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匆匆忙忙中把这片地皮卖掉并没有道理,还是不要卖地吧。”当时我就有了这种感觉,自己的想法对了——每一个人都用枪瞄着我嘛,他们全都知道,我一涉及财务的事情就是一个傻蛋了。丧礼极其隆重,而我以为,相当恐怖,就像我在前面所推测的——镀金。在墓地里,一大堆一大堆的鲜花,墓地本身就像是一处公园,有钱人的哀悼装饰,都用大理石的墓碑来表示。我有把握,爱丽很讨厌这个,但我认为她的家人对她有一定的权利呵。我到纽约四天以后,就接到了京斯顿区的消息。黎老太婆的尸体,在山那面一处不用的石坑里找到了,已经死去了好几天。那处地方以前发生过好几次意处。一直说要在那里设护栏——却什么都没有安设过。判断是意外致死,向镇公所又作了建议,在那里装设护栏。在黎老太婆的农舍地板下,找到了藏着的钞票,有三百多英镑,全都是一钞票。费少校在后面又附加了一行,“我敢说你听到了哈劳黛昨天打猎时坠马死亡的消息,一定会很难过的吧。”哈劳黛——死了吗?简直不能相信嘛!使我大为震惊。两个人——就在两周以内,先后死于骑马出事,这似乎像是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巧合吧。我并不想延长待在纽约的时间,在这个外国的环境中,我是个生客;一直都觉得对自己所说的、所做的非小心不可。我所认识的爱丽,专门属于我的爱丽,已经不在那里了。现在我看起她来只是个美国女孩,家财殷富的千金小姐,四周围都是朋友、各种关系人士和远房亲戚,一个在这儿生活了五代的家庭,她从那里来,就像彗星般,掠过我的土地。现在她回来了,归葬在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庭一起,这样也使我很高兴,如果在村庄外松林底下端端正正的小坟地里,我决不会觉得自自在在;不会的,我不自自在在。“爱丽,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吧。”我对自己说道。不时,她伴着六弦琴时常唱的歌,那时时唱起的小小曲调,在我心中响起,我记得她的手指头在琴弦上轻捻慢拨。“朝朝复夜夜,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我想:“对你都是真的,你生而甜蜜欢畅,在‘吉卜赛庄’,也有甜蜜欢畅,只是不够长久呵。现在已经过去了,你已经回到了或许并不太欢畅的地方,也并不快乐的所在。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你在这里回到了家,在自己的亲人间了。”突然间我想到,一旦我死去的时候来临,我应当在什么地方,在“吉卜赛庄”吗?可能。母亲会来亲视含殓——如果她老人家还没有死的话,但我却不能想到母亲死了,想起自己死了还要容易得多。不错,妈妈会来看着我下葬;或许她老人家脸孔上的严厉不会松弛吧。我的思绪离开了她,不要想她了,不要接近她,不要看见她了。最后这一项却不是真的,倒不是见到她老人家的问题,问题一向都是她老人家看得见我,眼光看穿了我,那种急切的眼光扫过,就像瘴气般把我团团围住。我心里想:“做娘的都是鬼!为什么她们一定要为子女打算?为什么她们觉得对子女的一切都知道?她们不知道,她们不知道!她应该为我而得意,为我而快乐,为我到了目前这种了不起的生活而快乐呵。她应该——”然后我又把思绪从妈妈身上移开。我在美国过了多久?自己都没法儿记得起来了,被许许多多面带假笑、眼光中充满敌意的人所注视,似乎注定步步小心的一个世纪似的。我每天都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熬过去这些,一定要熬过去——那时——”这就是我常用的两个字儿,那就是说,在内心中常用的字儿,每一天要用上好几次。每一个人都走出来要对我好,因为我富了!在爱丽遗嘱的规定里,我成了极富的富翁;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多投资自己都不懂——股东啦,股票啦;至于要拿所有这些做些什么,更是半点儿都不知道。回英国去的前一天,我和厉安德先生作了一次长谈。我一向想到他就像我内心中的——厉先生,从来都不是安德伯伯。我告诉他,要把我对劳斯坦的投资金额退出来。“真的吗?”他那灰白的眉毛扬了起来,精明的眼睛,硬梆梆的面孔都望着我,我不知道他这一声“真的吗?”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你觉得这么做对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猜想,你有很多的理由吧?”“没有,”我说,“我还没有找到理由。一种感觉罢了,就这么回事;我想可以对你无话不谈吧?”“当然啦,与当事人的通信是不肯公开的。”“好吧,”我说:“我只觉得他是个坏蛋!”“呵,”厉先生的神色很有兴趣了:“不错,我可以说你的直觉可能很正确。”所以这时我知道自己弄对了,劳斯坦对爱丽的债券、投资,以及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在搞鬼。我签了一张代理委任状交给厉安德。“你愿意接受吗?”我说。“只要与财产有关的业务,”厉先生说道:“你可以绝对信用得过我,这一方面我会替你竭尽全力。我想你对我的处理,不会有任何理由不满意的。”我不明白他这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指的是什么事吧。我想他意思是并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但看在钱的份上,他会尽全力替我做,因为我是爱丽的先生,我便签了所有必要的文件,他问我怎么回英国,坐飞机吗?我说不是,不坐飞机,要坐船走。“我自己一定要有点儿时间,”我说:“我想航海对我有益处。”“而你准备回去决定住处了吧——什么地方?”“吉卜赛庄呀,”我说。“呵,你打算住在那里。”“不错。”我说。“我还以为你或许要在市场上脱手卖掉了呢。”“不。”我说,所说出来的话还不及我立意的坚定,我不打算和“吉卜赛庄”分开。它已是我梦想中的一部分——这是我自从孩提时代以来,就非常珍惜的一个梦。“你离开那里到美国来时,有人在那里照看吗?”我说留下了葛莉娜在那里负责。“呵,”厉先生说:“不错,葛莉娜。”他说“葛莉娜”的方式,好像是别有用意,可是我却没有领会出来。如果不喜欢她的话,就不喜欢她,他一向都不喜欢她呀。这句话尴尬地停了下来,这时我念头一转,觉得该说些什么话。“她对爱丽非常好,”我说:“病了时都由她来看护,她来和我们住在一起,照顾爱丽,我不能比这更感谢她的了,这也希望你了解,你不知道她的为人处事,在爱丽死后,她真正帮忙了,样样事情都做,没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厉先生说,声音的冷淡超出了你可能的想象。“所以你明白我欠她的情不少吧。”“一个很有能力的女孩子嘛。”厉安德说。我站起身,道过再见,而且谢谢他。“你没有什么事要谢我的。”厉安德说,还和寻常一样的冷淡。他又补充说:“我给你写了一封短信,由航空邮寄到‘吉卜赛庄’;如果你坐船回去,你到家时或许发现信已在等着你了。”然后他又说道:“一帆风顺。”所以就是这么回情况。到我回到大饭店时,接到了一封电报,要我到加州一家医院去;电报中说我的那位朋友桑托尼找我去,我自知在世的日子无多,希望能在死前见上一面。我把船期改成了下一班轮船,坐飞机飞到了旧金山,他还没有死,但是却衰弱得很快。他们说,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死前恢复意识,但他紧急要求见到我。我就坐在病房里看着他,望着这一个我所认识的人成了一身皮包骨头。他一向看起来都有病态,有一种怪怪的透明感,非常柔弱、虚弱。现在躺在那里,看上去是一个死沉沉的蜡人了。我坐在那里细想:“希望他能和我说说话,能说些什么,在去世以前能说说就好了。”我觉得孤孤单单的,孤零零得可怕。我已经从敌人处逃了出来,到了一位朋友前——说真格儿的,我唯一的朋友。他是对我无所不知的一个人,只除了妈妈,不过我并不要想到妈妈。我向一位护士说过一两次,问问她有什么办法没有,可是她摇摇头,答得含含糊糊。“也许他会恢复意识,也许不会。”我坐着,终于他动弹起来,呼了口气。护士非常轻地把他扶了起来。他望着我,但却说不上他认得我还是不认得;他并不只是看着我,而是看穿过我,看到了我的远景。忽然,他眼光异样了;我想,“他认识我了,他见到我了。”他说了些含含糊糊的话,我弯腰在床上想听个明白;可是他所说的似乎却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话,然后他的身体猛然一阵抽动,头往后一仰,叫道:“你这个该死的蠢才..为什么你不走另外一条路?”说过这句话,他就颓然倒下死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者,甚至他自己是不是知道说的是什么。所以这就是我最后见到桑托尼了,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向他说什么,他会不会听?很乐意再告诉他一次,他为我建造的那幢宅第,那是我在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对我关系重大的事情。一幢房屋能有那样的意识,也真是有趣。我想那是一种象徵主义吧。你所要的东西嘛,要得不得了的东西,连自己都不十分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这幢房屋是什么,把宅第交给了我,而我也得到了,现在我就要回家到那里去了。回家了,我上船时这是我所能想得到的一切——起先是疲倦得要死..然后渐渐涌起了快乐的潮水,好像是从深深处涌出..我回家了,回家了..“回家呵,水手,从海上还乡,而猎户从山岭归来..”23不错,这就是我在做的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最后一扬战斗,最后一次挣扎,旅程中最后的一程呵。似乎,我那坐立不安的青春时期,已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我要——我要——”的日子。然而它却并不久呀,还不到一年呢..我对这些细细回想——躺在床上思索起来。遇见了爱丽——我们在瑞琴公园中的时光——在登记处办公室的结婚。这幢宅第——桑托尼建造的——建造完成。我的了,会都是我的了。我就是我呵——我——自己所要的这一个我——就像一向所要成为的这一个我;所要的东西样样都有了,现在我就回家到那里去。我在离开纽约以前,先写了封信以航空寄出;写给老费的,不知道什么缘故,我觉得老费会明白,而别人或许就不会。写信比告诉他要容易得多,再说,他非知道不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知道,有些人或许不了解,但我认为他都会。他自己也见到了爱丽和葛莉娜多么的亲近,爱丽是多么依仗葛莉娜;我想他也会了解,我也会要依靠她了;在我和爱丽住过的宅第里,要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住,会是多么的不可能,除非那里有人助我一臂之力。我不知道这些话说得是不是很好,只是已经尽了最大本事来写了。“你对我们都很好,”我写道:“我乐于要你成为头一个知道的人,而我想你也是唯一了解的人;我没法儿面对在‘吉卜赛庄’一片孤零零的生活;在美国时,我一直在想,已经决定了只要我一到家,就要向葛莉娜求婚。她是我可以真正谈到爱丽的唯一一个人,你明白吧。她会了解,或许她不肯嫁给我,但我想她会的..这么一来,就会使每一件事情,仿佛就像我们三个人依然在一起似的。”我要把想说的话表达出来,这封信足足写了三遍,老费应该在我到家前两天就得到信吧。轮船驶近英国时,我走到甲板上来,眼见得陆地越来越近。我心中想:“但愿桑托尼同我在一起。”我的确发了这种愿,愿他能知道如何一切事情都成了真——我所计划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设想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要的每一件事。我要甩开美国,甩开那些坏蛋、那些谄媚者,以及所有那些我所痛恨的人,以及我可以十分确定,那些由于我出身寒微而痛恨我、看不起我的人!我凯旋归来了,回到那一片松林,回到那一条盘旋弯曲,险状丛生的公路,直上山巅“吉卜赛庄”的宅第,我的宅第了!我正回到自己最需要的两件事上。我的房屋——这幢房屋是我梦寐以求,计划所得,也是超出我所要每一件事情以上的东西。以及那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一向就知道,有一天会邂逅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已经遇到了。我见到了她,她也见到了我,我们在一起了,绝色无双的女人呵,以前我一眼见到她时,就知道自己属于她,绝对是她的,永远是她的。我已是她的,而现在——终于——我要到她那里去了。我到达京斯顿区,没有一个人见到我。火车到站时,太阳已经西沉了,我从车站走出来,采取一条绕远儿的侧路,不要遇见村子里的任何人,这天晚上可不要见到任何人..我走上往吉卜赛庄的公路时,天几乎全黑了。我已经把到达的时间告诉了葛莉娜,她正在山上的宅第中等着我呢。终于有这一天了!到现在,我们的花枪耍完了,一切的假装——假装不喜欢她——演过了。这时一想到,就哈哈笑了起来,笑自己所演的这一角色,笑自己打从一开头就小心演的这一角色。不喜欢葛莉娜,不要她来,不要她和爱丽在一起。不错,我一直都非常小心,每一个人一定都信以为真;我还记得那次假装的吵嘴,吵得爱丽一定都听得到。我们头一次邂逅,葛莉娜就已经知道我是何许人了。我们彼此从来都不存什么傻兮兮的幻想,她和我的想法一样,欲望也一样。我们要整个世界,半点儿也不能少!我们要站在世界的巅峰上,要满足每一种野心,每一样东西都要有,任何事情都要能称心如愿。我还记得,头一次在汉堡邂逅她时,我倾心相告,把自己对许多事情的狂热欲望说给她听,对着葛莉娜,我用不着隐藏自己那种了无节制的贪婪,她也有这种相同的贪心呵。她说道:“你要在人生中有这许许多多,一定得要有钱才办得到呵。”“不错,”我说:“而我却见不到要怎么样才得到钱。”“得不到,”葛莉娜说:“靠辛辛苦苦工作攒钱,你是办不到的,不是那一种人嘛。”“工作吗?”我说:“那我得工作上多少年!我可不愿意等,不要成了人到中年,”我说:“你知道那个夏莱曼小伙子的故事吧,他拼命工作,辛辛苦苦攒了一大笔钱,可以使自己的梦想实现,好到特洛伊去发掘,把特洛伊城的坟都挖出来。他的梦实现了,可是却一直等到了年逾不惑呵。我不愿意等到自己成了中年男人,一只脚都进了坟;现在就要有,趁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是吗?”我说。“不错,而我却知道你能做得到的办法。容易得很嘛,我奇怪你怎么还没想到过;在你来说,钓马子易如反掌,不是吗?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呵。”“你还以为我注意小妞儿吗——或者真正有妞儿吗?我所要的妞儿仅仅只有一个,”我说:“那就是你,而你也知道这点;我是你的,头一回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了。我一向知道会遇到像你一样的妞儿,而我已经遇到,我就属于你了。”“不错,”葛莉娜说:“我想你的确是这样的。”“我们两个人在人生中所要的东西都是一样。”我说道。“我告诉你吧,那很容易,”葛莉娜说:“非常容易,你要办到这一点,就是娶个富家女——全世界最富的妞儿之一,而我可以使你走上这条路。”“别异想天开了好不好。”我说。“这并不是异想天开,而且容易得很呢。”“不干,”我说:“那对我没有好处,我并不想做阔太太的老公。她会替我买东买西,我们会干事儿,她会把我关在金笼子里,那可不是我要的事情,不要做一个捆住手脚的奴才。”“你也用不着呀,那一种情况用不着过得很久。只要日子久一点,你也知道,太太会死的呀。”我骇然盯着她。“这一下你可吓着了吧。”她说。“没有,”我说:“我并没有吓着呀。”“我想你也不会吓着;或许业已——”她怀疑地望着我,但我却不想回答,还有些自卫心存在。人总有些秘密,不愿意任何人知道呵。它们倒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但却不喜欢想到。没有半点儿要紧,只是当年有种孩子气的狂热,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学校里的朋友——人家送他的一只上等手表。我好想要,好想要得紧。那只手表价值不少,是他那个有钱的干爹送的。不错,我好想要,但是也知道没有机会弄到手。后来,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溜冰,冰层并不够溜冰的厚度,我们溜以前并没有想到,就出事了,冰层一裂开,我从冰上向他溜过去;他攀住了,人已经掉进冰洞里,但人攀住了冰块,而冰割了他的手,当然,我溜过去拉他出来,可是我刚刚到那里,只见到那只手表闪烁发光。我想:“如果他沉到冰下淹死的话。”那会是多么容易..我想,那似乎毫无意识地,我解开表带,一把抓住手表,不但没有设法把他拖出来,反而把他的脑袋往下按..把他的脑袋按住。他没法儿多加挣扎,人已经在冰下了呀。看到的人向我们赶过来,他们还以为我在设法把他拖出来呢!他们花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拖出冰下,想对他实施人工呼吸,可是已经回天乏术了。我把这件贵品藏在一处特别的地方,那是我不时藏起东西,不愿妈妈见到的所在,因为妈妈见到了就要问我从什么地方拿来。有一天她老人家弄我的袜子,凑巧见到了这只表,就问那可不是皮德的手表吗?我说当然不是——这只表是我从学校一个男生那里换来的。我对妈妈一向紧张兮兮的——老是觉得她对我认识得太清楚了。她发现了我的表时,我就紧张起来,心中想,她犯了疑心了,当然,她没法儿知道。也没有半个人知晓,但是她老人家时常望着我——一种可疑的方式。每个人都以为我在设法拯救皮德呢,我想她老人家从来没这么想过,一定知道。她老人家并不要明白,可是麻烦就出在对我认识得太清楚了。有时,我觉得有点儿罪孽感,但很快就消失了。后来我在军营里——那是我在军中受训期间——有个叫艾迪的小伙子,和我一起到一处赌场里去。我手气不好,输得罄空;而艾迪却大赢特赢。他换成了钱,我们便回营去,他几个口袋里鼓鼓的都是钞票。那时有两个粗汉从街角上转出来冲着我们,他们手上有刀子,使用得非常灵便,我手上挨了一刀,可是艾迪却挨人捅了很重的一刀,人就倒了下去。这时传来有人走来的声音,两个粗汉便溜之乎也。我看出来了如果动作快..我真是动作快!反应相当好——用手帕裹住手,抽出艾迪伤口上的刀来,朝致命的地方狠狠又补上几下子,他喘了口气就昏过去了。当然,我吓得很,当然,只怕了一两秒钟,然后就知道这不会要紧。所以我觉得——这个——自然对自己的想得快、动得快而得意!我想:“可怜的老艾迪,一向都是个傻蛋。”立刻就把那些钞票全都放进我的口袋里。没有一样儿能比得上迅速反应,而把握住自己机会的了。麻烦却在这种机会并不常来。我想,有些人知道自己杀伤了人而吓得要死,但我不然,这一次就没有。提醒你吧,这码子事你可不能干得太频,只有真正值得时才能做。葛莉娜对我这些知不知道,但是她会知道的,我的意思并不是知道我真杀过两个人;而是她知道,这种杀人的念头,不会使我震惊或者讨厌。我就说了:“葛莉娜,你这个异想天开的故事是怎么回事儿?”她说:“我的地位可以帮你的忙,能使你和美国一个最有钱的妞儿碰面。我多多少少在照料她,和她住在一起,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力。”“你以为她在找像我这一号儿的人吗?”我说,半点儿也不相信。一个富家千金可以随便挑选中意的、有性感的男人,何必要找上我?”“你自己就有很大的性感呀,”葛莉娜说:“好多马子都找你,不是吗?”我笑了,说这方面做得还不赖。“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儿,被人看管得太周到了,能让她见得到的年轻人,都是传统型的——银行家的少爷啦,大老板的少君啦;教养她要同有钱阶层缔结良缘;他们怕死了她和那些也许为了钱的外国年轻人会面。但是当然啦,她更渴望像那样儿的人,也就是在她很新奇、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你一定得为她演一出好戏,要一见钟情和她男贪女爱起来,闪电爱把她打垮!这种事容易得很,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真正在性方面有过接触,你可以办得到。”“我可以试试。”我疑惑地说道。“我们可以布置布置。”葛莉娜说。“她一家人就会插一脚来阻止呀。”“不,他们不会,”葛莉娜说:“他们会一点儿也不知道,知道时已经太晚了,知道时你们已经秘密结过婚了。”“原来这是你的主意吗?”所以我们谈到这件事,拟定了计划,不过得提醒你们,并不怎么详细。葛莉娜回美国,不过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我继续干了好几种工作,我把“吉卜赛庄”告诉过她,说我要那块地方,她说在那里布置一个悱恻缠绵的故事也正到好处。我们定下计划,使我在那里和爱丽邂逅。葛莉娜则怂恿爱丽在英国有一幢宅第,一到成年就立刻离开她的一家人。呵,不错,我们布置起来。葛莉娜是一个计划大家,我想自己没法儿策划得出,但却知道自己这一角色会唱得很好,一向都喜欢唱一角嘛。因此这就是事情发生的原委,我如何邂逅爱丽的经过。这一切一切都很有趣;有趣得要死,当然,完全因为总有冒险在——也一直有不成功的危险性。使我真正紧张兮兮的一件事,便是我不得不和葛莉娜见面的那几次。你们也看得出,我不得不要有十分把握,望着葛莉娜时而不露出马脚来。力求不望着她,我们都同意,最好我应当装成不喜欢她,佯装嫉妒她,这一点我做得很好。我还记得她下来待一待,我们演出一场吵嘴——爱丽听得到的一场吵架。我也说不上是否做得过火一点,大概不至于吧。有时我紧张兮兮的,怕爱丽也许会猜出来或者其他什么,但我想她并没有。说真格儿的,不知道,不知道,我对爱丽的一切从来都不知道。和爱丽做爱非常容易,她非常甜蜜。不错,她真正可爱。只是有几次我很怕她,因为她做了事情而不告诉我。她所知道的事情,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但是她很爱我,不错,她爱我。有时——自己想到我也爱她呵..我倒不是说,这种爱就像是葛莉娜,葛莉娜是我所归属的女人,她是性的化身。我为她疯狂,而我不得不忍耐下来。爱丽截然不同。你知道,我很享受和她一起的生活。不错,现在回想起来,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我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