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火。” 格雷斯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打开车门,把腿迈出,掀起裤管,拔出枪,然后瞄准——接着呢? 让他把双手举起来,对着他的胸口? 她熄灭了引擎,等他先从车子出来,他已经抓住手柄了,格雷斯时刻准备着,他的眼睛盯着房子的前门,格雷斯的手已经往下滑了。 现在就行动吗? 不,还是等一会儿,等他往外迈步的时候,不要犹豫,任何犹豫都会让她失掉机会的。 那个家伙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给了格雷斯一拳,这一拳正好击在她胸部下方的肋骨上,只听咔嚓一声,就像鸟窝被击塌了一样。 顿时,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格雷斯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散架了。那个家伙用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滑向刚才击中的肋骨处,食指插了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柔:“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那张照片的? ” 格雷斯想张嘴说话,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好像看出她的痛苦,把手拿开了,把车门打开,准备下车,格雷斯痛得一阵眩晕。 枪,她想到了那只该死的枪! 但是他好像准备从自己这一边下,已经推开了这边的门,用拇指和食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脖子,一使劲就把她给提了起来,格雷斯顺势跟他走,这个动作让她的肋骨更加疼痛,好像有人在她的两根骨头之间插了一把螺丝刀,还上下搅动一下。 那个家伙拖着格雷斯的脖子就从车上下来了,每一步都令她疼痛难忍,格雷斯尽量屏住呼吸,因为哪怕是轻轻呼吸一下,都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把格雷斯拽到屋子里,前门没有锁,他一推门就开了,然后把格雷斯重重地扔到地板上,只听砰的一声,格雷斯倒在了地上,几乎昏了过去。 “请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那张照片的? ” 他慢慢地走到格雷斯的身边,恐惧占据了格雷斯的大脑,她快速地说道:“在我从照相馆洗出的一摞照片里。” 他点了点头,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她说的,那个家伙又近了一步,格雷斯本能地往后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在做一件日常工作,比如播种,钉钉子,整理购物清单什么的。 现在他又坐到了格雷斯的身上,她挣扎着,但无济于事,他太强大了。 他扶着格雷斯坐起来,但是有一拳击到了肚子上,这一拳震得地板都在摇晃,跟刚才完全不同的疼痛,仿佛要把她撕裂了,她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只能看到这是在客厅,他骑在她的身上,格雷斯没有目标地踢打着,一切都是徒劳的,她已经被钉在地板上了。 她动不了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那张照片的? ” 她感到泪水已经流出来,但是绝对不能让自己哭出来,笨蛋,绝对不能哭出来,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自己。格雷斯把从照相馆拿到那摞照片又说了一遍,他仍然骑在背上,膝盖顶着她屁股的两边,把食指又放到了受伤的肋骨处,格雷斯一跃想把他翻下来,但是她发现手指只是停在伤口,他什么也没有做。格雷斯又试图一跃,猛劲地把头向后转过来,都被他打了回去。 他只停了一秒,接着食指狠狠地插到了两根肋骨之间。 这次格雷斯尖叫了起来。 问题还是同样的:“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那张照片的? ” 这时候,格雷斯终于哭了出来,她开始解释,语气也改变了不少,听上去更加让人信服,更加有说服力。那个家伙没有说话,食指又一次放到了受伤的肋骨上。 这时候,手机响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撑在她的背上站了起来,肋骨又是一阵剧痛。格雷斯听到了呜咽的声音,意识到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她强迫自己停下来,努力回头看了看,那个人仍然盯着她,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翻开了盖。 “喂? ” 一个念头闪过:去拿枪。 那个家伙低头看着自己,但格雷斯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去拿枪等于自杀,但是她的想法很单纯——逃离痛苦,无论是什么代价,无论要冒多大的风险,不能再疼下去了。 那个家伙仍然把手机放在耳边。 这时格雷斯的眼前浮现出艾玛和马克思的身影,尽管很模糊,但这让她回到了过去。 躺在那里,肚子朝下,脸紧贴着地板,但格雷斯却笑了,真的是笑了。不是出于母性的温存,而是那些特殊的记忆。 在她怀艾玛的时候,她告诉杰克自己想自然生产,不用任何麻醉药,这样,连着三个月,每个星期一的晚上,杰克都要陪着格雷斯去参加“心理助产法的”培训课程,一起练习生产时的呼吸技巧。杰克坐在格雷斯的身边,用手摸着她的大肚子,嘴里发出“哈呼哈呼’’的声音,格雷斯也跟着他学。杰克甚至还买了一件T 恤衫,前面印着“教练”,后面印着“健康宝宝队”,脖子匕还挂了一个口哨。 当子宫开始收缩的时候,他们准备充足地赶到医院,所有的辛苦没有白费,一到医院,格雷斯感到子宫收缩的更加厉害了,于是他们一起做起了呼吸,杰克开始“哈呼哈呼”呼吸,格雷斯也跟着学。这种方法感觉好极了,但是当格雷斯疼起来的时候——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法已经变成了索要止痛药,像男子汉那样忍受痛苦的决心也烟消云散了。 她伸出手来抓住了杰克,把他拉到自己的跟前,告诉他马上把麻醉师找来,杰克马上跑去把麻醉师叫了过来,但是已经太晚了,宫缩的时间太长了。 现在格雷斯笑的原因是,8 年以后,那种疼痛,甚至比现在还要厉害,她居然挺了过来,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还愿意为马克思再冒一次险。 所以,放马过来吧。 也许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但这没什么,她顾不上太多了。笑容依旧挂在她的脸上,她仿佛看到艾玛和马克思那可爱的笑脸,她眨了一下眼睛,孩子们又都不见了。没有关系,她豁出去了,抬头看了看那个接电话的野兽。 过来吧,龟孙子。 他讲完电话,又重新走到她的身边,格雷斯仍然躺在地上,他重新坐了上去,格雷斯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等待着。 那个家伙把格雷斯的双手背到后面,用绳子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把她给拉了起来,让她跪在地上,格雷斯仍然感到肋骨在剧痛,但好像有可以忍量了。 那个家伙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不许动。” 说完转身走开了,留下格雷斯一个人,她仔细地听着,门被打开了,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他朝地下室走去。 现在只有格雷斯一个人。 她挣扎着,想让两只胳膊获得自由,但是绑得太紧了,她根本够不到枪。 她想站起来逃走,但是不会成功的,先不说胳膊被绑起来了,肋骨的痛楚,跛脚的事实,这些加起来,是不会成功的。 但是,可不可以把手从身体下面绕过去呢? 如果可以,即使双手被绑,也还是能够拿到枪。 真是一个好主意。 格雷斯不知道那个家伙会去多久,应该会很快回来的,但是,她必须要试一试。 她向后扭着肩膀,把胳膊伸直,每个动作,每次呼吸,都会感到肋骨灼烧般地疼痛,她努力着,站起来向后弯腰,尽力地把手垂下去。 有进步。 仍然保持站立的姿势,弯曲膝盖,慢慢地挪着身体,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该死! 他要上来了。 她正进行到一半,绑着的双手已经在屁股下面了。 再加点油,该死! 只有两个办法了,要不就把手放回原处,要不就继续行动。 马上就可以了。 格雷斯听到的脚步声有些沉重,好像拖着什么东西。 格雷斯拼命地向前使劲,两只手好像粘到了一起,她必须用力地弯着腰和膝盖,剧烈的疼痛一阵阵地袭来,让她头晕目眩,她闭上眼睛,拼命地往后绕,肩膀都要脱臼了。 这时脚步声停止了,门被关上了,他站在那里。 她强迫自己的胳膊向前,终于成功了,两只手已经到前面了。 但一切都太晚了,那个家伙回来了,站在那里,离她不到5 英尺的距离,他注意到格雷斯所做的一切,但是格雷斯顾不了那么多了,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看那个家伙的脸,而是张大了嘴,盯着他的右手。 那个家伙松开了手,重物倒在了地板上,是杰克。 第四十六章 格雷斯蹒跚着朝他挪了过去。 “杰克? 杰克? ”格雷斯拼命地呼喊着。 他的双眼紧闭,头发耷拉在前额上。格雷斯的双手虽然绑着,但她还是努力地用手托起了杰克的头。他的身体又湿又冷,嘴唇已经开裂,他的两条腿用胶条捆着,两只手也用手铐铐了起来,她注意到杰克左手腕的伤El已经结痂,看来已经被铐了很长时间。 格雷斯继续大声地呼喊杰克的名字,但是仍然没有回答。她把耳朵凑到了杰克的嘴边,他还有呼吸,虽然很微弱,但是还在呼吸。她抬起杰克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肋骨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但是她已经全然不顾了,她把自己的腿当作枕头,让杰克平躺着。自己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那时他们正处于热恋,每次看到对方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他们在一个葡萄园整整待了三个月,格雷斯带来一些点心和蛋糕,当然还有红酒,他们共度这美好的时光。当时的天气好极了,阳光灿烂,天蓝蓝的,让你感到有天使的存在。 他们躺在红色的呢子地毯上,杰克也是像现在这样枕在她的腿上,格雷斯的手轻轻滑过他的头发,他的脸,长时间地凝视着他,完全忽视了周围的自然美景。 格雷斯尽量把声音放得低一些,这样伤口不会太痛。 “杰克? ” 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瞳孔散得很大,花了好长时间才对好焦距,然后就看见了格雷斯,一瞬间,他紧闭的双唇挤出了一丝微笑,格雷斯不知道是否杰克也会想起过去野餐时的情景,看到杰克这个样子,格雷斯的心都碎了,但是她还是对着杰克笑了笑。平静的一刻没有持续多久,残酷的现实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杰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笑容也消失了,代之以痛苦的表情。 “噢,上帝! ” “没事的,”格雷斯说道,尽管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很愚蠢。 杰克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格雷斯,我很抱歉。” “嘘! 没事的。” 杰克的眼睛四处搜寻着,终于看到了那个人:“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人向前迈了一步,弯下腰,对着杰克说道:“如果你再说话,我就折磨她,不是你,是她,我会把她折磨得很难受,知道吗? ” 杰克闭上了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又站了起来,一脚把杰克从格雷斯的腿上踢下来,抓住格雷斯的头发,把她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卡住杰克的脖子。 “我们需要出去一趟。”他说道。 第四十七章 泼马特和邓肯下了高速公路,开上了287 国道,在距离阿芒克那幢房子不到8公里的地方,泼马特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们来过这儿,劳森的sAAB停在车道上,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 “比阿特丽斯·史密斯呢? ” “没有看到,我们也刚刚到,正在搜查线索。” 泼马特想了一下:“吴一定料到查琳妮·斯万会报警,所以扔掉了劳森的那辆SAAB,你知道比阿特丽斯·史密斯有没有车子? ” “现在还不知道。” “车道上或者车库里还有其他的车吗? ” “等一下。” 泼马特等的时候,邓肯不停地看着他,10秒钟以后,回答来了:“没有其他的车。” “这么说,吴一定是开着比阿特丽斯·史密斯的车把格雷斯带走了,查一查比阿特丽斯·史密斯的车型与车号,立刻发出通缉令。” “好的,警长,知道了,请稍后。” 斯考特·邓肯说道:“你的电脑专家? 他认为吴可能是一个连环杀手? ” “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是你不相信? ” 泼马特摇了摇头:“他是职业杀手,他选择的被害人不是盲目的,弗莱迪·斯科斯是一个人生活,比阿特丽斯·史密斯是个寡妇,吴需要找到合适的栖息之地来实施犯罪。” “这么说他是被雇佣的杀手? ” “可以这么说。” “那么他又是为谁卖命呢? ” 泼马特继续握紧方向盘,他们已经进入阿芒克市,还有大约1 公里的路程就到了,“我希望你或者你的代理人能够说出真相。” 这时对讲机又响了:“警长? 你在吗? ” “是的。” “我查到了,比阿特丽斯·史密斯登记的车是土黄色的路虎,车牌号是472 一JXY 。” “很好,发出通缉令,他们一定不会走远。” 第四十八章 土黄色的路虎行驶在小路上,格雷斯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杰克躺在座位上已经昏了过去。他的双脚双手仍然牢牢地捆绑着,格雷斯的手还绑在前面,那个家伙大概觉得没有必要再恢复原样。 杰克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躺在后座上,格雷斯看了看那个家伙,他的面部表情还是那么平静,他的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带着全家进行周末郊游。她的伤口仍然痛着,每一次呼吸都会感觉到,膝盖骨也好像被小锥子击碎了一样。 “你对他做了什么? ”格雷斯问道。 她很紧张,尽管会再挨一拳头,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出乎她的意料,那个家伙居然没有动手,还打破沉默,用大拇指指着杰克说:“没什么,跟对你用的是一样的。” 格雷斯的身子僵硬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 现在,也是第一次,格雷斯看到他脸上真正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道。 他仍然在笑,在格雷斯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快要被吞噬的痛苦,她极力地摆脱这种痛苦,集中精神,想办法营救杰克。于是她又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 他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 “你很勇敢。”他打断了格雷斯的话。 她没有回答。 “你的丈夫深爱着你,你也很爱他,这就好办多了。” “什么好办多了? ” 他看了格雷斯一眼:“你们都愿意为对方牺牲,但是你愿意再看到我伤害你的丈夫吗? ” 她没有说话。 “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如果你再说话,我不会打你,而是折磨他。” 这个家伙很聪明,这句话真的起了作用,格雷斯闭嘴了。她向车窗外望去,树木在她眼前一棵棵地倒过去,格雷斯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只能看出两边都是乡村,又开过了两条路,格雷斯才弄明白,这里是通往新泽西州的高速公路。 那把枪仍然绑在她的脚踝。 格雷斯仍然能感到它的存在,那把枪也似乎在呼唤她,嘲笑她,距离这么近却够不到。 格雷斯必须想个办法把枪拿到手,没有别的选择了,这个人会杀了他{ 『:的,对此格雷斯深信不疑,他想知道那张照片的来源,但是一旦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照片从哪儿来,他会立刻杀了他们两个。 她必须拿到枪。 那个家伙仍然不时地看着格雷斯,现在没有机会,难道还要等到停车的时候吗? 刚才已经试过了,不会成功的。直接拿出来,冒险地硬碰硬? 但是她的动作不够快,掀起裤管,解开带子,拔出枪——但是他不会立刻反应= 过来吗? 绝对不可以。 她的动作太慢了,要不就一步一步来,先把手放下,把裤管掀起来,假装挠痒痒。 格雷斯把身体坐直了,往下看自己的腿,突然,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裤脚已经卷了上来。 脚踝正暴露在外。 格雷斯感到全身都在颤抖,她快速地看了那个家伙一眼,希望他没有看到,但是已经晚了,他正睁大眼睛,盯着她的腿。 现在再不拿枪就没有机会了。 但即便格雷斯伸出手来,也是徒劳的,那个家伙又把手放到了她的膝盖上,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让格雷斯丧失了意识,她大叫一声,身体变得僵硬,手无助地垂了下来。 格雷斯被制服了。 她朝那个家伙看去,望着他的眼睛,仍然没有任何的感情。这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后面有了响动,格雷斯惊讶了。 是杰克。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杰克像幽灵一样从后面站了起来,那个家伙转过身,也很惊讶,但不是很担心,因为杰克的双腿和双手都被绑着,精力耗尽,几乎有力气了,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威胁呢? 杰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只猛兽一样,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头向前猛地撞去,这一举动完全出乎人的预料。只听砰的一声,杰克的头撞到那个家伙的右脸颊,发出了低沉而空洞的声音,汽车嘎然而止,那个家伙不得不放开格雷斯的膝盖。 “快跑,格雷斯。” 这是杰克的声音,格雷斯赶紧去掏枪,她解开了带子,但是那个家伙马上转过身,用一只手抓住杰克的脖子,另一只手再次向格雷斯的膝盖袭来,她躲闪开,他又跟了过来。 格雷斯知道没有时问拿枪了,杰克也不能再救自己了,他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牺牲了自己,结果还是一场空。 那个家伙再次击打格雷斯的肋骨,她感到无数的刀子在身上游走,恶心、眩晕的感觉都上来了,意识也在渐渐地减弱。 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杰克在努力挣脱束缚,但是他的力量太微弱了,那个人用力捏了杰克的脖子,杰克哼了一下就没有了声音。 那个人又过来对付格雷斯,格雷斯正死死地抓住车门把手。 她动弹不得。 杰克的脑袋了无生息地从那个家伙的肩膀上滑下来,跌到他的胳膊上,杰克的双眼仍然紧闭,但却突然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