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是。”邓肯说道。 “毛球”又刻意地耸了耸肩膀,他总是这样,一定练就了强壮的臂膀。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邓肯说道,“你是怎么冲洗照片的? ” “就像那位夫人说的,我把胶卷放到机器里,然后就不用管了,只要设定一下尺寸,计算一下数目就可以了。” “数目? ” “就是一张底板对应一张照片。” “那一个胶卷就会出来一摞照片? ” “是这样的。” “毛球”现在放松了很多,理由也充足了。 “然后你就把照片放到信封里? ” “对的,信封是顾客自己填写的,我只要按字母的顺序把它们排列好就可以了。” 斯考特·邓肯看了看格雷斯,她什么也没有说,接着邓肯掏出了自己的证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 “不知道。” “我是替美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工作的,如果你想和我作对,你的生活会变得很麻烦,明白了吗? ” “毛球”有些害怕了,他努力地点了点头。 “我再问你一遍:究竟知不知道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 “不知道,我发誓。”他又四处看了看,“我要回去工作了。” 他站了起来,格雷斯拦住了他的去路:“你那天为什么很早就下班了? ” “啊? ” “我拿到照片的一个小时后就回来找你,可是你走了,第二天早上也不在,那是怎么回事? ” “我病了。”他说道。 “病了? ” “是的。” “现在好些了吗? ” “我想是的。”说完他推开格雷斯。 “但是你的经理告诉我你家里出了急事,还说是你告诉他的? ” “我得回去工作了。”这次他猛地推开格雷斯,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比阿特丽斯·史密斯没有在家。 埃里克·吴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他查看了整个屋子,没有一个人。 吴戴上了手套,打开了电脑,进入了比阿特丽斯·史密斯的日程安排表。 比阿特丽斯·史密斯去儿子家了,那个在圣地亚哥做医生的儿子。她要两天以后才会回来,这段时间足够挽救她的生命了。吴不禁想到,真是造化弄人啊。吴看了比阿特丽斯·史密斯前两个月和后两个月的日程安排,没有一个超过一天的日程,如果这个时候比阿特丽斯·史密斯回来,她必死无疑。吴喜欢这样思考问题,特别是生活中的小细节,你预料不到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也无法掌控的事情,就是这些事情通常会改变我们的生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上帝,运气。吴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意思。 比阿特丽斯·史密斯有一个能容纳两辆车的车库,她的路虎车停在右面,左面的车位是空着的,地上还有一些油渍,吴想这也许是她先生以前停车的位置吧,现在她仍然让它空着,就像弗莱迪·斯科斯的母亲一样,一直让床的另一半空着。吴把车停在那儿,打开后备箱,杰克·劳森看起来很虚弱,吴松开了杰克腿上的捆绑,让他能够走路,但是双手仍然绑着,吴让他进屋,杰克两次都摔倒在地。血还没有完全流通,吴把他扶了起来,拉住他的后领子把他拽了进来。 “要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吗? ”吴说道。 杰克·劳森点了点头,吴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他已经被完全打倒了,吴其实没有怎么伤害他,但是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待了那么久,独自进行思考,反复地反省,好像一次思想的盛宴,那通常是一件危险的事。吴知道,这时候的关键就是要不停地做事,不停地向前走,当你在动的时候,你就不会考虑罪恶与无辜,也不会想到过去和梦想,不会想到欢乐与失望,你考虑的只是生存,是否会受伤,是否会被害。 吴把塞在杰克嘴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劳森没有乞求,也没有问题,那个阶段已经结束了。吴把他的腿绑到了椅子上,然后找了一些吃的东西,l~-'h 人谁也没有说话,吃完以后,吴还把盘子刷干净放回原处,杰克仍然被绑在椅子上。 这时吴的手机响了:“是的。” “我们碰到麻烦了。” 吴听着那个人往下说。 “你抓住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一张照片,对吗? ” “是的。” “他还说没有其他的副本了? ” “是的。” “他骗了我们。” 吴没有说话。 “他老婆还有一张副本,她正在四处发放那张照片。” “我知道了。” “你能处理掉吗? ” “不行,”吴说,“我不能回到那个地方了。” “为什么呢? ” 吴没有说话。 “忘记我说过的话吧,我们会让马丁处理的,他有那两个孩子的资料。” 吴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这个主意,但是没有说出来。 电话那头继续说道:“我们会处理好的。”然后,电话就挂了。 第二十八章 格雷斯说:“他在撒谎。” 他们回到了中央大街,一时间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两个人走过几家店后,斯考特·邓肯用下巴指了指前面说:“我们到星巴克坐坐吧。” “等一下,难道你不认为‘毛球’在撒谎吗? ”格雷斯说道。 “他有些紧张,但跟撒谎有些不一样。” 斯考特·邓肯推开了店门,格雷斯随后走了进去,“星巴克”总是在排队,里面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老歌,曲调很忧郁。接下来是一首吉他弹唱,好像是鲁辛达·威廉姆斯的。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说话前后不一一致? ”格雷斯问道。 斯考特·邓肯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了? ” “我们的那个小朋友好像很愿意和政府合作,不是吗? ” “不是的。”格雷斯说道。 “那么你希望他说些什么呢? ” “他的老板说他家里有急事,而他却告诉我们那天他病了。” “是前后不一致。”邓肯的语气很肯定。 “但是? ” 斯考特·邓肯很夸张地耸了耸肩膀,简直和“毛球”一个样,“我处理过很多案子,你知道我从前后不一致中学会了什么吗? ” 格雷斯摇了摇头,柜台打牛奶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清洗汽车的机器声。 “前后不一致是存在的,如果没有不一致,就让人产生怀疑了,真理永远是模糊不清的,如果他的故事很圆满,那么其中一定有诈,我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排练了很多次,要想让谎言自圆其说,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像刚才那个男孩,如果你两次问他早饭吃的是什么,他的答案都会不一样。” 他们排的队继续向前移动,轮到他们的时候,邓肯看了看格雷斯,她要了一杯冰咖啡,邓肯点了点头:“我也要一份。” 邓肯很绅士地掏出一张卡付了帐,然后坐在空位上等候。 “这么说你相信他说的了? ”格雷斯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他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格雷斯很有把握地说:“一定是他。” “为什么? ” “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他们的饮料来了,邓肯接着说:“把整个过程再跟我说一遍。” “再说一遍? ” “回到开始,你去拿照片,那个孩子递给你,然后你马上看照片了吗? ” 格雷斯眨了眨眼睛,她在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没有。” “很好,然后你就拿着那袋照片,你把它放到包里了吗? ” “我一直用手拿着了。” “然后呢? ” “我上了车。” “照片口袋一直放在你身上吗? ” “是的。” “你放在了哪里? ” “在两个前座的中间。” “然后你去了哪里? ” “去接马克思放学。” “路上你停下来没有? ” “没有。” “照片自始至终都在你车上吗? ” 格雷斯忍不住笑了:“你好像是在做登机前的询问。” “他们才不会这么问呢。”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坐飞机了。”格雷斯傻傻地笑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用一个愚蠢的比喻打断了谈话,邓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时格雷斯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她好像不想去细想。 “怎么了? ”邓肯问道。 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是否那个男孩子隐瞒了什么,但是你连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回答,这是怎么回事? ” “没什么的。” “格雷斯,说出来吧。” “照片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 “但是你刚才——” “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一定是那个‘毛球’干的。” 格雷斯深吸了一口气:“那好,我就随便说一遍,然后我们就把它忘掉,继续做我们的事。” 邓肯点了点头。 “有一个人可能碰了照片,我是说可能。” “准? ” “我坐在车里等马克思放学,然后打开信封看了头几张照片,这时我的朋友科拉进来了。” “进到你的车里? ” “是的。”,“坐在哪里? ” “副驾驶的位置。” “照片就放在座位的旁边? ” “算了,不说了。”她的声音因为气愤而变得有些沙哑,格雷斯不喜欢这种说话的方式,“我告诉过你,是我在看照片。” “但是你又把照片放下了? ” “是的,最后放下了。” “还是在两个座位的中间? ” “我想是的,我记不清了。” “那么她就有机会。” “不是的,我一直待在车上。” “谁先下的车? ” “我们几乎同时下的车。” “你的脚有些跛。” 格雷斯看了看邓肯:“那又怎么样? ” “所以你下车一定要更加费时费力。” “我还好。” “格雷斯,我们想一想,就在你迈出车门的一刹那,你的朋友极有可能把那张照片塞到信封里。” “只是可能,科拉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你有足够的把握吗? ” “绝对不可能。” “你就那么相信她? ” “是的,就算是她放的,我是说这种情况可能的话,她会整天带着那张照 片,希望我车里有一个装照片的信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它放进去? ” “不完全是这样的,也许她准备把照片放到你的笔记本里,车里的小柜或者是座位下面。我不知道,这样你也可能发现那张照片。但是她看到了你的照片口袋,于是——” “不是这样的。”格雷斯伸出手示意让他停下来,“我们不要再这样猜下去了,不会是科拉的,这种推论从一开始就是浪费时间。” “你的朋友姓什么? ” “这不重要。” “告诉我,只是随便问问。” “林黎,科拉·林黎。” “很好。”邓肯掏出一个小本子把这个名字写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格雷斯问道。 邓肯看了看表:“我要回去工作了。” “那我呢? ” “回去好好检查一下你的家,也许你丈夫藏了什么东西,幸运的话,你会找到的。” “你是说让我搜查我的丈夫? ” “换换脑筋吧,格雷斯。”邓肯朝自己的车走去,“坚持住,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我保证。” 第二十九章 生活总要继续下去的。 格雷斯还要去超市买些吃的东西,现在的日子真是奇怪,她的两个孩子只要有速递的比萨饼就可以度日,但是格雷斯认为他们还应该补充基本的营养:牛奶、橙汁( 那种加钙并且不含果肉的那种) 、一打鸡蛋、做三明治的精肉、几盒麦片、几条面包、意大利面还有肉酱等等。做这些采购工作是生活中的俗事,虽然不能令人心情愉悦,但还是可以打发时间。 她走进了弗兰克林大街的“金氏”超市,格雷斯从来不钟情于某一家超市,她的那些朋友都有自己喜欢的超市,从来不到其他的超市去购物,比如科拉喜欢中地公园的A&P 超市,她的邻居喜欢全食物超市,还有朋友喜欢逛便利店。而格雷斯的选择很具有偶然性,因为她认为购物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无论你在哪里买同一个牌子的热带橙汁都是一个样的。 基于这种理论,金氏超市是离星巴克最近的了。所以格雷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她推了一辆购物车,假装过普通人的一天,但是这种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她又想起了斯考特·邓肯,想起了他的妹妹,她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格雷斯彷徨着,下一步自己该怎么走呢? 首先,所谓的“科拉有嫌疑”观点,这绝对不可能。邓肯不了解科拉的,他的工作就是对一切产生怀疑,但是格雷斯很了解科拉。毫无疑问,科拉确实与大多数人不一样,但这也是她最吸引格雷斯的地方。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演唱会上,那时劳森一家刚刚搬到这个小镇,她们的孩子参加学校的节日演出,由于去晚了,所以没有座位,只好站在大厅里等。科拉靠在墙上自言自语地说:“坐在前排听那些蹩脚的音乐就舒服了吗? ”格雷斯笑了,就这样她们的友谊慢慢开始了。 现在忘掉那些吧,忘掉自己的那些偏见。如果是科拉放的,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最大的嫌疑还是“毛球”,也许他是天生紧张,也许他是天生叛逆,但是,格雷斯心里认为就是他,而绝对不可能是科拉。还是想想那个“毛球”吧,看看从哪个角度可以攻破他。 马克思喜欢吃培根肉,有一次格雷斯带他到朋友家玩,他吃到了一种新口味的培根肉,于是嚷着叫格雷斯买给他吃。格雷斯看了看上面的健康声明,与其他家庭主妇一样,她很重视减少糖分的摄入量,这种东西没有,但是所含的钠元素量奇高,足可以勾兑出一大杯水来。 格雷斯正在看着成分表,一些有趣的单词还需要查查字典,这时她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她慢慢地移开手中的盒子,目光落到了过道的尽头,在熟食货架的旁边,一个人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过道里没有其他的人了。这个男的中等身材,脸上的胡子至少两天没有刮了,他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褐色的T 恤衫,一件闪闪发光的外套,戴了一顶耐克的棒球帽。 格雷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又盯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是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兰玛小姐,”他说道,“17号房间。” 这句话没有马上产生效果,格雷斯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因为这句话没有上下文,无缘无故地从一个陌生男人的嘴里冒出来,格雷斯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领会其中的含义。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但是一两秒钟以后,所有的记忆犹如洪水般涌了出来——兰玛小姐是艾玛的老师,17号房间就是艾玛上课的地方。 那个男人说完就急匆匆地沿着过道走开了。 “等一下! ”格雷斯喊道,“喂! ” 那个人迅速地拐了个弯,格雷斯马上跟了上去,加快速度要追上那个人,但是她的跛脚,该死的跛脚,却成了她的最大障碍,她好不容易才跑到过道的尽头,但是那个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