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很引起我个人的注意。我会将这几点列举给我的两位同仁。有几点——譬如一本护照上的油渍等等,我已经解释过了。我现在把另外几点再举出来跟各位谈谈。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离开伊斯坦堡之后的头一天,午餐时波克先生在餐车里对我说的几句话。他说,我们这次聚在一起的旅客相当别致,因为似乎各色各样的人等,不同阶层与不同国籍的人都有。“我同意他的看法,但是,事后再思考这特殊的一点时,我在想:这种聚合是否在其他的场合也会发生。我自己的答案是:只有在美国才有这样的事情。在美国,就可能在一个家庭之中有不同国籍的人在内——意大利司机、英国家庭教师、瑞典护士、德国女仆之类的。这就引发了我‘猜测’的腹案——也就是说,我像导演为剧本选角色一般,把每一名旅客在阿姆斯壮这个悲剧中派上一个角色,结果呢,不仅非常引人入胜,而且令我极感满意。“我心中将各位的证词反复检讨了一番,也发现了几项奇特之处。先拿麦昆先生的证词来说吧。我第一次跟他问话,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但是,在第二次,他却说了一些很令人起疑的话。当我告诉他我们找到了一个提及阿姆斯壮绑票案的小字条时,他说:‘当然了——’之后停了下来,又说:‘呃,我的意思是——那老家伙也太粗心大意了。’“但是,现在,我可以感觉到那并不是他本来要说的话。假设他原先想说的话是:‘当然了——,是烧了的!’这样的话,麦昆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字条,而且是经过焚毁了的——也就是说,他若不是凶手,至少也是共犯。好了,这是有关麦昆的。“我们再来谈这位男仆。他说他主人乘火车旅行时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这可能是真的,但是罗嘉德昨晚会服用安眠药吗?他枕头下面放的自动手枪指出男仆说了谎话。罗嘉德昨晚是有意要保持警觉的。不管他昨晚服了什么药,他自己是不知情的。那么,是谁下的?显然不是麦昆就是这名男仆。“现在我们再来检讨一下哈德曼先生的证词。我虽然相信他对自己身份的指证,但是说起他用来保护罗嘉德的实际方式,可就相当地荒诞不经了。唯一真正能保护罗嘉德安全的方法只有两个:在他房间里一同过夜,或是置身于一个可以监视他房门的地方。他的证词中唯一说得很真切的是:这辆列车上其他车厢中的人是不可能谋杀罗嘉德的。只有伊斯坦堡至卡莱的这节车厢上,才有这种可能。这点,在我觉得是十分怪异而不可解释的事实,现在我们姑且不细谈这一点。“各位也许现在都已经知道,我曾偶尔听到戴本瀚小姐与阿伯斯诺上校交换过的几句话。我心中感到好奇的是阿伯斯诺上校叫她玛丽,显然与她的关系相当亲近。但是上校与她按说是前几天才认识的。我也了解上校这一类型的英国男士——即令他与一位小姐一见钟情,他也会很有风度地慢慢进展,而不会贸然行事的。因此,我认为阿伯斯诺上校与戴本瀚小姐早就熟识,却基于某种原因故作陌生人的模样。另一个小节是戴本瀚小姐似乎对美国人常用的‘长途电话’一词十分熟悉。但是戴本瀚小姐却对我说她从不曾去过美国。“再看另一位证人,侯伯太太。她告诉我们她躺在卧铺上无法看清通往隔壁的房门是否栓上的,因此她曾请奥尔森小姐替她看过。各位——如果她的房间是二、四或十二号等双号房间,那么她说的就一点不错,因为这些房间的门闩是紧装在门把手下方的——但是像第三号这种单号房间,门闩是安装在离门把手很高的上方的,因此完全不可能被她挂在门把手上的大手提袋挡住的。如此我不能不怀疑侯伯太太是在有意捏造一件全然不曾发生的事情。“现在,我要谈谈有关时间的问题。我认为:这只表面被砸碎的手表真正令人起疑的一点,该是它放置的所在——罗嘉德的睡衣口袋里。这是一个最不适当且最不可能放手表的地方,特别是卧铺床头原来就安置了一个特为挂手表用的‘钩子’。因此,我确信,那只表是有人故布疑阵,刻意放在口袋中的。那么,命案就不是发生在一点一刻的时分了。“那么是否发生在稍早呢?正好在差廿三分一点的时刻呢?我的朋友波克先生基于一声将我自睡梦中惊醒的喊叫,而支持这种说法。但是如果罗嘉德服了有人给他下的安眠药,他是不会喊出声音来的。如果他能喊得出来,他就该可以自卫而有所挣扎,但是我们却没有发现死者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我记得麦昆曾两次(第二次还是相当冠冕堂皇的呢)特别指出罗嘉德不会说法文。我的结论是这所谓的一点差二十三分的时刻,是完全针对我开的玩笑!任何人都可以看穿这个手表的把戏——这是侦探小说中常有的噱头。他们认定我应该看穿这个把戏,也就会自作聪明地认为,罗嘉德既然不会说法文,那么我在差二十三分的时候所听见的话语,必定不会是他说的了,那么罗嘉德该早已经死了。但是我确信在一点差二十三分的时候,罗嘉德该仍然在药力之下在床上昏睡着呢。“不过,他们耍的这个噱头倒是奏了效!我的确开了房门朝外头看了。我也真正地听见了有人用了那句法语。即令我当时愚蠢得没有意识到那句话的重要性,至少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其实,麦昆可以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可以说:‘抱歉,白罗先生,那不可能是罗嘉德先生说的。他不会说法文。’”“那么命案发生的正确时间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刺杀他的呢?“我的看法是——而这也是一种看法——罗嘉德是在非常接近凌晨二点的时分遇害的,也是医生能提供我们的最晚时刻。“至于是谁杀他的嘛——”他停住了,注视着他的听众。他可真不能抱怨他们的注意力不集中。每一只眼睛都盯住了他。那份寂静,就是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他缓缓地继续解说:“令我感到最奇特的是,要证明车上任何一名旅客单独涉嫌,似乎是极端困难的事;再者,每一项证词所举出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均来自在我看来是最‘不可能’的人了,这点,也未免巧合得太离谱了。因此,以麦昆先生与阿伯斯诺上校彼此间所提出的不在现场的互证,就显得非常不可能,因为他们两人先前根本不认识。同样情形也发生在英国男仆与那位意大利乘客之间,还有那位瑞典女士与英国小姐之间也如此。我就问自己:这就太特殊了——他们怎么可能都卷在里头呢!“但是,各位,我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确是都有份的。这么多与阿姆斯壮绑票案有关的人,同时出现在同一班火车上,若说是巧合,非但难以令人相信,也是不可能的。这绝非机缘,而是早经策划的。我记起了阿伯斯诺上校谈起过由陪审团审判的话。陪审团是由十二人组成的——这车上正好有十二名乘客——而罗嘉德身上也是被刺了十二刀。此外,一直最令我费解的问题——伊斯坦堡至卡莱车厢中,在这种季节竟挤满了旅客——也有了答案。“罗嘉德在美国逃脱了法网的制裁,而他的罪行却是千真万确的。我可以想象得到有十二个人自组了一个陪审团,并且判了他的死刑;又由于事情的无可挽回,他们被迫大家担任执行的工作。作了这样的假定之后,现在的案情就一清二楚地全部就绪了。“在我看来,这是一次巧夺天工的策谋,每一个人都摊派了各人应演的角色。在这种安排之下,果若有一个人单独涉嫌,另外一个或多人的证词可以为他或她洗脱罪嫌,且进一步使案情更加混乱。哈德曼证词的必要性在于若有外人涉嫌在内,这人就提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据。伊斯坦堡车厢中的旅客是不会有风险的。他们全部证词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事先设计好的。事实上,这整个的案情就是一盘精心设计的拼图游戏,每次找到一片新的线索,就使破案更加深了一层困难。正如我的朋友波克先生所说的,这个案子简直是不可能得近乎神奇了!其实,这正是作案的人要留下的印象。“那么此一破案论点,又能解释什么呢?有的。拿死者身中的刀伤来说——每一处都有不同的人刺下的,那些假造的恐吓信——我说假造,是因为并非真实的,而是写下来用作证据的(当然啰,的确有真的恐吓信警告罗嘉德小心他的性命,但是已被麦昆焚毁且以这些假造的恐吓信来代替)。至于哈德曼所称的受雇于罗嘉德一节,当然也是彻头彻尾谎言。那项神秘的‘瘦小、深肤色、有女人声音的男人’的描述,也是一项为了方便而捏造的。因为第一,这种描述不至于将任何一名真正的列车长拖下水;其次,无论对男人或女人都可以派上用场。“再说刺杀的方式,第一眼看来虽然的确离奇,但仔细想通了,就会知道这是最符合情况的一种方式了。匕首是一种任何人——力气大的或弱的——都能用的凶器,而且也不会有声音。也许我的看法不对,但是我猜想是每一个人轮流自侯伯太太房中穿入罗嘉德漆黑的房间里刺了一刀的!没有人知道到底是那一刀真正致了他的命。“罗嘉德可能在他枕头上发现了那最后一封恐吓信,焚烧得相当周密。只要没有指向阿姆斯壮绑票案的线索,绝对没有理由怀疑车厢内任何一名旅客。那样就可以被认作是外人作的案;而那个‘瘦小、深肤色、有女人声音的男人’也可认作的确有一名或多名旅客看见他在布拉德下了火车!“我不知道一群共谋者,在发现火车耽搁下来而使他们这一步计划无法实施时,是怎样采取应变措施的。我只能推想,他们一定是作过磋商,然后决定照原定计划行事。不错,这样一来,一名甚或所有旅客都会涉嫌,但是这种可能也早经预料且准备了应对方法的。唯一得添上的工作是将情况弄得更为复杂混乱一些。于是,两点所谓的‘线索’就被安置在死者的房间里了——一项是将罪嫌箭头指向阿伯斯诺上校,(因为他不在现场的证据最充实,而且他与阿姆斯壮家的关系也最难指证);另一项线索就是指向德瑞格米罗夫郡主的那块手帕,由于她社会地位的突出,她异于常人的孱弱身材,再加上她的女仆与列车长可以为她提出的不在场的证词,可说使她立于不可侵犯的地位。“为了进一步混淆我们的耳目,一团迷雾中又出现了一条红色的叉路——一名穿鲜红睡袍的神秘女人。我再度成了可以证明此一神秘女人存在的目击者。我听见自己房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我起床开门一看——见远处有一个穿鲜红睡袍的女人闪了过去。陪审团中选了列车长、戴本瀚小姐与麦昆充任也曾见过这个女人的证人。我认为,一个颇富幽默感的人,当我在餐车里问讯旅客的时候,很体贴地将那件鲜红睡袍放在我皮箱内的上层了。我不知道这件鲜红睡袍的出处何在。我怀疑可能是属于安君业伯爵夫人的,因为她的箱子里只有一件薄纱的袍子,式样太精致,该是喝午茶时穿着的,不像是件睡袍。“当麦昆得知他小心焚毁的信件竟有一小角灰屑留了下来,而且正好是阿姆斯壮那几个字,他必定把这个消息立即通告了众人。也就是这个小纰漏暴露了安君业伯爵夫人的身份,她丈夫立即采取行动涂改护照。这是他们第二次碰到了霉运!“他们一致赞同断然否认与阿姆斯壮家有任何关连。他们晓得我一时无法探知此一真相,也坚信除非我怀疑他们其中一个人,否则我是不会朝这个方向探究的。“现在,我们还有一点要考虑的。如果各位认为我此一破案论点是正确的,而我自己相信必定是正确的,那么卧铺列车长必定也知道这个计谋。可是,如此,不就成了十三个人,而不是十二个人了吗?一反常见的‘这么多人中总有一人是罪嫌’,我却面临了十三个人里头总该有一人是无辜的。那么是哪个呢?“我达成的结论可能很怪异。我的结论是,在此一命案中没有参与动手的,该是那个被认作最有犯案动机的人。我指的是安君业伯爵夫人。他丈夫以人格发誓,指称他夫人昨晚未离开房间时流露的那份真切,很令我感动。我认定,是安君业伯爵代他夫人下了手。“如果是这样,那么皮耶·麦寇必定是十二人中的一员了。然而他的参与,又该如何解释呢?他是在铁路公司工作多年的好人——绝不是一个可用金钱收买来参与罪行的人呀。那么皮耶·麦寇也必定与阿姆斯壮一案有着关连了。可是这又似乎很不可能。后来,我记起了那名跳楼身死的女婢是法国人。倘若那不幸的女郎是皮耶·麦寇的女儿呢,那么一切就更说得通了——也解释了犯罪场所何以选在这节车厢里了。还有没有别的人在这幕戏中扮演的角色不甚清晰呢?阿伯斯诺上校,我把他认作是阿姆斯壮的朋友,他们两人可能是大战期间的朋友。那名女仆,希尔格·施密德——我可以猜想她在阿姆斯壮家的身份。我或许太嘴馋了一些,不过我直觉地感到她是个好厨师。我给她设了个圈套——她也溜了进去。我对她说我知道她做菜一定做得很好。她回答说:‘是的,我侍奉过的夫人们都这么说。’但是,如果你的职位是伺候夫人的随身女仆,按理说夫人是不太可能知道你菜烧得好不好的。“那么还有哈德曼呢。他看情形是绝对不像阿姆斯壮家的一员的。我只能推想他爱上了那个法国女郎。我跟他谈过欧洲女人的妩媚,而我立刻获得了要寻找的反应。他眼中立即涌出了泪水,他却推说是白雪照得太刺眼了。“最后,就剩下侯伯太太了。我可以说,侯伯太太在这场戏中份演了最重要的角色。她睡的房间紧靠罗嘉德的房间,因此也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到怀疑。因为她提不出什么不在现场的铁证。要演好她所扮演的角色——一个非常自然、稍带怪态、宠爱女儿的美国母亲——的确需要有表演艺术家的才华。事实上,阿姆斯壮家的确有一位艺术家——阿姆斯壮夫人的母亲——女演员琳达·艾登..”他停住了。一缕梦境般浑厚、轻柔,与她在这次旅程中所用绝然不同的声调,自侯伯太太口中传了出来:“我一直盼望自己能有机会扮演喜剧角色。”她梦呓似地继续说道:“那只手提袋安排的疏忽,的确是很蠢的。这证明,一切事先的排演是应该很周全的。我们动身的时候,试验过的——我想我那时睡的是双号房间。我从没想到门闩安装的位置会有不同的。”她移动了一下身子,眼睛直视着白罗。“你全部都清楚了,白罗先生。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连你也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何等的感受——在纽约那可怕的一天。我悲痛得几乎要发狂;佣人们也一样,阿伯斯诺也在场。他是约翰·阿姆斯壮最好的朋友。”“他在大战中救过我的命。”阿伯斯诺说。“我们那时当场就决定了(也许我们都疯了——我不知道):卡赛提逃脱的死刑,无论如何要贯彻执行。我们一共是十二个人——或者该说是十一个;当然,那时苏姗妮的父亲在法国。最先我们想以抽签的方式决定由谁来动手;但最后决定用现在这个方法了。这是司机安东尼奥想出的法子。稍后,玛丽与海洛特·麦昆将全盘计划拟妥了。他一直很崇慕我的女儿苏妮亚,也是他向我们解释了卡赛提是如何用金钱买脱了一场死罪。“我们的计划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就绪的。首先,我们得抓住罗嘉德的行踪。这是后来哈德曼办到的。之后,我们得设法使他雇用马斯德曼与海洛特——或至少两人之中有一人能替罗嘉德工作。这个,我们最后也办到了。然后我们与苏姗妮的父亲接上了头。阿伯斯诺上校坚持我们十二个人应该通力合作,他似乎觉得这样才更有意义。他并不赞成刺杀的方式,但是后来知道这样可以省却大家许多困难,也就同意了。苏姗妮的父亲非常情愿,苏姗妮是他的独生女儿。海洛特通知我们,罗嘉德迟早会搭东方号特快车自东方返回。有皮耶·麦寇在这班列车上服务,这是万不可错过的机会。而且,这也是不连累外人的一条好途径。“我女儿的丈夫当然不能瞒过,他也执意要与她同来。海洛特动了点脑筋,怂恿罗嘉德选了麦寇值班的这天搭车动身。我们本来要把伊斯坦堡至卡莱这节车厢中所有的房间都订下的。但可惜有一间订不到,那间老早就被铁路公司的一位主任订下了。‘哈瑞斯先生’是谁,至今仍是个谜。反正,海洛特房间里若多了一个生人总是碍手的。谁料到,在最后一分钟,你又来了..”她停了停。“好了,”她说:“你全清楚了,白罗先生。你准备怎么处理呢?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能把一切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来担当吗?我本该自己一个人刺上那人十二刀的。不只因为我女儿与她孩子的惨死,他罪有应得;他也应该对我们另一个原可活得很快乐的孩子赎罪的。何况,在黛西之前,还有别的孩子遭他绑架过,将来说不定也还会有。社会判决了他的罪刑——我们只是代为执行罢了。但是没有必要把其他的人一并扯了进来。这些善良、忠心的人——可怜的麦寇——还有玛丽与阿伯斯诺上校——他们两个是深深相爱的..”她的声音,在这拥挤的空间中回响着,那么动人——那副感动了纽约千万观众的深沉、情感充沛、扣人心弦的声调。白罗看了看他的朋友。“你是铁路公司的主任,波克先生,”他说:“你看该怎么办?”波克先生轻咳了一声。“依我看,白罗先生,”他说:“你举出的第一项破案论点是正确的——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我认为等南斯拉夫的警方人员到达的时候,我们就把这个论点提供给他们。医师你同意吗?”“当然同意,”康斯丹丁医师说:“至于验尸的证据嘛,我想——呃——我的判断稍微有些离了谱。”“那么,”白罗说:“我已把我的破案论点向各位分析说明完了,我想我也该功成告退了..”此夜绵绵黄文范译献给诺娜普瑞查我从她那里,头一次听到吉卜赛庄的传说。——克莉丝蒂第一篇1“终了也就是开始”..这句话我常常听见人家说。听起来挺不错的——但是它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假如有这么一处地方,一个人可以用手指头指下去说道:“那天一切一切都打从这儿开始吗?就在这么个时候,这么处地点,有了这么回事儿吗?”或许,我的遭遇开始时,在“乔治与孽龙”公司的墙上,见到了那份贴着的出售海报,说要拍卖高贵邸宅“古堡”,列出了面积多少公顷、多少平方米的细目,还有“古堡”,极其理想的图片,或许正是它在极盛时候拍照的吧,再怎么说总在八十年到一百年以前了。当时我并没有半点儿事情,只在京斯顿区的大街上蹓跶,这处地方并不出名,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一下就看到那份海报了。为什么看见了?命运的下作手段吗?还是伸出了招财进宝的手?你可以随便从那一方面看。或许,你也可以这么说吧。这码子事的开始,是遇到桑托尼,同他那天而引起的。现在我闭上眼睛,都见得到他红通通的一张脸,好亮晃晃的一双眼睛,那只结结实实却又精精致致手儿的动作,画出了那幢巨邸的平面图和正面图来。这是幢很特具一格、漂漂亮亮的邸宅,会成为我们神仙境界的住宅!我好生想这么幢房屋呵,一幢精致美丽的邸宅,从来都不敢指望过一幢这样儿的住宅,当时就在生命中灿烂盛开了。那是我们共同有的一个快乐幻想,桑托尼会替我盖好——如果他的命还活得久一点的话..那是一幢我梦寐以求的住宅,我会和自己热爱的女孩儿同住,那就像傻兮兮的童话故事中的邸宅,我们会住在一起“从此以后就快快乐乐地生活着”。这完完全全是异想天开,是胡思乱想,但却说明我内心中渴望的汹涌念头——渴望一些我从来不可能有的东西。或者,假使这是个爱情故事的话——这却真是个爱情故事,我可以发誓——那么为什么不从那里开始说起呢?在吉卜赛庄那些黑森森枞树下,我一眼望见站在那里的爱丽。吉卜赛庄吗?不错,或许最好是从那里开始说起吧,就在我转身离开那块出售牌时,打了个小小的冷噤,因为一片黑云遮住了太阳,真是太不留心得到了家,竟向一个当地人问了个问题,那个人就在附近修剪树篱,东一剪西一剪的样子。“这幢邸宅是什么,‘古堡’,像是吗?”那老头儿侧眼瞟着我,现在依然看得见他那副尊容,他说道:“俺们这里的人,可不那么叫,那是种什么叫法?”他不满意地嗤之以鼻:“打从有人住那里面,管它叫‘古堡’,到现在可有好多年了。”他又嗤嗤鼻子。我就问他了,你称它什么呢,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眼珠子又转开去,乡下人就是用这种古怪办法,不直接同你答腔,就像望着你后面,或者望着一个角落里,很像是他们见到了些你见不到的东西似的;他说了:“在这儿吗?管它叫‘吉卜赛庄’。”“为什么这么称呼呀?”我问道。“传说下来的吧,俺不太清楚;有的说是这,有的说是那。”然后他又说了:“么正,就是处出祸事的地方吧。”“车祸吗?”“一应的祸事俱全,这年头儿多的是车祸了;看得到吗,那角落上可是处阴险地方。”“唔,”我说道:“如果那是处阻险的急弯,无怪乎会发生车祸了。”“镇公所在那里竖了块危险牌,可是没有啥用处,没有用,还是照样有车祸。”“为什么是‘吉卜赛’呀?”我问他。他一双眼睛又溜到我身外,回答也是含含糊糊。“这个那个传说嘛,他们说,这儿曾经是吉卜赛人的土地,他们给撵走了,就在这儿念了毒咒。”我哈哈笑了起来。“哼,”他说道:“你还能笑吗,有好多地方确实挨过毒咒,你们这些城里精明强干的大官人,对这些一点也不知道。但的的确确有些地方挨过咒,而这处地方真有咒语,石矿场里运石头盖房子的人就死掉了,老裘德有天晚上从那边边儿上摔下来,脖子折断了。”“喝醉了吧?”我提醒提醒。“也许,他喜欢往下跳,就跳了,可是好多醒鬼也跌下来——跌得险——他们却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可是裘德,却把脖子折断,就在那儿,”他手指着身后满是松树的山岗上:“就在吉卜赛庄里。”对了,我想这件事就是如此开始的了,只不过当时我并不太在意,只是凑巧还记得。仅止于此了吧,我想——那也就是,我想得很周到——在我的内心里有了点底。自己也说不上是事前还是事后,我问过那里还有没有吉卜赛人,他说现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很多了,警方一直撵他们走;我问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吉卜赛人呀?”“他们是一伙偷鸡摸狗的,”他说得很不以为然,然后更仔细点儿盯着我:“没准儿你也有吉卜赛人的血统吧?”他绕着弯儿说话,凶狠狠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