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这会给你的家人带来怎样的耻辱,”佩恩又补充道,“你现在是失业了,但是我敢保证,洛瑞,如果你在法庭上露面的话,这将是你最后的演出。”“我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后果,”达文波特骄傲地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为萨拉想过没有?你这么做会对她的事业有怎样的影响?”克雷格问。“是的,我想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她,我相信她会同意我的决定的。”“能帮我个忙么,洛瑞?”克雷格说,“看在我们过去交情的份上。”“什么?”达文波特狐疑地问道。“等一个星期后再告诉你姐姐。”达文波特犹豫了一下才说:“好,一个星期,一天也不会多。”里奇等到10点熄灯以后才爬下床来,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塑料叉子,走到牢房一角的马桶旁,那是这间牢房警卫夜巡时从猫眼唯一看不到的角落。他扯出他的新裤子,坐到马桶盖上,右手紧紧地握住塑料叉子开始拆裤腿旁边三条白边中间的那一条。这可是个费力的活,整整花去了40分钟的时间。最后他终于成功地从里面抽出一条又长又薄的玻璃纸包。里面装着足够一个瘾君子一个月用量的细白粉末。想到还有五条边可以拆,足够保证他自己的收益,还有哈根的一份,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莫迪默一定是在别处找到了补给。”大块头说。“你为什么这么说?”丹尼问。“他过去每天早上都会在医院出现,从无例外。医生甚至已经开始帮他戒毒了,然后有一天他没出现了。”“这意味着他在别处找到了补给。”尼克表示同意。“而且是非同一般的补给,我看得出来,”大块头说,“我四处打听了却什么都没发现。”丹尼倒回床上,万念俱灰。“别灰心,丹尼小子。他会回来的,他们总会回来的。”“探视!”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丹尼加入了那些已经期盼了一上午会面的囚犯队伍。他本来打算告诉贝丝他已经找到了瑞德梅恩先生苦寻不到的有助于赢得上诉的新证据,现在他只能指望事情能像大块头相信的那样,莫迪默不用太久就会重新回到监狱的医院来。在监狱里,徒刑犯对希望的依赖就好像是落水的水手对浮木的依赖一样。去会客区的路上丹尼攥紧了拳头,他决定不让贝丝产生任何一丝怀疑。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保持警醒,不论他将来要面对什么,他都需要贝丝相信事情还有希望。听到锁眼里的钥匙响里奇有些惊讶,因为还从来没人拜访过他。三名看守冲进牢房,其中两个人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拖下了床。掉下来的时候他拽住了其中一名看守的领带。领带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忘了看守们戴的都是夹式领带这样他们就不会被勒死。一名看守从后面紧紧地捉住他的手,另外一名狠狠地踹他的膝盖后面,好让第三名看守铐住他的手。他瘫软到石地板上的时候的一名看守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后猛拉。不到30秒的时间他就被捆住,然后被拖出牢房到了平台上。“你们这些混蛋想干嘛?”他一缓过劲来就问道。“你得关禁闭,里奇,”第一名看守说,“30天里你将不见天日。”他们把他拖下楼梯时他又补充道。里奇的膝盖磕在每一级楼梯上。“什么罪名?”“供毒。”第二名看守说。他们押着,几乎是推着他沿着一条紫色的走廊往前走,这条走廊是任何囚犯都不想看到的。“我从来都不碰毒品,长官,你们知道的。”里奇抗议道。“供毒是另一回事,”第三位看守说,“你是知道的。”他们一行四人在一间没有编号的牢房前停了下来。一位看守挑了一片不常用的钥匙,另外两个牢牢地捉住里奇的手臂。门一开,他就被头朝前猛推进了牢房,和这里相比,他在楼上的住处简直就像汽车旅馆。石地板的中央摆着一个薄薄的鬃毛垫,墙上固定着一个钢制的洗脸盆,还有一个没有冲水装置的马桶,一条床单,一条毯子,没有枕头也没有镜子。“等你出来的时候,里奇,你会发现你每月的收入都没了。上头没有人会相信你有一个麦锡姨妈。”门重重地关上了。“祝贺你!”贝丝被丹尼搂在怀里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他有些茫然,“你的六门GCSE考试,傻瓜。”她补充道,“就像尼克预测的那样,你顺利地通过了。”丹尼笑了。他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其实还不到一个月,监狱里岁月漫长。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信守了对贝丝的承诺,报了三门A级考试。“你选了哪几门课?”贝丝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英语、数学和商务课程,”丹尼说,“但是我碰到了一个问题。”贝丝担心起来,“我的数学已经比尼克好了,他们不得不从外面给我找老师,但是她每周只能来看我一次。”“她?”贝丝狐疑地问。丹尼笑着说:“拉维特小姐六十多岁,已经退休了,但是她很在行。她说如果我坚持下去她会推荐我去开放大学。告诉你,如果我上诉赢了,我就没时间……”“上诉赢了,”贝丝说,“你还得继续参加你的A级考试,否则尼克和拉维特小姐的努力就白费了。”“但是我整天都要经营汽车修理店,我已经想出一些点子可以增加店里的收入了。”贝丝沉默了,“出什么事了?”贝丝犹豫着,她父亲已经跟她说过不要提这件事。“店子目前情况不太好,”她最终说道,“事实上几乎入不敷出了。”“为什么?”丹尼问。“你和伯尼不在,我们的生意开始被对面的蒙提·休斯店抢去了。”“别担心,亲爱的,”丹尼说,“我从这里出去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实上我已经计划接替蒙提·休斯了,如果健在的话他至少都65岁了。”看到丹尼乐观的样子贝丝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找到瑞德梅恩先生要的新证据了?”“也许,不过目前我还不能说太多,”丹尼瞥了一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那晚在酒吧的一位克雷格的朋友到这里来了。”他看了看楼厅里的警卫,大块头警告过他,他们会读唇。“我不会提他的名字。”“他来干嘛?”贝丝问。“不能说,你相信我就好了。”“你告诉瑞德梅恩先生没?”“我上周给他写信了。不过我得小心,因为那些条子会拆开你的信,读里面的每一个词,警卫。”他最后纠正道。“警卫?”贝丝说。“尼克说如果出狱以后要开始新的生活,我就不能说惯了监狱里的黑话。”“所以尼克显然相信你是无辜的?”贝丝说。“是的,他相信,大块头也相信,甚至有些警卫也相信。我们不再孤独了,贝丝。”说着他抓住了她的手。“尼克什么时候出狱?”贝丝问。“五六个月以后。”“你会和他保持联系么?”“我会试试,不过他要去苏格兰教书。”“我想见见他。”贝丝说着把另一只手放在了丹尼的脸颊上,“他看起来是个好哥们。”“朋友,”丹尼纠正道,“他已经说过要邀请我们出去吃饭了。”克里斯蒂想向她的父亲靠近一点,结果摔倒了。她开始哇哇大哭,丹尼把她抱了起来。“我们冷落你了,对么,小家伙?”他说,但是她还是不停地哭。“把她给我,”贝丝说,“我们好像找到了一些尼克没法教你的东西。”“那绝不是巧合。”大块头很高兴能趁丹尼洗澡的时候和上尉说句话。尼克停下笔来,“什么巧合?”“里奇被隔离的第二天莫迪默就回来了,不顾一切地要见医生。”“你觉得里奇是莫迪默的毒源?”“就像我刚才说的,这绝对不是巧合。”尼克放下笔来。“他有发抖的症状,”大块头继续说道,“可是刚开始戒毒时都这样。医生似乎认为这次他似乎是真的想戒掉那玩意儿了。无论如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是不是跟里奇有关了。”“怎样知道?”尼克问。“他再过两个星期就会解除禁闭了。如果里奇一回牢房莫迪默就不来医院治疗了,我们就知道是谁给他提供毒品的了。”“所以我们只需要再等两个星期就能找到我们需要的证据了。”尼克说。“除非是巧合。”“这个险值得一冒,”尼克说,“借丹尼的录音机然后尽快去盘问。”“是,长官,”大块头在他的床边立正道,“我应该把这事告诉丹尼还是闭口不谈?”“把一切都告诉他,这样他就能及时把情况告诉他的律师。不管怎么样,三个脑袋总比两个脑袋强。”“不过他有多聪明呢?”大块头一边在床上躺下一边问道。“他比我聪明,”尼克承认道,“但是别跟他说我这么说过。因为运气好的话我会在他认识到这一点之前离开这个地方。”“也许该告诉他我们的真实情况的时候了?”“还没。”尼克坚决地说。“信,”警卫说,“卡特莱特两封,你一封,蒙克里夫。”他把一封信交给丹尼,丹尼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字。“不,我是卡特莱特,”丹尼说,“他才是蒙克里夫。”警卫皱了皱眉头,把单封的信交给尼克,另外两封给丹尼。“我是大块头。”大块头说。“去你的!”警卫说着重重地关上了门。丹尼笑了起来,他朝尼克望去,发现他面色苍白,手里拿着那封信,浑身发抖。丹尼不记得尼克什么时候收到过信。“你要我先读它么?”他问道。尼克摇摇头,打开信开始阅读。大块头站了起来,却不敢说话。这样不同寻常的情况在监狱里可不常发生。尼克读着信,眼睛里开始闪现出泪光。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把信递给了丹尼。亲爱的尼古拉斯先生: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父亲过世了。他于昨天上午死于心力衰竭,但是医生向我保证说他去世的时候并不痛苦。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为您申请事假,以便您来参加他的葬礼。您诚挚的朋友,弗莱塞·芒罗, 律师。丹尼抬起头来看到大块头抱着尼克。“他父亲去世了,对么?”大块头只说了这么一句。25“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帮我保管这个么?”尼克从脖子上取下银链子递给丹尼。“当然,”丹尼一边研究着链子上像钥匙一样的坠子一边问,“不过你为什么不戴着它去呢?”“这么说吧,我对你的信任超过我今天要见到的大多数人。”“非常荣幸。”丹尼说着把链子戴到了脖子上。“不客气。”尼克微笑着说。他看着洗脸池上方固定在墙上的不锈钢镜子里自己的影像。那天早上警卫已经把他的私人物品已经还给他了,那个塑料袋已经密封了四年了。要准时赶到苏格兰参加葬礼,他就必须6点离开。“我等不及了。”丹尼看着他说。“什么?”尼克一边整理领带一边问。“被准许穿自己的衣服。”“你上诉后就能穿自己的衣服的。一旦他们改变判决,你就再也不必穿囚服了。事实上你可以作为一个自由人堂堂正正地走出法庭。”“尤其是他们听了我的磁带以后,”大块头笑着插话说,“我想今天是时候了。”他正准备解释他的意思,就听见锁眼里钥匙转动的声音,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帕思科和杰金斯穿便服。“跟我来,蒙克里夫,”帕思科说,“我们去爱丁堡之前监狱长想跟你谈谈。”“请代我向他致以良好的祝愿,”丹尼说,“并问问他今天下午是否能够拔冗前来与我们共进下午茶。”听到丹尼模仿他的腔调尼克笑了:“如果你觉得可以冒充我的话,今天上午干嘛不替我去上课呢?”“你在和我说话么?”大块头问道。达文波特的电话响了,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接。“谁啊,他妈的。”他抱怨道。“吉布森。”电话那头传来他的经纪人熟悉的声音。达文波特猛地清醒过来,吉布森·格雷厄姆只会为工作的事给他打电话。达文波特祈祷着希望这次是部电影、电视剧的角色或者广告,这些工作都很赚钱,甚至配音都不错。他的影迷们一定能听出贝尔福德医生悦耳的声音。“有人询问你是否有空,”吉布森竭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达文波特坐起身来,屏住了呼吸。“是重排《真诚无比重要》,他们想让你扮演杰克,格温多林由伊芙·贝斯特扮演。巡演一个月,然后在西区上演。酬金不高,但是可以提醒那些制片人你的存在。”说得很委婉,达文波特想,尽管他对这个主意并不太热衷。他太清楚巡演的辛苦了,接连几个星期在路上颠簸,然后到西区演出,他永远也忘不了日间演出观众席一半座位空着的情形。“我考虑考虑。”他说。“别考虑太久,”吉布森说,“据我了解他们也给尼戈尔·海维尔的经纪人打电话了。”“我会考虑的。”达文波特重复道,说着挂断了电话。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间是10点10分,他呻吟着又缩回了被窝。帕斯科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和杰金斯一起陪着尼克走进了办公室。“早上好,蒙克里夫。”桌后的监狱长说着抬起了头。“早上好,巴顿先生。”尼克回答道。“你心里要清楚,”巴顿说,“虽然我们准了你的事假去参加你父亲的葬礼,你仍然是A级重犯,这意味着这两位警卫将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晚上回来。按规矩,你必须自始至终戴着手铐。但是鉴于你在过去的两年里都是优等囚犯,而且只差几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了,我打算用我的特赦权,让他们一过边界就取下你的手铐,除非帕斯科和杰金斯先生认为你试图逃跑或者伤害他人。显然不用我提醒你,蒙克里夫,如果你愚蠢到要利用我的这个决定耍什么花招,我就别无选择,只能建议假释裁决委员不再考虑,”他看了一下尼克的档案,“于7月17日提前释放你的建议。那样,你就必须服满全部的刑期,也就是说还要坐四年牢。清楚了么,蒙克里夫?”“是的,谢谢您,监狱长。”尼克说。“没别的事了,最后请接受我对令尊故去的吊慰,愿你今天平和安宁。”迈克·巴顿从桌后站起身来,又补充道,“我可以说我很遗憾你父亲没有等到你刑满释放么?”“谢谢您,监狱长。”巴顿点了点头,帕思科和杰金斯便押着他们的犯人退出了。看到下一个要接见的犯人的名字,监狱长皱起了眉头,他不希望见到这个人。在上午的休息时间,丹尼代替尼克做了图书管理员,负责把最近还回的书归架,并在囚犯们要借出的书上盖章。做完这些事以后,他从报架上拿起了一份《时报》坐着读了起来。每天早上有人送报纸过来,但是只能在图书馆读。总共有六份《太阳报》、四份《镜报》、两份《每日邮报》和一份《时报》。丹尼觉得《时报》的内容十分符合囚犯的需求。在过去的一年里,丹尼每天都读《时报》,现在对它的结构已经很熟悉了。和尼克不一样,丹尼到现在还做不出纵横字谜,虽然他读商业版和体育版的时间差不多。但是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他翻阅着报纸直到他看到一个他平时不太关心的一个版面。安格斯·蒙克里夫先生BT MC OBE的讣告占去了半页报纸,虽然是下半截。丹尼仔细地阅读了安格斯先生的生平,从他在洛雷托学校读书的时候开始,然后从桑德赫斯特的英国陆军军官学校毕业,担任喀麦隆高地联队的少尉。在韩国赢得MC以后,安格斯先生一路晋升,1994年获得OBE后荣膺上校团长。最后的一段介绍到他的妻子已于1970年去世,他的头衔由独子尼古拉斯·亚历山大·蒙克里夫继承。丹尼拿起他总放在手边的简明牛津词典翻到后面去查找BT ①、MC和OBE这些字母的意思。想到可以回去告诉大块头和他们共享一间牢房的是一位世袭的贵族,尼古拉斯·蒙克里夫爵士,丹尼不禁笑了。大块头已经知道了。“再见,尼克。”一个声音说道,丹尼还没来得及纠正他的错误那个囚犯已经不见了。丹尼玩弄着银链上的钥匙,想着如果他能像马伐里奥那样做别人多好,这让他想起周末要交的那篇关于《第十二夜》的作文来。他想着他的狱友们所犯的那些错误,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尼克的课堂上帮他们改正。他把《时报》叠好放回报架上,然后穿过走廊来到了教学区。尼克的学习小组成员已经坐在各自桌子旁等着他了,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平时给他们上课的老师去苏格兰参加他父亲的葬礼了。丹尼勇敢地走进来,朝满脸期待的十二个人笑了笑。他特意解开了他的蓝白条纹衬衫,露出那条银链子来。“把书打开翻到第9页,”丹尼说,希望自己说话像尼克。“在这页的一边你们会看到一组动物的图片,另一边则是一栏名称,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把图片和名称搭配起来。我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我找不到第9页。”一位囚犯说。丹尼走过去帮助他,正在这时一名警卫走了进来,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蒙克里夫?”丹尼抬起头来。“你不是请假出去了么?”他一边查记录一边说道。“您没错,罗伯特先生,”丹尼说,“尼克在苏格兰参加他父亲的葬礼,他让我今天替他来上课。”罗伯特看起来更加迷惑了:“你在开玩笑么,卡特莱特?”“不开玩笑,罗伯特先生。”“那就回图书馆去,否则我要把你记到报告里了。”丹尼马上离开了房间回到了他图书馆的桌前。他竭力忍住笑,但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能集中注意力继续写他关于莎士比亚喜剧的作文。12点过几分的时候尼克的火车开进韦弗利车站停了下来,一辆警车将把他们从爱丁堡送到50英里之外的邓勃朗斯。离开车站时帕思科看了一下表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仪式下午两点才开始。”出了城区是空旷的乡间,尼克向车窗外望去,体验着久违的自由的感觉。他已经忘了苏格兰是这么美丽的了,棕绿相间的田野,近乎紫色的天空。将近四年的时间被困在贝尔马什举目所见尽是布满铁丝网的砖墙,已经让他的记忆模糊了。他努力在到达教堂——那个他自己受洗、他的父亲将被埋葬的地方之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帕思科已经答应了让他在葬礼结束后和弗莱塞·芒罗,他们家的律师谈一个小时。是弗莱塞为他申请的事假,尼克估计降低警戒标准,一过边界就取下手铐也是他恳求的结果。警车在教堂外停了下来,此时离仪式开始还有15分钟。警察打开后门,一位尼克自幼就认识的老先生走上前来。他身穿硬翻领的黑色燕尾服,系着黑色的丝质领带,看起来更像是殡仪员而不是律师。他抬帽子略微欠了欠身,尼克和他握了握手。“下午好,芒罗先生,”他笑着说:“再次见到你真好。”“下午好,尼古拉斯先生,”对方回答道,“欢迎回家。”“里奇,虽然你的隔离已经取消了,但别忘了这只是临时的,”监狱长说,“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有丝毫违规行为就会马上被送回禁闭室去。希望你明白那时再求我也将无济于事了。”“求你?”里奇不屑一顾地说道,此时他正站在监狱长的桌前,一边有一位警卫看着他。“你在质疑我的权威么?”监狱长说,“因为如果你……”“不,我没有,先生,”里奇讥讽道,“你应该知道1999年的监狱法案。这次我没有上报告就被隔离了。”“监狱长有权不经报告做出那样的决定,如果他认为有明显的……”“我需要马上见我的律师。”里奇沉着地说道。“我会把你的请求记录下来。”巴顿回答道,他努力保持镇静,“谁是你的律师?”“斯宾塞·克雷格先生。”里奇回答道,巴顿在他面前的便笺簿上记下了这个名字。“我会请求他对你和你的三位下属提出正式控告的。”“你在威胁我么,里奇?”“不,先生。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们把我要提出正式控告的事记录下来了。”巴顿再也无法掩饰他的恼怒,他简略地点点头。警卫们见状便知道他希望这个囚犯立刻从他眼前消失了。丹尼想告诉尼克他的好消息,不过他知道不到后半夜尼克是回不来的。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写信告诉他,他的上诉日期定在了5月31日,离现在只有两周的时间了。瑞德梅恩先生还想知道丹尼是否想参加听证会,因为他原审时没有出庭作证,他马上回信确认说他要参加。他还给贝丝写了信。他想要让她第一个知道莫迪默已经全盘招供了,大块头用丹尼的录音机把他的每句话都录了下来,磁带现在就藏在了他的床垫下,瑞德梅恩先生下次法律访问时他就把它交给他。丹尼想让贝丝知道他们现在有证据了,可是他信里却什么也不敢写。大块头毫不掩饰对自己表现的满意,甚至还表示愿意出庭。尼克说的似乎没错,丹尼会比他更先离开监狱。26教区委员在礼拜室等着尼古拉斯爵士,他微微鞠了个躬后,然后陪着这位新的一家之主在右手边的前排坐了下来。帕思科和杰金斯在他们身后那一排坐了下来。尼克朝左边看去,其他的家庭成员已经在左边的前面三排坐好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朝他这边看,显然是按照雨果叔叔的指示那么做的,不过芒罗先生还是走到前排和尼克坐到了一起。风琴声响起,教区牧师和团里的随军牧师带领唱诗班沿着走道过来唱《耶和华是我的牧者》。高音部的成员依次在唱诗台的第一排站好,中音部和低音部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六名喀麦隆高地联队的新兵肩扛着一口棺材走进来,并把它轻轻地放在了圣坛前的棺材架上。整个仪式的过程中,唱诗班把上校喜欢的颂歌唱了个遍,最后一首是《主赐此日已经过》。尼克低下头来为这位真正信仰主、女王和祖国的人祈祷。教区牧师念完悼词时尼克想起了他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他每次参加团里的葬礼时都会想起来的:牧师为他而骄傲。随军牧师做完最后的祷告,牧师作了最后的祝福后,家庭成员、朋友、军队代表和当地人都聚集到了教堂墓地见证葬礼。尼克第一次注意到一个体重超过25英石①,似乎不是本地的人朝他微笑。他回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回忆他们到底在哪里见过。最后他记了起来,是在华盛顿特区,国家档案馆为纪念他祖父80岁生日举行的一次展会的开幕式上,当时他向公众展出了他那充满传奇色彩的邮票收藏。但是丹尼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棺材被放低到墓穴,最后的仪式完成后,蒙克里夫家族的人离开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对死者的独子及继承人表示吊唁之情。有一两个不依赖雨果叔叔谋生的当地人走过来和尼克握了握手,而团里派来的代表立正向他致敬,尼克抬了抬帽子表示感谢。正要转身离开墓地的时候尼克看到弗莱塞·芒罗正和帕思科、杰金斯谈话,芒罗向他走过来说:“他们答应给我们一个小时时间谈谈家庭事务。但是他们不许我开车带你回办公室去。”“我明白。”尼克谢过教区牧师然后爬上了警车后座坐下,不一会儿帕思科和杰金斯也在他两旁坐下了。车子离开时,尼克看到窗外的那个大个子男人点燃了一支烟。“汉塞克,”尼克大声叫道,“吉恩·汉塞克。”“你为什么要见我?”克雷格说。“我没货了。”里奇说。“但是我给你的是足够用六个月的量。”“拿去贿赂看守了。”“那你最好去阅读室看看。”“去那里干嘛,克雷格先生?”“到那里拿最新版的《法制评论》,皮包边的那本,书脊里有你要的一切,用胶纸贴着的。”克雷格收起公文包打算出去了。“那会来不及的。”里奇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你什么意思?”克雷格的手刚碰到门把手。“麦锡姨妈的朋友报名参加戒毒治疗了。”“那么你就得帮他戒毒,行么?”“那样解决不了你的问题。”里奇平静地说。克雷格慢慢地走回桌子,但没有坐下:“你想说什么?”“有只小鸟告诉我,麦锡姨妈的朋友开始像金丝雀一样唱歌了。”“那就让他闭嘴。”克雷格怒道。“可能已经晚了。”“别卖关子了,里奇,告诉我你想说什么。”“听说有盒磁带。”克雷格瘫软在椅子里,盯着桌子对面。“磁带里录了些什么?”他平静地问。“彻底的招供……姓名、日期和地点。”里奇停住了,他明白现在他已经把克雷格抓在了手里,“听说了那些名字后我才觉得有必要见律师的。”克雷格半晌无语。“你有把握拿到那盒磁带么?”他最后问道。“得有个价格。”“多少?”“10000英镑。”“太贵了点。”“贿赂看守可不便宜,”里奇说,“而且我敢打赌麦锡姨妈也没有什么B计划,所以她别无选择。”克雷格点点头:“好,但是得有时限,如果5月31日之前拿不到磁带,你就拿不到酬金。”“猜出那天轮到谁上诉没有奖励么?”里奇得意地笑道。“您父亲立了遗嘱,由我们公司执行,”芒罗敲着桌子说道,“治安法官是见证人,我建议无论您对遗嘱的内容有什么感想,都不要提出反对。”“我从没有想过要违背我父亲的意愿。”尼克说。“要我说,这么做是明智的,尼古拉斯爵士,但是您有权了解遗嘱的所有细节。因为时间有限,让我简单地告诉您吧!”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您父亲的大部分地产留给了他的弟弟,雨果·蒙克里夫先生,其余的一些小礼物以及养老金则分发给了其他的家庭成员、军团以及当地的慈善机构。除了头衔以外他什么也没留给您,当然那不是他能控制的。”“请放心,芒罗先生,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听您这么说我感到很欣慰,尼古拉斯爵士。不过您的祖父是位精明而实际的人,而我的父亲恰好是他的代理律师。他在他的遗嘱里留下了一笔遗产,指定您为唯一的继承人。您父亲试图取消那份遗嘱,但是法庭否决了他的要求。”芒罗微笑着开始在他桌上的文件里翻找,直到找出他要的东西来。他得意洋洋地宣告:“您祖父的遗嘱,我只告诉您相关的条款吧。”他翻过几页去,说道:“啊哈,这就是我要找的。”他把一副半月形眼镜放到鼻尖上开始慢慢地读起来:“我把我在苏格兰的房产,邓勃朗斯宅邸以及伦敦博尔顿的住宅留给我的孙子,尼古拉斯·亚历山大·蒙克里夫。他目前在科索沃军团服役,不过我的儿子安格斯在他有生之年可以完全自由地使用这些财产。他去世之后这些财产才会归前述之孙子所有。”芒罗把遗嘱放回桌面,“正常情况下这是一笔很可观的遗产,但不幸的是我必须告诉您,您的父亲利用了遗嘱中完全自由的规定,在他去世前的几个月里用这些财产进行了疯狂借贷。”“邓勃朗斯宅邸,他抵押得到了——”芒罗又一次戴上他的半月形眼镜去查验数据,“100万英镑,而博尔顿的房子则得到了100万英镑多一点。按照您父亲的遗嘱,一旦遗嘱通过鉴定,这些钱就会直接交给你的叔叔雨果。”“因此尽管我的祖父是一番好意,”尼克说,“我最终还是什么都得不到?”“那倒不一定,”芒罗说,“因为我认为您完全可以起诉您的叔叔,拿回他通过非正当手段获得的这笔钱。”“不论如何,如果这是我父亲的意愿,我是不会违背的。”尼克说。“我想您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您的情况,尼古拉斯爵士。”芒罗说道,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毕竟这涉及到一大笔钱,而我自信……”“也许您说得对,芒罗先生,但是我不会质疑我父亲的判断力。”芒罗取下眼镜极不情愿地说:“那就这样吧。我还要汇报一下,”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和您叔叔雨果·蒙克里夫通过信,他对你目前的情形也很清楚。他表示愿意从您的手里接管这两处地产以及还款的责任,并承担与交接相关的法律费用。”“您代表我的叔叔么?”尼克问。“不,我不代表他。”芒罗断然否认道,“我曾劝过您父亲不要抵押这些地产,或者不要全部抵押。事实上我告诉他在您不知情或未准许的情况下进行这些交易是违背法律精神的,虽然也许并没有违背法律条文。”芒罗咳了咳道:“他根本不听我的,事实上他请了别的律师为他代理。”“如果是这样的话,芒罗先生,我能否请您为我代理呢?”“您能这么问我备感荣幸,尼古拉斯爵士。我保证我们公司会为能继续为蒙克里夫家族服务感到骄傲的。”“考虑到我的情况,芒罗先生,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芒罗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因为考虑到您可能需要我的建议,我已经为您进行了一系列的咨询。”尼克微笑着看着老律师把眼镜放回鼻尖,“据我的调查,博尔顿的房子目前的价值大约在300万英镑左右。我兄弟是一位地区律师,他告诉我您的叔叔雨果最近向市政厅咨询过对邓勃朗斯宅邸进行开发是否可以得到建筑许可,虽然我认为您的祖父希望您最终能把这处地产交给苏格兰国民托管组织。”“是的,他曾多次向我提起过,”尼克说,“我在当时的日记里记录过。”“但那也无法阻止您的叔叔继续他的计划。我的一位堂兄在一个地区地产机构里工作,我向他询问了市政委员会对这样的规划申请的态度。他告诉我,根据1997年当地政府法案中有关规划的最新规定,对该地产的任何建筑部分,包括房屋、谷仓、外屋及马厩在内的开发都是可以得到许可的。他告诉我这些加起来有15英亩,还说市政委员会正在寻找可以用于修建平价住房或养老院的地皮,甚至开旅馆的申请他们也会考虑。”芒罗取下了眼镜,“读一读市政委员会的规划委员会的会议记录就能找到这些信息,那些记录每月的最后一天都会存入地区图书馆里。”“您的堂兄能给那个地产估个价格么?”尼克问道。“非正式的,不过他说目前类似的地产目前的价格大约是50200英镑一英亩。”“那么这处地产的价值大约是300万英镑。”尼克说。“如果把12000英亩的非建筑用地考虑进来,我怀疑可能接近450万。但是,只要你叔叔雨果掺和进来就有但是,您别忘了这里和伦敦的地产目前都是负债资产。抵押贷款每季度要还一次。”尼克估计他还要打开一个文件,果然不出所料,“博尔顿的房子的开销包括不动产税、服务税和抵押贷款,每月约为3400英镑,而邓勃朗斯的房子每月开销为2900英镑。两处的开销总计每年约75000英镑。我有义务警告您,尼古拉斯爵士,这些费用如果拖欠超过三个月的时间,相关抵押公司将有权立刻将其拍卖。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况,他们会发现您的叔叔正等着买下他们呢。”“我得告诉您,芒罗先生,我目前在监狱图书馆当管理员的收入是每周12英镑。”“是么?”芒罗说,一边做着笔记,“这样一笔钱可以抵消75000英镑里的很大一部分了。”他的话语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幽默。“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向您另外一位堂兄求助?”尼克忍住笑建议道。“很可惜不能,”芒罗回答道,“不过我姐姐的丈夫是苏格兰皇家银行一个分行的经理,他向我保证说如果您愿意用这两处地产向银行再次贷款的话,应付这些费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您为我想得真周到,”尼克说,“我真的很感激。”“我必须承认,”芒罗说,“你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不能记录下来的。虽然我十分崇拜,也很喜欢您的祖父,也很乐意为您父亲做代理,但如果换作您的叔叔雨果,我就不那么有信心了。他是一个……”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请进。”芒罗说。帕思科探出头来,“抱歉打扰你们了,芒罗先生。但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得离开了,不然会赶不上去伦敦的火车的。”“谢谢,”芒罗说,“我很快就完。”等到帕思科关上门他才说:“虽然我们相识不久,恐怕您必须得完全信任我才行,尼古拉斯爵士。”芒罗把几份文件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我必须请您签署这些文件,尽管您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里边的细节了。但是如果要我继续为您服务,等到您……”“刑满释放。”尼克说。“没错,尼古拉斯爵士。”律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他的客户。“我也有一份文件需要您为我作证。”尼克说道,他从衣服内袋里取出几页带横线的监狱用纸递给他的律师。27《真诚无比重要》在布莱顿的皇家剧院上演的那天晚上,劳伦斯·达文波特出来谢了三次幕。他对同台谢幕的其余演出人员熟视无睹。在彩排的时候他已经打电话给他的姐姐,邀请她在演出结束后和他共进晚餐。“情况怎么样?”萨拉问他。“还好,”他回答说,“不过我不是为这个要你来的。我要和你谈的决定会对你,事实上对全家都造成影响。”放下电话时他更加坚定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决定要勇敢地面对斯宾塞·克雷格,不论这么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他知道没有萨拉的帮助他一个人是无法做到的,尤其是考虑到萨拉和克雷格曾经有过的那段关系。排练十分辛苦,演出的时候你不能忘词,也不能在错误的时间登台。达文波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怎么可能和常在西区演出的演员同台演出的。但是幕布掀开,满剧院坐着的都是贝尔福德医生迷,他们专注地听劳伦斯的每一句话,他最不好笑的的话也能让他们捧腹,一举一动都能赢得他们的掌声。开幕前萨拉来到他的化妆间祝他好运的时候,他对她说晚餐时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她觉得他看起来苍白而疲倦,不过以为是因为第一次登台太过紧张的缘故。“演出结束后见,”她说,“祝你成功!”幕布终于降下时,达文波特明白他做不了他想做的事情了。他觉得他又找回了自己的位置,试图说服自己说他得考虑其他人,尤其是他姐姐的感受。毕竟,为什么要因为斯宾塞·克雷格而断送她的事业呢?达文波特回到化妆间发现里面挤满了前来祝贺的朋友和崇拜者,这是每次演出成功的第一个迹象。他沉浸在排山倒海的赞美之中,竭力把关于丹尼·卡特莱特的一切抛诸脑后。毕竟,对一个东区的暴徒来说,监狱也许是最适合他的地方。萨拉坐在房间的一角为她弟弟的成功感到高兴,一边又想知道到底他要和她谈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刚过12点帕思科打开牢门,尼克惊讶地发现丹尼还没有睡着。虽然经过一天的折腾和舟车劳顿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是很高兴能有一个人和他分享他的新闻。丹尼专心地听完了苏格兰发生的所有一切。大块头一直面朝墙壁,默不作声。“你会比我更好地运用芒罗的能力的,”尼克说,“首先,我怀疑你根本不会允许我叔叔偷走所有那些钱。”他正打算谈他与律师见面的细节时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你看起来那么高兴是为什么?”丹尼从床上爬了下来,用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磁带来。他把磁带放进录放机里,按下了“播放”按钮。“你叫什么?”一个带有格拉斯哥口音的粗嗓子问道。“托比,托比·莫迪默。”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这个声音显然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变得响亮一些。“你怎么进来的?”“藏毒。”“A级?”“最糟的,海洛因。我过去每天需要两次。”“那你一定很高兴能参加戒毒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托比说。“昨天你跟我说的是怎么回事?你要我相信你么?”“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为什么会退出戒毒计划的。我看到我的朋友杀人,本来应该告诉警察的。”“那为什么没说呢?”“因为斯宾塞让我闭上嘴。”“斯宾塞?”“我的朋友,斯宾塞·克雷格,他是一名律师。”“一名律师杀了他从来不认识的一个人,不可能吧!”“我打赌警察也是这么想的。”“是的,他们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只需要在一个东区小子和一位有三名不在场证人的律师之间做选择。”磁带安静了一段,然后同一个声音说:“但是我在场。”“那实际上的情况是怎样的?”“那天是杰拉尔德的30岁生日,我们都有点喝多了。正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人走了进来。”“三个人?”“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问题出在那个女孩身上。”“那个女孩挑起的争斗?”“不,不,斯宾塞一看到那个女孩就喜欢上她了,但是她不感兴趣,这让他恼羞成怒。”“于是她的男友挑起了争斗?”“不,那个女孩明确地表示她要离开,于是他们从后门溜了出去。”“到了一条巷子里?”“你怎么知道的?”那个声音十分诧异。“你昨天告诉我的。”大块头赶紧弥补他的失误。“哦,是的。”另一个声音沉默了很久,“他们一离开斯宾塞和杰拉尔德马上就绕到后面去了,于是洛瑞和我也跑出去凑热闹,然后事态失去了控制。”“是谁的责任?”“斯宾塞和杰拉尔德。他们想和那两个人打一架,以为我们会帮忙。但是我当时神情恍惚,洛瑞又从来不参与这类事情的。”“洛瑞?”“洛瑞·达文波特。”“肥皂剧明星?”大块头故作惊讶地问道。“是的。但是我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架。”“所以事情是你朋友斯宾塞挑起来的?”“是的,他一直为自己是个拳击手还曾经得过蓝夹克而沾沾自喜,可是和那两个人相比,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结果斯宾塞掏出了一把刀。”“斯宾塞有一把刀?”“是的,他去巷子之前从酒吧拿的。我记得他当时说,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以前见过那两个男人和女孩么?”“没有,但是他还对那个女孩抱有幻想,直到卡特莱特把他打倒在地。这使得斯宾塞大为光火,就用刀刺了他的腿部。”“但是他没有杀死他么?”“没有,只是用刀刺他的腿部。卡特莱特处理伤口的时候,斯宾塞把刀刺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胸膛。”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才又说,“他杀死了他。”“你打电话叫警察了?”“没有,斯宾塞后来可能打了,但是他让我们三个回家。他说不论谁问我们都要说我们一直没有离开酒吧,什么也没有看见。”“有人来问你们么?”“警察第二天上午到了我家,但是我没让他们进来。和警察相比,我想我更怕克雷格。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负责调查的警探已经确信他们捉对了人。”磁带又转了几秒,莫迪默的声音补充道:“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每天都会想起那个小伙子。我已经警告过斯宾塞,只要我身体恢复得足够好能作证了……”磁带到头了。“太棒了。”尼克说,但是大块头只是嘟哝了一声。他只是按照丹尼写给他的稿子去问的,丹尼把上诉时瑞德梅恩先生所需要的信息都写了进去。“我还要想办法把磁带交给瑞德梅恩先生才行。”丹尼把磁带从录放机里取了出来放回枕头下。“那应该不是太难,”尼克说,“把磁带塞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上‘法律文件’就没人敢打开它了,除非他们确定律师和囚犯之前有直接的现金和毒品交易,但是没有律师会蠢到冒这种险的。”“除非那个囚犯有一位看守内应,”大块头说,“而这位内应又恰好发现了那盒磁带。”“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丹尼说,“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别忘了莫迪默,”大块头终于决定要坐起来了,“他可不一定能保守秘密,尤其在他要来上一针的时候。”“那我该怎么处理这盒磁带呢?”丹尼问,“没有它我的上诉赢不了。”“不要冒险邮寄。”大块头说,“和瑞德梅恩先生约一下,当面交给他。因为你们可知道昨天谁恰好见过他的律师了?”尼克和丹尼没有吭声,静静地等着大块头回答自己的问题。“那个狗日的里奇。”他最终说道。“也许是巧合。”尼克说。“要是那位律师恰好是斯宾塞·克雷格那可就不是巧合了。”“你怎么那么肯定是斯宾塞·克雷格?”丹尼问,双手紧张地抓住了他的床沿轨道。“看守们经常进进出出来和护士聊天,而我恰好负责为他们端茶送水。”“如果那盒磁带被一个受贿的警卫发现了,”尼克说,“不用说也知道它最终会被送到谁的桌上了。”“那我该怎么办呢?”丹尼绝望地问。“确保它会被送到他的桌上。”“你是要预定法律咨询么?”“不完全是。”“来寻求法律建议的?”“不完全是。”“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斯宾塞·克雷格问道。“我是来求助的,但是不是合法的求助。”“我看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弄到一大批葡萄酒,可是碰到了一个难题。”“一个难题?”“他们要回扣。”“多少?”“10000英镑。”“我需要几天的时间考虑考虑。”“我明白,克雷格先生,不过不要拖太久,因为还有别人对此有兴趣。最近他们希望我能回答一些问题。”邓洛普·阿姆斯酒吧的老板停了一会儿才补充道,“我答应在5月31日之前告诉他们。”他们惊讶地听到了锁眼里钥匙转动的声音,因为离放风还有四个小时。牢房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哈根。“牢房搜查,”他说,“你们三个都到走道上去。”尼克、丹尼和大块头走到了楼梯平台上,更惊讶地发现哈根走进牢房把门关上了。警卫搜查牢房并不稀奇,那是经常发生的事。他们总是要提防毒品、饮料、小刀、甚至枪之类的东西。但是过去搜查的时候总有三名警卫在场,而且牢房门总是敞开的,这样囚犯就不能抱怨自己是被栽赃的。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哈根从里面走了出来。“好了,伙计们,”他说,“你们没问题。”丹尼惊讶地在图书馆看到了里奇,因为他从来就没来借过书,也许他想看报。他在书架上翻来翻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我能帮你么?”丹尼硬着头皮问道。“我要最新版的《法制评论》。”“你运气真好,”丹尼说,“我们本来只有过刊,几天前有人捐了几本来,里面就有最新的《法制评论》。”“那就把它给我吧!”里奇说。丹尼走到法律书籍区,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皮包边书,把它拿到柜台上。“姓名和编号?”“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如果你要把书带出去就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否则我没办法填借阅卡。”“里奇,6241。”他气愤地说道。丹尼填好了一张信的借阅卡,他希望里奇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在底下签名。”里奇在丹尼手指的地方画了个叉。“你必须在三天内归还这本书。”丹尼解释道。“你以为你是谁,警官么?我想还的时候就还。”丹尼看着里奇抓起书走出图书馆没有再说话。他有些疑惑。如果里奇连名都不会签……28克雷格把车停在了探访者停车区,离探视托比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警告过杰拉尔德进贝尔马什监狱和出来一样难。要像小老鼠一样跳过没完没了的铁栅栏门,经过一遍又一遍地查验证件和搜身,那还只是在你到达探视区之前的事情。克雷格和杰拉尔德在办公桌前报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得到了一片有编号的钥匙,让他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包括手表、戒指、项链以及任何纸币和零钱锁进一个柜子里。如果他们要在小卖部给囚犯买点东西的话,就必须用相应的钱去换标有1英镑、50便士、20便士、10便士的塑料代币,这样现金就不会被带进去给囚犯了。每一位探视者的名字都是分别被叫到的,获准进入安全区之前他们还要被进一步搜身,这次有一条嗅探犬协助警官搜查。“1号和2号。”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说。克雷格和佩恩坐在等候室的角落,分别拿着唯一的一本《监狱新闻》和《锁与钥匙》打发时间,等着叫号。“17和18号。”约摸40分钟后扩音器里叫道。克雷格和杰拉尔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另一组栅栏门,接受更加严格的安全检查,然后才获准进入探视区。他们被告知他们的座位在G行,号码分别是11和12。克雷格在固定在地上的一把绿色椅子上坐了下来,而佩恩则去小卖部用监狱的代币换来三杯茶和几块玛氏棒。他走到克雷格身边,把盘子放在同样也固定在地上的桌子上,然后在另一个固定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我们还要等多长时间?”他问。“还有一会儿,我想。”克雷格说,“囚犯们只能一个一个地进来,对他们的搜查比对我们要严格得多,我猜。”“不要四处张望,”贝丝低声说道,“克雷格和佩恩正坐在你身后三四排座位的地方,他们一定是来看什么人的。”丹尼开始发抖,但是还是控制住了没有四周张望。“一定是莫迪默,”他说,“但是他们来晚了。”“什么事来晚了?”贝丝问。丹尼拉起她的手,“现在我还不能说太多,但是下次你见到亚历克斯时他会告诉你的。”“你叫他亚斯克斯了,对么?”贝丝笑着说,“你们俩的交情已经到了直呼其名的程度了?”丹尼笑了,“只是背着他这么叫。”“你真是个懦夫,”贝丝说,“瑞德梅恩先生总是叫你丹尼,他还告诉我说很高兴看到你定期剃胡须,还把头发蓄长了。他说这些在上诉的时候都会起作用的。”“汽修店情况怎样了?”丹尼换了个话题。“爸爸的反应有些迟钝了,”贝丝说,“我希望我能劝他戒烟。他不停地咳嗽,但是在这一点上不论妈妈和我说什么他都不肯听。”“那么他让谁当经理了?”“特芮佛·萨特。”“特芮佛·萨特?他连一个蛾螺都管不好。”“可是似乎没别人想干这个。”贝丝说。“那么你就得多留意账本。”丹尼说。“为什么?你觉得特芮佛会贪小便宜?”“不,只是因为他连加法都不会做。”“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贝丝说,“爸爸从来不信任我,而且坦白说我忙自己的工作已经够呛了。”“托马斯先生拼命支使你,对么?”丹尼笑着问。贝丝也笑了,“托马斯先生是一位很好的老板,你是知道的。别忘了在审讯期间他对我有多好的,而且他刚给我加了工资。”“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我对此毫无疑问。”丹尼说,“但是·……”“不错的家伙?”贝丝笑道。“都怪尼克。”丹尼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头发。“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贝丝说,“等到出狱的时候,你会跟老朋友们格格不入的。”“但是你知道的,”尼克没有理会她的评论,继续说道,“托马斯先生喜欢你。”“你一定是开玩笑的,”贝丝说,“他的行为一直是很绅士的。”“那也阻止不了他喜欢你。”“这样重重保护的地方谁能把毒品带进来呢?”佩恩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和楼厅里通过双筒望远镜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警卫。“携毒的方式越来越先进,”克雷格说,“小孩的尿片、假发、有些人还把毒品装在避孕套然后塞在屁眼里,因为他们知道许多警卫不太喜欢检查那个部位。还有的人把毒品吞进肚子里,简直是不要命了。”“如果那些袋子在他们体内破裂了呢?”“他们会死得很惨。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委托人,他把一小袋海洛因塞在喉咙眼里,回到牢房以后再把它咳出来。也许你认为这样太冒险了。不过想想他们在里面一个星期的收入才12英镑,而这么一小包东西就能卖500英镑,他们显然认为值得冒险。我们之所以要经过这么严格的检查和托比进来是同一个原因。”“如果托比再磨蹭,他还没出现我们就要没时间了。”佩恩说着低头看了看一杯已经放凉了的茶。“很抱歉打扰了,先生。”克雷格身旁的一位警卫说,“莫迪默恐怕是病了,今天下午来不了了。”“该死的没脑子,”克雷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至少应该让我们知道。”“回囚室!马上回自己的牢房去,我是说马上!”一个声音吼道。一时间哨声四起,扩音器狂叫,警卫出现在每一条走道上,开始把四处游荡的囚犯赶回他们的牢房去。“但是我还要去读书小组报到啊。”牢门砰地一声关上,差点撞上丹尼的鼻子,他不满地抗议道。“今天不必了,丹尼小子。”大块头点燃了一根香烟。“到底是为什么?”尼克问。“有很多种可能。”大块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答道。“比如什么?”丹尼问道。“可能在另外一边发生了斗殴,看守怕事态蔓延。也许是有人袭警,老天保佑那个家伙。或者毒品交易被捉住了,还可能是某个囚犯纵火烧牢房。我猜,”大块头吐出一大团烟雾之后才继续道,“是有人死了,自杀。”他把烟灰弹到了地上,“你们可以有你们的选择,因为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至少24个小时后才会放我们出去,直到把事情处理好为止。”大块头的猜测最后被证明是对的:27个小时后他们才听到锁眼里钥匙转动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尼克问开门的警卫。“不知道。”警卫照例回答道。“有人自杀了。”旁边牢房里传来一个声音。“可怜的家伙,一定是发现这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唯一办法了。”“是我们认识的人么?”另一个人问道。“一个瘾君子,”另一个声音说,“才来几个星期而已。”杰拉尔德·佩恩向内殿律师学院的门房打听怎么去斯宾塞·克雷格先生的房间。“广场最里面,房号是6号。”门房回答说,“他的办公室在顶楼。”佩恩匆匆的穿过广场,严格地遵照公示牌上的指示,勿踏草坪,沿着小路往里走。他接到克雷格的电话就立刻离开了他位于梅菲尔区的办公室。克雷格在电话里对他说:“如果你能在4点左右来我这里,就不用再夜不成眠了。”“是佩恩先生吗?”顶楼等在外面的年轻女士问道,“我是克雷格先生的秘书。他刚打电话来说他已经离开老贝利,再过几分钟就过来了。也许您愿意在办公室里等他?”她领着佩恩进了走廊,然后打开了一扇门请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