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兰登回答,眼睛看着这十六个符号。180这种据称是共济会密码的符号, 曾在早期共济会兄弟中用作秘密交流的编码语言。但这种密码编制方式很早以前就已经弃用了,原因很简单——它太容易破译了。 兰登的大部分高年级符号学研讨班学生用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就能解开这种密码。兰登只需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六十秒钟内就可以搞定。这种历经几个世纪之久的编码系统有着人尽皆知的易破性, 现在则呈现为两种互相矛盾的说法:其一,声称兰登是世界上惟一有这种破译能力的人,这个说法实在荒谬;其二,佐藤声称共济会密码是关乎国家安全的某种机密,这就好像是在暗示我们的核武器发射密码是用 Cracker Jack③解码器就能破解的玩意儿。兰登仍然无法相信其中任何一种说法。 这金字塔是一个地图?指向失落的古老智慧?『注③: Cracker Jack, 一种破解密码的程序, 入门级黑客经常使用的工具。 』“罗伯特, ”巴拉米的声音非常严肃, “佐藤部长是否跟你说过她对这东西感兴趣的原因?”兰登摇摇头。 “没有特别提过。她只是反复强调事关国家安全。我估计她是在撒谎。 ”“也许。 ”巴拉米说着揩擦了一下后脖颈。看上去他的内心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挣扎。 “问题是这里有一个更麻烦的可能性, ” 他转身注视着兰登的眼睛, “很可能佐藤已发现了这个金字塔的真实潜能。 ”181Chapter 47凯瑟琳感觉自己被彻底的黑暗吞噬了。逃离了熟悉而安全的地毯后,她现在完全盲目地摸索着前行,跌跌撞撞地闯入越来越深的旷漠中,她伸手可触的只有一片虚空。穿着丝袜的脚下是无尽的冰冷的水泥地,如同冰冻的湖面……她必须赶快逃离这个险恶的环境。乙醇的气息闻不到了,她停下来,在黑暗中等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倾听,希望自己的心跳不要太响。背后重重的脚步声似乎停止了。我甩掉他了吗?凯瑟琳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身处何地。我朝着哪个方向跑的?门在哪里?没有用。她现在晕头转向,根本搞不清出口在何处。凯瑟琳曾听说过,恐惧作用于人体时,能够刺激和增加人脑思考的能力。但现在,她的恐惧却把脑子搅成一片惊慌和混乱的漩流。即便我找到了出口,也没法出去。她的钥匙卡在她甩下实验室工作服时给弄丢了。她只希望自己这会儿变成稻草堆里的一根针——三万平方英尺建筑物格网上的一个点。 尽管她心里压倒一切的冲动是赶快逃开,但长于分析的头脑告诉她,惟一正确的行动是——以静制动。好好待着。别发出一点声响。警卫正在往这边赶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袭击者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乙醇气味。一旦他靠近我,我就会察觉。凯瑟琳屏声敛气地站着,她的思绪飞向了兰登刚才的话。你哥哥……被带走了。 她感觉到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胳膊往下流淌, 滴在紧握在她右手里的手机上。这是她没想到的危险状况。如果这时手机响起,就会暴露她的位置。而她又不能在不打开手机盖照亮显示屏的情况下关闭手机。把手机扔掉……然后走开。但已经太晚了。那股乙醇气息向她右边逼近,越来越浓烈了。凯瑟琳竭力保持镇定,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跑开的本能冲动。她小心翼翼,慢慢地向左边跨出一步。她衣服的窸窣声显然是袭击者最需要的。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乙醇气息向她飘来的同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也抓住了趣的肩膀。她使劲扭身脱开,强烈的恐惧感攫住了她。数学概率出问题了。凯瑟琳在黑暗中突然奔跑起来。她拼命偏向左边,变换着路径,又盲目地冲进了混沌的空漠之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堵墙。凯瑟琳一头撞了上去,肺里涌出一大口气。胳膊和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竭力稳住不让自己摔倒。她是斜撞到墙上的,没有使上全身的力量,可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欣慰的,因为这一声重击的回声传开去了。他知道我在哪里了。她忍着又一阵剧痛,扭头凝视着舱内的一片黑暗,感觉到他也正在凝视着她。改变你的方位。快!182她仍然竭力屏住呼吸顺着墙移动, 一边走左手一边无声地摸着墙面上突起的钢板壁骨。贴着墙走。趁他还没把你逼入死角赶快溜过去,凯瑟琳的右手还攥着手机,打算一旦有必要,就把它当作武器投掷过去。凯瑟琳突然猝不及防地听到一阵衣服的窸窣声, 就在自己的正前方……靠着墙。她吓得怔住了,一动不动地站着,使劲屏住呼吸。他怎么摸到墙边的?她感到有一小股气流吹来,伴随着乙醇的气息。他顺着墙壁向我这边过来了!凯瑟琳后退几步,然后静静地转身一百八十度,朝着相反方向顺着墙壁迅速跑开。她跑了二十英尺左右,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她再次在自己的正前方听到了衣服的窸窣声,接着又是同样的乙醇气息飘过来。觊瑟琳·所罗门吓得呆住了。我的天啊!他无处不在!迈拉克赤裸上身,凝视着黑暗。衣袖发散的乙醇气息对他不利,于是他把它变成一个优势,他脱下衬衫和外套,用它来逼近他的猎物。他把外套甩到右边的墙上,这时他听到凯瑟琳突然停住,然后改变了方向。现在,他又把衬衫甩向左边。迈拉克听见她又一次停住,他成功地制造了一个让凯瑟琳不敢越界的“围栏” ,把她逼到了墙根边。现在,他等待着,耳朵警觉地倾听着黑暗中的静默。她只有一个方向可去——径直朝我这边过来。但即便这样,迈拉克还是什么都没听见。或许是凯瑟琳已经吓瘫了。要不就是她决定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救援人员赶来进入第五舱室。不管哪种情况,她都死定了。没人能很快进入第五舱室,迈拉克已经用非常野蛮却有效的技巧把门外电子键区破坏了。他使用过翠西的钥匙卡后。就往钥匙槽里狠狠地塞入一枚一角硬币,这一来别的钥匙卡就没法再用了,除非先把整个装置全卸下。你我是一对一。凯瑟琳……只要这情况持续下去。迈拉克默不作声地一点点向前挪动,仔细听着任何一点移动的声音,凯瑟琳·所罗门今晚就要死在她哥哥的博物馆的黑暗之中了。一个诗意的结局。迈拉克期待着将凯瑟琳的死讯告诉她哥哥。那个老人的痛苦便是他等待已久的复仇。突然,迈拉克万分惊愕地在黑暗中看见远处有一丝微弱的亮光,他意识到凯瑟琳犯了个致命的判断错误。她打手机呼救?!刚才闪亮的电子显示屏在人体腰部的位置,大约在他前面二十码开外的地方,就像黑暗洋面上的一座灯塔。迈拉克原来打算等着凯瑟琳跑出来,现在他不必等了。迈拉克猛地跳起,冲向飘浮着的亮光,他知道必须在凯瑟琳打完报警电话前183把她拿住。他迅速扑向那儿,冲着亮起手机的位置伸出两手,打算双手合围擒住她。迈拉克的手指狠狠地戳进坚实的墙里,向后一折几乎折断,接着他的头也撞到了墙上,砸在一根钢制的桁条上。他痛得嚎叫起来,翻身摔倒在墙边。他一边咒骂一边竭力站起身,好不容易才拽住一根齐腰高的支桁条站起来,凯瑟琳机智地将翻了盖的手机搁在了那上面。凯瑟琳又跑起来, 她毫不顾忌自己的手触到第五舱室侧壁间距均等的突起的金属壁骨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跑!如果她一直贴墙绕着舱壁跑动,她知道迟早会找到出口。警卫到底去哪儿了?她跑动时,左手仍触摸着舱壁上间距均等的壁骨,右手伸向前方以防止撞上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才能跑到那个角上?这道侧壁似乎无边无际,可是壁骨出现的规律突然乱了。她左手挥了几下都扑了空,接着壁骨又出现了。凯瑟琳刹住脚步后退一下,好像摸到了光滑的金属嵌板。为什么这里没有壁骨了?她现在能听到那个袭击者拖着很响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 顺着墙边摸索着朝她这个方向过来了。但是,另外一个声音更让她心惊肉跳——远处,警卫在用手电筒有节奏地敲打着第五舱室的门。警卫进不来?虽然这声音很可怕, 但敲门的位置——就在她右面的对角——马上给凯瑟琳指示了明确的方位。她现在能够想象出自己在第五舱室的位置了。她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墙上那块金属嵌板是什么。每一个舱室都有一个样本备用出入口——一块可收缩移动的巨大墙面, 以方便体量过大的样本进出舱室,这门就像飞机库那种门一样巨大,凯瑟琳做梦都没想到过会有必要去打开它。但此刻,这门似乎成了她惟一的希望。能不能操作这玩意儿?凯瑟琳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着,终于触到了一个硕大的金属把手。她抓住它使出全身力量往后拽, 试图拉开这道门。 但门纹丝不动。 她又试了一下。 还是不行。袭击者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朝着她发出响声之处袭来。这扇备用门锁上了! 她在极度惊慌中把门摸了个遍, 想在表面找到门闩或是控制杆什么的。 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根垂直的杆子,她顺着杆子摸下去,身子蹲下摸到了杆子底部,发现是插入水泥地面的。保安插销!她用腿合力去撬,把它从插槽中抽出。184他几乎就要到了!凯瑟琳摸索着寻找门把手,又一次抓到了它,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巨大的金属门似乎没见撼动,但有一丝月光透进了第五舱室。凯瑟琳又拉了一下,那道好像从外面透进来的光柱更大了。再多一点儿!她最后又拽了一下,感觉到袭击者离她只有两三英尺的距离了。凯瑟琳向光亮处一跃,扭动着纤细的身体挤进豁开的门缝。一只手蓦地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她,要把她重新拉进门内的黑暗中。她的身子被那只布满刺青的粗大胳膊从门缝里拖了进来。 可怕的胳膊扭曲转动着就像一条想抓住她的愤怒的蛇。凯瑟琳扭转身体挣脱了,顺着第五舱室长长的外墙夺路而逃。整个 SMSC建筑群周围地面铺的都是碎石,一路扎着她只穿着丝袜的脚,但她还是拼命朝正门方向往前狂奔。 夜色很黑, 但她的眼睛在第五舱室的绝对黑暗中早已瞳孔扩大,她能看得清清楚楚——几乎就像在白天的光线下一样。她身后,那扇沉重的备用门嘎嘎地响着打开了,她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沿着墙边追了上来。脚步似乎快得不可思议。我绝不可能比他更快地跑到正门那儿。她知道她的沃尔沃轿车越来越近了,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太远。我赶不到了。这当儿,凯瑟琳意识到她还有最后一张牌。当她靠近第五舱室的拐角时,她已听到黑暗中他迅速赶上来的脚步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没有顺势拐弯,却突然冲向左边,离开了那幢建筑,跑上了草坪。她紧闭双眼,两手紧捂着脸,不顾一切地冲过草坪。这个动作激活了安全照明灯,刹那间第五舱室周围的夜晚变得亮如白昼。凯瑟琳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 强烈的泛光灯以超过二千五百万支光的亮度灼射着那个袭击者过于放大的瞳孔。她听见他跌倒在碎石地面上。凯瑟琳仍然两眼紧闭不辨东南西北地在草坪上狂奔。 当感觉到已远离房屋和灯光时,她才把眼睛睁开。辨明方向后在黑暗中往前飞奔。她的沃尔沃钥匙总是留在老地方,在中间的储物柜里。她大口喘着气用颤抖的手抓起钥匙,点着了火,引擎轰鸣着发动起来,她打开了前灯,却照出一个恐怖的人影。一个可怕的怪物正向她冲来。凯瑟琳吓得怔住了。185前灯映照着一个光脑壳、赤裸着胸膛的野兽,皮肤上文满了刻度、符号和文字。他吼叫着冲向耀眼的车灯。举起双手遮在眼前,像是一个洞穴野兽初次见到了阳光。她伸手去抓离合器变速杆,但突然间,他就到了眼前,手肘猛地击破了车窗,防弹玻璃撒在她膝盖上。一只粗大的布满刻度刺青的胳膊伸进车窗,在昏暗中摸到了她的脖子。她把车往后倒去, 但袭击者的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喉咙, 用难以想象的力气死掐下去。她拼命扭头想挣脱出来,突然,她与他面对面瞪视着对方。四道深深的像是指甲的划痕,抓开了他的化妆表层,露出里面的刺青。他的眼睛狂野地瞪着她。“我本该在十年前就杀掉你, ”他嚎叫道, “就是我杀死你母亲的那天晚上。 ”他的话激起了凯瑟琳的可怕记忆: 他眼里的野性——她以前曾见到过。 是他。如果不是脖子被紧紧掐住,她会失声尖叫起来。她的脚猛地踏到了油门,汽车晃动着向后退去,那人被汽车拖曳着,差点把她的脖子扭断。沃尔沃因倾斜的角度过大而差点翻倒。凯瑟琳觉得在他的重力下脖子就要被掐断了。突然,树枝刮过车子侧面,拍打着车窗,重压消失了。汽车呼地穿过常青树丛冲进上层停车场,凯瑟琳刹住车。下面,那个半裸上身的人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她的前灯。他以可怕的镇定神情举起一条布满刺青的胳膊,笔直地指着她。凯瑟琳心里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和仇恨,她掉转车头踩下油门。片刻工夫,她的车子就摇晃着驶上了银山路。186Chapter 48在极度紧张中,国会大厦警卫努涅兹毫无选择余地,只能帮着国会大厦建筑师和罗伯特·兰登逃走。但现在,回到地下室的警卫总部,努涅兹看见象征暴风骤雨前奏的云层迅速聚集过来。特伦特·安德森头上敷着一块冰垫,另一个警卫正在处理佐藤的伤口。他们两个站在一组监控屏幕前,回放着前面的录像以确认兰登和巴拉米的去向。“检查每一个过道和出口的回放录像, ”佐藤命令道, “我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努涅兹看着这一切心里直发毛。他知道只需片刻工夫,他们就可以从监控录像中知道真相。我帮助他们逃走了。更严重的是,四人一组的中央情报局行动组已经到达,正在附近做准备,马上要去追踪兰登和巴拉米。这些人跟国会大厦的警卫人员截然不同,都是些极为严肃的军人……黑色伪装服、夜视镜、未来派风格的手枪。努涅兹觉得自己快要辞职了。 他下定决心, 小心翼翼地走到安德森队长面前。“队长,说句话行吗?”“什么事?”安德森跟着努涅兹进入大厅。“队长,我犯了个糟糕的错误。 ”努涅兹说着,身上开始冒汗。 “我很抱歉,我想辞职。 ”反正你也马上就要炒了我的。“你说什么?”努涅兹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刚才,我看见兰登和建筑师巴拉米到过访客中心,要出大厦。 ”“什么?! ”安德森咆哮起来。 “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建筑师说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你是为我工作的, 该死的! ” 安德森的声音回响在过道上, “看在基督分上。巴拉米刚才拿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努涅兹把建筑师刚才给他的钥匙交给了安德森。“这是什么?”安德森问道。“这是通向独立大道新的地下通道的钥匙。建筑师巴拉米的。他们就是那样187逃走的。 ”安德森瞪着钥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佐藤把脑袋探进大厅,眼睛四下里搜索着。 “这里是怎么回事?”努涅兹觉得自己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安德森手里仍然拿着那把钥匙,佐藤显然看见了。这模样可怕的小个子女人走过来,努涅兹竭力想掩饰一下,希望能保护队长。 “我在负二层地下室的地上发现了一把钥匙,我刚才在问安德森队长知不知道这把钥匙是哪里的。 ”佐藤走到他们身边,看着那把钥匙。 “队长知道吗?”努涅兹抬头看着安德森, 后者在开口说话之前明显正作着艰难的选择。 终于,队长摇了摇头。 “还没查证过。我得去看一下——”“别麻烦了。 ”佐藤说, “这把钥匙是打开访客中心往地下通道那扇门的。 ”“真的吗?”安德森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才找到了监控录像的一段截频,这里的努涅兹警官帮助兰登和巴拉米逃跑了,然后他又把地道门重新锁上。这把钥匙是巴拉米给他的。 ”安德森转向努涅兹,两眼喷着愤怒的火光。 “是这样吗?”努涅兹使劲地点点头,尽力采取合作的态度。 “我很抱歉,夫人。建筑师要我对谁都别说! ”“我才不管建筑师跟你说了什么! ”安德森叫道。 “我希望——”“闭嘴,特伦特。 ”佐藤打断了他, “你们两个恶心的撒谎者。把这话留到中央情报局调查时说吧。 ”她从安德森手里一把抢过地道钥匙。 “你们的事到此为止了。 ”188Chapter 49阅览室里, 罗伯特· 兰登挂断手机, 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 凯瑟琳没接电话?凯瑟琳刚才许诺过, 一旦她安全地离开实验室, 就会在赶来见他的路上给他电话。但她没有打来。巴拉米坐在兰登旁边。他刚刚也打了一个电话,给一个声称能为他们提供庇护所——一个安全的藏身处的人。不幸的是,那人也没接电话。巴拉米给他留了电话录音,要他马上拨打兰登的手机。“我会试着再打给他, ”他对兰登说, “但这会儿,我们得靠自己了。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关于这个金字塔的问题。 ”金字塔。对兰登来说,阅览室令人目眩神迷的背景全部消失了,他的世界现在只容得下他直面相觑的几件事情——一个石头金字塔; 一个装有尖顶石的密封小包;以及一个从黑暗中蓦然出现,把他从中情局的审讯中解救出来的风度优雅的非洲裔美国人。兰登本来还以为国会大厦的建筑师会心智更健全一些, 但现在看来, 沃伦· 巴拉米也并不比那个声称彼得在炼狱中的疯子更理性。 巴拉米坚持认为这个石头金字塔实际上就是传说中的共济会金字塔。 古老的地图?会引导我们找到能量巨大的智慧?“巴拉米先生, ”兰登彬彬有礼地说, “有关存在一种会赋予人以巨大能量的古老智慧的说法……我实在无法把它当真。 ”巴拉米的眼神看起来既失望又诚恳,使兰登的怀疑理论越发难堪。 “是的,教授,我估计到你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我不应该感觉惊讶。你是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共济会的故事是真实的,你把它当作神话来看,是因为你没有宣誓入会,也没有理解这些事情的心理准备。 ”这下兰登觉得自己被人理解了。我不是奥德修斯的水手,但我肯定“独眼巨人”是一个神话。 “巴拉米先生,即使这个传说是真实的……这个金字塔也不可能是共济会金字塔。 ”“不是吗?”巴拉米伸出一个手指抚过金字塔表面的共济会密码。 “在我看来它与描述的完全吻合。一个石头金字塔,有一个闪光的金属压顶石——根据佐藤的 X 射线图——那正是彼得委托你保管的。 ”巴拉米拿出那个方形小包,在手掌中掂量。“这个石头金字塔不到一英尺高, ”兰登说。 “我所听说过的这个故事的每一种版本都把共济会金字塔描绘得体量巨大。 ”189巴拉米显然对这个回答早有准备。 “如你所知,这个传说中的金字塔高耸入云,以至于上帝能伸手触摸到它。 ”“没错。 ”“我可以看出你的困境,教授。但是,古代奥义和共济会哲学都赞美我们每个人内心潜在的上帝。从象征意义上说,你可以宣称任何达到神启境界的人……都离上帝很近。 ”兰登不为这种文字游戏所动。“即使在《圣经》中也有这样的说法, ”巴拉米说。 “如果我们接受《创世记》告诉我们的‘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①那番话,那么我们也必须接受这句话所暗示的——人类并不是比神低一等的造物。在《路加福音》第十七章第二十节里就有‘神的国就在你们心里’这说法。 ”『注①:见《旧约·创世记》第一章第二十七节。 』“对不起,但我不知道有哪一个基督徒会以为他们自己与上帝并驾齐驱。 ”“当然不会, ”巴拉米说,他的声音强硬起来。 “因为大部分基督徒是以两种方式接受这一说法的。他们既想骄傲地宣称自己是《圣经》的信徒,但又对其中觉得难以理解或不方便认同的部分干脆不予理会。 ”兰登没有回答。“不管怎么样, ” 巴拉米说, “共济会金字塔的高度达到能被上帝触摸的程度,这一古老的描述长期以来导致了人们对它体量的误读。 这使得你这样的学者顺水推舟地坚持把它视为一种传说,没有人再去追根问底。 ”兰登低头看着那个石头金字塔。 “很抱歉让你不快。 ”他说。 “我只是一直以来都把共济会金字塔当作一个神话。 ”“石匠们把地图刻在石头上,难道你不认为这顺理成章吗?纵观整个历史,我们最重要的引导都是刻在石头上的——包括上帝交给摩西的石板——引导人们行为的‘十诫’②。 ”『注②:见《旧约·出埃及记》第二十章第二至十七节。 』“我知道, 但提到共济会金字塔时通常指的是传说。 传说意味着那是虚构的。 ”“是啊,传说。 ”巴拉米咯咯地笑了。 “恐怕你遇到了和摩西同样的问题。 ”190“对不起,你说什么?”巴拉米好像被逗乐了,他转过椅子抬头看着二层楼厅,那儿的十六尊雕像低头凝视着下面的他们。 “你看见摩西了吗?”兰登抬头看着图书馆里那尊著名的摩西雕像。 “是的。 ”“他有角。 ”“我知道。 ”“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角吗?”就像大部分教师一样,兰登也不喜欢被人教导。上面那层的摩西有角,就和成千上万基督徒想象中摩西有角的原因一样——对《出埃及记》的误译。最初的希伯来文本把摩西描绘成“karan ohr panav”——“脸上的皮肤放射出光芒”——但是在罗马天主教的官方拉丁文《圣经》中,翻译者却把这句话笨拙地译成了“cornuta esset facies sua, ”意思是“他的脸上长出角来” 。从那以后,艺术家和雕塑家们生怕自己不能正确理解福音会遭报应,开始把摩西描绘成长角的模样。“这只是一个错误, ”兰登回答, “大约公元四百年时,圣哲罗姆③的误译。 ”『注③:圣哲罗姆(Saint Jerome,317—420) ,早期罗马教会中学识最渊博的教父,将《圣经》希伯来文《旧约》 、希腊文《新约》译成拉丁文,其译本后称通俗拉丁文本。 』巴拉米意味深长地说: “没错,一个误译。而结果是……可怜的摩西自那以后就成了现在这副奇形怪状的模样。 ”“奇形怪状”倒是个不错的说法。兰登还是个孩子时,就曾被米开朗琪罗的雕塑、那个恶魔般的“长角摩西”吓坏过——那是罗马圣彼得镣铐教堂的中心装饰。“我提到长角的摩西, ”巴拉米说, “是为了说明一个单词、一个误译足以重写历史。 ”你在对唱诗班讲道,兰登想,他几年前在巴黎就已经有过第一手教训了。SanGreal:Holy Grail,SangReal:Royal Blood④。『注④:这几个单词都是“圣杯”的意思,在丹·布朗的前作《达·芬奇密码》第三十八章中有详细交待。 』“在共济会金字塔这件事上, ”巴拉米继续道, “人们听到传闻说那是传说。这个说法就因此被敲定。共济会金字塔的传说,听上去就像个神话。但传说这个191词其实另有所指,它一直都遭到误解。跟宝器这个词的情况一样。 ”他微笑了。“言语也能很出色地保守秘密。 ”“没错。但你现在又把我给说糊涂了。 ”“罗伯特,共济会金字塔是地图,跟一般的地图没什么区别,但它有一个传说——这是引导你去解读它的关键。 ”巴拉米举起那个小方包。 “你看见了吗?这个尖顶石就是金字塔的传说。它非常关键,会告诉你怎么解读世界上最有能量的物品……这是一份揭秘地图, 它能揭示人类最伟大的财富——失落的古老智慧——的藏身之处。 ”兰登沉默了。“我必须谦卑地提醒你, ”巴拉米说, “你所说的高耸入云的共济会金字塔正是……这个——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但它的尖顶石却高耸入云,可以为上帝所触摸。高到足以让一个蒙神启示的人伸手触及。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兰登垂下眼睛看这金字塔时,感觉到一阵意料之外的兴奋的脉动,他以一种新的眼光在看它。他的目光再次转到共济会密码上。 “可是这个密码……似乎太……”“太简单?”兰登点点头。 “几乎任何人都能破译它。 ”巴拉米笑了, 找出铅笔和纸递给兰登。“那么, 也许你可以给我们一些启发?”兰登看着这些密码,心里有些不安,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势,这似乎只是对彼得的一点小小的背叛。更何况,不管上面刻的是什么,他都不能想象那就能够揭开一个秘密的藏宝地点……更不用说有史以来最宝贵的财富了。兰登从巴拉米手里接过活动铅笔,用下巴把笔芯顶出来,开始研究那些密码文字。密码实在太简单了,他几乎不需要笔和纸。不过,他想要保证准确无误,于是他拿起铅笔在纸上写下共济会密码中最普通的解码密钥。 这个解码密钥由四个字母格组成——两个不带点字母格和两个带点字母格——按顺序一一填入字母。字母表里每一个字母现在都按顺序被塞进一个独具形状的栏位。这样,每一个字母所占栏位的形状就成为与字母对应的符号。这种体系实在太简单了,几乎就是幼儿级水平。192兰登再次检查了一下他写下的东西。自信这个解码密钥准确无误了,然后把注意力转向金字塔上的密码。为了破解这个密码,他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与解码密钥相匹配的形状,把字母替换进去。金字塔铭文的第一个符号看上去像一个朝下的箭头,或者是一个大酒杯。兰登很快在解码密钥中找到了这个酒杯形状的字母位置。就是左下角那个 V 形栏位里的字母 S。兰登写下了 S。193接下来的符号是一个带点的缺了右边一竖的方框。 这个符号就是解码密钥字母格中的 O。他写下了 O。第三个符号是一个没有点的方框,那就是字母格中的 E。兰登写下了 E。SOE……他一路继续下去,很快就找齐了所有符号的对应字母。可是,当他垂目瞪视着已经完成的工作时,却发出了一声迷惑的叹息。这可不能称作一个“尤里卡时刻”⑤啊。『注⑤:尤里卡时刻(Eureka moment) ,来自希腊语:阿基米德每有灵光一闪的重大发现时,他都会大喊一声: “Eureka(我找到了) ! ” 』巴拉米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你知道,教授,古代奥义是为真正有悟性的人保留的。 ”“没错, ”兰登皱着眉头说。显然,我不够格。194Chapter 50在位于弗吉尼亚州兰利的中央情报局总部一个隐蔽的地下室里, 同样的十六个共济会密码在高分辨率电脑屏幕上明亮地闪烁着。安全部高级分析员诺拉·凯独自坐在那儿,研究着她的上司佐藤井上十分钟前用电邮发给她的这个图像。这是个玩笑吗?诺拉当然知道不是,佐藤部长压根不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今晚发生的事件绝对不是个玩笑。 诺拉在拥有全视目光的中情局安全部享有很高的安全级别,可以查看机密文件,这使她能够看到这个世界上所有权力之下不可告人的隐蔽世界。然而在刚刚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诺拉见证的事情却永久性地改变了她关于有权势的人们究竟掌握了怎样的秘密的想法。“是的,夫人。 ”诺拉把电话听筒挟在肩上对佐藤说, “这组铭文确实是共济会的密码。可是译出来的字母没有意义。像是一组随机字母。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译码。S O E UA T U NC S A SV U N J“它肯定有什么含义。 ”佐藤坚持道。“除非它还有我不知道的第二层加密术。 ”“能猜一下吗?”佐藤问。“这是一个字母矩阵,所以,我可以用常规方法试试看——维吉尼亚密码、栅格密码、网格密码,等等——但不能保证可以解开,尤其如果它是采用一次性编码编写的。 ”“尽你所能吧。要快。X 射线图像的事怎么样?”诺拉把椅子旋向另一套系统,那里有一个标准的 X 射线透视的背包显影。佐藤要知道背包里一个方盒内看似小金字塔的信息。一般来说,这个两英寸高的小物件不会和国家安全有关,除非它是用浓缩钚做成的。但这东西不是。不过它的材质也相当令人惊讶。“图像密度的分析已经有结论了。 ”诺拉说, “每立方厘米十九点三克。是纯金的,非常非常贵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