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贝丝说道。她想表现得惊讶一些,可是却失败了,因为他们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她就决定要和他结婚了。不过丹尼会众目睽睽之下在餐厅里单膝跪下向她求婚,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好的。”贝丝重复了一遍,希望他能在其他人停下手中的刀叉转过来盯着他们看之前站起来。可是他却一动也不动,就那样单膝跪着,然后像个魔术师似的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小盒子来。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样式简单的钻石金戒指。虽然贝丝已经从哥哥那里听说了戒指上的那颗钻石花去了丹尼两个月的薪水,但还是没想到它会那么大。最后,丹尼终于站起来了,但他马上又给了贝丝一个意外。他立刻开始用手机拨打电话,贝丝不用想也知道电话的那头会是谁。“她答应我了!”丹尼得意洋洋地说道。贝丝对着光仔细地查看钻石,脸上露出了微笑。“来和我们一起庆祝吧!”贝丝没来得及阻止丹尼已经脱口而出,“太好了,那就在福尔翰路那个酒吧碰头吧!去年我们看完切尔西队比赛后去过的那家。待会见,伙计!”贝丝没有反对,毕竟伯尼不仅是她唯一的兄弟,还是丹尼交情最老的朋友,丹尼也许已经邀请他做伴郎了呢。丹尼挂了电话跟一个路过的服务员要账单结账,餐厅领班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今天免单!”他说,同时对他们友好地笑了笑。这是一个充满意外的夜晚。贝丝和丹尼悠闲地漫步到邓洛普·阿姆斯酒吧时,伯尼已经到了。他坐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瓶香槟和三个玻璃杯。“真是太棒了。”两人入座的当口他说道。“谢谢,伙计。”丹尼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道。“我已经打电话给爸妈了,”伯尼打开瓶塞,往三个杯子里倒满了香槟,一边说,“他们一点也不吃惊,不过在弓区这可算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可别告诉我他们也要来这里。”贝丝说道。“想得美,”伯尼举起杯说道,“这次只有我来,让我们为长寿和西汉姆队夺冠干杯!”“呵呵,这两个愿望至少有一件是可能实现的。”丹尼说道。“我想,如果可以你一定会娶西汉姆队。”贝丝笑吟吟地看着她的哥哥。“这样也不错。”伯尼回答。丹尼笑了起来,“那我可要两个都娶咯。”“除了星期六下午。”伯尼提醒道。“接管老爸的店以后说不定连一些周六下午你都得牺牲。”贝丝说。丹尼皱了皱眉,他午休时间去见过贝丝的父亲,按照伦敦东区的古老传统,请求他允许自己和贝丝的婚事。威尔逊先生对于让丹尼做自己的女婿是乐意之至的,不过他告诉丹尼,以前的安排可能会有些变化。“我有没有看错,那些人是……”贝丝说道。丹尼仔细看了看吧台旁的四个人,“确实像是他。”“谁?”伯尼问。“在《处方》里扮演贝瑞斯福医生的演员。”“劳伦斯·达文波特。”贝丝低声说道。“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问他要签名。”伯尼说。“当然不用,”贝丝说,“虽然老妈一集也不落地看那个片子。”“还以为你是他的粉丝呢。”伯尼添满酒说道。“不,才不是。”贝丝的声音大了点,弄得吧台那边的一位扭过头来。贝丝笑着补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丹尼都比那个劳伦斯·达文波特帅多了。”“你就臭美吧,”伯尼说,“别看丹尼这小子今天刮了胡子梳洗了一番,就指望他以后天天如此,想也别想。记住你的未来丈夫是在东区上班,可不在城里。”“只要丹尼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贝丝一边说,一边拉起他的手。“你想要他做什么,妹子?大老板还是小混混?”伯尼撞了撞丹尼的手臂揶揄道。“丹尼对修理店有些计划,会让你……”“嘘。”丹尼一边给伯尼添满酒一边说道。“他最好有打算,成个家开销可不小,”伯尼说,“首先,你们打算住哪儿?”“街拐角那边有间地下室出租。”丹尼说。“你们存够钱没?”伯尼追问道,“地下室公寓也不便宜,即使是在东区。”“我们俩存够了付押金的钱,”贝丝说,“丹尼从老爸那接管……”“让我们为这干杯吧!”伯尼伸手拿瓶子却发现没酒了,“我再叫一瓶吧!”“不,”贝丝坚决地反对,“你们无所谓,我明早上班可不能迟到。”“见鬼去吧!”伯尼叫道,“我的小妹妹和我最铁的哥们订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再来一瓶!”酒吧的招待笑着从柜台下的冰箱里取出第二瓶酒来。吧台旁的那伙人里的一个看了看商标,“波罗杰,”他念道,接着又说,“这酒给他们喝真是糟蹋了。”伯尼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但丹尼马上把他拖了回去。“别理他们,”丹尼说,“他们不配来这个地方。”招待飞快地走了过来,“别惹麻烦,小伙子们,”他一边开酒瓶一边对他们说,“他们里边有个家伙过生日,喝多了点。”招待倒酒的时候贝丝仔细看了看那四个人,他们中的一个人正盯着她看。他眨了眨眼,舌头绕着嘴唇舔来舔去。贝丝赶紧转回来,欣慰地看到丹尼和她哥哥正在聊天。“那你们俩打算去哪里度蜜月?”“圣特罗佩。”丹尼回答。“那你们又得花掉一些钱。”“这次可不带你。”贝丝说。“那骚娘们不开口还是挺拿得出手的。”吧台方向传来一个声音。伯尼又跳了起来,发现那两个人正挑衅地看着他。“他们喝醉了,”贝丝说,“别理他们。”“哦,我自己都没想到,”另一个人说,“我居然会喜欢骚娘们张开她的嘴。”伯尼抓起空酒瓶,丹尼费尽全身的力气才把他拉回座位。“我想走了,”贝丝坚决地说,“我可不想让几个混混毁了我的订婚聚会。”丹尼马上跳了起来,但伯尼还坐在那里,喝着他的香槟。“起来,伯尼,在我们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之前,我们离开吧!”伯尼心有不甘地站了起来,跟着他的朋友向外走,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那四个人。贝丝很高兴地看到那几个人已经背过身去,而且似乎谈兴颇浓。但就在丹尼打开后门的时候,其中的一人转过身来。“走吧,我们?”他说。接着,他掏出钱包又说道:“你们干完以后,别忘了把她留下来让我们也群交群交。”“你是个人渣。”伯尼说道。“那干嘛不跟我们出去做个了断?”“请便,白痴。”伯尼说道。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丹尼推出了门,贝丝在后面关上了门开始沿着小巷往外走。丹尼拽着伯尼的手肘往前走,但还没走几步伯尼就挣脱了他,“我们回去教训教训他们。”“别在今晚。”丹尼抓住伯尼的手臂,继续沿着小巷往外走。走到大路上,贝丝发现那个被伯尼称为白痴的家伙正背着一只手等在那里。他色迷迷地看着她,又开始用舌头舔嘴巴。他的一位朋友从拐角那里冲了过来,微微有些气喘。贝丝转身去看他哥哥,发现他正叉开两条腿站着,面带微笑。“我们回家吧。”贝丝对丹尼叫道,但紧接着却发现另外两个人也从酒吧里出来了,此刻正堵在门口。“他妈的,”伯尼说,“不教训教训这些混蛋看来是不行了。”“不,不要!”贝丝恳求道,这时其中的一个人沿着小巷朝他们冲了过来。“你负责那个白痴,”伯尼说,“其余的就交给我好了。”贝丝惊恐地看着那个白痴一拳砸在丹尼的脸上,打得他直摇晃。但他及时回过神来,挡住了第二拳。只见他虚晃一枪之后,突然给了那家伙一拳。那家伙被打得半跪在地上,但很快就站了起来,又朝丹尼冲过来。门口的那两个人似乎没有要加入进来的意思,贝丝估计这场架很快能打完。她看着她哥哥给了另外一个人一记上勾拳,打得他几乎晕过去。伯尼一边等着他爬起来,一边对贝丝叫道:“妹妹,帮忙找辆出租车来。打完我们就走,就快完事了。”贝丝转头看看丹尼,确定他也占着上风。那个白痴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丹尼正压在他身上,完全控制着局势。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不情愿地服从了哥哥的命令。她跑出小巷,一到大路上就开始找出租车。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熟悉的黄色“空车”标志。贝丝挥手拦住出租车的当口,被伯尼打倒在地的家伙从她身边跌跌撞撞地走过,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去哪儿,宝贝?”出租车司机问。“弓区,培根路,”贝丝说,“我的两位朋友马上就来。”说着她一边打开了车后面。司机越过她朝小巷里看去,“我想他们需要的不是出租车。如果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会打电话叫救护车。”1“无罪。”丹尼·卡特莱特可以感觉到自己双腿在颤抖,这样的现象有时候在没有胜算的拳击赛前也会出现。工作人员把辩词记录在起诉书上,然后抬头对丹尼说:“你可以坐下了。”丹尼如释重负地瘫坐在被告席中央的小椅子里,第一轮总算熬过去了。他抬眼看了看仲裁人,后者坐在法庭另外一边的绿色真皮高背座椅上,他面前的橡木长椅上堆着一些活页纸和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翻开到空白扉页的位置。塞克维尔法官远远地注视着丹尼,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他从鼻尖上取下半月形眼镜,神色威严地说道:“传陪审团。”等待十二位陪审团成员的空当,丹尼试图去适应“老贝利”(英国中央刑事法庭)四号庭里陌生的景象和声音。他扫视了一下坐在律师席两端的两个人,律师席这个名称还是别人告诉他的。他的辩护律师,年轻的亚历克斯·瑞德梅恩抬头冲他友好地笑了笑,而另外一侧的年长男人却连瞥都不瞥他一眼,他就是瑞德梅恩所说的控方律师。丹尼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公众席,他的父母坐在前排,他父亲刺有文身的结实双臂倚在栏杆上,母亲则一直垂着头,只是偶尔抬起头来向下看看她的独子。对丹尼·亚瑟·卡特莱特的公诉过了好几个月后才被提交到中央刑事法庭。在丹尼看来,一旦涉及到法律,一切就放慢了节奏。这个时候,离法庭较远的角落的门突然打开了,刚才出去的传讯员回来了,他带着七男五女鱼贯而入,分两排在陪审席坐了下来。接下来,丹尼的命运将由这些不过是碰巧被选出来的陌生人来决定。陪审团坐下后,工作人员便起身致辞道:“陪审团的成员,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丹尼·亚瑟·卡特莱特,他被控谋杀,对此他提出了无罪抗辩。因此你们的责任就是根据听到的证据来决定他有罪与否。”2塞克维尔法官看着他下首的座位说道:“皮尔森先生,你可以代表公诉人陈述案情了。”一个胖墩墩的男子从律师席上站起来。阿诺德·皮尔森,这位御用大律师打开了面前台子上放着的厚厚宗卷。他先摸摸头上的旧假发,好像是要确认一下自己没有忘记戴上似的,然后扯扯礼服上的假领,他的这个习惯30年来从未更改。他慢条斯理、若有所思地说道:“尊敬的先生,请允许我在此代表法庭发言。而我博学的朋友,”他瞥了一眼面前的那页纸确认了一下名字继续说道,“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先生代表辩方。摆在您面前的是一桩谋杀案,对于伯纳德·亨利·威尔逊先生冷酷无情、精心策划的谋杀案。”被害人的父母坐在公众席最后一排较远处的角落里。威尔逊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丹尼,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之情,威尔逊太太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看上去就像一个参加葬礼的哀悼者。尽管围绕着伯尼之死的悲剧性事件彻底地改变了这两个伦敦东区本地世交家庭的生活,但对弓区培根路附近的几条街以外地区的影响却微乎其微。“在这次庭审中,您将了解被告……”皮尔森一边头也不回地挥手指了指被告席上的丹尼,一边继续说道,“是如何在1999年9月18日,一个周六的晚上,把威尔逊先生骗到切尔西市的一个酒吧,然后在那里实施他残忍的谋杀计划的。在那之前他带着威尔逊先生的妹妹……”他又看了看面前的文件,“伊丽莎白去过福尔翰路的路西欧餐厅。法庭获悉卡特莱特在得知威尔逊小姐怀孕之事后便向她求婚,然后用手机打电话给她的兄弟伯纳德·威尔逊,邀请他到切尔西市汉博尔敦台地一个叫邓洛普·阿姆斯的酒吧和他们一起庆祝。”“威尔逊小姐已经出具书面声明,称她之前从未去过那个酒吧,而且卡特莱特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法庭认为他之所以选择那里只有一个理由:这家酒吧的后门通往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样的地方对于心怀不轨的预谋杀人者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卡特莱特之后却将这起谋杀归罪于一个那晚恰好在该酒吧消费的客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丹尼俯视着皮尔森先生,他又不在现场,怎么可能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但是丹尼并不担心,因为瑞德梅恩保证过会将他的证词提交法庭,而且告诉过他控方陈词时即使情况令人绝望也不要太过担心。不过尽管如此还有两件事让丹尼不太放心:一是亚历克斯·瑞德梅恩的年纪比他自己大不了多少,二是这之前他只有一次担任首席律师的经历。“然而卡特莱特运气不佳,”皮尔森继续说道,“当晚在邓洛普·阿姆斯酒吧的另外四位客人讲述了另外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不仅前后一致,而且得到了酒吧当值招待的证实。法庭将传唤这五个人作证,而他们将会告诉你们他们无意间听到的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执。这两个人在卡特莱特说完‘那我们干嘛不出去做个了断呢’之后从后门离开了酒吧。五位证人都看到卡特莱特从后门出去,伯纳德·威尔逊和他的妹妹伊丽莎白紧随其后,两人的情绪都十分激动。不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尖叫。四位客人之一的斯宾塞·克雷格离开了他的朋友跑到后门外的小巷里,发现卡特莱特正掐着威尔逊先生的脖子,一边不断地用刀往他胸口捅。”“克雷格先生立刻用手机拨通了999急救电话,这个电话拨通的时间以及通话的内容在贝贝尔塔莱维亚警察局都有记录和录音。几分钟以后两位警官到达现场时看到卡特莱特跪在威尔逊先生的遗体旁,手里握着刀。这把刀一定是他从酒吧里带来的,因为刀柄上刻着‘邓洛普·阿姆斯’的字样。”亚历克斯·瑞德梅恩记下了皮尔森的话。“陪审团的成员们,”皮尔森又扯了扯领子,继续道,“每一个杀人犯杀人都是有动机的。这起案子里的动机也不外乎人类第一起有记录的杀人案,该隐杀害亚伯中所述的那几个:嫉妒、贪婪和野心。这些基本动机交织起来就促使卡特莱特下决心除掉挡在他路上的对手。“陪审团的成员们,卡特莱特和威尔逊先生都在里尾路的威尔逊车修店里工作。这家店的主人和经理乔治·威尔逊是死者的父亲。他打算今年年底退休,把店交给他的独子伯纳德。乔治·威尔逊已做出了叙述此意的书面声明,因此经辩方同意,我们将不传唤他出庭作证。“陪审团的成员们,在这次庭审中,你们将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敌意和对立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他们的学生时代。而除掉了伯纳德·威尔逊,卡特莱特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娶老板的女儿为妻,接手这个兴隆的生意。“然而卡特莱特却未能如愿,被逮捕时,他试图将罪名推到一位旁观者,也就是跑到小巷看威尔逊小姐为什么尖叫的克雷格先生身上。卡特莱特万万没有想到整件事进行的过程中会有四个外人在场。”皮尔森微笑着对陪审团说道:“陪审团的成员们,一旦你们听完了他们的证词,你们对于丹尼·卡特莱特是这起谋杀案的凶手将确信无疑。”他转向法官,又扯了扯衣领,说道:“请允许我传唤第一位证人。”塞克维尔法官点点头,皮尔森用他坚定的声音说道:“有请斯宾塞·克雷格先生。”丹尼·卡特莱特往右前方看去,看着法庭后面的传讯员打开一扇门,然后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大声叫道:“斯宾塞·克雷格先生!”不一会儿,一个年纪比丹尼大不了多少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蓝色细条纹西装和白衬衫,系着紫红色领带,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在过去的六个月里丹尼没有见过斯宾塞·克雷格,但是他的脑海里没有一天不清晰地浮现这个人的影子。他鄙夷地看着这个人,但克雷格却当他不存在似的瞥也不瞥丹尼一眼。克雷格熟门熟路地穿过法庭,一走上证人席便拿起圣经径自说完了誓词,根本不用看传讯员在他面前举起的提示牌。皮尔森先生微笑着看了看他的主要证人,然后才低眼去看他准备了一个月的问题。“你是叫斯宾塞·克雷格么?”“是的,先生。”他回答道。“你是住在伦敦SW3区汉博尔敦台地43号么?”“是的,先生。”“你的职业?”皮尔森先生问道,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似的。“我是一名出庭律师。”“你的专业领域是……”“刑事司法。”“因此你很熟悉谋杀这种罪行?”“很不幸,是的,先生。”“现在让我把你带回到去年的9月18日,那天晚上你和几个朋友一起在翰博尔顿台地的邓洛普·阿姆斯酒吧小酌了几杯。也许你可以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们。”“我和朋友们一起庆祝杰拉尔德的30岁生日……”“杰拉尔德?”皮尔森打断他说。“杰拉尔德·佩恩,”克雷格说,“他是我在剑桥时就认识的一位老朋友。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喝了瓶酒。”亚历克斯·瑞德梅恩记了下来——他要知道确切的瓶数。丹尼想知道愉快的是什么意思。“可遗憾的是这个夜晚没有一个愉快的结尾。”皮尔森提示道。“离愉快差远了。”克雷格说,他仍然没朝丹尼的方向看一眼。“请告诉法庭后来发生了什么。”皮尔森说,一边低头看他的笔记。克雷格第一次把脸转向了陪审团,“正如我所说,我们正在为杰拉尔德的生日喝酒庆祝,然后我就听到有人提高了嗓门在说话。我扭头看到房间较远处角落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士。”“你看见的那个男人现在在法庭上么?”皮尔森问。“在。”克雷格指着被告席回答道。“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他立刻跳了起来,”克雷格继续说道,“并且开始用手指着另一个男人又喊又叫。那个男人坐着没动。我听到他们有个人说‘别以为你从老爷子那里接管后我就会叫你老大,门儿都没有!’那位年轻的女士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我不想多管闲事,正要转回身来和我的朋友们聊天,就听被告叫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做个了断呢?’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但却看到说话的人从吧台那一头抓起了一把刀。”“请等一下,克雷格先生,你看到被告从吧台上拿起了一把刀?”皮尔森先生说。“是的,我看见了。”“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他径直朝后面走去,这让我感到很惊讶。”“为什么?”“因为我就住在邓洛普·阿姆斯附近,但我之前从未见过那个人。”“坐在他们所坐的那个角落是看不到后门的,但他却似乎熟门熟路的。”“哦,我明白了,”皮尔森说,“请继续说。”“不一会儿另外一个男人也起身追了出去,年轻的女士紧随其后。我没再去想这件事,可是不久我听到了一声喊叫。”“喊叫?”皮尔森问道,“什么样的喊叫?”“很尖锐的喊叫,女人的尖叫。”克雷格回答。“那你做了什么?”“我立刻离开我的朋友赶到小巷里,想看看那位女士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她遇到危险了么?”“没有,先生。我之前看到指指戳戳又喊又叫的那个男人把另外那个男人顶到墙上,用前臂顶着后者的喉咙。”克雷格转向陪审团,用他的左臂示范了那个姿势。“威尔逊先生试图自卫了没?”皮尔森问道。“他竭尽全力地反抗,可是被告正用小刀一次次地捅向他的胸口。”“接着你做了什么?”皮尔森平静地问道。“我打了急救电话,他们向我保证会马上派警察和救护车来。”“他们还说了什么没有?”皮尔森问,一边低头看他的笔记。“是的,他们要我无论如何不要靠近持刀的人,还要我返回酒吧,在那里等警察来,”他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严格地按他们的指示做了。”“你回到酒吧把情况告诉朋友们后他们作何反应?”“他们想出去看看是否能帮上什么忙。但我把警察的建议告诉了他们,而且我认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最好回家。”“什么情况下?”“我是整件事的唯一目击者,我担心持刀的人会回到酒吧危及到他们。”“值得表扬。”皮尔森说。法官朝控方律师皱了皱眉头,亚历克斯·瑞德梅恩继续作他的笔记。“你等了多久警察才来?”“没多久我就听到了警笛声,几分钟后一位便衣警探从后门进入了酒吧,他拿出徽章自我介绍说他是福勒警长,他告诉我受害者已经被送往最近的医院。”“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做了详细的笔录,然后福勒警长告诉我我可以回家了。”“你回家了么?”“是的,我回到了家里。我家离酒吧的距离大约是100码。我上床睡觉,但却睡不着。”亚历克斯·瑞德梅恩记了下来:大约100码。“可以理解。”皮尔森说道。法官又皱了一次眉头。“于是我爬了起来,去了书房。我把那晚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写了下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克雷格先生?你不是已经在警察那里做过笔录了么?”“我作为您这样的律师的经历告诉我,证人们要在事情过去几个月后才会来到证人席上。这个时候他们的证词往往是七拼八凑,甚至是极其不准确的。”“的确如此,”皮尔森边说边翻过一页,“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丹尼·卡特莱特被控谋杀了伯尼·威尔逊的?”“是第二周的周一在《标准晚报》上看到的。报上说威尔逊先生在被送往切尔西和威斯敏斯特医院的路上不幸身亡,卡特莱特被控谋杀。”“你是否认为事情到此为止,至少之后的事与你无关了?”“是的,不过我知道只要卡特莱特提出申诉,在后面的审讯中我随时会被传唤出庭作证。”“但是事情出现的转折即使对你这样看惯顽固罪犯的律师也没有估计得到吧。”“的确,”克雷格说,“第二天两位警察到我家对我进行了第二次盘问。”“你不是已经对福勒做了口头和书面的陈述了么?”“因为卡特莱特现在指控是我杀害了威尔逊先生,甚至说是我从吧台拿起了那把刀。”“那晚之前你见过卡特莱特先生或者威尔逊先生没有?”“没有。”克雷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谢谢,克雷格先生。”两人对视而笑,然后皮尔森转向法官说:“我没有其他问题了,法官大人。”3塞克维尔法官转向律师席另一端的律师,他对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卓越的父亲,新近退休的高级法院法官是很熟悉的,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法官的儿子。“瑞德梅恩先生,”法官拖长了声音,“你需要交叉盘问这位证人么?”“当然。”瑞德梅恩一边收拢他的笔记一边回答道。丹尼想起来他被逮捕后不久就有位警官建议他请一位律师,结果他发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发现律师像汽修店里的机械师一样,是按小时收费的,你能请多久的律师是由你兜里的钱决定的。他的财产有10000英镑,这笔钱他存了10年,原本是想用它来付租房的押金,这样和贝丝结婚以后,他们还有宝宝就可以在那间地下室安个家了。可是还没等案子提交给法庭,这笔钱就早已花得一文不剩。他选的律师是一位叫梅克皮斯的先生,他钢笔套还没摘下来就要丹尼立刻支付5000英镑,然后在他向丹尼的辩护律师瑞德梅恩提交诉讼材料后再支付另外的5000英镑。丹尼不明白为什么他需要两位律师来做同一件事。他修车的时候要看引擎就不用伯尼来帮他揭开盖子,当然也不会在打开工具箱之前向客户索要订金。但是丹尼第一次见到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就对他颇有好感,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也支持西汉姆队。虽然他谈吐高雅还上过牛津,但是他从来不居高临下地对丹尼说话。梅克皮斯先生读过案件记录、听完丹尼的叙述后立刻建议他认罪,还说他很有把握能与法庭达成交易,让丹尼坐六年牢以后就脱身。丹尼拒绝了他的建议。亚历克斯·瑞德梅恩让丹尼和他的未婚妻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晚发生的事情,而他自己则在他委托人的故事里寻找破绽。结果他没有找到任何破绽,丹尼的钱用完了,他还是答应为他打这场官司。“克雷格先生,”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开口问道,他没有扯领子或摸假发,“我想我没有必要提醒你,你是宣了誓的,而且作为出庭律师你还要承担额外的责任。”“留神,瑞德梅恩先生,”法官插话道,“现在接受审讯的是你的委托人,而不是证人。”“等会儿您就不会这样想了,法官大人,等到您结案的时候。”“瑞德梅恩先生,”法官正色说道,“我在法庭上的责任不用你来提醒。你的责任是盘问证人,而我的责任则是处理审讯过程中出现的法律问题,然后由陪审团来裁决。”“如您所愿。”瑞德梅恩转向证人,“克雷格先生,你和你的朋友是什么时候到达邓洛普·阿姆斯酒吧的?”“确切的时间我记不起来了。”克雷格回答道。“那么让我来试着帮你回忆吧!是7点?7点半?8点?”“接近8点,应该是。”“那么我的委托人和他的未婚妻以及他的好朋友走进酒吧的时候,你们已经喝了大约三个小时的酒了?”“我已经告诉法庭了,我没有看到他们进来。”“好吧,”瑞德梅恩模仿皮尔森的样子说道,“你们喝了多少酒,比如说,到11点的时候?”“不知道。那天是杰拉尔德的30岁生日,所以大家喝得很尽兴,都没计数。”“哦,那么假定你们喝了三个多小时,应该有半打吧?也许是七瓶,甚至八瓶?”“最多五瓶,”克雷格反驳道,“四个人喝五瓶不算太多。”“一般而言你说的没错,克雷格先生。可是你的一位同伴不是在他的笔录中说他只喝了无糖可乐,还有一位因为要开车只喝了一两杯红酒么?”“可我不需要开车,”克雷格说,“而且我就住在邓洛普·阿姆斯酒吧附近,我家离那里只有100码的距离。”“只有100码?”瑞德梅恩重复了一遍。克雷格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接着说,“你告诉法庭说在听到有人提高嗓门说话以前没有注意到任何其他顾客。”“没错。”“那时你听到被告说‘那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做个了断呢?’”“那也没错。”“但事实难道不是你才是挑起争端的人么?在我的委托人离开时说了另外一句令人难忘的话,”他瞄了一下笔记说,“‘你们干完以后,别忘了把她留下来让我们也群交群交’的人难道不是你么?”瑞德梅恩等着克雷格回答,可是他又一次沉默无语。“你无言以对,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我说对了呢?”“你不能那样理解,瑞德梅恩先生。我只是认为你的问题不值得回答而已。”克雷格鄙夷地回答。“我真心希望,你会觉得我的下一个问题是值得回答的。因为我要说的是,当威尔逊先生说你是人渣的时候,说‘那我们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做个了断的’也是你。”“我觉得那样的语言听起来更有可能是从你的委托人那样的人口里说出来的。”“一个喝高了想在漂亮姑娘面前向他同样喝醉了的朋友们逞能的醉汉也可能这么说。”“我必须再次提醒你,瑞德梅恩先生,”法官再次插话,“此案中受审的是你的委托人而不是克雷格先生。”瑞德梅恩微微地欠了欠身子,但当他抬眼起来时,他注意到法官揪住他的每一个词不放。“克雷格先生,”他继续道,“你从前门出去绕到后门是因为你想打架。”“我听到尖叫以后才赶到小巷去的。”“你就是在那个时候从吧台拿起小刀的,对吧?”“我没有做那样的事,”克雷格厉声说道,“小刀是你的委托人在他出去的时候拿的,这个在我的陈述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事发当晚你无法入睡时所作的那份陈述么?”瑞德梅恩问。克莱格又没有回答。“也许这又是一件不值得你考虑的事情?”瑞德梅恩提示道,“你的朋友有没有跟你一起到小巷去?”“不,没有。”“所以他们没有看到你和卡特莱特先生的打斗?”“我没有和卡特莱特先生打架,他们怎么能看到呢?”“你在剑桥的时候参加拳击赛得过蓝夹克吧,克雷格先生?”克雷格犹豫了一下,“是的。”“这和本案有关么?”法官问道。“这个问题我很高兴可以留给陪审团来裁定,法官大人,”瑞德梅恩说着又转回去对克雷格继续说道,“你是否因为涉嫌酒后与一帮当地人发生争执而被剑桥勒令停学?后来在治安官面前还把他们称作‘一伙无赖’?”“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在读本科。”“那么,多年以后,1999年9月18日的晚上,你是不是和另外‘一伙无赖’发生争吵,最终你用从吧台拾起的小刀来对付他们?”“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拿起小刀的不是我,但我的确看到你的委托人拿刀刺威尔逊先生的胸口。”“然后你就回到了酒吧?”“是的,然后我马上叫来了急救人员。”“我们是否能说得更准确些,克雷格先生,你其实并没有叫急救人员。事实上,你拨通了一位名叫福勒的警长的手机。”“没错,瑞德梅恩。但你似乎忘记了我是在报案,而且我完全了解福勒会叫急救人员的。事实上如果你回想一下就会发现救护车是在福勒之前到达的。”“只早了几分钟,”瑞德梅恩强调道,“但是我很好奇你手头怎么会正好就有一位初级警官的手机号码。”“最近我们都参与了一个毒品大案的审讯,审讯中有几次长时间的咨询,有时候会提前很短时间通知我们。”“所以福勒先生是你的朋友?”“我和他不太熟,”克雷格说,“我们纯粹是工作上的关系。”“我想说的是,克雷格先生,你和他的相熟程度足以让你打电话给他,并且确保他先听到你这一方的故事。”“幸运的是,我这一方的故事有四位别的证人。”“我希望能逐一盘问你的密友,克雷格先生。因为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回到酒吧后会建议他们回家。”“他们没有看到你的委托人杀害威尔逊先生,所以与此事无关,”克雷格说,“而且我认为他们继续留下来可能有危险。”“但是如果说有人会遇到危险,那个人应该是凶杀案唯一的目击证人,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一起离开呢?”克雷格再次无语,但这次不是因为他认为这个问题不值得回答。“也许你让他们离开的真正原因,”瑞德梅恩说,“是因为你需要他们离开,这样你才好跑回家去在警察赶来之前换掉你身上沾有血污的衣服?毕竟,如你所说,你的住处离酒吧仅‘100码’之遥。”“你似乎忘了,瑞德梅恩先生,福勒警长在案发几分钟后就到达了现场。”克雷格不无嘲讽地回答道。“你打电话7分钟以后福勒警长就到达了现场,但进入酒吧之前他还用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盘问我的委托人。”“警察随时都会出现,你觉得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冒险做这样的事情么?”克雷格不屑一顾地说。“是的,”瑞德梅恩回答道,“如果不这样做,你下半辈子就要待在牢里。”法庭里突然掀起了一片嘈杂声。法官紧盯着克雷格,但后者又一次对瑞德梅恩的话置若罔闻。瑞德梅恩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克雷格先生,我想重复一声,我期待着一个一个地盘问你的朋友。”然后他转向法官说,“我没有问题了。”“皮尔森先生?”法官说,“你一定还有问题要问这位证人吧?”“是的,法官大人,”皮尔森说,“我很想问证人一个问题。”他微笑着对克雷格说道:“克雷格先生,你是超人么?”克雷格一脸茫然,但心知皮尔森是他这一边的,于是回答道:“不是,先生。您怎么会这么问?”“因为只有超人才有可能在看到了一起谋杀案之后还能返回酒吧,向朋友们说明情况,然后跑回家洗澡换衣服后再回到酒吧悠闲地坐在吧台旁等福勒出现。”有几位陪审团的成员试图强忍住微笑,“或者附近就有一个很方便的电话亭。”微笑变成了大笑。皮尔森等笑声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克雷格先生,请允许我驱散瑞德梅恩先生假想出来的世界,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次轮到皮尔森等待了,等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以后,他才开口说道:“法学专家检查凶器时,在刀柄上发现的指纹是你的还是被告的?”“当然不是我的,”克雷格,“否则现在坐在被告席的就是我了。”“我没有问题了,法官大人。”皮尔森说。4丹尼正在牢房里等着下午开庭,门打开了,监狱的看守递给丹尼一个托盘,托盘的几个格子里摆满了供他选择的食品模型。亚历克斯·瑞德梅恩为了通读他的笔记,午饭也没顾得上吃,他是否低估了福勒走进酒吧前克雷格所拥有的时间呢?塞克维尔法官和其余十二名法官一起共进一素两荤的工作午餐,这些法官即使是在进餐和讨论彼此手头的案件时都没有摘下他们的假发。皮尔森先生的午餐是在顶楼的律师餐厅吃的。他认为他那位博学的朋友在盘问克雷格有关时间的问题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不过他可没有义务指出来。他一边在盘子里拨弄着一颗花生,一边考虑着法庭决定的结果。法院两点整准时开庭。塞克维尔法官走进法庭,入座前朝陪审团微微笑了笑。他俯视着两位律师说道:“下午好,先生们。皮尔森先生,你可以传唤你的证人了。”“谢谢,大人,”皮尔森边说边从座位上站起来,“有请杰拉尔德·佩恩先生。”丹尼看见一个人走进法庭,有一会儿没能认出他来。来人身高大概5英尺9英寸,脑袋有点早秃。虽然他身上穿着的米色套装,裁剪得当,但丹尼还是能看出来他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瘦多了。引导员带着他走向证人席,递给他一本圣经并举起誓词牌。尽管佩恩是看着提示牌念的,但他似乎和早上的克雷格一样对誓词相当熟悉。“你叫杰拉尔德·戴维·佩恩,住在伦敦威灵顿街62号,对么?”“没错。”佩恩确定无疑地回答。“你的职业?”“我是一个地产管理顾问。”瑞德梅恩在佩恩的名字后面写上“地产代理人”几个字。“你在哪家公司工作?”皮尔森问。“我是贝克-特勒穆雷特-斯麦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这么年轻就成了这样有名的公司合伙人啊!”皮尔森故作惊讶地说。“我是这家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合伙人。”佩恩对答如流,如同排练过一般。瑞德梅恩看得出来,在佩恩出庭前是受过高人指点的。以皮尔森的操守而言,这个人不会是他,所以就剩下一种可能了。“祝贺你。”皮尔森说。“请言归正传,皮尔森。”法官说。“抱歉,法官大人。我只是在陪审团面前显示这位证人的信誉。”“那么你成功了,”塞克维尔法官严厉地指出,“现在可以继续了。”皮尔森耐心地询问着佩恩当晚发生的事件。是的,他确认了克雷格、莫迪默和达文波特当晚都在邓洛普·阿姆斯酒吧。不,听到尖叫他没有冒险前去小巷。是的,后来他们都听从斯宾塞的建议回家了。不,他之前从来都没见过被告。“谢谢,佩恩先生,”皮尔森总结道,“请留在座位上。”瑞德梅恩慢慢地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些文件以后才提出他的第一个问题,这是他父亲在他们演习庭审时教他的一个伎俩。“如果你想语出惊人的话,孩子,”他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就得让证人猜想你要问什么。”他等到法官、陪审团还有皮尔森都瞪着他看时才开口。虽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但他很清楚这对于证人席上的某些人来说会漫长得犹如一生。“佩恩先生,”瑞德梅恩最后抬头看着证人说,“你在剑桥读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一个叫做‘火枪手’的社团么?”“是的。”佩恩一头雾水。“那个社团的信条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对么?”佩恩还没来得及回答,皮尔森已经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不明白证人读大学时参加的一个社团跟去年9月18日晚上发生的事件有什么关系。”“我和你有同感,皮尔森先生。”法官回答道,“但还是等瑞德梅恩先生自己来告诉我们吧。”“我会的,法官大人,”瑞德梅恩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佩恩。他重复道:“火枪手们的信条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对么?”“是的,没错。”佩恩的声音略微有些尖刻。“那个团体的成员还有哪些共同之处?”瑞德梅恩问。“欣赏大仲马,信奉正义,爱喝点好酒。”“也许是几瓶好酒?”瑞德梅恩暗示道,他从面前的文件中抽出一本浅蓝色的小册子来并开始慢慢翻阅。“而且社团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任何一位成员感觉自己面临危险时,其余成员都有义务来帮助他?”“是的,”佩恩回答道,“我一直认为忠诚是判断一个人品质的标尺。”“真的么?”瑞德梅恩说,“斯宾塞·克雷格先生是否恰好也是‘火枪手’的成员之一?”“是的,”佩恩回答道,“事实上他曾经是我们社团的主席。”“那么在去年9月18日的晚上你和你们的成员是否曾经帮过他呢?”“法官大人,”皮尔森又一次窜了起来,“这太过分了!”“有什么过分的,法官大人,”瑞德梅恩反唇相讥,“皮尔森先生一看到他的证人有可能遇上麻烦就会跳起来帮忙,难道他也是‘火枪手’的成员么?”几位陪审团员笑了起来。“瑞德梅恩先生,”法官平静地说,“你的意思是证人是因为大学时参加了一个社团而在此做伪证?”“如果不这么做他最好的朋友就要被判终身监禁的话,是的,我认为他有可能会这么做。”“这简直太过分了。”皮尔森重复道,仍然站在那里。“这不比判一个无辜的人终生监禁更过分,”瑞德梅恩说,“为了一桩他不曾做过的谋杀案。”“毫无疑问,法官大人,”皮尔森说,“我们接下来就会发现那位酒吧招待也是一名‘火枪手’。”“不,不会的,”瑞德梅恩回答道,“我们认为酒吧招待是当晚邓洛普·阿姆斯酒吧里唯一没有到小巷里去的人。”“我认为你已经表明了你的观点,”法官说道,“也许你该提下一个问题了。”“没有问题了,大人。”瑞德梅恩说。“你还有问题要问证人么,皮尔森先生?”“是的,大人,”皮尔森说,“佩恩先生,你能明白无误地告诉陪审团,听到女人尖叫后你没有跟着克雷格先生到小巷去么?”“是的,我可以,”佩恩说,“我当时的状态不允许我那么做。”“这就对了,没问题了,法官大人。”“你可以离开法庭了,佩恩先生。”法官说。亚历克斯·瑞德梅恩没法不注意到佩恩走出法庭时没有来时那样神气活现了。“你想传唤下一位证人么,皮尔森先生?”法官问道。“我本想传达文波特先生的,大人,不过把对他的交叉盘问延迟到明天也许更明智,您看呢?”法官没有注意到法庭里大多数的女性似乎更愿意他立刻就传唤劳伦斯·达文波特而不是推到明天。他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也许明天早上第一个传唤达文波特先生会更好。”“就听您的。”皮尔森说,显然他对于这位未上场的证人在陪审团里的女性成员中引起的反响颇为满意。他就盼着年轻的瑞德梅恩会傻到像对待杰拉尔德·佩恩那样攻击达文波特。5第二天早上,劳伦斯·达文波特人还没到法庭里已经挤满了翘首企盼的人们,他们的谈话声使得传讯员传他上庭的声音也近乎低声私语。劳伦斯·达文波特从法庭高台的右边走进来,跟着传讯员到证人席入座。他身高大约6英尺,但因为身材修长显得更高些。他身穿精心裁剪的深蓝色套装,里面是一件仿佛今早才拆包装的崭新的奶油色衬衫。他为了系不系领带的问题争论了老半天,最后斯宾塞说如果在法庭上穿着太过随意会给人留下错误的印象,他才选了一条条纹领带。这样的领带平时除非是出镜否则他是决不会戴的。但是让女人们侧目的不是他的衣着,他犀利的蓝色眼眸、浓密的卷发和无辜的样子让许多女人想要像母亲一般去疼爱他。当然,这是那些年纪大的女人们的想法,年轻的女孩们则有着其他的幻想。劳伦斯·达文波特以在电视剧《处方》中扮演一名心血管外科大夫而一炮走红。这个电视剧每周六晚上播一个小时,他的表演俘获了超过900万观众的芳心。他和护士们调情的时间远远超过做冠状动脉旁路搭桥术的时间,但他的粉丝对此似乎并不在意。达文波特进入证人席以后,传讯员递给他一本圣经并举起誓词牌让他念,达文波特说誓词的时候把四号法庭变成了他的私人剧院。亚历克斯·瑞德梅恩不禁注意到陪审团里的五位女性正在对着证人微笑,仿佛他正在报幕似的。皮尔森先生从座位上慢慢地站起来,他想让达文波特尽可能在证人席上站久些,好取悦他的十二位观众。亚历克斯·瑞德梅恩一边等着幕布升起,一边靠到椅子里休息。他想起了父亲给他的另一个忠告。被告席的丹尼看着这个当晚在酒吧给他留下深刻记忆的人,感到更加孤独了。“你是劳伦斯·安德鲁·达文波特?”皮尔森笑着对他的证人说。“是的,先生。”皮尔森转向法官,“我想知道,大人,您是否能允许我不透露达文波特的家庭住址。”他停了一会儿又说,“理由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对此没有意见,”塞克维尔法官回答道,“但我需要证人证实一下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一直住在该住址。”“的确如此,法官大人。”达文波特把注意力转向这场戏的导演法官先生并微微欠了欠身。“你能否证实,”皮尔森说,“1999年9月18日的晚上你在邓洛普·阿姆斯酒吧。”“是的,我在,”达文波特回答道,“我和几个朋友一起为杰拉尔德庆祝他的30岁生日。”他采用的是他在一次巡回演出时扮演西斯克里夫时所用的懒洋洋的说话方式。“那天晚上你是否看到了被告?”皮尔森指着被告席问道,“就是坐在那边的那位?”“没有,先生。那个时候我没有留意他。”达文波特对着陪审团说,好像他们是看戏的观众。“当晚晚些时候你的朋友斯宾塞是否跳起来从酒吧后门跑了出去?”“是的,他是跑出去了。”“是听到一个女孩的尖叫以后?”“没错,先生。”皮尔森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期待瑞德梅恩跳起来反对这样一个明显暗示性的问题,但后者一动也不动。于是皮尔森更大胆了,他问道:“克雷格先生不一会儿就返回了酒吧?”“对。”达文波特回答道。“他建议你和其他两位同伴回家。”皮尔森进一步诱导证人,但瑞德梅恩眼睛都没眨一下。“克雷格先生解释了他让你们离开的理由没?”“是的,他告诉我们巷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其中一人手里有刀。”“克雷格先生这么说的时候你有什么反应?”达文波特犹豫起来,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预先准备过。“也许你感到有必要去看看那位女士是否有危险?”皮尔森在一旁提醒道。“是的,是的。”达文波特回答道,他开始感到没有提词机的帮助他有点应付不过来了。“但尽管如此你还是听从了克雷格先生的建议,”皮尔森说,“离开了现场。”“是的,是的,没错,”达文波特说,“我听从了克雷格的建议,因为他,”达文波特故意停了一下以制造悬念,“是位法律专家。对,就是这么回事。”滴水不漏,亚历克斯想,他感觉得到此刻达文波特又安全地回到了他的问题单子上。“你自己没有去过小巷?”“没有,斯宾塞劝我们无论如何不能靠近手里拿着刀的人。”亚历克斯仍然坐着没动。“的确如此,”皮尔森翻过一页,看到的是一页空白。他的问题问完了,结束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早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明显地诱导证人时他的对手没有打断他。他不情愿地合上文件说道:“请留在证人席上,达文波特先生,我相信我博学的朋友有问题要问你。”达文波特用手捋了捋头发,继续微笑着面对着陪审团,亚历克斯却连看都不看这位演员一眼。“你想交叉盘问这位证人么,瑞德梅恩先生?”法官问道,听起来他似乎也盼望着看到这场遭遇战。“不,谢谢,法官大人。”瑞德梅恩回答道,姿势一点都没有改变。法庭里的几个人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亚历克斯保持着他的姿势,想着他父亲的忠告,千万不要盘问一个受陪审团青睐的证人,尤其是他们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时。让他尽可能快点离开证人席,这样等到陪审团考虑判决时就有可能已经淡忘了他的表现,如果他有所表现的话。达文波特从证人席上走了下来。他慢悠悠地穿过法庭,准备出去进入侧翼建筑,短短的一段路上极尽其表演之能事。一进入拥挤的走廊,他就直接朝通往一楼的楼梯快步走去,以免被他的粉丝发现索要签名。达文波特很高兴能够离开那幢建筑,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次经历,很高兴事情比预期的更快结束了,对他来说这与其说是一场表演不如说是试镜。他一刻也没感到轻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达文波特慢慢走下楼梯来到马路上,他看了看表,离他和斯宾塞12点的约会为时还早。他向右转朝内殿律学院的方向走去,他相信斯宾塞会很高兴地听说瑞德梅恩没有交叉盘问他。他很害怕年轻的律师会就他的性取向问题纠缠不清,因为如果他说实话,当然是完完全全说实话的话,明天一定能上小报的头条。6托比·莫迪默与劳伦斯·达文波特擦身而过时没有立即认出他来,斯宾塞·克雷格警告过他们不要在公众场合一起露面。那晚他一回到家就给他们三个打了电话,告诉他们福勒警长第二天将会和他们联系了解一些疑点,杰拉尔德的庆生会最终成了这四个人的噩梦。达文波特经过时,莫迪默朝他点了点头。这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为上证人席的事情担心,尽管斯宾塞一再安慰他,即使瑞德梅恩发现了他的问题也不会提出来的。火枪手们还是彼此忠诚,但他们再也无法假装彼此之间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使得莫迪默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在生日会之前毒贩们都知道他是个周末瘾君子,但随着庭审一天天逼近,他开始一天需要扎两针,天天如此。“上证人席之前不要去想扎针的事情。”斯宾塞警告他。但斯宾塞从未亲身体验过又如何能够理解他所体验的一切呢?几个小时销魂时光到达高潮后开始消退,接着是流汗、颤抖,然后他暂离苦海的准备仪式又一次开始——将针插入一条没用过的血管,感觉针管里的液体汇入血液循环,迅速扩散到脑部,最后是彻底的放松,然后一切重新来过。莫迪默已经开始流汗了。还要多久就会开始发抖呢?在被传唤之前来一剂肾上腺素应该就能管用了。法庭的门开了,传讯员回来了。莫迪默充满期待地跳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心,决心要不辜负朋友所托。“雷金纳德。”传讯员叫道,对这个一看到他就窜起来的瘦高男人熟视无睹。邓洛普·阿姆斯酒吧的经理随着传讯员返回法庭,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莫迪默也没再和这个男人说过话。“他的事交给我好了。”斯宾塞说。不仅是这次,他们还在剑桥时莫迪默的许多小问题都是斯宾塞帮忙处理的。莫迪默重新坐下来,一边紧紧地抓着椅子边,因为他感觉到颤抖就要开始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对过瘾的渴望很快战胜了对斯宾塞·克雷格的恐惧。等到酒吧老板从法庭回来的时候,莫迪默的衬衫、裤子和袜子已经湿透了,虽然这是一个寒冷的三月的早晨。振作起来,他仿佛听到斯宾塞在他耳边说。虽然斯宾塞此刻可能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也许在和劳伦斯讨论审讯的进程,也许正等着他,最后一块拼板的加入。莫迪默站起身来,一边等着传讯员回来一边在走道里踱来踱去。他看看表,祈祷着午饭前还能有时间传唤一位证人。他正好踱回来的时候对迎面而来的传讯员充满期待地微笑了一下。“福勒警长!”他叫道,莫迪默瘫坐回了椅子里。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太需要扎一针了,就像婴儿要喝妈妈的奶一样。他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洗手间走去。幸好洗手间里没有人,他选了一个最里边的隔间把自己关了进去。隔间门板上方和下方的空隙让他有点担心: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就会发现他公然地违背法律,而且是在中央刑事法庭里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他已经是欲令智昏,什么都顾不上了。莫迪默解开他夹克的纽扣,从里面的口袋里扯出一个小布袋来,这是他的工具袋。他打开袋子,把它放到马桶盖上。准备的过程也是令人兴奋的。他拿起了一支1毫升的药瓶,这一小瓶就值250英镑。瓶里的药水十分清澈,显然是好货。这样的好东西他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那一小笔遗产很快就要花光了。他把针插到小瓶里抽出满满一管液体,他没有试针头是不是畅通,因为他实在是一滴也浪费不起了。他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停下手来,一时间汗如雨下。他一动不动地等着来人完成了一般人在卫生间的要完成的程序。门一关他立刻解开他的旧校友领带,卷起一条裤腿开始寻找合适的静脉,如今要找到一个下针的地方越来越难了。他把领带绑在左腿上,越勒越紧,直到一根蓝色的静脉被挤了出来。他一只手拉紧领带,另一只手拿着针管。把针扎入静脉后他开始慢慢地将液体推入,直到药剂一滴不剩都被送入了他的血管。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然后便进入了他的极乐世界,一个没有斯宾塞·克雷格存在的世界。“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贝丝的父亲那天早上坐到餐桌前的时候说,他的妻子正把一个放着鸡蛋和烤肉的盘子放到他面前。从他们结婚那天开始她给他做的早餐就是这样的。“但是爸爸,你不会真相信是丹尼杀了伯尼吧?他们从在克雷姆·阿特利相识的第一天开始就是最好的朋友。”“我见过丹尼发火。”“什么时候?”贝丝问。“拳击台上,和伯尼对打的时候。”“所以伯尼总是能打败他。”“也许这次丹尼赢了,因为他手里拿着把刀。”贝丝被她父亲的指责惊呆了,一时间无话可说。“你忘了么?”他继续说道,“很多年前在操场上发生的事情?”“不,我没忘,”贝丝说,“但是那个时候丹尼是为了救伯尼啊。”“校长来的时候从他手里发现了一把刀。”“你是不是忘了,”贝丝的妈妈说,“后来警察询问伯尼时,他证实了丹尼的说法。”“这次丹尼手里又有一把刀,也太巧合了吧。”“但是我已经告诉你一百遍了——”“是一个陌生人杀害了你哥哥。”“事实如此。”贝丝说。“丹尼没有做任何激怒他或者让他发火的事情。”“他的确没有。”贝丝竭力保持平静。“我相信她。”威尔逊太太一边给女儿的咖啡续杯一边说。“你总是相信她。”“那是有理由的。”威尔逊太太回答道,“我从来没见过贝丝撒谎。”威尔逊先生沉默了,他的早餐还没吃就已经凉了。最后他说:“你还指望我相信其他人在撒谎?”“是的,”贝丝说,“你似乎忘记了我当时是在场的,所以我知道丹尼是无辜的。”“证人的证词是4比1。”威尔逊先生说。“爸爸,我们讨论的不是赛狗,而是丹尼的生命。”“不,我们在讨论的是我儿子的生命。”威尔逊先生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也是我的儿子,”贝丝的妈妈说,“提醒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