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是最佳时间。”他说,“很可能一会儿只要有机会你又要杀人了,如果你不明白——” “明白什么?”我头也不回地说,“时间就是救赎。我每浪费一分钟,就会有无私者死去,就会有无畏者变成凶手。这就是我明白的。该你说了。” “做事总有个正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那就是正道?”我说。 “别吵了。”迦勒打断我们,语气里充满责备,“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继续往上爬着,双颊滚烫。几个月前,我根本不敢这么和父亲说话,甚至在几个小时前,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做。但当他们枪杀我母亲的时候,带走托比亚斯的时候,事情就变了。 在河水的咆哮声中,我听到父亲气喘吁吁,我忘了他已经上了年纪,他的骨骼已经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 在爬上通向玻璃天花板的金属阶梯前,我在黑暗中等待着,看着阳光投射在基地深坑的石墙上。有一个影子移过阳光照亮的石墙,我开始计时,直到下一个影子出现。守卫每隔一分半钟巡视一次,每次站二十秒钟,然后继续巡逻。 “上面有拿枪的人,他们看见我,就会杀了我,只要他们有机会。”我小声对父亲说,探究着他的眼神,“就任由他们宰割吗?”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 “去吧,上帝会帮助你。”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在头露出去以前停了下来。我等待着,观察着影子的动向,当其中一个停下时,我登上楼梯,举枪,开火。 子弹没有击中守卫,但把他身后的玻璃打得粉碎。我又开了一枪,当子弹“叮”的一声打在旁边的地面上,我赶紧趴了下去。幸亏这玻璃天花板有防弹功能,否则子弹把玻璃击碎,我就会掉下去摔死。 一个守卫倒下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放在天花板上,眼睛透过玻璃寻找着目标。我让枪稍微后仰,朝冲向我的守卫开枪。子弹打在他的胳膊上,幸运的是打在他拿枪的胳膊上了,枪掉在地上,在玻璃上滑了出去。 我浑身颤抖着,从天花板的洞里钻出来,在他碰到枪以前,抢着抓住了它。一发子弹嗖的飞过我的脑袋,离得那么近,擦着我的头发过去了。我瞪大双眼,右胳膊甩过肩,身体一阵灼痛,朝身后开了三枪。奇迹发生了,一发子弹击中了一个守卫。肩膀的疼痛让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一定是缝合的线扯开了。肯定是。 另一名守卫站在我对面。我卧倒在地,举起双枪对准他,胳膊放在天花板上,盯着他黑色的枪管。 接着,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用下巴向旁边指了指,示意我快走。 他一定是分歧者。 “解除警报!”我大喊道。 这名守卫潜进“恐惧空间”房间,不见了人影。 我右臂紧贴胸膛,慢慢站了起来。由于视野受限,我要沿着小道拼命跑下去,不能停下,必须一直跑到尽头。 我递给迦勒一把枪,另一把插在自己的腰带上。 “我觉得你和马库斯应该在这里陪着他,”我朝着皮特的方向偏偏头,“他只会拖慢我们的速度,而且要确保没人跟着我们。” 我希望他不懂我的用意——就算他很乐意牺牲自己,我还是要让他留在这里以保证他的安全。如果我去到上面的楼里,可能就下不来了。我最大的希望是,在有人杀死我之前摧毁情境模拟系统。我是什么时候决定这自杀式的任务的?这决定怎么如此轻而易举? “你冒着生命危险上去,我不能待在这儿。”迦勒说。 “我需要你待在这里。”我说。 皮特跪了下来,满脸是汗,闪着油光。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替他感到难过。但接着我就记起了爱德华,想起袭击者在我眼睛上蒙上布的刺痒,同情输给了仇恨。迦勒最终点了点头。 我靠近一个倒下的守卫,取下他的枪,眼睛躲着那夺去他性命的伤口。头一跳一跳地痛。没有吃东西,没有睡觉,没有哭泣,没有喊叫,甚至一刻也没有停下。我紧咬嘴唇,拖着身子朝右边的电梯走去。八层。 电梯门一关上,我就侧着头倚在玻璃上,听着电梯的哔哔声。 我看了父亲一眼。 “谢谢你,保护迦勒。”父亲开口说,“碧翠丝,我……” 电梯到达八层,门开了。两名守卫手里拿着枪,在门外已经准备好了,面无表情。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枪一开火,我立刻卧倒在电梯里,只听见子弹击碎了玻璃。守卫们跌倒在地上,一个还活着,在痛苦地呻吟,一个迅速断了气。我父亲站在他们上方,依然举着枪。 我踉跄着站起身。有守卫从左边的走廊跑过来,从一致的脚步声来判断,他们被情境模拟控制着。我应该朝右边走廊跑,可既然他们从左边走廊过来,那应该就是电脑所在的地方。我躺在父亲刚刚击中的两名守卫中间,尽量一动不动。 父亲跳出电梯,朝右边的走廊冲过去,引得一群无畏派守卫在他身后追赶。我用手捂住嘴,以免对着父亲大喊出来。走廊总会有尽头啊。 我想把头埋起来不去看,可我做不到。我从倒地守卫的背上望过去,父亲越过肩膀上方对着追他的守卫开枪,可是动作不够快。其中一个人打中了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声音那么大,我胸口几乎都感觉到了震动。 他捂住肠子,肩膀撞在墙上,再次开枪,不断地开枪。这些守卫处在情境模拟操控下,就算子弹打在身上还是继续前进,一直前进到心脏停止跳动,但他们没有追上我父亲。又一声枪响,最后一个守卫倒下了。 “爸。”我本想大喊,却只是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 他跌倒在地上,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就像这中间的距离根本不存在。 他嘴巴张着,好像要说什么,但接着下巴往胸口一垂,整个身体垮了下去。 我的眼眶灼热,虚弱地站不起身,汗水混杂血腥的气味让我觉得想吐。我想把头靠在地上,让这一切就此结束。我想现在就沉沉睡去,永远不要醒过来。 但之前我对父亲说的话没错——我每浪费一秒钟,就有一个无私派的人死去。现在我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摧毁情境模拟系统。 我强迫自己站起来,从走廊跑下去,在尽头向右拐,前面只有一扇门。我推开门。 对面的墙上全都是屏幕,每个都有三十厘米高,三十厘米宽,总共有几十个,每一个都显示着城市不同的角落:城市围栏,中心大厦。无私派区域的街上,现在到处都是无畏派士兵。在我们下面的大楼底层,迦勒、马库斯,还有皮特,正等着我返回。这墙上有我见过的每一件事,有我知道的每一件事。 其中一面屏幕上不是图像,而是一行编码。它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我什么都没读到。这就是情境模拟,编码早已经写好,形成一份复杂的指令清单,提前拟定了上千种不同的结果。 屏幕前有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桌子。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位无畏派士兵。 “托比亚斯。”我失声喊了出来。第三十八章 唤醒 托比亚斯扭过头,那双近乎黑色的眼睛转移到我身上,双眉紧蹙。他站起身,一脸困惑,接着举起了枪。 “放下武器。”他说。 “托比亚斯,你是在情境模拟里。” “放下武器,”他重复道,“否则我就开枪了。” 珍宁说他已经不认得我了,还说情境模拟让他认友为敌。如果他觉得有必要,可能会杀了我。 我把枪放在脚边。 “放下武器!”托比亚斯大喝道。 “已经放下了。”我内心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他看不到我的样子,听不见我说的话,更不知道我是谁。我眼睛后面仿佛有火焰在升腾。我不能束手无策站在这里任由他开枪杀我。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扣扳机时,我感觉到了他的肌肉在动,立刻蹲了下去。子弹打在我身后的墙上。我倒吸一口冷气,抬脚踢到他的肋骨上,拼尽全力把他的手腕扭向一边。他松开了手,枪掉在地上。 我肯定打不过托比亚斯,这点我早已明白。我俯身去抓地上的枪,但还没碰到,他就一把抓住我,用力把我扭到一边。 我凝视着他那忧郁、矛盾的眼睛,只一瞬间,他就一拳击中我的下巴。我慌忙把头歪向一边,从他身边闪开,抬手护住自己的脸。我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否则他肯定会把我往死里踢,那样就糟了,糟透了。我抬起脚跟把手枪踢出去,不让他抓到,也不管下巴剧烈的疼痛,就朝他的腹部踢过去。 他抓住我的脚一拉,我一下子摔倒,肩部着地,疼痛让我眼前一黑。我往上看着他,却见他的脚往后一拉,正打算踢过来。我跪起身子,伸手去抓枪,可我也不知用它来做什么。我不能对他开枪,不能这样,绝对不能。我的托比亚斯就隐藏他的身体之中。 他拽住我的头发,猛地往边上一扯,我回身抓住他的手腕,可他太强壮了,我的头狠狠地撞在墙上。 我的托比亚斯就在那人之中。 “托比亚斯。”我喊道。 他抓着我的手是不是松动了一些?我扭身往后踹去,脚跟正中他的大腿。头发从他的指缝里滑出来,我又俯身去捡枪,指尖紧扣住冰冷的金属。我背着地翻滚过来,举枪对准了他。 “托比亚斯,我知道你就在那里。”我喊着。 但如果他真的在那里,可能就不会冲过来,一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架势。 头一阵抽痛,我艰难地站起身。 “托比亚斯,求你了。”我乞求着,可怜巴巴。泪水让我的脸滚烫起来。“求求你,看看我。”他快步冲我走来,动作充满危险,迅速而有力。枪在我手里抖动着。“求你看看我,托比亚斯,求求你……” 就算他愁眉不展的时候,眼睛看起来依然带着深思。我记起他笑的时候嘴角是向上翘起的。 我不能杀他!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他,也不确定是为了什么,但很确定如果他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做。我还能确定的是,没有什么事值得我对他下手。 我以前就这么做过——在我的“恐惧空间”,我手里握着枪,一个声音大喊大叫着让我朝我爱的人开枪。那一次,我自愿为他们去死。无法想象此刻这么做能有什么帮助,但我只明白一点,此刻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我父亲说——生前常说——自我牺牲具有无穷的力量。 我把手里的枪掉了个头,紧紧摁在托比亚斯的手里。 他把枪口对准我的额头。眼泪已干,风吹在脸上,感觉很冷。我伸出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至少他的心跳还是他的。 子弹咔嗒上膛。也许让他向我开枪就像在“恐惧空间”中一样简单,就像在我的梦里一样容易。或许只是砰的一响,灯光消散,然后我发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我为来这里所做的一切是否会得到谅解? 我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了。 请原谅我。第三十九章 逃亡之路 枪声没有响起。他依旧目光凶残地看着我,身子却一动也不动。他为什么没有朝我开枪?他的心在我的手掌下怦怦地跳着,我的心跳也快了起来。他是分歧者。他能对抗情境模拟,对抗任何情境模拟。 “托比亚斯,”我轻声喊道,“是我。” 我往前走了几步,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他。他浑身僵硬,心跳得更快了。连我的脸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也忽然感觉到砰的一响。是枪掉在地上的声音。他抓着我的肩膀——如此用力,手指掐进我伤口的皮肤。他把我往后推开,我不由得大叫了一声。或许他是想用更残忍的方式杀掉我? “翠丝。”他轻轻喊道。他又回来了,用他的嘴触着我的嘴。 他用手臂抱住我,把我抱离地面,让我紧紧靠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背。他的脸和后脖颈上全是汗,浑身颤抖着。我的肩膀一阵剧痛,可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完完全全不在乎。 他把我放了下来,眼睛望着我,手指轻轻抚过我的额头、眉毛、脸颊,我的嘴唇。 他突然吐出像是啜泣又像是叹息和呻吟的声音,再次亲吻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从没想过托比亚斯会掉眼泪,这让我觉得心痛。 我扑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他的衬衫哭了起来。所有的疼痛又回来了,头一抽一抽地痛,肩膀的伤口也疼着,身体沉重到仿佛重量加倍,我靠在他身上,他赶紧扶住我。 “你是怎么摆脱情境模拟的?”我问。 “不知道,我只是听到了你的声音。”他答道。 几秒钟之后,我想起来这里的原因,于是往后退了两步,用掌跟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身看着大屏幕,眼光落在自动饮水机上方的一个屏幕上。难怪那天在我抱怨无畏派时,他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直直地盯着饮水机上方的墙壁。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托比亚斯和我都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我想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我也在想同一件事:这么小的东西是怎么控制这么多人的? “是我在操控这情境模拟?”他问。 “我不知道这算是操控,还是监控。”我说,“它已经完成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但珍宁这么设置了,它就自动运行。” 他摇摇头说:“太……不可思议了。可怕,邪恶……但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看到一个屏幕上有动静,然后看见了我哥哥、马库斯,还有皮特站在大楼的一层。围着他们的无畏派士兵全都身穿黑衣,手持武器。 “托比亚斯,快!” 他冲向电脑屏幕,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几下,我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只能看见我哥哥。他举起我给他的那把枪,好像准备开火的架势。我咬紧嘴唇:“千万别开枪。”托比亚斯又按了屏幕几次,输入一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字母。“别开枪。” 我看见强光一闪——一把枪吐出的火花——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哥哥、马库斯和皮特全都双手抱头缩成一团,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们全都走动起来,于是我知道他们还活着,无畏派的士兵也继续前进。一群黑影围住我哥哥。 “托比亚斯。”我喊道。 他又在屏幕上敲了一下,一楼的所有人瞬间都停在原地,静止不动了。 他们的胳膊垂在身体两侧。 接着,无畏派的人开始动起来。他们头左右转动,扔下枪,嘴动着,好像在大喊大叫,还互相推搡着,其中有些人跪在地上,抱着头,不停地前后摇晃。 我紧绷的胸口终于放松下来,一屁股坐下去,长吁了口气。 托比亚斯蹲在电脑旁边,把旁边的箱子拆开。 “我得把数据弄走,否则他们会重启情境模拟。” 我看着屏幕上疯狂的景象,心想街上也一定是同样疯狂的景象。我一个接一个地扫视屏幕,搜寻着显示市里无私派区域的那一个。只有一个——远远地在房间尽头的一角,在最底部。在那个屏幕上,无畏派互相对着开火,互相推搡着,还有人在尖叫——一片混乱。身着黑衣的男男女女纷纷扑倒在地,人们四散奔逃。 “找到了。”托比亚斯手里拿着电脑硬盘,一个和他手掌一般大小的金属,把它递给我,我塞进了后兜。 “我们该离开了。”我说着站起来,指了指右边的屏幕。 “没错,我们走。”他抬起胳膊揽着我的肩膀,“快。” 我们一起沿着走廊下去然后拐了个弯,电梯让我想起了父亲。我忍不住去寻找他的尸首。 他就躺在电梯右边的走廊上,旁边是几个守卫的尸体。一声窒息般的尖叫从我嘴里冲了出来,我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胆汁冲上了喉咙,我扶住墙猛吐起来。 那一瞬间,心中的一切全部崩塌。我蹲在一具尸体旁边,逼着自己用嘴呼吸,以免闻到鲜血的腥味,然后用手捂住嘴,害怕自己哭出声来。再过五秒钟,只要脆弱五秒钟,我就站起来直面一切困难。计时开始:一,二,三,四。 五。 我并没有太多留意周围的环境。有一部电梯,一个玻璃房,一股冷风,还有一群身穿黑衣、大叫大嚷的无畏派士兵。我搜寻着迦勒的脸,可到处都没有,直到后来我们走出玻璃楼,一脚踏进阳光里。 我穿过门口时,迦勒向我跑过来,我扑在他怀里,他紧紧抱住我。 “爸呢?”他问。 我只是摇了摇头。 “哦。”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这是他所希望的方式。” 我越过迦勒看过去,托比亚斯迈出的脚停在半空。他看见马库斯,身体一下僵在那里了。我这才发现,刚才急于摧毁情境模拟系统,忘记警告他马库斯也来了。 马库斯朝托比亚斯走过去,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儿子。托比亚斯一动也不动,双臂垂在体侧,脸上毫无表情,他的喉结上下动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儿子。”马库斯叹了口气。 托比亚斯往后缩了一下。 “喂。”我从迦勒怀里挣开。我还记得在托比亚斯的“恐惧空间”,马库斯的腰带抽在我手腕上的感觉。我站在他们两人之间,一把推开马库斯,“喂,离他远点。” 托比亚斯的气息吹在我的脖子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离他远点!”我嘶声喊道。 “碧翠丝,你在干什么?”迦勒问我。 “翠丝。”托比亚斯喊了我一声。 马库斯很震惊地看着我,这表情在我看来太假了——他的眼睛瞪得太圆,嘴巴张得太开。装什么装,我顿时觉得他满脸的笑真是虚伪至极。如果能把那一脸虚假的表情从他脸上打掉,我一定会那么做。 “博学派的文章看来也不全是谎言。”我眯起眼睛盯着马库斯说。 “你在说什么啊?”马库斯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有人跟你说了什么,碧翠丝,可是……” “我还没朝你开枪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才是那个该杀你的人。”我说,“离他远点,否则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托比亚斯用手挽住我的胳膊,紧抓着不放。马库斯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像在托比亚斯的“恐惧空间”时一样,我忍不住认为那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接着,他就把目光移开了。 “我们得走了,”托比亚斯不安地说,“火车随时会到。” 我们走在坚硬的地面上,朝火车轨道的方向走去。托比亚斯紧咬着牙关,眼睛直视着前方。一阵后悔刺痛了我的心。也许我应该让他自己处理他跟父亲的事。 “抱歉。”我咕哝了一句。 “你没什么可抱歉的。”他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指还在抖着。 “如果我们搭乘反向的火车,不进城,而是离开城市,我们就能抵达友好派总部。”我说,“其他人都去了那里。” “诚实派呢?”迦勒问了一句,“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诚实派对此次攻击事件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不会站在博学派一边——他们从不做卑劣的事,但也不可能挺身而出对抗博学派。 火车快来了,我们在轨道边站了几分钟。最后,托比亚斯抱起了我,因为我实在站不住了。我把头斜靠在他的肩上,深深地呼吸着他肌肤的气息。因为他曾在我受攻击时救过我,所以他的气息总会让我联想到安全,此时此刻,只要我专心于这气息,就觉得安全了。 事实上,只要马库斯和皮特跟我们在一起,我就觉得不安全。我努力不去看他们,但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在我脸上蒙了条毯子。命运真是残酷,当我爱的人在我身后死去,我却必须和我恨的人一起前行。 要么死去,要么醒来时发现自己是杀人凶手。克里斯蒂娜和托莉现在又身在何处?游荡在街上吗,为自己所做的事深感愧疚?还是调转枪口,对准强迫他们犯下罪恶的人?又或者,她们也已经死了?真希望我能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我又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知道。如果还活着,克里斯蒂娜就会发现威尔的尸首;若是再见到我,她那双受过诚实派训练的眼睛就会看出,我就是那个杀死他的人,这点我很清楚。我还很清楚,负罪感会纠缠我,扼住我的喉咙,挤压我的身体,所以,我不得不让自己忘掉它。 火车来了。托比亚斯放下我,好让我跳上车去。我沿着车厢慢跑了几步,然后侧身跳了上去,左胳膊先着地,扭动身体爬进去,靠着壁面坐下来。迦勒坐在我对面,托比亚斯坐在我身边。这样的坐法最好不过了,在我和马库斯还有皮特之间形成一道屏障。我的仇人。他的仇人。 火车拐了个弯,城市落在我们身后,它会越来越小,直至我们看见轨道的尽头,那里是一片森林和田野,上一次见到时我还小,还不懂得欣赏它们。友好派的仁慈善良会安抚我们一阵子,但也不能永远留在那里。很快,博学派跟堕落的无畏派首领就会来找我们,我们必须得继续前进。 托比亚斯拉着我靠向他,我们屈起膝盖,低着头,以便在我们自己制造的小空间里紧紧靠在一起,不用看那些烦扰我们的人。我们的气息也交错融合在一起。 “我的父母,他们今天死了。”我说。 尽管我说了出来,尽管我明白这是真的,却觉得那么不真实。 “他们是为我而死。”我强调了一句,这重要极了。 “他们爱你。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来告诉你这一点。” 我点点头,目光盯着他下巴的轮廓。 “你今天几乎死掉,我差点杀了你,为什么不对我开枪,翠丝?” “我不能那么做。那就像朝我自己开枪一样。” 他看起来很心痛,脸渐渐靠向我,所以当他说话时,嘴唇擦着我的嘴唇。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儿。”他说。 我用手指拂过他手上的肌腱,眼睛看着他。 “我可能是爱上你了,”他微微笑了笑,“但是,我一直在等,直到我确定时才告诉你。” “你真是很理性。”我也微笑着,“我们应该找些纸来,这样你就能列个单子,或者表格什么的。” 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身边笑了,他的鼻子滑过我的下巴,嘴唇压在我的耳后。 “也许我已经确定了,”他轻声说,“只是不想吓着你。” 我笑了一下:“那你应该更确定些。” “好吧,我爱你。”他说。 当火车驶进黑暗未知之地,我亲吻了他。想要吻多久,就吻了多久,比应该吻多久还要久——想想看,我哥就坐在不到一米之外的地方。 我把手伸进口袋,掏出包含情境模拟数据的硬盘,在手里翻转着,这“金属”反射着身后越来越黯淡的光线。马库斯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还不安全,我心想,还不够安全。 我把硬盘紧紧贴在胸前,头倚靠在托比亚斯的肩上,眯上眼睛,想要入睡。 无私派和无畏派已经支离破碎,他们的成员四处分散。现在我们就像无派别的人。脱离了派别,我不知道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感觉似乎毫无着落,就像叶子飞离供它生长的树。我们是失落的一群,把一切都留在身后。没有家,没有路,一切都不确定。我不再是无私的翠丝,也不再是勇敢的翠丝。 这一刻,我想,我必须超越这两者。鸣 谢 感谢上帝派耶稣拯救世界,感谢上帝对我无比的庇佑。 我还要感谢:无与伦比、兢兢业业的经纪人乔安娜史坦普菲尔沃尔佩,你的和善、宽容深深地震撼了我。《奇迹》杂志编辑莫莉欧尼尔,你拥有敏锐的编辑眼光,同时具有宽宏的心胸。有两位如此卓越的人在身边,我感到非常幸运。 凯瑟琳德正,你运营着一个超凡绝伦的出版品牌;巴伯菲茨西蒙斯、艾米瑞恩、约尔特普尔,你们设计了一个美妙又有冲击力的图书封面;产品编辑卜伦纳弗兰茨塔、文稿编辑艾米温彻西、校对编辑詹妮弗斯特拉达,负责稿件的语法、标点和版式,你们的参与非常重要;卓越的市场推广与营销经理苏珊娜达格连、巴蒂罗萨蒂、科林欧康娜尔和桑迪罗斯托;公关人员艾莉森维诺斯特;以及每一位市场推广与营销部成员。 感谢珍麦克金利,阿尔法王以及其版权部门的成员,没有你们的付出和汗水,《分歧者》这本书也不可能与其他国家的人们见面。感谢引进本书的外国出版社和出版团队。感谢产品部门以及哈珀媒介(HarperMedia)有声书和电子书团队的辛勤努力。感谢所有的销售人员,据我所知,你们对本书男主角老四的爱与我同样强烈。感谢HaperCollins出版社所有参与到本书的工作人员,我非常高兴与你们合作。 文稿代理界的传奇南希科菲,谢谢你对本书的信任和支持。电影版权界的精英普雅萨巴兹安,谢谢你协助我完成梦想。感谢各位尊敬的教授,肖娜雪莉,布莱恩布尔德利和艾薇儿科迪,你们的帮助和教导极大地提高了我的写作水平。文学好友詹妮弗伍德,你的头脑风暴让我受益匪浅。感谢试读者塞米耶多德、韦罗尼克佩廷吉尔、凯西布莱德利、黛布拉德瑞扎、拉腊埃里希和艾比盖尔舒密特,谢谢你们的参与和意见。感谢尼尔森菲奇,谢谢你不辞辛苦地给我拍照并支持我的一切。 感谢我的朋友,你们在我情绪低落和离群索居时仍陪伴着我。迈克,你教会了我有关生活的许多道理。妹妹英格丽、弟弟卡尔,谢谢你们对姐姐无私的爱和热心。弗拉克,你的开导让我渡过难关,你的支持对我来说比你想的还要重要。我最亲爱的母亲芭芭拉,即使在我的写作前途渺茫时,您也总是给我持久的鼓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