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说真的,我的心都不够宽广来容纳这无边的幸福。”他只管自顾自一个劲地说下去:“瞧,我怎样向狄安娜夫人道喜呢?“如果她装出一副俨然的样子,讲究客套,面带忧伤,我就默不作声,将手按在胸膛上,向她鞠躬致意。如果她笑盈盈神采飞扬,我就踮起脚尖,扬起退来,跳一个波洛涅兹舞步。“至于圣吕克先生,我想他大概早已远走高飞了。不过要是他还在梅里朵尔的话,我就要向他欢呼,用拉丁文为他祝福。他可不会对这件事悲悲切切,我敢担保……”“啊!我快到了。”果然,他骑着马左拐右拐转了两个弯,穿过繁花似锦的小径,越过茂密的丛林,来到了通向院墙的矮树林。雷米惊叹道:“噢!多美的丽春花啊!这倒叫我想起我们的犬猎队队长了,他就是倒在一片丽春花丛上面的,那丛花肯定不如这丛美丽,可怜的家伙。”雷米离那堵墙越来越近了。雷米正骑着马向前飞奔,不料这匹代替罗兰、名为米特利达特的马突然停了下来,张开鼻翼,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雷米猝不及防,险些儿一个跟斗栽出去。幸亏雷米作为开业医师,早已训练有素,骑术津湛,因此并无惧色。他用马刺狠刺马腹,催马前行。可是米特利达特动也不动。大概给这匹马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固执的脾气和蓬特国国王米特利达特[注]相似。雷米心里纳闷,便垂眼往地上望去,看看是什么挡住了他的马。他看见一大摊血,已经逐渐渗入泥土和花丛中,上面还泛起一层殷红的泡沫。他惊叫起来:“瞧,圣吕克先生总不会是在这里将蒙梭罗先生一剑刺死的吧?”雷米抬起眼,瞧了瞧四周。在离他十步远的花丛中,他看见两条僵硬的退和一具僵硬的躯体。这躯体背靠在墙上,两退伸直。雷米说道:“啊!是蒙梭罗!这就是宁录的结局[注]好啊,好啊,他的遗孀既然将他扔给乌鸦和秃鹫,那对鄙人可是个吉兆。我的诔词看来将是踮起脚尖,扬起退,来一个波洛涅兹舞步啦。”他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翻身下马,朝尸体走了几步。他又说道:“怪哉!他人死在这儿,血倒流在那边。这里有一道血迹,他是从那里爬来的。不过看来更像是好心的圣吕克大慈大悲,将他拖过来靠在墙上,以避免血液冲上脑子。对,肯定是这样!他死了还圆睁双眼,神态如常,一定是突然断气的。来吧,一,二。”说着,雷米作了个要拉动尸首的手势。突然,他倒退一步,惊骇万分,连嘴都合不上了:他看见蒙梭罗本来睁开的眼睛现在却合上了,那张惨白如纸的死人脸本来就叫雷米胆寒,现在变得铁青。雷米吓得面如土色,几乎跟蒙梭罗一样毫无血色。幸亏他是位医生,多多少少也是个唯物论者,于是他抓着鼻尖嘀嘀咕咕地说:“谁相信这种怪事[注]。要是他闭上了眼睛,这就是说,他还没有死。”尽管雷米不畏鬼神,但目睹这幅景象却也叫他毛骨悚然。雷米双膝一软,顺着背靠的大树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恰好与死人面对面。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道:“我记不清是在哪本书上读到过,人死后会有一些显示肉体已经衰弱,就是说,开始腐败的古怪动作。鬼东西,滚吧!人都完蛋了,还来招人厌,真是白费心思。真的,这家伙不但的确闭上了眼睛,脸也变得更加惨白,正如加利安[注]所说的:银灰色,和那位才华横溢的演说家西塞罗说的:惨白色。不管怎样,我还有个办法试试他到底断气没有,我往他的肚子上捅上一剑,要是他毫无反应,那么他肯定早已归天了。”说毕,雷米就打算将此善举付诸实施,他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这时蒙梭罗突然又睁开双眼。这次雷米做了一个与刚才相反的动作:他像开足发条的弹簧一般跳了起来,额头上立刻沁出一粒粒冷汗。这一次,那双死人的眼睛却没有再闭上。雷米不禁喃喃地说道:“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好啊,现在我们的处境可真尴尬。”他的脑海中很自然地闪过一个念头:。“他还活着,这是确凿无疑的了,但要是我再补上一剑,他就绝无幸存的可能了。”他看着蒙梭罗,蒙梭罗也用惊慌的目光看着他,似乎蒙梭罗已经看透了雷米内心深处的想法了。雷米忽然叫了起来:“呸!呸!这个想法太丑恶了。天主作证,如果他站得笔直,手里握着剑,那我一定要尽心尽力杀死他。可是像他现在这副模样,苟延残喘,半死不活,我要再杀死他可真是犯罪,太卑鄙无耻了。”这时,蒙梭罗有气无力地叫了起来:“救命!救命!我快要死了。”雷米说道:“老天爷啊!这可是关键时刻。我是个医生,医生的天职就是要拯救一切正在受苦受难的同类。尽管他可恶透顶,甚至连我都有权宣布他和我不是同类,可是他到底是‘人’[注]。好了,忘掉我是奥杜安老乡吧,忘掉我是比西的朋友吧,让我来履行医生的职责。”伤势严重的蒙梭罗又叫了起来:“救命呀!”雷米说道:“我来啦。”“请为我找个神甫,再找一个医生来。”“医生已经找到,神甫也许可以不必找了。”蒙梭罗认出了雷米,不由叫道:“奥杜安老乡!您怎么会碰巧到这儿来的?”蒙梭罗虽然生命垂危,但多疑的天性却依然如故,所以他才会这样发问。雷米立即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在这片树林中,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没事不会有人光临,因此这个问题也很自然。蒙梭罗问道:“您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蒙梭罗心中的疑虑倒使他恢复了点力气。奥杜安老乡回答道:“见鬼!因为在离这里四公里的地方,我刚才碰到了圣吕克先生。”蒙梭罗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啊!他就是凶手!”他的脸色因仇恨和伤痛变成死灰。“他对我说:去吧,雷米,快赶到林子里那个叫作‘老矮林’的地方,您会找到一个死人。”蒙梭罗重复了一遍:“死人!”雷米说:“不错!他以为您死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而恨他。我一听说就跑来了,看见您被打败在地。”“您不要怕,您是在和一个活人讲话,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告诉我,我受的是致命伤吗?”“啊!见鬼!您问这个,我可容不上来。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让我来看一看。”此时,医生的良心完全战胜了对朋友的忠诚。雷米走近蒙梭罗,轻手轻脚地脱下了他的斗篷、紧身短衣和衬衫。那一剑从右侞下方第六根和第七根肋骨之间穿透过去。雷米问道:“唔!您很痛吗?”“胸部不痛,背部痛。”雷米说道:“啊!让我看一看,背部哪一个部位疼?”“肩胛骨下面一点。”“这一剑肯定伤到了骨头,所以那么痛。”他边说边审视着伯爵所指的最痛的部位。“不,我搞错了。剑尖直进直出,没有伤到任何骨头。该死的,这一剑刺得真漂亮,伯爵先生。好极了,治疗圣吕克先生刺伤的人倒也是件乐事。您不过被他刺穿了一个洞,如此而已,我亲爱的先生。”蒙梭罗又昏迷过去了,雷米对这毫不担心。他自言自语道:“重伤以后就是这种症状:昏迷不醒,脉搏微弱。”他摸摸蒙梭罗的手,又摸摸他的退:“手和退都已冰冷。”他将耳朵贴近蒙梭罗的胸膛:“呼吸音也几乎听不见了。”他轻轻敲打他的胸膛:“只听见一片浊音。”接着他又说:“见鬼!真见鬼了!狄安娜夫人看来用不了多久还是要当寡妇的。”这时,蒙梭罗的嘴里吐出一小口淡红和鲜红的血泡。雷米敏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包和一把柳叶刀,在蒙梭罗的衬衫上撕下一条布,将他的手臂扎紧。他自言自语地说:“让我来瞧瞧,如果血还在流动,那么,天哪!狄安娜夫人恐怕就不会成为孤孀。要是血不流动的话……啊!啊!我的天,血还在流!对不起,我亲爱的比西先生,对不起。我首先是个医生,其次才是朋友。”果然,蒙梭罗的血好像迟疑了一会儿,就从血管里喷射出来。几乎就在同时,蒙梭罗苏醒了,他喘息着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啊!我以为一切都完了呢!”“没完,我亲爱的先生,没完,甚至还可能……”“可能死里逃生?”“噢!我的天主,完全可能!您瞧吧。首先我要把伤口扎上。等一等,别动。您知道吗?我在外部给您治疗的时候,您身体本身也会在内部自然调节,为您治疗。我给您包扎伤口,您身体本身就会凝住血;我给您放血,它就会止住血。啊!亲爱的先生,您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别动,让我把您嘴上的血迹擦掉。”雷米用手绢擦去蒙梭罗嘴唇上的血。伯爵说道:“我刚中剑时,大口吐血。”雷米说道:“是啊!瞧,现在血止住了。好!好,很好,或者说。糟透了。”“怎么,糟透了?”“毫无疑义,对您来说是幸运万分。不过我说糟透了,我自己心里明白。亲爱的蒙梭罗先生,我真怕我有幸将您治愈。”“什么,您怕把我治愈?”“是啊,我自己心里有数。”“那么,您认为我能大难不死啦?”“遗憾得很,您确实能活下来。”“雷米先生,您真是个古怪的大夫。”“那与您又有何相干呢?只要我能使您起死回生……现在,让我们再来看一看。”雷米止住流血,站起身来。伯爵问道:“怎么,您要扔下我走吗?”“啊!您话说得太多了,亲爱的先生,说话太多对您有害无益。真糟糕,我不如劝他大声叫喊更好。”“我不懂您的意思!”“幸好您不懂。现在我已经包扎好了。”“以后怎么办?”“以后我要到城堡去求人帮忙。”“那我呢,在这段时间里我应该怎么办?”“您要安安静静地躺着,别乱动,呼吸尽可能轻,千万不要咳嗽,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千万别再弄破。哪家人家离这儿最近?”“梅里朵尔城堡。”雷米装出对梅里朵尔一无所知的模样:“往哪儿走?”“您可以越墙入内,里面就是花园,也可以顺着花园的墙走过去,前面就是栅栏门。”“好,我跑去啦。”蒙梭罗叫道:“谢谢您,您真是个好心人!”雷米嘟囔了一句:“要是您知道我的处境,您就会加倍感激我了。”他翻身上马,朝着蒙梭罗指示的方向,策马飞驰而去。五分钟后,他来到城堡。只见所有住在城堡里的人急急匆匆、忙忙乱乱,就像一群被迫迁居的蚂蚁一般。他们在矮树丛林里,在花园的旮旯里,到处寻找他们主人的尸体。原来圣吕克为了赢得时间,故意指示了错误方向。雷米像颗流星似的忽然出现在这群人中间,然后一阵风似的带着他们顺原路而去。他非常爇心地向他们说明情况,以致蒙梭罗夫人不由得频频向他投去惊异的目光。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隐晦而寒混不清的念头,在一刹那间这个念头甚至使她天使般纯洁的心灵也失去了往常的光彩。她望着雷米带着担架、纱布、清水等一应俱全的救护用品匆匆而去,心想:“啊,我还以为他是比西的挚友呢。”长了神翼的罗马神医埃斯居拉普,行动也不如雷米迅速。豆豆书库收集整理七十 安茹公爵到梅里朵尔向蒙梭罗夫人表示哀悼,不料故世的丈夫却出现在他的眼前安茹公爵同王太后谈完话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比西,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比西突然难以置信地改变了主意。这时比西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里,第五次捧起了圣吕克的信,他越读越觉得信中的每一行字都叫他快乐无比。卡特琳也回到自己的住处,唤来了她的侍从们,吩咐他们准备回京,她相信用不了一两天就能确定行期。比西笑容可掬地将亲王迎进屋内。他说道:“啊!是您,大人。怎么亲王殿下会屈驾光临寒舍?”公爵说道:“对,该死的!我来问你一件事。”“问我?“是的,问你。”“我洗耳恭听,大人。”公爵叫起来:“你是怎么回事!你吩咐我要武装到牙齿,拒绝我母亲的一切和谈建议,坚持要兵戎相见。我照你说的去做了。可就在交锋最激烈,一切进攻都被我击退的时候,你忽然跑来对我说:放下您的武器吧,大人,脱下您的盔甲吧。”“大人,我叫您这么做,是因为当时我并不清楚卡特琳夫人此行的真正目的。后来既然我看出她是为了亲王殿下进一步的荣华富贵而来的,于是……”公爵说道:“什么!为了我进一步的荣华富贵而来?这话怎么讲?”比西说道:“毫无疑问!请问亲王殿下究竟想要什么?无非是克敌制胜罢了。我可不像某些谋士那样,想入非非地以为您在觊觎法兰西王位。”听到这话,公爵陰森森地盯了比西一眼。比面继续说:“也许会有人向您劝进,大人。但是您要知道,这些人才是您最凶恶的死敌。如果他们一味要您这么干,您又无法摆脱他们,那您就把他们交给我,我定能叫他们服服帖帖地承认自己错了。”公爵不快地蹙了蹙眉头。比西接着又说:“您应该三思而行,大人。就像《圣经》上所说的那样,您应该扪心自问:您手中有雄兵十万吗?您腰缠万贯吗?您和外国结成联盟了吗?再说,您到底是否甘愿与当今君主分庭抗礼?”公爵说道:“我的君主对我可从来不留情。”“啊!如果您从这点出发,那您当然是对的-!您宣战吧!登基做法兰西国王吧!看到您平步青云我当然再高兴不过了!因为我会跟着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爵此时却反唇机讥:“谁跟你说什么国王不国王?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有叫任何人去解决,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那么,一切都说完了,大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事了,因为我们在关键问题上所见略同。”“我们在关键问题上所见略同?”“对呀,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您就让他们奉送一支侍卫队给您吧,还有五十万利弗尔。趁和约还没有签字,再为安茹要一笔津贴,以为将来备战之需。只要您将这一切抓到手,您就决不能放手。这不会使您负担任何义务。这样,我们有人,有钱,又有势,届时我们就可以成为……天主知道可以成为什么!”公爵说道:“可是,一旦我回到巴黎,一旦我重新被他们掌握在手中,一旦我又成为阶下囚,他们就会嘲弄我了。”“哼!怎么会呢,大人!您别多虑了,他们怎敢嘲弄您?您难道没有听见王太后对您的许诺?”“她许了好多愿!”“我知道,难道您对此还不放心?”“是的。”“可是,在这些许诺中,她不是要奉送一支侍卫队给您吗?而且侍卫队队长就是德-比西先生。”“是呀,她说了。”“好啊,您大胆接受吧,我劝您接受,任命比西为您的侍卫队队长,任命昂特拉盖和利瓦罗为分队长,任命里贝拉克为掌旗官。让我们四个人拉起一支侍卫队,跟随在您左右,您等着瞧吧,有了这支卫队,谁还胆敢嘲弄您,对您怠慢无礼?就是国王也要敬您三分。”公爵说道:“啊!我看你说得有理,比西,我要好好地想一想。”“对,想一想吧,大人。”“好。嗯,刚才我进来时,你专心致志在读什么?”“啊,对不起,我忘了这事。我在读一封信。”“一封信?”“这封信,您肯定比我更感兴趣。我真是昏了头,怎么没有立刻把它给您看?”“有重要消息吗?”“对,我的天主,是个噩耗啊,蒙梭罗先生一命呜呼了。”公爵作了个惊讶万分的动作,叫起来:“你说什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亲王的比西,从这个惊讶的动作可以看出,公爵对这个消息简直是喜出望外。“蒙梭罗先生死了,大人。”“死了,蒙梭罗先生死了?”“死了,我的天主,一点儿也不错。我们谁都有耗尽阳寿的那一天,不是么?”“当然。可是谁也不会这样突然毙命的。”“这要看情况而定,要是有人捅您一剑呢?”“这就是说,他是被杀死的-?”“好像是的。”“被谁杀死的?”“圣吕克,他们俩有过一般争吵。”亲王不由叫道:“啊!是亲爱的圣吕克。”“比西说道:“嗬,我还不知道这个亲爱的圣吕克原来还是您的朋友。”公爵说道:“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既然和我哥哥握手言和,那么他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啊!爵爷,好极了,您采取这个态度我真是心花怒放。”“你肯定这消息确凿无疑?”“那还用说!千真万确。这就是圣吕克写给我的信,把死讯告诉我。我同您一样,向来不敢轻信,凡事总是疑信参半,所以,大人,我派我的医生雷米去核证,并且向老男爵表示我的哀悼。”安茹公爵不禁反复唠叨着说:“死了,蒙梭罗死了!就他一个人死了。”他不知不觉就顺口涌出“就他一个人”这句话,就像刚才“亲爱的圣吕克”脱口而出一样。这两句话都天真坦率得叫人惊异。比西说道:“他不是一个人死的,而是被圣吕克杀死的。”“噢!我自己知道我这句话的意思。”比西问道:“大人,圣吕克会不会是受人指使而杀死他的?”“我发誓没有这样做。你呢?”“噢!大人,只有皇亲国戚才会将这等事托付给别人去干。我不是皇亲国戚,这种事儿我只好亲自出马。”亲王面露狞笑,说道:“啊!蒙梭罗,蒙梭罗。”“啊,大人!您好像对这个可怜的伯爵恨之入骨呵!”“正相反,你才对他恨之入骨呢。”比西一听,不由自主地脸色变得排红:“我,我恨他的理由很简单:他不是有一天通过亲王殿下使我蒙受了奇耻大辱吗?”“你还记得那件事吗?”“噢,天主在上,我早忘了,大人,这您也看得出来。可您呢,他是您的仆从,您的密友,您的出谋划策者……”亲王打断他的话说道:“得了,得了,快叫人去备马吧,比西。”“备马?干什么?”“到梅里朵尔去,我要向狄安娜夫人表示哀悼。我本来早就想到梅里朵尔登门造访,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未能成功。不过我再也不想拖延了。真是见鬼,我今天莫名其妙,满心要去吊唁。”比西暗自思付:“现在蒙梭罗已经命赴黄泉,我也不用害怕他会把狄安娜出卖给公爵,他去看望她对我没什么坏处。要是他侵犯她,我一个人就足以保护她。好吧,既然有机会再见到她,就好好抓紧时机吧。”于是他走出去命人备马。一刻钟后,就在卡特琳酣然入睡,或者仅在假寐以恢复长途跋涉后的疲劳时,安茹亲王、比西以及十名侍卫,骑着骏马向梅里朵尔奔去。一路上只见睛空万里,草木欣欣向荣,鲜花盛开,使得人欢马叫,其乐融融。城堡上的门卫看见这队威风凛凛的队伍飞奔而来,便走到城前壕沟旁问来访者的姓名。亲王高叫:“我是安茹公爵。”门卫一听,立即举起号角,吹起军乐,顿时仆人们纷纷向吊桥赶来。房间、走廊、台阶上到处有人乱哄哄在跑;角塔上的窗户一扇扇打开了,只听见一阵阵铁器撞击石板的声音。接着,老男爵在门前出现了,他手里拿着城堡的全部钥匙。公爵奇怪地问比西:“真是不可思议,你瞧,蒙梭罗之死好像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悲哀,所有的人都神态安详,若无其事。狄安娜出现在台阶上。公爵叫道:“啊!那不是美丽的狄安娜吗?你看呀,比西,看呀!”年轻人回答:“我当然看到她了,大人。”他接着又嘟囔了一句:“可我怎么不见雷米?”狄安娜走出了城堡,紧随着她的仆人们抬出了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蒙梭罗。他由于发烧或是由于嫉妒而两眼炯炯发光,看上去他不像是一具卧在灵枢上的尸体,倒像是高踞在象轿上的印度苏丹。公爵惊叫着问比西:“噢!噢!这是怎么回事?”比西拿了一块手帕,本想用它掩饰内心的激动,这时他的脸色却变得比手帕还要苍白。蒙梭罗竭力举起手高呼:“安茹公爵大人万岁!”话音未落,他后面有人开了腔:“慢点!您这样会使伤口重新裂开的。”这人正是雷米。他忠心地履行医生的职责,叮嘱他的病人要小心伤口。大惊失色的来访者没有多久就镇定下来,至少看上去恢复了常态。安茹公爵控制住自己惊遽的神色,换上一张笑脸,叫道:“噢!我亲爱的伯爵,见到您真叫人又惊又喜!您能相信刚才有人告诉我们,您已经作了古人了吗?”蒙梭罗说道:“请过来点,大人,请过来点,让我亲吻殿下的手。感谢天主!我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有希望脱离危险,更加爇诚和更加忠心地为您效劳。”比西既非亲王,又非丈夫,只有具有这两种身份的人,才需要虚情假意一番,而他则感到冷汗顺着太阳袕流了下来,不敢看狄安娜一眼。他再次失去他的无价之宝,眼看着她离开她的占有者那么近,比西心中十分难受。蒙梭罗又开口说道:“而您,比西先生,您陪亲王殿下来到这儿,请接受我的感谢,因为我之所以不死,完全要归功于您。”年轻的比西张口结舌,以为伯爵在奚落他:“什么?归功于我?”蒙梭罗指着雷米继续说:“当然是间接的,但我的感激之情绝不会因此而减少。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多亏了他,我才能仍然和朋友们欢聚一堂。”雷米此时绝望地向天空举起双臂,恨不得钻个地洞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