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顿向爱德华问道: “陛下,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呢?我的意思是想直往伦敦,为了陛下,为了我自己,都比较好些,您觉得怎么样呢?” “自然是到伦敦去才对,越快越好!” 爱德华这两句话,解决了一切。两个人拼命赶路,在半路上住宿了两夜。 第三天晚上十点钟左右,进入伦敦市内。这时爱德华问道: “亨顿,我从前交给你的那封信还在吗?” “就是从前在我家里,您用三国文字写给哈弗特公爵的信吗?那封信还好好保存在我的衣袋里。” “不要丢掉了。等到了王宫之后,你就亲自把它交给哈弗特公爵吧!我想这样办,是最合适的。” “知道了,我一定这样办。”亨顿嘴上虽然答应,可是心里在想,他的精神病又发作了。说着说着,两个人走近伦敦桥。 大批群众正从桥上前进,挤得水泄不通。举着成百成千火把的民众们都在高呼:爱德华六世陛下万岁万万岁——啊,今天是二月十九日,民众在庆祝新国王明天的加冕典礼。从远方归来的爱德华和亨顿,连同他们骑的马和骡子,都被挤在狂热的漩涡中了。 两个人被挤得越离越远,最后竟然谁也看不见谁了。第五章第四部 汤姆的心境 真正的国王爱德华,穿着破烂衣服,像小叫化子一样挨着饿,受着冻,到处流浪,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受人们的讥笑和虐待;有一次差一点死在疯老人的刀下,也曾被关在监狱里度过囚犯的生活。总之,他尝尽了人生的辛酸苦痛。而假国王乞丐汤姆的生活,却与他有天壤之别。 明天就要举行加冕典礼了。典礼结束后,汤姆就将正式坐上英国国王主座。他究竟以怎样的心情,来面临明天的加冕典礼呢? 过去,汤姆利用鞭童汉弗利学习各种宫廷知识,并作了聪明的审判,赦免过被诬告的人们,对于国王的生活也渐渐感到兴趣了。以后这种兴趣越来越高,汤姆对于现况觉得非常幸福。最初,他对于宫中的生活感到非常拘束,同时又担心,又惭愧,总是有别别扭扭的感觉,但是,因为他很聪明,渐渐学到一切应付的能力,言语态度也越来越沉着,无论什么人看起来,都认为他具有国王的风度。连曾经怀疑过他的圣·约翰勋爵,现在一点儿也不怀疑了。 当然,汤姆的进步,鞭童汉弗利的功劳很大。汤姆对于素来觉得枯燥无味的御前会议和其他礼节,现在也逐渐习惯了。摄政大臣哈弗特公爵,每逢会议结束时,总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请示: “陛下,您觉得刚才的决议如何?” “唔,我没有异议。” 给予这样肯定的答覆,而表现出王者的威严和宽大的风度,令哈弗特不得不敬畏,汤姆心里也觉得非常得意。 有时,汤姆带着五十或百余侍臣们,走过很长的走廊的时候;听到: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每当一个接一个依次传达的时候,汤姆就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起初听起来吓得骨软筋酥,现在听在耳朵里却觉得非常舒服,好像是一种轻快的音乐似的。 又如从前在用膳的时候,鼻子常常痒得要命,那种仓皇失措、慌里慌张的情形,现在已经没有了。也绝不再像从前把洗手的水当作开水来喝,或者是偷偷地把胡桃藏进口袋里拿走。现在,反而会大模大样地挑剔起来了: “今天的水果不好,不合口味。” 使得侍从们处处存着戒心。 那么,这样看来,汤姆已经把真正的王子——现在的真正国王爱德华,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不,汤姆不是这种人,他绝对没有忘记。他曾经担心过他的行踪。不过,王子爱德华却老是不回来,致使汤姆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呢,甚至还想到: “如果是死了的话,那就没有办法……” ——有时,又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那只有照这样做下去,这或许是天意吧。他心里暗自期许能够永久保持这种幸福。 “垃圾巷的爸爸。妈妈、姐姐们,现在的情形不知如何?” 这种思念之情,也慢慢地有些改变了。最初本来很挂念双亲,现在逐渐冷淡起来了。有时甚至想到:假如在这种环境下,能和爸妈他们会晤,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是如果因此而使自己又恢复为乞丐,那就很讨厌了。 总而言之,汤姆绝对没有坏心,而故意把自己造成这种优越地位。但是在已经享受这种幸福后,觉得有点依依不舍了,有时候,甚至怕失去这种幸福。 因此,到了二月十九日晚上,正当亨顿和爱德华在伦敦桥被群众挤散了的时候,汤姆却躺在王宫里的龙床上,闭着眼睛在遐想着明天加冕典礼的盛况,他现在是个幸福的少年,恍如上了天堂一样。 进退两难 二月二十日,这是新国王加冕典礼的日子,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悬挂国旗,表示庆祝新王继位。 那天早晨,由白金汉宫出发的,有几百支壮丽的船队行列,以汤姆搭乘的客轮为中心,沿着泰晤士河前进,驶进伦敦桥的岸边,在塔旁广场上,稍事休息。到了正午时分,当礼炮轰隆轰隆响起的时候,英国王宫的禁卫军即排成举行加冕典礼的仪仗行列,沿着预定的道路向西敏寺出发。 “万岁!” “万岁!” 从前一天晚上起,就有成千上万的民众在大街或马路旁,占据观望的位置,等待着瞻仰新王的丰彩。 在出发后,一阵阵的欢呼万岁声中,汤姆·康蒂穿着华贵的王服,骑着配有金銮玉鞍的骏马,在马路中间徐徐前进。那种雍容高贵的态度和英明俊秀的容貌,谁会晓得他原来是垃圾巷里的小叫化子呢? 他的“舅舅”摄政大臣哈弗特公爵,也骑着骏马紧随在他的后边。汤姆左右各有一列禁卫骑兵,身穿金光闪亮的销甲,头戴钢盔,随在两侧护卫。在哈弗恃公爵后面是几百名贵族,各自带着他们的部属。再后面就是伦敦市氏、市议员,以及各地方的代表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排成很长的行列,徐徐前进。 “万岁!” “爱德华六世陛下万岁!” 汤姆所经过的地方一阵一阵的欢呼声,如春雷初鸣。 汤姆对于民众这种热诚地拥护,以及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心里感到非常高兴而激动,有时向右边、有时向左边用微笑来答礼。每逢答礼的时候,王冠上的羽饰一晃一晃地摇动着,格外显得威严、气派。群众看见他高贵的丰彩,更加高呼万岁。欢乐的声音响彻云霄,动人心弦。 汤姆心中充满了喜悦。他心想,世界上再没有比当国王更值得骄做和高兴的了!汤姆的脸因为兴奋变得通红,眼睛也闪闪发光,就像喝醉酒似的,身心都充满了幸福感。 于是他心想: “我做了国王以后,一定要多为人民谋幸福,使垃圾巷的老朋友们都有适当的工作,得到合理的报酬,过着幸福的生活……” 沿路人家都张灯结彩,路中间竖立着庆祝牌楼,人山人海挤满了所有的道路和建筑物的窗口,到处都热闹非常。这一天和其他的日子大不相同,因此街道都变了样子。而汤姆一时也分辨不清,加冕行列究竟是在市内什么地方通过,后来才晓得这一带就是伦敦桥附近。当汤姆心里正在暗想垃圾巷的老朋友会出现时,果然看见在人群里面有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妇人,目不转睛地在瞪着自己。 “啊!那不是妈妈吗?” 汤姆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母亲,不禁全身发抖,慌慌张张地掉过头去。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意中用手遮起眼睛,挡住自己的面孔。 当时,如果汤姆没有用手遮起眼睛——这是他从小时候起,在吃惊的时候一定会出现的老毛病——或许还不会惹起什么意外的事情。 但是,当汤姆的母亲注意到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横冲直撞地从人群里面挤了出来,毫无畏惧地钻入禁卫兵的行列,在人们惊讶注视的刹那间,很快地跑到汤姆的马旁,紧紧地抱住汤姆的脚,喊叫道: “啊,是你吗?我的好孩子!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哎,我是多么挂念你。 多么想你呀!” 不过,汤姆母亲的喊叫声混在嘈杂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听清楚她说什么。因为当时卫兵纷纷赶过来,想把这个老妇人拖开。一时间,怒吼声、铠甲和皮靴的碰撞声、马蹄的践踏声等等,乱成一片。听得清楚的,只是卫兵们大声怒骂“疯婆子,赶快把她拉开!”的声音。 在这样骚动中,汤姆故意硬着心肠,向那正被拖开的老妇人答道: “不要胡闹,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说完以后,卫兵就很粗鲁地把这乞丐婆子拖走,赶到路旁群众中去了。 骚动又平静下来。沿路群众欢呼的声音越来越高。慢慢地,大家已经可以望见西敏寺的尖塔顶了。 但是,自从发生这个意外事件以后,汤姆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心里就像万箭穿心似的难过。 “唉,我昧着良心,说出‘我不认识你’这句活,使得从小疼爱我的妈妈被赶走了。她所喊叫的‘我是多么挂念你,多么想念你呀!’那种悲痛的声音,是多么叫人心碎……当我最初离开妈妈的时候,我自己也跟妈妈现在一样,挂念她、想念她,就是睡在王宫里的床上也不能合眼,整夜都是在做怀念母亲的梦。现在如何呢?居然忍心说出‘我不认识你’这句话来。唉,这是虚荣心在作祟啊!我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有良心了呢?为什么会拒绝亲生母亲的爱,为什么会叫士兵把妈妈赶走,而舍不得放弃王位呢?这种等于偷来的国王宝座和真实的母爱,到底哪个更宝贵呢?……唉,当时为什么不叫一声‘妈妈’呢?不管会引起什么骚动,都不应当使妈妈伤心的……” 汤姆越想越后悔,觉得还是应当跟最初在王宫里一样,坚决主张自己是乞丐的儿子。虽然现在可以说是被情势所迫,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是,也是由于自己的一点虚荣心才落得这个结果——他这样受着良心上的责备,悔恨万分。汤姆脸上,本来充满了国王浮夸的神色、现在忽然消失了,就像被拖往刑场的囚犯一样,面无人色。 “唉,真想还我自由之身,恢复原来的叫化子汤姆……” 加冕行列,这时仍在继续向西敏寺前进着,市民欢呼之声越来越高,汤姆则被羞愧所苦,他的头越来越向下低垂了。 由于汤姆的无精打采,群众欢呼声也渐渐失掉了力气,在群众之间也弥漫着“陛下是怎么搞的?”“陛下身体不舒服吗?”等担忧的气氛。 哈弗特公爵注意到了这种情形,猜想一定是因为那个疯婆子的缘故,他就驰马赶到汤姆身旁,低声说: “陛下,请您放宽心些。人民看到陛下的气色不好、垂头不高兴的样子,大家都非常担心。还是请您恢复高高兴兴的样子,抬起头来,向欢迎的群众微笑答礼吧!” 汤姆被他这么一劝,才勉强抬起头来,又开始向两旁市民微笑答礼,但却显得不大自然。这是勉强装出的笑容,是没有意义的微笑,不过,人民并未看出来,又开始欢呼,欢声雷动,非常热烈。 当快要抵达加冕典礼的西敏寺门口的时候,哈弗特公爵很担心似的又跑到汤姆身旁来,忠告道: “陛下,请恕臣无礼,再请陛下注意。请您恢复兴高采烈的样子。刚才那个疯婆子,有污圣明,臣等不胜惶恐之至。不过,她是个疯婆子,请陛下不要介意,无论如何请您振作起来,欢欢喜喜地驾临寺院大礼堂才好。” 哈弗特公爵又很生气地说: “唉,那个疯婆子冒犯了陛下,真是可恶!” 汤姆带有羽饰的王冠好像要掉下来似的,突然乱摇乱摆起来,他用非常苦闷的口气说道: “那个女人不是疯婆子,她是我的妈妈!” “哎呀!陛下,请您平心静气些。眼看就要到大礼堂了,请您安安静静的,不要气恼……” 哈弗特公爵尽力劝告后,就掉转马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提心吊胆地喃喃自语道: “真糟糕!看样子,陛下的神经病好像又发作了。大概是因为民众高呼万岁声音太热闹了,还有刚才那个疯婆子的胡闹,把陛下的头脑弄迷糊了。啊,老天爷,在举行加冕典礼的时候,千万不要出事情才好。等仪式完毕后,就请陛下返宫暂时静养一下……” 加冕典礼 作为加冕典礼的礼堂——西敏寺的大厅里,无论是楼上或楼下,到处都挤满了高官大臣和贵族们,他们都在恭候圣驾的到来。在一片庄严肃静的气氛中。有时只听见来迟了的贵妇,拖曳着长裙走向指定的席位上,所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响声,此外连一点悄悄的低语声音都没有。 大厅里和大厅外,装饰得辉煌灿烂,令人眼花撩乱。正中心是圣坛,两旁都用花卉、国旗和各种垫子。毡子等装饰起来。贵妇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礼服,各人佩戴的珍珠宝石闪闪发光。参加典礼的贵族和贵妇人们,各人都在身旁放着贵族戴用的冠冕,这是准备在新国王头上戴上王冠的一瞬间,大家也一齐带上自己的冠冕。——大家在事前都练习了很多遍,以免到时候把冠冕戴歪了。 过了一会儿,康特伯利大主教率领着大批主教。走进大厅,坐在礼坛专备的席位上。 大家一见这种情况,就知道陛下快到了,更加肃静起来。在礼炮轰隆一声之下,大厅里开始奏圣乐,乐声越来越响。这时,大家期待已久的高贵国王终于出现在门口,在大家起立敬礼之下,徐徐走到圣坛上。 国王即位。普天同庆。 竭尽忠诚,奉迎我主。 励精图治,政治贤明。 我主圣谕,万民景从。 在反覆赞颂的歌声中,一项接着一项举行各种传统仪式。在仪式进行中,汤姆的脸色越来越发青,这是因为深沉的悲哀和后悔使他伤心所致。 “啊,未必完全绝望吧?未必没法挽救吧?我应当趁此机会跪在康特伯利大主教面前,请求赎罪。 哎,如果我要忏悔的话,那么,礼堂上将会引起如何的混乱呢?啊,上帝,请您救救汤姆吧。我应当怎么办才好呢?” 进退两难的汤姆无法平静下来,正当他心烦意乱时,加冕典礼已经进行得快到最后一个项目了。 康特伯利大主教徐徐走过来,把金光闪烁的英国王冠拿起来准备戴在脸色苍白、身体颤抖的汤姆头上。同时,大厅内突然闪耀着像霓虹一样的光辉,这是因为当大主教将王冠举在汤姆头上的时候,贵族和贵夫人们都一齐拿起自己的冠冕,各自高高举起放在自己头上的缘故。 啊,就在这兴奋得令人窒息的一刹那间——据汤姆看来,觉得在这一刹那间,落在自己头上的,并不是光辉的王冠,而是猛烈的一击。 “等一等!不准把王冠戴在冒充者的头上!我才是真正的国王!” 从大厅的一边,忽然响起了这样威风凛凛的声音,阻上了正在进行中的仪式。 大家被这惊人的一声喊叫,吓得大吃一惊,都掉过头来朝着这边看,才看见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一个小叫化子模样的少年,正从当中的走道上朝着礼坛大步赶来。这样一个满身褴楼的小孩子,居然在这神圣的地方,在这神圣的时候出现,真不知他是从天上降下来的,还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因为大家专心在注意礼坛上的仪式,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卫兵立刻纷纷地跑过来,要逮捕这个乞丐少年。不料,汤姆从正要戴在自己头上的王冠下面,大声叱责道:“喂,不准对这位贵人失礼。这位才是真正的国王陛下呢!” 大家惊讶万分,目瞪口呆,哈弗特自然也跟大家一样惊愕,但他真不愧是位大公爵,并未显出狼狈的神情,却用坚定的口气吩咐道: “因为陛下旧病又发,所以才这样说。赶快把这个暴徒抓起来!” 汤姆一听,立即驳斥道: “不准,不准到他身旁去。我再清清楚楚他说一遍:他才是爱德华六世陛下。” 哦,在王冠正要离开大主教的手的一刹那间,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大家都像没有感觉似的哑口无言,无法判断是非。 这时,爱德华毫无畏惧地走向礼坛上去了。与他相貌十分相像的汤姆,以充满喜悦的神气从礼坛上跳下来,恭恭敬敬地跪奏道:“国王陛下。欢迎您回来。汤姆无时无刻都在希望您回来!陛下!臣不胜惶恐之至,请您准许我的请求:敬请陛下戴上王冠吧。” 这时,哈弗特公爵和全体大臣们,心里也有些动摇,瞪着两个少年的脸,各自在心里暗想:“啊,瞧!怎么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分辨不出谁是谁来,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国王呢?” 哈弗特公爵深深地注视了他俩一会儿后,才以很慎重的态度向爱德华问道: “恕我冒昧,我有一点问题,想请教您一下。您可以答覆我吗?” “唔,无论什么,我都可以答覆。” “您是怎佯进到这个地方来的呢?门口护卫的士兵,怎么会没有拦阻您呢?我想请您先答这个问题。” “我从昨天晚上,就偷偷溜进寺院里面来了。今天从早晨起,我就在等候机会,由于警戒森严,好不容易等到现在,才能够溜进来。” 哈弗特公爵又问了很多关于先王陛下、王宫内苑日常生活的情况等问题,谁晓得这个少年对答如流,毫不迟疑。公爵听了,非常吃惊,心里想: “不错,答的都很正确,这真是怪事。不过仅是这一点,还不能认为证据确凿,因为‘这位疯了的国王’也知道这些事情。……换句话说,如果有熟习宫廷里各项事情的人详细告诉了他,那么,回答这些问题并不困难。……这样看来,有些地方又好像是真的,有些地方又好像是假的,这真是令人难以判断哩!唔,有没有什么巧妙的质问方法——只要提出一个问题,立即可以使他现出原形来……” 现在,这两个少年和所有的臣仆,大家的眼睛都凝视着哈弗恃公爵的脸,期待公爵作最后的判断。此举关系着全英国的王位继承问题,如果公爵判断错误,那就失去真王、危及国家,造成极大的不幸事件。在大家紧张而沉默的注视下,哈弗特公爵“唔”地一声,朝着两位少年,说道: “我很抱歉,敬请在病中的陛下和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您们两位都答覆我一个问题。从前先王陛下,曾把国王专用的御玺交给王子殿下保管,后来遗失了。现在知道御玺放在什么地方的,只有当时的真正王子殿下。现在,你们两位谁能说出存放御玺的准确地方,谁就是真正的王子。” “我也曾向这位尚在患病中的陛下请示过两次,请他仔细回想一下,看看是否想得起来到底是放在什么地方,陛下每次都说:‘我不晓得这种东西。’我想这是因为陛下有病,记忆力不好的缘故。现在,臣不胜惶恐之至,请陛下再好好地想一想看,想清楚了再指出地方来。还有这位少年,请您也答覆这个问题。” 像小叫化子样的少年,不等公爵把话讲完就抢着答道: “哦,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他稍微转动了一下眼睛,就向站在公爵后边的一个大臣,轻松他说道: “圣·约翰,你最熟悉王宫的情形了,现在你到我卧房里去一趟。在房里左边的墙上,可以找到一个一般人不大注意的小钉子。你就使劲把它一按,那个装珠宝的小壁橱就会自动打开来。那是一个秘密的壁橱,只有我和当初制造它的工匠晓得。把壁橱一打开,就可看见御玺放在里面。你赶快去把它拿来吧。” 大家听到这几句话后都惊讶万分,又看见这位乞丐少年,不仅指名叫圣·约翰勋爵去拿,而且还把壁橱的秘密装置告诉他,所以大家都非常惊奇。因此,圣·约翰勋爵就应了一声:“是。”像服从王命一样立刻站了起来,但是又不敢判断会不会真有这种事情。所以,当时他在那里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这时,汤姆就大声斥责道: “为什么还不快去?难道你还要反抗王命不成?” “是。”圣·约翰勋爵又这样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因为他不晓得究竟哪位是真国王。所以他这个敬礼是朝着两个少年的正中间敬的——于是立刻退下,赶往王宫去了。 当时,大厅里的大臣和贵族们,有八九分都相信乞丐少年是真正的国王陛下,从上述的这种情形看来,就可明白了;靠近礼坛的大臣们,也都慢慢地一步一步离开汤姆,开始移到爱德华的周围去了。这时汤姆·康蒂就好像被遗弃在大厅里的一个木头人。 汤姆看到这种情势并不觉得难堪,因为这是他本来所希望的。 不久,圣·约翰飞快地赶了回来。大家都在屏息注视着勋爵的动静。 哪晓得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勋爵手里并没拿着御玺,他走到汤姆面前,很恭敬地跪奏道:“陛下,秘密的壁橱确实是有,但找不到御玺。” 大臣和贵族们,立刻又很快地离开爱德华身旁,回到汤姆的身边来了。 哈弗特公爵听到这个报告以后,气急败坏地大声喝道: “把这个小叫化子押到牢里去。这一定是叛贼在幕后操纵。承做秘密壁橱的工匠,也很可疑。以后经过审讯再说,先把小叫化子逮捕起来!” 卫兵们马上跑过来,正要把爱德华抓起来时,汤姆又喝止他们说: “不准!谁都不准碰他一下!他的确是国王陛下!” 摄政哈弗特公爵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汤姆这时突然眼睛一亮,问道: “唔,你不是问过我几次御玺的事情吗?到现在我才知道‘它’就是御玺了。你要早点跟我说清楚,在两三个礼拜以前,不是就拿出来了吗?” “哦,那么,陛下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不过,最先把它放在那里的,不是我。” “您说什么?那么,是谁呢?” 汤姆考虑了一会儿,如释重负他说道: “是站在那儿的国王陛下放的。啊,那件东西就是御玺啊!” 汤姆重新跪在爱德华面前,奏道:“陛下,请您好好地想想看。我虽然知道御玺放在什么地方,但是,我想还是请陛下亲口说出来比较好。因为这样一来,大家再也不会怀疑陛下了。关于陛下那天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我现在不说出来,让陛下仔细回忆一下。——哦,陛下,您该想得起那天的情形吧?您非常仁慈地把我这个小乞丐叫进王宫里来,又把侍从们都赶开,再给我很多好东西吃……” “……嗯,就是你我两个人,彼此互相调换了衣服穿的那天吧!” “对的,对的。” “唔,大概的情形,我还记得。不过,那天,我究竟对御玺是怎么办的? 就是这点,想不起来了。因为,我一直以为把它放在秘密壁橱里面了。” 汤姆安慰着说: “您别性急,请您慢慢回忆一下吧。……那么,我再提醒您一下,我们掉换了衣服以后,就并排站在大穿衣镜前面互相观看,因为我们两个人的相貌生得一模一样,我俩都很惊奇。后来陛下看到我手腕上的伤痕,问是怎么搞的?我说是宫门口的卫兵,把我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所受的伤。” “陛下听了,当时很生气,就要我在那里等着,您去惩罚那个卫兵,当您将要到外面去的时候,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一件东西,您还自言自语他说: “‘哦,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好好收起来。’您说着就把它拿起来,走进隔壁房里收起来,然后就到宫门口去了。……当时陛下很生气,是不是没有来得及把它藏在秘密橱里面去,而顺手把它放在某一个地方了呢?” 这时,爱德华很兴奋地大叫道: “哦,想起来了。谢谢你,汤姆。由于你的提醒,我清清楚楚地想起来了。……喂,圣·约翰,御玺是放在墙上挂着的那副铠甲的胸甲里面。赶快去把它取来吧!” “快去,快去。”汤姆也接着叫道。 圣·约翰勋爵急急忙忙地又跑了出去,在大厅里面挤得满满的文武百官们,突然听见门口喊起:“国王陛下万岁!” 这欢呼声立即遍及场内,欢声雷动,刚才从宫中赶回来的圣·约翰勋爵,手里捧着英国国空,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陛下!……” 圣·约翰勋爵用感动得发抖的声音这样叫了一声,就跪在身穿破烂的乞丐少年面前,将御垄捧献上去。 爱德华这才微笑了一下,接过御玺以后,就又转给哈弗特公爵了。 正焦急等待着的汤姆,提高了战栗的声音,说道: “国王陛下,请您赶快换上国王的服装,准备接受加冕吧。然后再敬请陛下,判决我应得的罪。” 哈弗特公爵在一旁怒斥道: “喂,你这个骗子,怎么可以跟陛下随便谈话!我要马上把你关进伦敦塔里去,以后再来追究在你背后主持的那些坏蛋们!” 爱德华瞪着公爵说: “谨慎点,我不准你这样做。汤姆是个纯洁可爱的少年。如果不是他的正直无私,英国王位恐怕也不会回到我的手里来。你对于你自己的愚昧无知,应当感到惭愧才对。” “是……”哈弗特公爵脸上变得通红,向后退了一步。 爱德华接着用很亲切的口气,问道:“汤姆,我想问你一下,你怎么会晓得御玺放在哪里呢?你是不是从墙壁上,把盔甲取下来看过的呢?” “是,是的。我还用过它好几次了。” “什么,你用过它了?那么,你为什么不把它存放的地方告诉哈弗特呢?” “因为,他们当时并未说明御玺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一直都不晓得它就是御玺。” “哦,奇怪。你说你用过它好几次了。那么,你怎样用它呢?” 汤姆的脸色变得通红,低着头不作声。 “说吧,你用它作什么?只管说好了。” 汤姆终于答道:“是,不过,说出来很难为情。我用它敲过核桃。” 他这样一答,引起哄堂大笑。有些人本来还在疑心汤姆或许是真国王,这样一来,就完全知道真情了。 哈弗特公爵好像才从梦中惊醒似的,向大家宣布道: “典礼继续进行!” 立刻从汤姆身上,把加冕典礼所穿的王服脱下来,给爱德华穿上。 由康特伯利大主教,将英国王冠戴在爱德华头上。 “万岁!”欢呼之声震撼了西敏寺,随即发出一声礼炮,向全伦敦市传达喜讯。 国王回宫 当这个隆隆炮声响遍了大伦敦市区,一直达到泰晤士河对岸时,有一个武士模样的男子,喃喃自语道:“哦,这是庆祝新国王登基的礼炮声!” 紧接着,他从河岸边的枯草堆里猛地跳起来,脱下帽子,恭恭敬敬地朝着西敏寺那个方向立正敬礼。这男子就是麦尔斯·亨顿。 亨顿敬完礼以后,又躺在枯草堆里,一边眺望晚霞一边想: “唔,天快黑了,也没有钱住客栈,今晚就决定在这里暂住一宿,有事明天再说。我实在太疲乏了……” 自从昨晚亨顿在伦敦桥和爱德华被群众挤散了以后,就到处找他,但是在这人山人海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直到了天亮,还是不见爱德华,今天又是加冕典礼的大游行,街上的人比昨晚还要多,亨顿挤在人群里担心着: “从那孩子的疯病看来,他不会放弃今天的加冕典礼后的大游行。他那副十足傲慢的态度,但愿不会遭到警察或卫兵的叱责,或被看热闹的人殴打才好……” 他找遍各地,不仅没有看见爱德华的踪影,也没有听见有人谈论着这个疯孩子的事情。 “那么,不会又被贫民窟的那些坏蛋们捉去了吧?” 亨顿这样一想,就离开国王通过的大街道,到伦敦郊外的大街小巷去找,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形迹或线索,终于不知不觉地走到泰晤士河岸来。当时他又累又失望,便躺在枯草堆里休息。亨顿决定在这里暂宿一夜。这时他已疲倦不堪,因为从昨天到今晨,整天整夜没有睡,也没有休息,一直在到处奔走,寻找那“发疯”的小孩子。 现在大疲乏了,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他躺在草堆上,不久就鼾声大作,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糟糕,怎么睡到现在?” 亨顿自言自语地爬了起来,就甲河水洗过脸,顺便又喝了些水。因为没有钱买东西吃,只好忍着饥饿,朝王宫那里走去。寻找小孩的事情,决定暂时搁下,按照预定计划,先去拜访父亲的朋友汉弗利勋爵,请他帮忙去告御状。 亨顿饿着肚子,到了中午时分,才走到王宫附近。他心想,自己穿着这身又旧又脏的衣服,卫兵一定不会让他进去,最好等候比较和气的宫廷官员出来的时候,请求他想办法帮忙,准许自己进去拜会汉弗利勋爵。 因此,他就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凝视着王宫大门,等候着人出来。一会儿工夫,他看见有一个少年,很匆忙地走了出来。这少年就是前面所讲过的,那个替国王挨打的鞭童汉弗利。这时,汉弗利好像是在找人的样子,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亨顿的奇装异服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紧盯着亨顿,心想: “哦,陛下命令我找的人,就是这个家伙吧?他岂不是跟陛下所说的一模一样:腰佩长剑,鼻子下面留着一撮小胡髭。不过,他的服装也未免太奇怪了!这种怪模怪样的人,怎么会和陛下在一起呢?好吧,我就先跟他谈谈再说吧。” 等到汉弗利一走过来的时候,等候已久的亨顿就先开口问道: “喂,这位先生,你是从宫里出来的吗?你在宫里任职吗?” “是的。” “那么,你认识汉弗利勋爵这个人吗?” 鞭童汉弗利听了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像老古董的武士模样的汉子,居然问起亡父的名字来!…… “是的,我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