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突然站在两个人中间,说道: “爱迪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怪物就是这个人,怎么样,仔细看看他的相貌。以前,你看见过这个人没有?” 贵妇和亨顿会面了。在两个人互相对望的一刹那间,贵妇的脸上发红了,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流露着一种难言的苦衷。一会儿.她的脸色渐渐又变得苍白起来,手脚轻微地发抖。过了好久,她才用有气无力、冷冷冰冰的口气说: “我不认识您。” 她说了这句话以后,就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这时,贵妇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亨顿并没有注意到。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亨顿震惊得哑口无言,砰的一声坐到旁边椅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修瞟了亨顿一眼,向仆役们说道: “怎么样,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仆人们都摇头否认。 “哦,谁都不认识他吗?彼德、白纳特、玛格丽特,你们都是我家里十几年的老人了,你们都不认识他吗?” 三个被指名的老仆人也都摇头否认。 因此,修就装得格外有礼貌,向亨顿说道: “你瞧,仆人们都不认识您,所以恐怕是您弄错了吧?我的妻子也说从来没有看见过您。” 亨顿大怒,跳起来骂道: “什么?她是你的妻子?你说爱迪斯已经是你的妻子?……啊,现在我晓得了,我全看出来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一定是你写了一封假信,伪称我已经死在外国了,强娶爱迪斯,霸占家产!” “胡说八道!你是哪里来的疯子,如果有什么委屈,你去告我好了。” “放屁!亲兄弟打官司,那还成什么话?唉,我再也不饶你了,如果你不改过自新的话,我就拿这把剑……” 亨顿手握剑把,瞪着修大骂。修一时吓得慌忙向后退,并且被椅子绊倒了,他大声命令仆人们说: “喂,把这个家伙捆起来!” 三十几个仆人听到主人这声命令,大家只是把袖子卷了一卷,谁也不敢动手,其中有人说: “老爷,他手里拿着剑哟!” “唔,剑又怎么样!对手只有一个人,赶快去揍他。大家一起上!” 亨顿大叫道: “好,来就来吧!喂,彼德、白纳特,你们不会忘记我从前的本领吧?现在,让我来显点本事给你们看看。你们就一起来吧!” 大家被他这种威严慑伏了,都不敢上前去。 修很生气地骂道: “哼,这简直不像话!大家赶快到那边去拿家伙,把各处门口都把守起来。另外叫一个人去报案。喂,快点,快点!” 仆役们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修也很机警地跑到门外去,掉过头来说: “喂,你想逃走也不行了。” “别放屁,就是你要我走,我也不会走的。麦尔斯·亨顿是本庄园的真正主人。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骗子,等一会儿,你就会后悔莫及!” 修说完了后,就赶快躲起来了。 这多么奇怪 亨顿和爱德华留在这座大厅里,两人都没有做声,各想各的心事。一会儿,爱德华自言自语他说道: “奇怪,真奇怪。无论怎么想,我都不明白。” 亨顿伸着胳膊答道: “不,陛下,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修这家伙,本来就是这种不可救药的坏蛋。” “我不是说你的弟弟。” “哦?您不是在说修吗?唔,那么,您说的是爱迪斯吧?真是的,爱迪斯的态度,我也觉得很奇怪。” “不对,我所说的真奇怪,是更重大的事情。你想想看,我这个国王,这样在乡下流浪,国王的宝座到现在还是空着,没有人继承王位,居然没有引起全国的大骚动,不是很奇怪吗?” “啊!是这件事情吗?” 亨顿最初觉得这话荒唐得很,所以才没精打彩地答覆了一下,但不久又改变想法,说道: “陛下,您说得对,真的是这样。” “现在,我想起一个好主意来。只要这个办法能够行得通,我和你就都可以把自己的权利争回来。——这个办法就是:我用拉丁文、法文和英文三种文字写一封信。你拿着这封信,明天早晨就赶到伦敦去,到了白金汉宫,亲自把信交给我的舅舅哈弗特。他认识我的笔迹的,他一接到我的亲笔信,一定会大吃一惊,马上就会派军队来迎接我。唉,早点儿这样办就好了。你一个人骑马赶去,大概只要两天。就可以到了。我就在这一带,暂时我家旅馆等着好了。” 亨顿用非常佩服的口气答道: “啊,陛下,您想的办法非常巧妙。不过请您等一下,等我把这个庄园的纠纷解决了以后,就立刻利用我的地位……” “算了吧,一国王位的问题和一个地方贵族的继承问题,你看哪个重要?不用担心,你就照着我的话去办吧。关于亨顿庄园的问题,我会给你好好安排的。” 爱德华看见桌子上刚好有笔墨,就马上开始写信。 亨顿一面在旁边看着他写,一面想道: “唔,这孩子真不错。他能用三国文字写信?哈,哈,哈,我不晓得他是怎么学会的,不过他说的一些事情、倒是蛮有趣的。也许是在没有疯以前,看过不少关于国王故事的书,到现在还记得呢。” 他为这孩子的聪明而高兴,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目前的事情应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等爱德华把写好了的信,交给他的时候,他郑重其事他说: “那么,我就收下了。” 于是他接过信来,随手放在自己的衣袋里,还是继续为着自己的事在伤脑筋。 “嗯,真奇怪,爱迪斯进来一看见我,就说不认识。可是她嘴里虽然是这样说,她的神色却是那样惊慌,她的手又在发抖。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明明认识我,却故意在说谎。我的相貌,在这十年来。不会变得连她都不认识。那么,心地善良的爱迪斯,为什么要说谎呢?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呢?……唔,对了,一定是受了修的威胁,强迫她说不认识的。女人结婚以后,就不得不听从丈夫的话。但是,爱迪斯!你我的关系不同,不该对我说谎的。唉,人生真是没有意思!……” 这时,想不到爱迪斯突然推开门一个人跑进来了。 亨顿死瞪着她。爱迪斯低着头说: “修刚才亲自骑马跑去报案了。我是趁这个机会跑来劝您的。” “你不要管别人的闲事。对于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麦尔斯。” “什么!你也知道叫我麦尔斯?” “是的,我,我是诚心诚意来劝您这位和麦尔斯相像的先生的。您在这里待下去非常危险,还是请您赶快离开的好。” “混账东西,别胡说八道。我是本庄园的真正主人。” “不,请您听我说。您跟已故的麦尔斯·亨顿真是像极了,所以我更要……” “我就是麦尔斯·亨顿本人呀!” “是,是的,我很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对您的命运非常担心。因为我的丈夫修,是本地最有势力的贵族,官员和老百姓都怕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遵照他的意思去做。所以,您的相貌和死了的麦尔斯·亨顿越是相像,您的性命就越危险。他一定会去告您,说您想抢夺亨顿庄园的财产。那些人都会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对您和您的朋友都是不利的。” 爱迪斯稍微停顿了一下,注视着亨顿的脸,然后又说: “而且,即使我的丈夫和官员们,都晓得您是真正的麦尔斯·亨顿吧——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请您好好地听着——但是,您的性命还是照样的危险。我的丈夫绝对不会认您是麦尔斯·亨顿,他反而会一口咬定您是冒充麦尔斯·亨顿的。这样一来,谁还敢反对我的丈夫的意见,出来说公道话呢?” “哼,即使是这样,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连曾经海誓山盟的爱人都变了心,给我这样大的打击,何况修从小就跟我为敌?” 爱迪斯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两手发抖,低下头去。不久,又抬起头来,用更有力量的声音说: “恐怕没有时间耽搁了,请您快点,快点走吧!修是一个残忍无情的家伙。我已经成为他的奴隶了。深知他的为人,所以我的话不会错的。您明白了没有?在麦尔斯哥哥、阿瑟哥哥、李察德表亲们都已经死了的现在,您突然出现,又自称麦尔斯·亨顿,威胁修的地位和财产,修怎么会轻易地放过您呢?哦,我害怕死了,部快要急疯了,求求您,请您赶快逃走吧!如果钱不够用,就请您把这个钱包收下吧,也可以用来收买把守在门口的仆役们,叫他们放您过去。请您不要拔出剑来,赶快逃走吧。唉,快点,时间太急迫了。” 爱迪斯用颤抖的声音,边说边把钱包拿了出来。亨顿拒绝收她的钱包,又仔细地凝视着爱迪斯的脸,以沉痛的口气说道: “我什么话也不说了。我只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如果你不回答我,我就会发疯的。好,请你再仔细看看我。看清楚后请答覆我的问题:‘我是不是麦尔斯·亨顿?’” “不,我不认识您。” “你敢发誓吗?” 爱迪斯突然全身发抖起来,过了一会儿,用痛苦的口气说: “我发誓,我不认识您。” 听了这话的亨顿气得直跳起来,怒吼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哪,哪会有这种事呢!” “请赶快逃走吧!快点!快点!……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呀!” 当爱迪斯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往窗户那边走的时候,门外已经有很多人纷纷跳下马来,修率领了十几个警察,后边跟着一大群拿有武器的仆役们,大家蜂拥而上,一起冲进屋子里来。 麦尔斯大声叱责: “不准吵闹!安静些!我是本宅的主人麦尔斯·亨顿,这是我所保护的伦敦少年。你们这些家伙,没有我的许可,跑进来干什么?都滚出去!” 这时,有几个仆役愉偷地绕到亨顿背后,突然用棍棒猛击亨顿的膝盖弯。因为他们晓得亨顿很厉害,所以预先商量好了,先从后边来偷袭。亨顿虽然武艺超群,警觉性也很高,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家的仆役竟会暗算自己。 终于,他的脚被打伤了,踉踉跄跄地走了两三步,立刻用手拔剑,警察们便一起跑过来打他,双方混战在一起。亨顿虽然很勇敢,但因寡不敌众,结果被绑了起来。 “把这个小家伙也绑起来!” 有五六个人,遵照命令毫不容情地把爱德华也绑起来了。爱德华大怒,斥责道: “我是国王!你们竟敢对国王失礼!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他虽然这样大声叫骂,但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听见他的话,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把它当真。 麦尔斯·亨顿和爱德华被拖到监狱去关了起来,将受到“企图冒领亨顿财产罪”的审判。 在监狱中 因为禁闭重罪犯的单人牢房已经满了,所以他们两个人一起被关在轻罪犯的大牢里。没有把两个人分开,这还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大牢里另外还关有二十几个罪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有,大家都各自占据一个角落。 其中,最气愤的是爱德华了。 “这是什么法律?这是我所要统治的国家的法律吗?世界上,还有把国王关进监狱里的法律吗?” 爱德华十分愤慨,不知道向亨顿发过多少次牢骚亨顿也不答腔,只是陷在无言的沉痛中。 “唉,这就是十几年不见、满怀希望的故乡吗?爸爸哥哥都去世了,家庭陷于这种凄凉的情况中,哪晓得修这家伙还是那样坏,居然把我这个亲哥哥关闭到这种地方来;爱迪斯也狠着心肠,硬说不认得我。哦,一个人所想象的和实际情形竟差得这样远,我真要气疯了。不过,总不致于判死刑吧,迟早总会释放出去的。到那时我再慢慢想办法,报仇雪恨吧……” 在牢房的日子里,白天常有村子里的人到监狱来参观。 “那就是想侵占亨顿家产,冒充麦尔斯·亨顿的人哟!” 这样指手划脚地嘲笑,亨顿不知忍受了多少次,其中也有些熟人故意颠倒黑白地乱骂: “不要脸的家伙。不错,相貌倒蛮像呢。” 亨顿不管人家怎样笑骂,都一声不响地忍耐着。 到了第四天,有一个参观的人来了,他和其他的参观人大不相同,当亨顿看见监狱的看守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哎呀,那不是卜雷克吗?他侍候我父亲一辈子,是一个好心肠的老人,从小就很疼我。不过,恐怕他也怕修的厉害,即使还记得我,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假装不认识我。连爱迪斯都这样,何况……” 当亨顿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卜雷克已经和看守走到门口来了。 看守对卜雷克说: “那个坏人就在这里面,你自己去找吧。” 卜雷克对牢房内的囚犯一个个挨着看,最后对看守说: “看守长,这些犯人们都是一些粗俗的人,那个冒充亨顿少爷的大坏蛋,我怎么找不到呢。到底是哪一个?” “哈哈哈,找不到吗?那么,我指给你看好了。你瞧,就是坐在那里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他的身旁还有个脸色苍白的小家伙,拖着一条铁链。有没有?” 卜雷克走到亨顿坐着的铁栏前面,仔细地瞧着他的脸,说: “这就是麦尔斯·亨顿吗?哈哈哈,别开玩笑啦。亨顿少爷的相貌,比他漂亮得多啦。他哪一点像亨顿少爷呢?” “唔,唔,你的眼光还不错。好不容易来一趟,那你就慢慢地参观吧。 这些都是要判绞刑的罪犯。” “绞刑?对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们,还不该用火刑吗?” “的确,都是罪大恶极的家伙!” 看守说着就到别处去了,卜雷克等他走远了的时候,就用很小的声音从铁栏外边叫道: “亨顿少爷……少爷……” “什么?” “嘘,少爷,声音放轻些!请您再靠这边一点。” 亨顿走近铁栏边缘,这时卜雷克流着眼泪说: “少爷,您现在的灾难,我真没有办法帮忙,不过,能看到您平安地回来,也就谢天谢地了。我还以为您在七年前真的在外国阵亡了,我起初非常悲伤。我听到人家谈起您这次的事件,非常担心,所以特地赶来看您,才晓得真的是少爷。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过去报告您死了的信,还说有人冒充亨顿少爷跑到亨顿家里来吵闹的这些话,原来都是故意伤害您的。” “卜雷克,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还认识我!” “是,是的,少爷的相貌,我怎么会不认识呢?我一眼就就认出来了。我刚才之所以假装不认得的原因,是顾虑到将来的事情。……亨顿少爷,您不要以为我年纪这样老就没有用了,我还是能够替您效劳的。就是受到连累,我也不在乎的。等到您刑满出狱以后,只要您吩咐一声,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都要拼了这条老命,当着众人面前证明您的身份,不顾一切他说:他的确是我家的少爷!” “不,现在你不能这样做。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一个人出来单枪匹马地奔走,结果只会毁了你,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卜雷克,谢谢你的好意。我本来以为没有人敢认我了,如今听到你这几句话,给我很大的安慰。你知道,连我的未婚妻爱迪斯都……” 当亨顿简单他讲了这些话以后,卜雷克就摇头安慰道: “不对!少爷,爱迪斯小姐一定是想让您赶快逃走,所以才故意说不认识您的呀!当时的爱迪斯如果说了真话,说您就是亨顿少爷,那么修少爷不仅要杀死爱迪斯小姐,而且也要杀死您,一个活口也不留。所以爱迪斯小姐忍耐了万分痛苦说您是冒充的,这才保留下您的性命,只让您坐坐牢就算了。否则的话,那就不堪设想了。请您仔细体会一下爱迪斯小姐的苦心吧!爱迪斯小姐自从收到少爷死在国外的信以后,一直都以为您是死了。现在,她才晓得这是修少爷耍的诡计,以后她就不会相信修少爷的话了。老爷在临终的时候向爱迪斯小姐说:‘麦尔斯已经死了,你看在我的份上,为了亨顿家的前途,你就嫁给修吧!’可怜的爱迪斯小姐,虽然不愿意,但是为了亨顿家的缘故,才勉强答应和修少爷结了婚的。所以爱迪斯小姐……” “啊,卜雷克,我现在才晓得爱迪斯的心。她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哎呀!看守来了。待得太久了会引起他的疑心,那就不妙了,我改天再来。” 从那天起,卜雷克对亨顿和爱德华的帮助很大。卜雷克每天要来一两次,他每次来,就暗中把吃的东西偷偷地交给亨顿。亨顿再分给爱德华吃。如果不是卜雷克帮忙,爱德华实在吃不下那粗劣的囚饭,或许就会饿死在肯特郡监狱里也说不定。 有一天,卜雷克向亨顿讲了一段话,使得爱德华大吃一惊。 “据谣传说,这次登基的国王是个疯子呢!我不晓得是真是假。不过少爷,我刚才讲的话,要请您保守秘密哟。随便乱说,会被处死刑的。” 爱德华在旁边,瞪着卜雷克大怒道: “别胡说八道!国王绝对不是疯子。” 卜雷克吓了一跳,缩起脖子,扫视了四周围一遍,似乎并没有被人家听见,才放了心。他心里暗想:“这个小孩子真是一个国王狂。” 这才苦笑了一下,接着又向亨顿讲道: “据说先王陛下的葬礼,就在本月十六日举行。新国王的加冕典礼,决定在本月二十日举行。 “修少爷兴致勃勃地将前往伦敦去参加加冕典礼呢!据说,这次他大概可以被封为贵族,因为摄政大臣很喜欢他,大概可以获得一个男爵的浩封回来。” 爱德华听了便问: “摄政大臣?谁是摄政大臣?” “哈哈,摄政大臣吗?就是哈弗特伯爵,现在晋封为公爵,任摄政大臣之职。” “哦,是哈弗特舅舅吗?什么时候晋封的?” “上月三十一日。” “是谁封他这个职位?” “那自然是国会呈请国王批准,正式任命的啰。” “你说国王?这个国王是哪个国王?喂,你说是哪个国王?” 卜雷克心想:这个少年就是疯了吧,也未免太猖狂了,所以他有点儿气愤地答道: “当然是爱德华六世陛下,假若有两个国王的话,那还得了吗?不管他是不是神经病,我不晓得那些事,我只晓得他是真正可爱的国王。据说他的疯病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不久就可痊愈了。总而言之,他非常仁爱,非常贤明,不但赦免了诺福克公爵的死刑,而且,还准备将那些使老百姓受苦的最残酷的法律从头加以修改,全国人民都爱戴他。大家都在欢呼:爱德华六世陛下万岁万万岁!……哦,不知不觉地,谈得太多了。少爷,孩子,再见了。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老人走了以后,爱德华立刻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一句话都不说,陷于极度沉思中。由于震惊过度,他已没有力气讲话了。亨顿虽然一再安慰他,但是他只瞪着一个地方看,一动也不动。 “那么,难道是那个小叫化子,继承王位了吗?除了这样,再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说相貌很像吧,但从他的一举一动和言语态度上来讲,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 “不管他,只要舅舅哈弗特做了摄政大臣,掌握着全部权力的话,那就绝对不容许有这种事情存在的。但是,事实如何呢?——就像卜雷克讲的一样,事实上国政是处理得很好呢!” 爱德华越想越心烦,闷得快要发疯了,被关在这种地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现在真想把这个铁栏打破,立刻赶到伦敦王宫去。但是无论怎么吵、怎么闹,暂时是毫无办法的…… 那天夜晚,看守把预定押送到各地去的犯人,暂时安置在大牢里。爱德华跟他们一个一个地谈话,询问他们坐牢的详因。 问来问去,大概都是一些轻罪犯,有不少被人诬告,竟也受到残酷的处罚。有一个穷妇人,只因为偷了店铺的两尺布而被判绞刑。有一个年轻的猎人。误射死了王家森林里的一头鹿,也被判绞刑。有一个商店的小徒弟,捉到了一只老鹰,这只老鹰是从主人家中逃出来的,小徒弟不知道它的来路,暂时拿回自己店中去,法官定他窃盗罪,竟判以死刑。 其中还有一个年老的律师,因为写了一篇论文,批评国家刑法太残酷了,呈递王家法院,遂被判处“大逆不道”之罪,割掉他两只耳朵,并判处无期徒刑,准备送往偏僻的北方监狱去执行。 爱德华听到大家都讲完了以后,大叫道: “现在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但是我一定要恢复你们的自由。我一定要改善英国法律。我现在不幸困处监狱,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学习,才有机会看到了社会上黑暗的一面。” “我已经学到做国王的真正学识。我一定要把政治弄得清明公正,大家等着瞧好了!” 武士的处刑 麦尔斯·亨顿和爱德华两个人,一天一天的被痛苦的监狱生活折磨着,搞得疲惫不堪,终于亨顿被判刑了。 判罪的理由是:麦尔斯·亨顿对亨顿庄园主人修,犯诈欺罪、骗夺财产罪;除已经坐牢三个星期外,还得戴上手铐脚镣,在大庭广众前游街两小时,以为警戒,然后驱逐出境。 “我才是真正的主人!” 亨顿虽然这样坚决争辩,但法官根本不理他这一套,讥笑他是在说梦话。 当卜雷克想挺身作证时,亨顿瞪着老人拼命摇头,不准他出来说话。 因此,亨顿接受了判决,被拖出去示众。 “来了,来了。那就是到亨顿家捣乱的流氓!” 看热闹的人们,都在那里乱喊乱叫地吵嚷,众人立刻把他围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大家都挤得喘不过气来。爱德华从群众里面挤进去,钻到最前面去。爱德华和亨顿一块儿闯进亨顿庄园,本来被视作共犯,也要受同样惩罚的。后来法官认为:“他既是个小孩子,又是个疯子”,所以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就免除处刑。 爱德华眼见自己唯一的忠臣亨顿,戴着脚镣手铐,被群众恶言恶语、讥笑怒骂,甚至有投掷砂石的,而亨顿只是咬紧牙关忍受耻辱。 爱德华看见这种情形,气愤万分,于是就跑到主办的官员面前,大叫道: “喂,这个人根本没有罪,他是我的忠实臣仆,赶快把他放了吧!” 亨顿马上很惊慌地替他申辩道: “不,这孩子有点儿精神病,请您不要见怪,把他赶开算了。” “不能光赶开就算了,还得教训教训他,让他懂得礼貌才行!” 主管官员说完了后,就命令手下道: “拿皮鞭子抽他一顿,让这小鬼学点儿乖。” “是,遵命。”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插嘴说: “不要打得太轻,起码要打十鞭子才行!” 那个官员掉头一看,插嘴的人正是修少爷,就慌忙答应道: “当然可以。修少爷,我就抽他十鞭子吧!” 于是衙役就一把抓住小国王的领子,并马上剥光他的衣服,举起鞭子正要打下去的一刹那,亨顿大叫道: “请等一等,请你饶了这孩子吧!如果抽他十皮鞭子,会把他打个半死,打成残废的。请让我来替他挨这顿打好了。不然,加一倍,抽我二十下也可以。” “哦,那也好,就照着你的希望办吧!” 爱德华翻眼瞪着官员,说: “不行,不能打亨顿,要打,就打我好了。” 修又在一旁插嘴,说: “喂,小家伙,不准出声!只要你多说一句话,这个人就要代你多挨一鞭子,你看怎么样?” 爱德华吓得不敢开口,愤恨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直流。亨顿的手铐脚镣暂时被打开了,衣服被剥光了,站在行刑的柱子旁边,于是执行刑法的人扬起皮鞭,朝着赤裸着身子的亨顿抽打。爱德华不忍睁开眼睛看,一边流着泪,一边想: “啊,亨顿,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忠义!” 一鞭子一鞭子抽打下去,亨顿的背上都流血了。但亨顿仍不失武士的本色,忍受痛苦连哼都不哼一声。看热闹的群众,看他这种坚忍不拔的武士精神,油然起敬,广场上立刻变得肃静起来。 爱德华在肃静中,等打完了走到亨顿身旁去,在地上捡起皮鞭子,指着亨顿的胳膊宣布道: “英国国王爱德华,现在授你伯爵位。对你这样伟大高贵的人,本来应当由上帝授你荣誉冠,现在我以国王的身份,当着大众面前来表彰你的伟大。啊,麦尔斯·亨顿伯爵,让我来替你擦干背上的血迹吧!” 爱德华流着眼泪,撕掉自己的一块衣襟,来擦亨顿背上的血迹。 亨顿苦笑着回到行刑台,又戴上了原来的手铐脚镣。 这时,再也没有人向亨顿投掷砂石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修和群众们全都走开了。不明白内情的群众们,也被亨顿这种伟大的行为所感动了,不忍心再看下去,也慢慢地散了。 行刑完毕以后,官员严厉地宣布道: “不准再到这个地方来!” 于是就把马匹、骡子和剑,发还给他们。 亨顿把剑挂在腰问,骑上马,爱德华也骑上骡子。他们离开肯特郡监狱时,亨顿偷偷地低声向卜雷克告别: “卜雷克,我绝不会忘记你这次的恩德。我迟早一定会答谢你的,请你多多保重,等我回来吧!” 于是两个人从监狱出来,一面眺望阔别已久的天空,一面毫无目的地策马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