伤透了他母亲的心——” “我母亲没有心,克利切,”小天狼星没好气地说,“她完全是靠怨恨维持生命的。” 克利切说话时又鞠了一躬。 “不管少爷怎么说,”他愤愤不平地嘟哝道,“少爷连给他母亲擦鞋底都不配,哦,我可怜的女主人啊,如果他看见克利切在服侍少爷会怎么说呢,女主人是多么恨他啊,他多么令人失望——” “我问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小天狼星冷冷地说,“每次你出来假装打扫卫生,可是把什么东西都偷偷拿到你的房间,不让我们扔掉。” “克利切永远不会把少爷家里的任何东西从合适的地方拿走。”小精灵说,然后又很快地念叨起来,“如果挂毯被扔掉了,女主人永远都不会原谅克利切的,挂毯在这个家里已经有七个世纪了,克利切一定要保住它,克利切决不让少爷,还有那些杂种、败类和小崽子把挂毯毁掉——”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小天狼星说,朝对面墙上投去轻蔑的一瞥,“她会在挂毯后面再念一个永久粘贴咒,对此我毫不怀疑,但是如果我能够摆脱它,我决不会犹豫。好了,你走吧,克利切。” 克利切似乎不敢违抗直接的命令,不过,当他拖着两只脚走出去时,他投给小天狼星的目光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憎恨,而且他走出房间时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从阿兹卡班回来,倒对克利切指手画脚了,哦,我可怜的女主人。如果她看到房子变成这样,会说什么呢,卑鄙小人住了进来,她的宝贝被扔了出去,她发誓不认他这个儿子的,如今他又回来了,据说他还是个杀人犯——” “你再念叨,我就真的要杀人啦!”小天狼星烦躁地说,对着小精灵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小天狼星,他的脑子不正常,”赫敏恳求道,“我想他并不知道我们能听见他的话。” “他独自待的时间太长了,”小天狼星说,“从我母亲的肖像里接受了一些疯疯癫癫的命令,自己对自己说话,不过他以前就是一个可恶的小——” “如果你放他自由呢,”赫敏抱有希望地说,“说不定——” “我们不能放他自由,他对凤凰社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小天狼星粗暴地说,“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份惊吓也会要了他的命。你突然对他提出要他离开这个家,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小天狼星走到房间那头,克利切千方百计要保护的那个挂毯覆盖着整面墙壁。哈利和其他人跟了过去。 挂毯看上去很旧很旧了,颜色已经暗淡,似乎狐猸子把好几处都咬坏了。不过,上面绣的金线仍然闪闪发亮,他们清楚地看到了一幅枝枝蔓蔓的家谱图,一直可以追溯到(就哈利所知)中世纪。挂毯顶上绣着几个大字:高贵的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永远纯洁。 “你不在上面!”哈利看了看家谱最底下一行说道。 “曾经在上面的。”小天狼星说着指了指挂毯上一个焦黑的小圆洞,像是被香烟烧焦的痕迹,“我从家里逃走之后,我亲爱的老母亲就把我销毁了——克利切很喜欢低声念叨这个故事。” “你从家里逃走?” “那年我大约十六岁,”小天狼星说,“我受够了。” “你去了哪儿?”哈利盯着他问道。 “你爸爸家里,”小天狼星说,“你的爷爷奶奶非常善解人意,他们差不多把我当成了第二个儿子。是啊,学校放假时,我就暂时住在你爸爸家里,到了十七岁,我就自己找了个地方。我叔叔阿尔法德给我留下了数量可观的金子——他也从这里被清除出去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反正,从那以后,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波特先生和夫人总是欢迎我每个星期六到他们家吃饭。” “可是你为什么?” “离家出走?”小天狼星苦笑一下,用手梳理着他乱蓬蓬的长发,“因为我讨厌他们所有的人。我的父母,疯狂地痴迷纯正血统,他们相信,身为布莱克家的人,天生就是高贵的——我那个傻瓜弟弟,性情太软弱,居然相信了他们的话——那就是他。” 小天狼星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家谱图最下面的一个名字:雷古勒斯·布莱克。在出生日期后面有一个死亡日期(大约在十五年前)。 “他比我小,”小天狼星说,“不断地有人提醒我,他这个儿子比我强得多。” “可是他死了。”哈利说。 “是啊,”小天狼星说,“愚蠢的白痴——他加入了食死徒的行列。” “你在开玩笑吧!” “听我说,哈利,你看了这个房子的情形,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家人都是什么样的巫师吗?”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 “你的——你的父母也是食死徒吗?” “不,不是,可是相信我,他们认为伏地魔的主张是正确的,他们都赞成维护巫师血统的纯正,摆脱麻瓜出身的人,让纯血统的人掌握大权。他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在伏地魔露出他的真实面孔之前,许多人都认为他对一些事情的主张是正确的——不过,当他们发现他为了获得权势而不择手段时,他们都胆怯、退缩了。但我想我的父母一定认为雷古勒斯一开始就加入其中,算得上一个勇敢的小英雄。” “他是被傲罗杀死的吗?”哈利不很确定地问。 “哦,不是,”小天狼星说,“不是,他是被伏地魔杀害的。或者,更有可能是在伏地魔的指使下被害的。我怀疑雷古勒斯还没有那么重要,需要伏地魔亲手去干掉他。从他死后我了解的情况看,他已经陷得很深,然后他对别人要他做的事情感到恐惧,就想退出。唉,你不可能向伏地魔递一份辞职报告就算完事。要么卖命终身,要么死路一条。” “吃饭了。”韦斯莱夫人的声音说道。 她把魔杖高高地举在面前,魔杖尖上顶着一只托盘,里面堆着许多三明治和蛋糕。韦斯莱夫人的脸涨得通红,仍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其他人都向她围拢过去,争先恐后地拿东西吃,哈利留在小天狼星身边没有动。小天狼星弯腰更仔细地看着挂毯。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这个东西了。这是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我的曾曾祖父,看见了吗——是霍格沃茨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校长——还有阿拉明塔·梅利弗伦——我母亲的堂妹——试图强行通过一条魔法部法令,使捕杀麻瓜的行为合法化——还有我亲爱的埃拉朵拉婶婶——家养小精灵老得端不动盘子时就砍下他们的脑袋,这个家族传统就是她开创的——当然啦,每当家族中产生一个还算正派的人物时,他们就声明与他断绝关系。我看到唐克斯也不在上面。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克利切才不听从她的命令呢——克利切应该对家族里所有的人都俯首听命的——” “你和唐克斯是亲戚?”哈利吃惊地问。 “哦,是啊,她的母亲安多米达是我最喜欢的堂姐,”小天狼星一边说一边认真地研究家谱图,“没有,安多米达也不在上面,你看——” 他指着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两个名字之问的另一个烧糊的小圆斑。 “安多米达的姐妹们都在上面,因为她们嫁给了可爱的、值得尊敬的纯血统巫师,只有安多米达嫁给了一个麻瓜出身的人,泰德·唐克斯,所以——” 小天狼星用魔杖做了一个向挂毯射击的动作,苦涩地笑了几声。但哈利没有笑,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多米达的焦痕右边的几个名字。一根双股的金线把纳西莎·布莱克与卢修斯·马尔福连接在了一起,然后一根单股的垂直金线从他们的名字上连向了德拉科的名字。 “你跟马尔福一家是亲戚!” “纯血统的家庭之间互相都有亲戚关系。”小天狼星说,“如果你只想让你的儿女同纯血统的人结婚,那你的选择余地就非常有限了。我们这种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莫丽和我是有姻亲关系的表姐弟,亚瑟大概算是我叔伯祖父的曾外孙吧。但在这上面寻找他们是没有用的——如果有哪个家里都是一伙玷污血统的败类,那准是韦斯莱一家了。” 哈利这时又望着安多米达的焦痕左边的那个名字: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一根双股金线将它与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名字连接在一起。 “莱斯特兰奇——”哈利大声说。这名字触动了他记忆中的某个东西,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它,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在哪儿,但是他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阴森森的感觉。 “他们被关在了阿兹卡班。”小天狼星简短地说。 哈利好奇地望着他。 “贝拉特里克斯和她丈夫罗道夫斯是和小巴蒂·克劳奇一起进去的。”小天狼星还是用那种简慢生硬的声音说,“罗道夫斯的弟弟拉巴斯坦也和他们在一起。” 哈利想起来了。他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见过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冥想盆是一个储存思想和记忆的奇特装置。贝拉特里克斯是一个高个子的黑皮肤女人,厚厚的眼睑耷拉着,她当时在接受审判,她声明她继续为伏地魔效忠,并说她为她在伏地魔失势后想方设法寻找他而感到骄傲,还说她坚信她总有一天会因自己的忠诚而得到回报。 “你从没说过她是你的——” “就算她是我的堂姐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天狼星没好气地说,“就我而言,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她当然更不能算我的亲人,我从你这么大以后就再没有见过她,除非你算上我看见她被关进阿兹卡班时的匆匆一瞥。你认为我会因为有她这样一个亲戚而感到自豪吗?” “对不起,”哈利赶紧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到很意外,没别的——” “没关系,用不着道歉。”小天狼星轻声嘀咕道。他转身离开了挂毯,两只手深深插在口袋里。“我真不愿意回到这里,”他一边说一边朝客厅那头走去,“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又困在这所房子里。” 哈利完全能够理解。他知道,如果他长大成人,以为永远摆脱女贞路4号了,结果又回到那个地方生活,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然,用它做指挥部再适合不过了。”小天狼星说,“我父亲住在这里时,给它装上了巫师界所知道的所有保密措施。这房子无法在地图上标绘出来,因此麻瓜们不可能登门拜访——就好像有谁愿意来似的——现在邓布利多又增加了一些他的保护措施,你简直不可能在别处找到一处比这里更安全的房子了。知道吗,邓布利多是凤凰社的保密人——谁也不可能找到指挥部,除非他亲自告诉他们地址——就是昨天晚上穆迪给你看的那张纸条,是从邓布利多那里拿来的——”小天狼星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笑声,“如果我父母看见他们的房子现在派上了这样的用场——唉,我母亲的肖像应该给了你一些印象——” 他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能偶尔出去一下,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就好了。我问过邓布利多,我能不能陪你去参加受审——当然是以伤风的身份——这样我能给你一些精神支持,你说呢?” 哈利觉得他的心似乎一下子沉到肮脏的地毯下面去了。自从前一天晚上吃完饭之后,他就再没有想过受审的事。他终于回到了他最喜欢的人身边,听人们讲述着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使他非常兴奋,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听了小天狼星的话,那种万念俱灰的恐惧感又回来了。他呆呆地望着正在狼吞虎咽吃三明治的赫敏和韦斯莱兄弟,想着如果自己不能跟他们一起回霍格沃茨,该是一种什么滋味。 “别担心。”小天狼星说。哈利抬起头,这才发现小天狼星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宣告你无罪的,《国际保密法》里肯定有允许人们为了保全性命而使用魔法的条款。” “但如果他们真的开除了我,”哈利小声问,“我能回到这里跟你住在一起吗?” 小天狼星露出忧伤的笑容。 “到时候看吧。” “如果我知道用不着回到德思礼家去,我就不那么害怕受审了。”哈利央求道。 “你竟然宁愿住在这里,他们肯定对你很坏。”小天狼星忧郁地说。 “快点,你们两个,不然就什么吃的也没有了。”韦斯莱夫人喊道。 小天狼星又沉重地长叹了一声,朝挂毯投去悲哀的一瞥,便和哈利一起来到其他人身边。 那天下午,他们清除玻璃门柜子时,哈利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受审的事。幸好,这项工作需要注意力非常集中,因为柜子里的许多东西似乎很不情愿离开落满灰尘的搁板。小天狼星被一只银鼻烟盒狠狠地咬了一口,不出几秒钟,被咬的那只手就结了一层难看的硬壳,好像戴了一只粗糙的褐色手套。 “没事儿。”他一边说一边很有兴趣地查看那只手,然后用魔杖轻轻一点,手上的皮肤又恢复了正常,“里面一定是肉瘤粉。” 他把鼻烟盒扔进了专门放柜里垃圾的袋子里。片刻之后,哈利看见乔治小心地用一块布包着手,偷偷把盒子塞进了他那已经装满狐猸子的口袋里。 他们发现了一个样子特别难看的银器具,像是一把多脚的镊子。哈利刚把它拿起来,它就像蜘蛛一样飞快地顺着哈利的胳膊往上爬,而且还想刺破他的皮肤。小天狼星一把抓了过去,用一本名为《生而高贵:巫师家谱》的书把它拍死了。还有一个音乐盒,一拧发条,就隐隐约约地发出丁丁冬冬的不祥乐曲,接着他们都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变得虚弱无力,昏昏欲睡,幸亏金妮脑子还算清楚,赶紧将盖子关上了。还有一个谁也打不开的沉甸甸的纪念品盒。一大堆古色古香的印章。此外,在一个灰扑扑的盒子里,放着一枚梅林一级勋章,是授予小天狼星的祖父的,奖励他“为魔法部做出的贡献”。 “就是说他给了他们一大堆金子。”小天狼星轻蔑地说,把勋章扔进了装垃圾的袋子。 克利切好几次偷偷溜进房间,想把一些东西藏在他的腰布下面带走;每次被人抓住时,他都会说出许多非常难听的脏话。当小天狼星把一个刻着布莱克家族饰章的大金戒指从他手里硬夺过来时,克利切居然气得流出了眼泪,小声啜泣着走出房间,一边用哈利从来没听过的字眼诅咒小天狼星。 “这是我父亲的东西,”小天狼星说着把戒指扔进了袋子,“克利切对他不像对我母亲那样忠心耿耿,但我上个星期还是看见他亲吻了我父亲的一条旧裤子.” 接下来的几天,韦斯莱夫人让他们干得非常辛苦。给客厅消毒花了三天时间。最后,房间里还剩下两件令人不快的东西,一个就是那块布莱克家谱图的挂毯,他们想尽各种办法都不能把它从墙上弄下来,还有就是那个咔啦啦作响的写字台。穆迪还没有顺路来指挥部,所以他们不敢肯定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从客厅转移到底层的一个餐厅,发现那儿的碗橱里藏着大得像茶托一般的蜘蛛(罗恩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间去给自己倒杯茶喝,一个半小时都没有回来)。那些印着布莱克家族饰章和铭词的瓷器都被小天狼星马马虎虎地扔进了一只袋子。装在褪色银相框里的一些老照片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当玻璃稀里哗啦地碎裂时,相框里的人都发出凄厉的尖叫。 斯内普大概喜欢把他们的工作称为“大扫除”,但在哈利看来,他们实际上是在对老房子发动一场战争,老房子在克利切的帮助下,进行着十分顽强的抵抗。这个家养小精灵总是出现在他们集中干活的地方,千方百计想从装垃圾的口袋里拿走一些东西,同时嘴里念叨的话越来越难听。小天狼星最后甚至威胁说要给他衣服穿,克利切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说:“少爷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等转身,他又大声念叨说:“可是少爷不会把克利切打发走的,不会的,因为克利切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噢,是的,他在密谋反抗黑魔头,是的,带着这些泥巴种、败类和渣滓——” 听了这话,小天狼星不理睬赫敏的抗议,一把从后面揪住克利切的腰布,把他扔到了房间外面。 每天门铃都要响几次,一听到铃声,小天狼星的母亲就开始刺耳地尖叫,哈利和其他人则努力想偷听来访者的谈话,但每次只能匆匆瞥上几眼,听到几句零散的对话,就被韦斯莱夫人叫回去干活了,根本没有捞到多少有用的情报。斯内普又蜻蜓点水般地来了几次,不过让哈利感到欣慰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正面碰见过。哈利还看见了他的变形术老师麦格教授,她穿着麻瓜的衣服和外套,显得十分古怪。她似乎也非常忙碌,来去匆匆。不过,有的时候来访者也会留下来帮忙。唐克斯和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他们在楼上的一间厕所里发现了一只凶恶残忍的老食尸鬼。卢平本来是和小天狼星一起住在房子里的,最近离开了很长时间,为凤凰社做一项秘密工作,但他帮助他们修好了一台老爷钟,那钟不知怎地染上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坏毛病:朝过路人发射硬邦邦的螺丝钉。蒙顿格斯稍微挽回了一些自己在韦斯莱夫人心目中的形象,他把罗恩从一套古怪的紫色长袍里救了出来。当罗恩把袍子从衣柜里拿出来时,袍子缠住了他,要把他勒死。 哈利尽管夜里还是睡得不踏实,梦境里仍然会出现那些长长的走廊和紧锁的房门,引起伤疤的阵阵刺痛,但在整个暑假里他总算第一次感到开心了。只要手里有活儿干,他就高兴。而当活儿告一段落、他松懈下来或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望着模糊的阴影在天花板上移动时,他就又会想起即将到魔法部受审的可怕事情。他一想到如果他被开除他会怎么办,恐惧就像无数根尖针一样刺着他的心。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他不敢大声把它说出来,就连对罗恩和赫敏也不敢说,而他们俩呢,尽管哈利经常看见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并不时朝他这边投来担忧的目光,却也跟他一样,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有时,他忍不住会展开想象:面前出现了一个面目不清的魔法部官员,咔嚓一声把他的魔杖撅成了两截,命令他回到德思礼家去——他是绝对不会去的。在这一点上他已拿定主意。他要到格里莫广场这儿来跟小天狼星住在一起。 星期三晚上吃饭的时候,韦斯莱夫人转过脸来轻声对他说:“我已经把你最好的衣服熨好了,你明天早晨穿上,哈利,我希望你今晚再把头发洗洗。好的第一印象是会创造奇迹的。” 哈利听了这话,觉得就像一块砖头砸进了他心里。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都停止了谈话,朝他这边望着。哈利点点头,还想继续吃他的排骨,但嘴里突然变得很干,简直嚼不动了。 “我怎么去呢?”他问韦斯莱夫人,努力使声音听上去显得不太在乎。 “亚瑟上班时带你一起去。”韦斯莱夫人温和地说。 韦斯莱先生隔着桌子朝哈利鼓励地微笑着。 “你可以先待在我的办公室,等受审的时间到了再去。”他说。 哈利朝小天狼星望去,但没等他发问,韦斯莱夫人就回答了。 “邓布利多教授认为小天狼星陪你一起去不太合适,我必须说我——” “——认为他非常正确。”小天狼星从紧咬的牙缝中说。 韦斯莱夫人噘起了嘴巴。 “邓布利多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这个话的?”哈利问,眼睛望着小天狼星。 “他昨夜来了一趟,那时你已经睡着了。”韦斯莱先生说。 小天狼星闷闷不乐地把叉子扎进了一个土豆。哈利垂眼望着自己的盘子。邓布利多在他受审的前夜来过这所房子,却没有提出来要见他,想到这一点,他原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第七章 魔法部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哈利猛地一下完全清醒过来,就好像有人冲他耳朵里大喊了一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慢慢地,要去魔法部受审的事充满了他大脑的每个细胞。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就从床上跳下来,戴上了眼镜。韦斯莱夫人已经把洗熨一新的牛仔裤和T恤衫放在了他的床脚边。哈利摸索着穿上它们。墙上那幅空白的画纸在吃吃发笑。 罗恩四肢舒展地仰面躺在床上,嘴巴张得大大的,睡得正香。哈利穿过房间,来到门外的楼梯平台上,反手把门轻轻关上,罗恩一直没有动弹。哈利竭力不去想当他下次再见到罗恩时,他们可能已经不再是霍格沃茨的同学了。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经过克利切祖先的那些脑袋,来到下面的厨房里。 他本来以为厨房里没有人,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后传来一片低低的说话声。他推开门,看见韦斯莱先生、韦斯莱夫人、小天狼星、卢平和唐克斯都坐在那里,好像正在等他似的。他们都穿得整整齐齐,只有韦斯莱夫人穿的是一件紫色的夹晨衣。哈利一进去,她就立刻站了起来。 “吃早饭。”她一边说一边抽出魔杖,匆匆地朝火炉走去。 “早—早—早上好,哈利。”唐克斯打着哈欠说。今天早晨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打着卷儿。“睡得好吗?” “挺好。”哈利说。 “我一夜没—没—没睡。”她说,又浑身颤抖着打了一个大哈欠,“过来坐下吧——”她拖出一把椅子,结果把旁边一把椅子推翻了。 “你想吃什么,哈利?”韦斯莱夫人大声问,“粥?松饼?熏鱼?火腿和鸡蛋?面包?” “就—就来面包好了,谢谢。”哈利说。 卢平看了一眼哈利,然后对唐克斯说:“你刚才说斯克林杰怎么啦?” “哦——对了——是这样,我们需要更小心点儿了,他开始问我和金斯莱一些古怪的问题——” 他们没有要求哈利加入谈话,他感到松了口气。他心里一直局促不安。韦斯莱夫人把两片面包和橘子酱放在他面前,他费力地吃着,味同嚼蜡。韦斯莱夫人在他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开始格外细致地关心他的T恤衫,一会儿把标签塞进去,一会儿又把肩膀上的接缝抹平。哈利真希望她不要这么做。 “——我得跟邓布利多说说,我明天可不能再值夜班了,我太—太—太累啦。”唐克斯说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来替你吧,”韦斯莱先生说,“我没事儿,反正要赶一份报告——” 韦斯莱先生没有穿巫师长袍,而是穿着一条细条裤子和一件旧的短夹克衫。他把目光从唐克斯身上转向哈利。 “你感觉怎么样?” 哈利耸了耸肩。 “很快就会结束的。”韦斯莱先生给他打气说,“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哈利什么也没说。 “受审就在我那层楼,在阿米莉亚·博恩斯的办公室。她是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到时候就由她来向你提问。” “阿米莉亚·博恩斯挺好的,哈利,”唐克斯真心诚意地说,“她很公正,会听你把话说完的。” 哈利点点头,仍然想不出一句话来说。 “不要发脾气,”小天狼星突然说,“态度要彬彬有礼,实事求是。”哈利又点点头。 “法律会支持你的。”卢平轻声说,“即使是未成年巫师,也应该允许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使用魔法。” 一股凉飕飕的东西正顺着哈利的脖子后面往下淌,他一时间还以为有人在给他施幻身咒,接着才发现是韦斯莱夫人在用一把湿梳子对付他的头发。她用力按压着他的头顶。 “它有没有可能伏帖下来呢?”她绝望地说。 哈利摇了摇头。 韦斯莱先生看了看表,抬头望着哈利。 “我想我们现在就走吧,”他说,“稍微早了点儿,但我想你与其在这儿闲待着,还不如就动身去魔法部吧。” “好吧。”哈利不假思索地说,放下面包,站了起来。 “你不会有事的,哈利。”唐克斯说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祝你好运。”卢平说,“我相信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如果不是,”小天狼星沉着脸说,“我就替你去找阿米莉亚·博恩斯算账——” 哈利勉强笑了笑。韦斯莱夫人使劲拥抱了他一下。 “我们都交叉手指为你祈祷。”她说。 “好的,”哈利说,“那么——待会儿再见吧。” 他跟着韦斯莱先生上了楼,走过门厅。他可以听见帷幔后面小天狼星的母亲在睡梦中喃喃低语。韦斯莱先生拔掉门闩,两人出门来到外面。天刚刚破晓,天色灰蒙蒙的,带着寒意。 “你一般不是走着去上班的,是吗?”他们步履轻快地绕过广场时,哈利问他。 “是的,我通常是幻影移形,”韦斯莱先生说,“但显然你不会,而且我们最好通过非魔法的方式去那里——给别人一个比较好的印象,要知道你受审是因为——” 韦斯莱先生走路时一只手插在夹克衫里,哈利知道那手里一定攥着魔杖。破败的街道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当他们走进寒酸的、不起眼的地铁车站时,发现里面已经挤满了早晨上班的乘客。韦斯莱先生难以抑制内心的浓厚兴趣,他每次发现自己与正在处理日常事务的麻瓜们近在咫尺时都是这样。 “真是不可思议,”他小声说,指的是自动售票机,“太奇妙了。” “已经坏了。”哈利指着告示牌。 “是吗,但即使这样——”韦斯莱先生说,满心喜爱、笑眯眯地望着那些售票机。 他们还是从一个睡眼惺忪的管理员手里买了地铁票(这笔交易是哈利完成的,因为韦斯莱先生不太搞得清麻瓜的货币),五分钟后,他们登上了地铁。地铁载着他们哐啷哐啷地朝伦敦市中心驶去。韦斯莱先生紧张地一遍遍核对窗户上面的地铁路线图。 “还有四站,哈利现在还有三站——还有两站,哈利——” 他们在伦敦市中心的一站下了车,人流如潮,他们被无数衣冠楚楚、提着公文包的男男女女推挤着出了地铁。他们上了自动扶梯,通过检票处(韦斯莱先生看到旋转栅门那样灵巧地吞下他的车票,显得非常高兴),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威严壮观的建筑物,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 “这是什么地方?”韦斯莱先生茫然地问,哈利以为尽管韦斯莱先生那样频繁地核对地铁路线图,他们还是下错了车站,顿时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可是紧接着韦斯莱先生又说:“啊,对了——这边走,哈利。”转身领着哈利拐进了一条岔道。 “对不起,”他说,“我从来没有乘地铁过来,而且用麻瓜的眼光看起来,一切就完全不同了。说实在的,我以前一次也没有使用过来宾人口。” 他们往前走着,街道两边的建筑物渐渐不像刚才那样威严壮观了。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凄凉的小街上,只有几间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办公室、一家小酒馆和一辆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翻斗车。哈利原以为魔法部是在~一个气派得多的地方呢。 “到了。”韦斯莱先生高兴地说,指着一问破旧的红色电话亭——上面好几块玻璃都不见了,后面紧贴着一堵被涂抹得一塌糊涂的墙壁,“你先进去,哈利。” 他打开电话亭的门。 哈利走了进去,心里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韦斯莱先生挤进来站在哈利身边,反手把门关上了。这里面真挤啊,哈利被挤得贴在了电话设备上。那电话歪歪斜斜地从墙上挂下来,似乎曾经有个破坏公物的家伙想用力把它扯掉。韦斯莱先生隔着哈利伸手拿起了话筒。 “韦斯莱先生,我想这电话可能也坏了。”哈利说。 “不,没有,我相信它没有坏。”韦斯莱先生说着把话筒举过头顶,眼睛望着拨号盘,“让我想想”他拨了这个号码,“又是一个——,又是一个——” 随着拨号盘呼呼地转回到原来的位置,电话亭里响起了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但那声音并不是从韦斯莱先生拿着的话筒里传出来的,它响亮而清晰,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女人就站在他们身边。 “欢迎来到魔法部,请说出您的姓名和来办事宜。” “嗯——”韦斯莱先生说,显然拿不准是不是应该对着话筒说话。最后他做了让步,把送话口贴在了耳朵上,“亚瑟·韦斯莱,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是陪哈利·波特来的,部里要求他来受审。” “谢谢,”那个女人冷漠的声音说,“来宾,请拿起徽章,别在您的衣服前。” 丁零零,哗啦啦,哈利看见什么东西从平常用来退出硬币的金属斜槽里滑了出来。他把它拿了起来: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银色徽章,上面写着:哈利·波特,受审。他把徽章别在T恤衫前,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魔法部的来宾,您需要在安检台接受检查,并登记您的魔杖。安检台位于正厅的尽头。” 电话亭的地面突然颤抖起来。他们慢慢沉入了地下。哈利惊恐地看着电话亭玻璃窗外的人行道越升越高,最后他们头顶上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电话亭陷入地下时发出的单调、刺耳的摩擦声。过了大约一分钟,但哈利感觉要长得多,一道细细的金光照到他的脚上,随后金光逐渐变宽,扩大到他的身体上,最后直射他的面孔,他不得不使劲眨着眼睛,以免眼泪流出来。 “魔法部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那个女人的声音说。电话亭的门猛地打开了,韦斯莱先生走了出去,哈利跟在后面,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们站在一个很长的金碧辉煌的大厅一头,地上是擦得光亮鉴人的深色木地板。孔雀蓝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符号,不停地活动着、变化着,像是一个巨大的高空布告栏。四面的墙壁都镶着乌黑油亮的深色木板,许多镀金的壁炉嵌在木板里。每过几秒钟,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就有一个巫师从左边某个壁炉里突然冒出来。而在右边,每个壁炉前都有几个人在排队等着离开。 门厅中间是一个喷泉。一个圆形的水潭中闯竖立着一组纯金雕像,比真人还大。其中最高的是一个风度高贵的男巫,高举着魔杖,直指天空。围在他周围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巫、一个马人、一个妖精和一个家养小精灵。马人、妖精和家养小精灵都无限崇拜地抬头望着那两个巫师。一道道闪亮的水柱从巫师的魔杖顶端,从马人的箭头上,从妖精的帽子尖,从家养小精灵的两只耳朵里喷射出来。四下里有丁冬丁冬、哗啦哗啦的水声,有幻影移形的人发出的噗、啪的声音,还有几百个男女巫师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脸上挂着早晨特有的死气沉沉的表情,大步流星地朝门厅那头的一排金色大门走去。 “这边走。”韦斯莱先生说。 他们加入了人群,挤在魔法部工作人员中间往前走。他们有些人怀里抱着一堆堆摇摇欲坠的羊皮纸,有些人提着破破烂烂的公文包,还有些人边走边读《预言家日报》。经过喷泉时,哈利看见水潭底下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银西可和铜纳特,旁边一个污迹斑斑的小牌子上写着:魔法兄弟喷泉的所有收益均捐献给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如果不把我从霍格沃茨开除,我就放十个加隆进去,哈利发现自己这样绝望地想道。 “这边走,哈利。”韦斯莱先生说,他们离开了那些朝金色大门走去的魔法部职员的人流。在左边的一张桌子旁,在一个写着“安全检查”的牌子下,坐着一个穿孔雀蓝长袍、胡子刮得很不干净的巫师。他们走近时,他抬起头,放下了手里的《预言家日报》。 “我带了一位来宾。”韦斯莱先生说着指了指哈利。 “到这边来。”那巫师用没精打采的口吻说。 哈利走近他面前,那巫师举起一根长长的金棒,像汽车的天线一样细细的,很有韧性,他用它在哈利的前胸后背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魔杖。”安检巫师朝哈利嘟哝了一声,放下那个金色的玩意儿,伸出手来。 哈利把魔杖交了出去。那巫师把它扔在一个怪模怪样的、像是一个单盘天平的黄铜机器上。机器开始微微振动。一条窄窄的羊皮纸从底部的一道口子里飞快地吐了出来。那巫师把纸扯了下来,读着上面的字。 “十一英寸,杖芯是凤凰羽毛,用了四年。对吗?” “没错。”哈利紧张不安地说。 “这个我留着,”巫师说着把那张羊皮纸条戳在一根小小的黄铜钉子上。“你把这个拿回去。”他把魔杖塞进了哈利手里。 “谢谢。” “等一等,”那巫师慢吞吞地说。 他的目光从哈利胸前的银色来宾徽章移向了哈利的额头。 “谢谢你,埃里克。”韦斯莱先生果断地说,一把抓住哈利的肩膀带着他离开了桌子,回到走向金色大门的巫师潮流中。 哈利被人群推挤着,跟韦斯莱先生穿过大门,来到那边一个较小的大厅里。那儿至少有二十部电梯,被精制的金色栅栏门挡着。哈利和韦斯莱先生走到围着一部电梯前的人群中。旁边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个子巫师,怀里抱着一个大纸板箱,里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好吧,亚瑟?”那巫师说着冲韦斯莱先生点了点头。 “你那里头是什么东西,鲍勃?”韦斯莱先生望着那纸板箱问道。 “还不能肯定。”那巫师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原以为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鸡,没想到它喷出火来了。在我看来,这似乎严重违反了《禁止动物培育实验》的法令。” 随着丁丁当当、咔啦咔啦的一阵响动,一个电梯降落到他们面前。金色的栅栏门轻轻滑开,哈利和韦斯莱先生与那伙人一起走进电梯,哈利发现自己被挤得贴在了后面的墙上。几个巫师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低头望着脚尖,避免与别人的目光相对,一边用手抹平额前的刘海。栅栏门哗啦一声关上了,电梯慢慢上升,链条咔啦啦作响,哈利在电话亭里听见过的那个冷漠的女人声音又响了起来。 “七层,魔法体育运动司,包含英国和爱尔兰魁地奇联盟指挥部、官方高布石俱乐部和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 电梯的门开了,哈利瞥见一条杂乱无章的走廊,墙上东倒西歪地贴着各种各样的魁地奇球队的海报。电梯里一位抱着一把飞天扫帚的巫师费力地挤了出去,在走廊上消失了。门关上了,电梯微微晃动着继续上升,那女人的声音宣布道:“第六层,魔法交通司,包含飞路网管理局、飞天扫帚管理控制局、门钥匙办公室和幻影显形测试中心。” 电梯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四五个巫师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几架纸飞机嗖嗖地飞进了电梯。哈利抬头注视着它们绕着他的头顶慢悠悠地飞行,它们的颜色是一种浅紫色,哈利还看见机翼边上盖着“魔法部”的戳记。 “那是部门之间传递消息的字条。”韦斯莱先生低声告诉他,“以前用的是猫头鹰,可是那份脏乱简直不可思议,办公桌上到处都是粪便。” 电梯咔啦咔啦又往上升了,那些字条围着从电梯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那盏灯飞舞。 “第五层,国际魔法合作司,包含国际魔法贸易标准协会、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和国际魔法师联合会英国席。” 门开了,两张字条随着几个巫师嗖嗖地飞了出去,但又有几张字条嗖嗖地飞了进来,绕着他们头顶的那盏灯飞来飞去,弄得灯光闪烁不定。 “第四层,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包含野兽、异类和幽灵办公室、妖精联络处和害虫咨询处。” “对不起,请让一下。”捧着喷火鸡的巫师说。他走出了电梯。一小群字条跟着飞了出去。电梯的门又哐啷啷关上了。 “第三层,魔法事故和灾害司,包含逆转偶发事件小组、记忆注销指挥部和麻瓜问题调解委员会。” 到了这一层,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去了,电梯里只剩下韦斯莱先生、哈利和一个女巫。那个女巫正在读一张长得要命、一直拖到地上的羊皮纸。电梯再次微微摇晃着往上走,剩下来的几张字条继续围着灯打转,然后门开了,那个声音宣布道:“第二层,魔法法律执行司.包含禁止滥用魔法司、傲罗指挥部和威森加摩管理机构。” “我们到了,哈利,”韦斯莱先生说,他们跟着那女巫走出了电梯,来到一条两边都是房门的走廊上。“我的办公室在这层楼的另一边。” “韦斯莱先生,”他们走过一个窗户,明亮的阳光洒了进来.哈利问道,“我们不是还在地底下吧?” “是啊,没错。”韦斯莱先生说,“这些是施了魔法的窗户。魔法维修保养处决定我们每天是什么天气。上次我们这里刮了两个月的飓风,因为他们想涨工资——差不多就在这里,哈利。”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穿过两扇沉重的栎木大门,进入了一片凌乱嘈杂、被分成许多小隔间的开放区域,里面谈笑风生,热闹异常。传递消息的字条从小隔间里飞出飞进,像一枚枚微型火箭。最近的一个小隔间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个牌子:傲罗指挥部。 他们走过时,哈利偷偷朝门里望了望。傲罗们在他们小隔间的墙上贴满了东西,从被通缉的巫师的头像,到他们家人的照片,再到他们喜欢的魁地奇球队的海报,还有《预言家日报》上剪下来的文章,真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一个穿紫色长袍的男人,脑袋后面的马尾辫比比尔的还长,他把靴子高高地翘在桌子上,正在给他的羽毛笔口授一篇报告。再往前走一点,一位一只眼睛蒙着眼罩的女巫正隔着小隔间的挡板跟金斯莱·沙克尔说话呢。 “早上好,韦斯莱,”看到他们走进来,金斯莱大大咧咧地说,“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能给我一秒钟时间吗?” “行啊,如果真是一秒钟的话,”韦斯莱先生说,“我现在很忙。” 他们像是互相不怎么熟悉似的谈起话来,哈利张嘴刚想向金斯莱问好,韦斯莱先生踩了一下他的脚。他们跟着金斯莱走过一排小隔间,走进最尽头的一个小隔间里。 哈利微微吃了一惊。从四面八方朝他眨巴眼睛的正是小天狼星的脸。挡板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剪报和旧照片——包括小天狼星在波特婚礼上当男傧相的那张。仅有的一块没被小天狼星遮住的地方贴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的一个个小红图钉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给。”金斯莱生硬地对韦斯莱先生说,同时把一卷羊皮纸塞进了他手里,“关于最近十二个月有人看见麻瓜交通工具在天上飞的事,我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我们接到情报,布莱克可能仍在使用他那辆旧摩托车。” 金斯莱朝哈利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压低声音说:“把这份杂志给他,他大概会觉得很有趣的。”然后他又用正常的声音说,“拖的时间不要太长,韦斯莱,那份闪光腿的报告交迟了,害得我们的调查耽搁了一个月。” “你如果读过我的报告,就会知道那个词是闪光臂。”韦斯莱先生冷冷地说,“恐怕你关于摩托车的情报要等一等了,我们目前忙得要命。”他又压低声音说道:“你争取在七点钟前离开,莫丽在做肉丸子呢。” 他朝哈利示意,领着他走出金斯莱的小隔间,穿过第二道栎木大门,走进另一条过道,然后向左一拐,来到另一条走廊上,再往右一拐,走进一条光线昏暗、破旧不堪的走廊,最后来到走廊尽头,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左边有一扇门微微开了条缝,可以看出里面是一个扫帚间,右边的门上有个褪色的黄铜标牌: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 韦斯莱先生的办公室昏暗寒酸,似乎比扫帚间还要略小一些。两张桌子挤在里面,周围沿墙排着一溜满得都快溢出来的文件柜,柜顶上还堆着一包包摇摇欲坠的文件,桌子旁边简直没有地方让人放开手脚活动。从墙上仅有的一点点能够利用的空间来看,可以看出韦斯莱先生情有独钟的东西:几张汽车广告,其中一张画着拆开的发动机;两张信箱的插图画,看样子是他从麻瓜儿童图书上剪下来的;还有一张如何安装插座的示意图。 韦斯莱先生的收文篮里满满当当,位于最上面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祝酒人,正在闷闷不乐地打嗝,此外还有两只空空的皮手套,正在摆弄着两个大拇指。收文篮旁边是一张韦斯莱一家的全家福照片,哈利注意到珀西似乎已从照片上走了出去。 “这里没有窗户。”韦斯莱先生抱歉地说,一边脱下短夹克衫搭在椅子背上,“我们提出过要求,但他们似乎认为我们并不需要。坐下吧,哈利,看样子珀金斯还没有来。” 哈利勉强挤进珀金斯办公桌后的那张椅子,这时韦斯莱先生飞快地翻查着金斯莱·沙克尔刚才给他的那扎羊皮纸。 “啊,”他咧嘴笑着说,从羊皮纸中间抽出一本名为《唱唱反调》的杂志,“是的——”他草草地翻看着。“是的,他说得没错,我敢肯定小天狼星会觉得非常有意思的——哦,天哪,这又是怎么啦?” 一张字条嗖地飞进了敞开的门,慢悠悠地落在那个不断打嗝的祝酒人头上。韦斯莱先生打开字条,大声念道:“‘据报告,在贝斯纳绿地发生了第三例公共厕所污水回涌事件,请火速前去调查。’这可真是见鬼了——” “厕所污水回涌?” “反麻瓜的恶作剧分子干的,”韦斯莱先生皱着眉头说,“上个星期就有过两次,一次是在温布尔顿,另一次是在象堡。麻瓜一冲厕所,结果脏东西不仅没消失——哎,你自己想象一下吧。可怜的人们不停地叫那些——管子人,我想他们是这么说的吧——你知道的,就是那些修理管子之类东西的入。” “管子工?” “对啦,就是这个,但是当然啦,他们也毫无办法。我只希望我们能抓住干这种勾当的人。” “傲罗不会去抓他们吗?” “噢,不,这种区区小事不需要傲罗出动,普通的魔法法律执行侦察队就能对付——啊,哈利,这位是珀金斯。” 一个弯腰驼背、神情有些腼腆、一头松软的花白头发的老巫师微微喘着粗气走进了房间。 “啊,亚瑟!”他没有看哈利,只是着急地说道,“谢天谢地,我本来正发愁该怎么办才好呢,不知道要不要在这里等你们。我刚才打发一只猫头鹰给你家里送信,但你显然没有收到——十分钟前来了一条紧急消息——” “厕所污水回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韦斯莱先生说。 “不,不,不是厕所的事,是波特那孩子的受审——他们把时间、地点给改了——改成了八点钟在下面那间旧的第十审判室——” “在下面那间——可是他们告诉我说——我的天哪!” 韦斯莱先生看了看表,惊呼了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快点儿,哈利,我们应该五分钟前就到那里的!” 珀金斯把身体贴在文件柜上让出道来,韦斯莱先生飞跑出办公室,哈利紧跟在后面。 “他们为什么要改时间呢?”哈利气喘吁吁地问。他们一溜烟地跑过傲罗的那些小隔间,人们纷纷探出头来,惊讶地望着他们飞奔而过。哈利觉得他似乎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留在珀金斯的办公桌后面了。 “真不明白,幸亏我们这么早就来了。如果你错过了,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韦斯莱先生在电梯旁刹住脚步,不耐烦地敲打着“向下”的按钮。 “快点儿!” 电梯咔啦咔啦地出现了,他们闪身进了电梯。每次电梯一停,韦斯莱先生都要气愤地咒骂几句,并用拳头使劲击打九层的按钮。 “那些审判室已经好多年没有使用了,”韦斯莱先生气呼呼地说,“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那里——除非——不,不会——” 这个时候,一个胖胖的女巫端着一只冒烟的高脚酒杯走进了电梯,韦斯莱先生也没有心思去问个究竟。 “正厅。”那个冷冷的女人声音说道,金色的栅栏门滑开了,哈利远远地看见了喷泉中的那几尊黄金雕像。胖胖的女巫走了出去,一个满面菜色的巫师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早上好,亚瑟,”电梯开始下降时,他用忧郁低沉的声音说,“最近不怎么看见你下来。” “我有急事,博德。”韦斯莱先生说,一边心急火燎地踮着脚尖,并不时用焦急的目光望望哈利。 “啊,是吗,”博德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哈利,说道,“当然是这样。” 哈利几乎没有心情理睬博德,但他那目不转睛的凝视仍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神秘事务司。”那个冷冷的女人声音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快点儿,哈利。”电梯的门哗啦啦地打开了,韦斯莱先生催促道。他们飞快地跑过一道走廊。这道走廊与上面的那些走廊完全不同,墙上空荡荡的,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只是走廊的尽头有一一扇简简单单的黑门,哈利以为他们会走这扇门,不料韦斯莱先生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左边,这里有一个豁口通向一道阶梯。 “下来,下来,”韦斯莱先生气喘吁吁地说,一步跨下两个台阶,“连电梯都下不到这么深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弄到这里来,我真——” 他们下到阶梯底下,又顺着一道走廊往前跑,这里跟霍格沃茨的那些通向斯内普地下教室的走廊简直一模一样:粗糙的石头墙壁,托架上插着一支支火把。他们在这里经过的门都是沉重的木门,上面嵌着铁门闩和钥匙孔。 “第十——审判室——我想——我们差不多到了——没错,”在一扇阴森森的挂着一把大铁锁的黑门前。韦斯莱先生跌跌撞撞地停下脚步,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揪着胸前的衣服直喘粗气。 “走吧,”他喘着气说,用大拇指点着那扇门,“进去吧。” “你不——你不和我一起——” “哦,不行。我不能进去。祝你好运!” 哈利狂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击着他的喉结。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拧了一下门上沉重的铁把手,走进了审判室。 第八章 受审 哈利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无法控制自己。他走进的这间幽深的暗室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令他胆战心惊。他不仅以前见过它,而且曾经还来过这里。这就是他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见过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目睹了莱斯特兰奇夫妇被判在阿兹卡班终身监禁。 四周的墙壁是用黑黑的石头砌成的,火把的光线昏暗阴森。他的两边是一排排逐渐升高的空板凳,而他的前方,在最高的几条板凳上,赫然浮现着许多黑乎乎的人影。他们刚才一直在窃窃私语,当沉重的大门在哈利身后关上时,一种不祥的沉寂笼罩下来。 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在审判室里回荡着。 “你迟到了。” “对不起,”哈利紧张地说,“我——我不知道时间改了。” “那不是威森加摩的过错。”那个声音说,“今天早晨派一只猫头鹰去通知你了。坐下吧。” 哈利垂下目光,望着房间中央的那把椅子,椅子的扶手上是左一道右一道的铁链。他曾经见过这些铁链突然蹿起来,把坐在中间的人捆得结结实实。他的双脚走过石头地面,发出响亮的回音。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上,链条凶险地丁丁当当响了起来,但并没有把他捆住。哈利觉得一阵眩晕恶心,抬头望了望坐在上面板凳上的那些人。 他所能看见的,大约有五十个人,穿着紫红色的长袍,左前胸上绣着一个精致的银色“w”。他们都垂眼望着他,有的带着严厉的表情,有的则毫不掩饰内心的好奇。 在前面一排板凳的正中间,坐着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福吉是一个大胖子,经常戴一顶暗黄绿色的圆顶高帽,不过今天他没有戴。另外,以前他对哈利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的那种慈祥的微笑,今天也消失不见了。福吉的左边坐着一个宽身材、方下巴的女巫,灰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戴着一副单片眼镜,脸上的表情令人生畏。福吉的右边坐着另一个女巫,但她在板凳上坐得太靠后了,她的脸笼罩在阴影中。 “很好,”福吉说,“被告终于到场了,我们开始吧。你准备好了吗?”他朝板凳那头大声问道。 “是的,先生。”一个哈利熟悉的声音急切地说道。罗恩的哥哥珀西坐在前排板凳的最边上。哈利望着珀西,以为他会显露出认识自己的表情,但是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珀西那双藏在角质架眼镜后面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羊皮纸,一只羽毛笔拿在手里准备写字。 “8月12日的审判,”福吉声如洪钟地说,珀西忙不迭地开始做记录,“审理家住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波特违反《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和《国际保密法》一案。” “审问者:魔法部部长:康奈利·奥斯瓦尔德·福吉;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阿米莉亚·苏珊·博恩斯;高级副部长: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审判记录员:珀西·伊格内修斯·韦斯莱——” “被告方证人: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哈利身后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哈利猛一转头,差点儿把脖子扭伤了。 邓布利多镇定自若地大步走了过来,身穿一袭黑蓝色的长袍,脸上是一副极为安详的表情。他走到与哈利平行的地方,抬起头来,透过架在鹰钩鼻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镜望着福吉,他长长的银白色胡子和头发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威森加摩的成员都在小声地交头接耳。所有的目光都投在邓布利多身上。有人显得很恼火,有人似乎有点儿害怕,而坐在后排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女巫竟然挥手表示欢迎。 哈利一看见邓布利多,内心就升起一股强烈的情感,让他感到踏实,充满了希望,就像凤凰福克斯歌声曾经带给他的感觉一样。他想与邓布利多对一下目光,但邓布利多没有朝他这边看,而是继续抬跟望着显然惊慌失措的福吉。 “啊,”福吉说,看上去完全没了主张,“邓布利多。是的。这么说,你——嗯——嗯——你收到我们的信——知道审讯的时间、地点都改变了?” “看来信是没收到,”邓布利多语气欢快地说,“不过,我犯了一个幸运的错误,提前三个小时就来到了魔法部,所以没造成妨碍。” “是的。——好吧——我想我们需要再拿一把椅子来——我——韦斯莱,你能不能——?” “不劳费心,不劳费心。”邓布利多温文尔雅地说。他抽出魔杖,轻轻抖动了一下,一把柔软的磨光印花棉布扶手椅凭空出现在哈利旁边。邓布利多坐了下来,长长的手指尖对接在一起,目光从那上面望着福吉,脸上带着彬彬有礼、饶有兴趣的表情! 威森加摩的成员仍然在交头接耳,一个个坐立不安。后来福吉又开口说话时,他们才安静下来。 “是的,”福吉说,把面前的文件移来移去,“那么好吧。现在是——指控。是的。” 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羊皮纸,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念道:“指控被告方有如下罪行:被告以前曾因类似指控受到魔法部书面警告,这次又在完全知道自己行为是违法的情况下,蓄意地、明知故犯地于8月2日晚九点二十三分,在二个麻瓜居住区,当着一个麻瓜的面,施用了一个呼神护卫咒,此行为违反了一八七五年颁布的《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第三段以及《国际魔法师联合会保密法》第十三条。” “你就是居住在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波特?”福吉一边问一边从羊皮纸上方瞪视着哈利。 “是的。”哈利回答。 “你三年前曾因非法使用魔法而受到魔法部的正式警告,是吗?” “是的,可是——” “而且你又在8月2日晚上用魔法变出了一个守护神?”福吉说。 “是的,”哈利说,“可是——” “你明知道你还不到十七岁,不允许在校外使用魔法?” “是的,可是——” “明知道你当时身处一个麻瓜密集的地方?” “是的,可是——” “你完全清楚当时近旁就有一个麻瓜?” “是的,”哈利恼火地说,“但我使用魔法,只是因为我们——” 戴单片眼镜的女巫用洪亮而深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变出了一个完全成熟的守护神?” “是的。”哈利说,“因为——” “一个肉身的守护神?” “一个——什么?”哈利问。 “你的守护神具有清楚明确的形态?我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蒸气或烟雾?” “是的。”哈利觉得又烦躁又有点绝望,“是一只牡鹿,每次都是一只牡鹿。” “每次?”博恩斯女士用洪亮的声音问,“你以前也变出过守护神?” “是的,”哈利说,“我这么做已经有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十五岁?” “是的,而且——” “你是在学校里学会的?” “是的,我三年级时,卢平教授教我的,因为——” “真是了不起,”博恩斯女士从上面望着他说道,“他这个年纪能变出真正的守护神确实很了不起。” 她周围的一些巫师又开始交头接耳了。有的点点头,有的则露出不悦的神情,连连摇头。 “这不是一个魔法多么了不起的问题,”福吉用恼怒的声音说,“实际上我认为,越是了不起就越糟糕,因为那孩子是当着一个麻瓜的面这么做的!” 那些露出不悦神情的巫师们喃喃地表示同意,哈利看见珀西居然也假装正经地点了点头他被激怒了,于是忍不住开了口:“我那么做是因为摄魂怪!”他大声说道,没人来得及再次打断他。 他以为人们又会交头接耳,没想到四下里鸦雀无声,似乎比刚才还要肃静。 “摄魂怪?”过了一会儿博恩斯女士说,她两条浓眉扬得高高的,单片眼镜似乎快要滑下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子?” “我是说,当时小巷里冒出了两个摄魂怪,直朝我和我表哥逼来!” “啊,”福吉又说话了,嘴里发出令人讨厌的嘲笑声,一边望着前后左右的威森加摩成员,似乎希望他们对这个笑话也能心领神会。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我们会听到诸如此类的鬼话。” “摄魂怪在小惠金区?”博恩斯女士说,语气里透着十二万分的惊讶,“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吗,阿米莉亚?”福吉仍然嘲笑地说,“让我来解释一下吧。他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发现摄魂怪可以成为一个绝妙的托词,确实绝妙。麻瓜是看不见摄魂怪的,是不是,孩子?非常巧妙,非常巧妙——所以没有证人,只有你的一面之词——” “我没有说谎!”哈利大声说,声音盖过了审判席上再次响起的交头接耳声,“有两个,分别从小巷两头堵了过来,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那么黑那么冷,我表哥摸到了它们,拼命想逃跑——” “够了,够了!”福吉说,脸上带着一副非常傲慢的神情,“很抱歉我打断了他,我敢肯定这是一篇经过精心排练的谎言——” 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威森加摩又安静了下来。 “实际上,我们有一个证人可以证明摄魂怪确实在那条小巷出现了,”他说,“我是说除了达力·德思礼之外。” 福吉肥胖的面孔似乎突然松懈了下来,好像有人放跑了里面的空气。他呆呆地瞪着下面的邓布利多,好一会儿之后,他像是重新振作了起来,说道:“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再听这些胡言乱语了,邓布利多,我希望快点处理这桩——” “我也许记得不准确,”邓布利多和颜悦色地说,“但我相信根据《威森加摩权利宪章》,被告有权请证人出庭为其作证,对吗?这难道不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政策吗,博恩斯女士?”他问那个戴单片眼镜的女巫。 “不错,”博恩斯女士说,“确实如此。” “哦,很好,很好,”福吉没好气地说,“这个人在哪儿?” “我把她带来了,”邓布利多说,“她就在门外。我是不是——” “不——韦斯莱,你去。”福吉粗暴地对珀西说。珀西立刻站起来,顺着石头台阶从法官席上跑了下来,匆匆跑过邓布利多和哈利身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片刻之后,珀西回来了,后面跟着费格太太。她显得很害怕,模样比平常更加古怪。哈利真希望她能想到把她那双厚拖鞋换掉。 邓布利多站起身,把椅子让给了费格太太,又给他自己变出了一把。 “全名?”福吉大声问,这时费格太太刚刚战战兢兢地在椅子边缘坐下。 “阿拉贝拉·多里恩·费格。”费格太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你到底是谁?”福吉用不耐烦而高傲的声音问。 “我是小惠金区的居民,就住在哈利·波特家旁边。”费格太太说。 “在我们的记录上,除了哈利·波特外,没有任何巫师住在小惠金区。”博恩斯女士立刻说道,“那片地区一直受到严密监视,因为——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 “我是个哑炮,”费格太太说,“所以你们不会登记我的名字,是不是?” “哑炮,嗯?”福吉怀疑地打量着她,说道,“我们会核实的。你待会儿把你父母的情况告诉我的助手韦斯莱。顺便提一句,哑炮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了一句,并向左右望了望长凳上的人。 “能,我们能看见!”费格太太气愤地说。 福吉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扬了扬眉毛。 “很好,”他冷冷地说,“你的说法是什么?” “8月2日那天晚上,大约九点钟左右,我出门到紫藤路路口的拐角商店买猫食,”费格太太立刻急促地说开了,就好像她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背了下来,“后来我听见木兰花新月街和紫藤路之间的小巷里传来骚乱声。我走到小巷口,看见摄魂怪在跑——” “跑?”博恩斯女士严厉地说,“摄魂怪不会跑,它们只会滑行。” “我就是这个意思,”费格太太赶紧说道,干瘪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在小巷里滑行,扑向像是两个男孩的人。” “它们是什么模样?”博恩斯女士说着,紧紧眯起了眼睛,单片眼镜的边缘都陷进肉里去了。 “噢,一个块头很大,另一个瘦瘦的——” “不,不,”博恩斯女士不耐烦地说,“摄魂怪——形容一下它们的模样。” “噢,”费格太太说,现在红晕蔓延到她的脖子上了,“它们很大。很大,穿着斗篷。” 哈利感到他的心可怕地往下一沉。不管费格太太说什么,在他听来她似乎最多只看过摄魂怪的照片,而照片是根本无法传达那些家伙的真正本质的:它们在离地面几英寸的地方悬浮移动时的怪异可怖的样子;它们散发出的那股腐烂的恶臭;还有它们吞噬周围空气时发出的可怕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在第二排长凳上,一个矮矮胖胖、留着一大蓬黑胡子的男巫师凑到旁边一位头发拳曲的女巫师耳边窃窃私语起来。女巫师露出得意的讥笑,点了点头。 “很大,穿着斗篷,”博恩斯女士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福吉讥讽地哼了一声,“我明白了。还有别的吗?” “有,”费格太太说,“我感觉到了它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冷,别忘了当时是很炎热的夏天的夜晚呀。然后我觉得——似乎所有的快乐都从世界上消失了——我想起了——可怕的事情——” 她的声音颤抖着,渐渐听不见了。 博恩斯女士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哈利可以看见她眉毛下面刚才镜片陷进去的地方留下的红印。 “摄魂怪做了什么?”她问,哈利内心升起一丝希望。 “它们朝两个男孩扑去,”费格太太说,现在她的声音更有力、更自信了,脸上的红晕也退去了。“一个男孩倒下了,另一个一边后退一边试着击退摄魂怪。这是哈利。他试了两次,变出来的只是银色烟雾。第三次再试,他变出了一个守护神。那守护神冲过去撞倒了第一个摄魂怪,然后它鼓足勇气,又把第二个摄魂怪从哈利表哥身边赶跑了。这就是——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情。” 费格太太说完了,她的声音有点儿软弱无力。 博恩斯女士默默地望着费格太太。福吉则看也不看她,只顾摆弄他的文件。 最后,他抬起眼睛,有点咄咄逼人地说:“那就是你看到的情形,是吗?” “是当时发生的事情。”费格太太又说了一遍。 “很好,”福吉说,“你可以走了。” 费格太太胆怯地望望福吉,又望望邓布利多,然后站起来,拖着脚朝门口走去。哈利听见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这个证人不很令人信服。”福吉傲慢地说。 “哦,我看不一定,”博恩斯女士用她洪亮的声音说,“她对摄魂怪发起进攻时的威力描绘得非常准确。我无法想象,如果它们不在那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是摄魂怪跑到一个麻瓜住宅区,又正好遇到一个巫师?”福吉轻蔑地说。“这种可能性肯定很小很小,就连巴格曼也不会下赌注——” “噢,我认为我们谁也不会相信摄魂怪出现在那里是一种巧合。”邓布利多轻言慢语地说。 坐在福吉的右边、脸笼罩在阴影里的女巫微微动了动,但其他人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福吉冷冰冰地问。 “意思是我认为是有人派它们去的。”邓布利多说。 “我想,如果有人命令两个摄魂怪在小惠金区大摇大摆地溜达,我们应该会有记录的!”福吉粗声吼道。 “如果这两个摄魂怪最近接受了魔法部之外的某个人的指令,那就不一定了吧。”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已经把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告诉过你,康奈利。” “是的,你说过,”福吉强硬地说,“而我没有理由相信你的看法不是一派胡言,邓布利多。摄魂怪仍然严格服从我们的命令,规规矩矩地待在阿兹卡班。” “那么,”邓布利多语调平稳而清晰地说,“我们必须问问我们自己,为什么魔法部的某人会在8月2日命令两个摄魂怪到那条小巷里去。” 这些话一说完,场上一片静默,坐在福吉右边的那个女巫探身向前,哈利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 哈利觉得她活像一只苍白的大癞蛤蟆。她又矮又胖,长着一张宽大的、皮肉松弛的脸,像弗农一样看不见脖子,一张大嘴向下耷拉着,她的眼睛很大,圆圆的,微微向外凸起。就连戴在她短短鬈发上的那个黑色天鹅绒小蝴蝶结,也使哈利想起了一只大苍蝇,她正准备伸出黏糊糊的长舌头去捕捉呢。 “本主持准许高级副部长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发言。”福吉说。 于是那女巫用一种小姑娘一样大惊小怪、又尖又细的声音说起话来,哈利大吃了一惊,他还以为会听到一个沙哑的嗓子呢。 “我相信我一定是误会你的意思了,邓布利多教授。”她说,脸上堆着假笑,那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仍和刚才一样冷漠,“我真是太笨了,但是我觉得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你似乎在暗示说是魔法部下令攻击这个男孩的!”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哈利听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个威森加摩的成员跟她一起笑了起来。但是并没有一个人真的觉得好笑,这是再明显不过了。 “如果摄魂怪确实只接受魔法部的命令,如果那两个摄魂怪一星期前确实袭击过哈利和他表哥,那么按逻辑推断,可能是魔法部的某个人命令摄魂怪去袭击的。”邓布利多温文尔雅地说,“当然啦,这两个特殊的摄魂怪也可能不受魔法部的控制——” “没有哪个摄魂怪不受魔法部的控制!”福吉厉声说道,脸涨成了褐红色。 邓布利多微微欠身点了点头。 “那么,魔法部无疑会彻底调查为什么那两个摄魂怪会跑到离阿兹卡班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它们没有得到批准就向人发起进攻。” “邓布利多,魔法部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决定!”福吉粗暴地说,此刻他脸上是一种会令弗农姨父感到骄傲的洋红色了。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表示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会被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扫了一眼博恩斯女士。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再次瞪着邓布利多。微微皱起眉头。 “我想提醒诸位,那两个摄魂怪的行为,就算它们不是这个孩子胡思乱想的产物,也不是这次审问的话题!”福吉说,“我们在这里是要审问哈利·波特违反《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一案!”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说,“但摄魂怪在小巷里的出现与本案有着密切关系。该法的第七条写着,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那些特殊情况就包括当巫师本人或同时在场的其他巫师或麻瓜的生命受到威胁——” “我们很熟悉第七条的内容,真是多谢你了!”福吉怒吼道。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不卑不亢地说,“那么我们一致同意哈利使用呼神护卫咒时的情形正好符合第七条里所描述的特殊情况的范畴喽?” “那是说如果真有摄魂怪的话,对此我深表怀疑。” “你已经听一位目击证人叙述过了。”邓布利多打断了他,“如果你仍然怀疑她没说实话,不妨把她再叫进来,重新提问。我想她肯定不会反对的。” “我——那个——不是——”福吉气急败坏地吼道,摆弄着面前的纸张,“这是——我想今天就把这事了结了,邓布利多!” “可是,你们肯定会不厌其烦地听一个证人的证词,因为草率行事会造成严重的误判。”邓布利多说。 “严重的误判,我的天哪!”福吉扯足了嗓门说,“邓布利多,你有没有费心算一算,这个孩子到底编造了多少荒唐可笑的谎言,就为了掩盖他在校外公然滥用魔法的行径!我想你大概已忘记三年前他使用的那个悬停魔咒了吧——” “那不是我,是一个家养小精灵!”哈利说。 “看见了吧?”福吉吼道,一边夸张地朝哈利那边做了个手势,“一个家养小精灵!在一个麻瓜住宅里!请问这可能吗?” “该家养小精灵目前正受雇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邓布利多说,“如果您愿意,我马上就可以把他召到这儿来作证。” “我——不是——我没有时间听家养小精灵胡扯!而且,不光这一件事——他还把他姑妈吹得膨胀起来,天哪!”福吉大声嚷道,一拳砸在法官的长凳上,把一瓶墨水打翻了。 “你当时非常仁慈地没有提出指控,我想你也同意即使是最优秀的巫师也并不是总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邓布利多平静地说,福吉手忙脚乱地擦掉笔记上的墨水。 “他在学校里干的那些坏事我还没有开始说呢。” “可是,魔法部无权因霍格沃茨学生在校的不端行为而惩罚他们,因此,哈利在那里的所作所为与本案毫无关系。”邓布利多说,还是那样谦和有礼,但此时他的话里透着一种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