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书库收集整理五十七 圣吕克的外交手腕比西在浓厚的夜色中,步行回寓。他在寓所里并没有见到约好的圣吕克,只收到圣吕克的一封信,说他明天前来拜访。第二天,清晨六时,圣吕克果然带了一个跟班,离开梅里朵尔,向昂爇城走来。他走到城脚下,城门刚开,他没有注意到老百姓奋起的激昂状态,一直来到比西的寓所。两个朋友爇烈地拥抱。比西说道:“亲爱的圣吕克,我在这所破房子里接待您,要请您多多原谅。我目前在昂爇安营扎寨了。”圣吕克说道:“是的,就像战胜者在战场上安营扎寨一样。”“亲爱的朋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亲爱的比西,我们夫妇之间永远不保密,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现在我们之间完全一致了,您是我在各方面的先生,请接受我的衷心祝贺;既然您请我来,我就不揣冒昧,给您一个忠告。”“请说吧。”“快点把这个可惜的蒙梭罗杀掉,宫廷里谁也不知道您同他妻子的关系,现在正是时候,不过要干得彻底,不能让他留下狗命。这样以后您娶他的遗孀的时候,起码不会让人说您杀死他为的是霸占他的妻子。”“这计划我也想到过,是十全十美的,可惜有一个障碍。”“您看清楚了,什么障碍?”“就是我向狄安娜发过誓,不伤害她的丈夫的生命;当然,除非他先来攻击我。”“您做错了。”“我?”“您做的是大错而特错的事。”“为什么?”“因为这样的誓言是不能发的。真见鬼!您如果不抓紧时机这样做,您如果不是先下手为强,狡猾得胜过狐狸的蒙梭罗就会发现您的所作所为,他是一个没有半点骑士风度的人,一旦发现他就会杀掉您。”比西微笑着说:“我的命运就听凭天主安排吧,如果我杀死狄安娜的丈夫,我不仅失信于她……”“狄安娜的丈夫!……您知道得很清楚他并没有成为她的丈夫。”“是的,不过名义上他总是她的丈夫。我要说的是,如果我杀死他的丈夫,我不仅失信于她,亲爱的朋友,而且社会上也会谴责我,这样,今天他在人人眼中都是一个恶魔,我一旦把他送进棺材,他在人人眼中立刻会变成天使。”“所以我没有劝您亲手杀掉他。”“派人去暗杀他!啊!圣吕克,您给我的忠告大不像话了。”“什么?谁叫您派人去暗杀他?”“那么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什么意思,亲爱的朋友。这只不过是我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我自己还没有考虑成熟,不能完整地告诉您。我同您一样,也不喜欢这个蒙梭罗,虽然我憎恨他的原因同您不一样。不要谈论丈夫了,我们来谈谈妻子吧。”比西微微一笑,说道:“您是一个很讲义气的朋友,圣吕克。请您相信我对您的友谊,您知道,我的友谊包寒三个内容:我的财产,我的剑和我的生命,今后都要为您服务。”圣吕克说道:“谢谢,我接受您的好意,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允许我以同样方式回报。”“现在我问您,您要谈关于狄安娜的什么事?”“我想问您,您是否打算有时也到梅里朵尔来?”“亲爱的朋友,我感谢您的一再邀请,不过您知道我有顾虑,不能前去。”“我都知道,虽然蒙梭罗高我们有一百二十公里远,您却害怕在梅里朵尔碰见他,您怕要同他握手,同一个自己想扼死的人握手是很难堪的;您也怕看见他拥抱狄安娜,看见自己的心上人被人拥抱,那就更难堪了。”比西勃然大怒,说道:“您就是这样理解我不到梅里朵尔去的原因吗!现在,亲爱的朋友……”圣吕克误会了比西的意思:“您是要我离开这儿了?”比西说道:“不,不,恰恰相反,我请您留下来,因为现在轮到我来向您提一些问题了。”“请问吧。”“您昨天晚上听见钟声和枪声没有?”“听见了,我们正在那里研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今天早上,您进城以后,发现有什么变化没有?”“似乎人心很激动,对吗?”“对的。”“我正要问您这股激动从哪里来的?”“是从安茹公爵昨天到达这里来的,亲爱的朋友。”圣吕克从坐椅上跳起来,仿佛有人告诉他魔鬼出现似的。“公爵到昂爇来了!人家说他被关在卢佛宫哩。”“正是由于他被关在卢佛宫他才能来到昂爇。他是从一扇窗户里逃走的,到这儿避难来了。”圣吕克问道:“那又怎么样?”比西说道:“是这样,亲爱的朋友,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您可以报复一下陛下对您的迫害了。亲王已经有一个党派组织,他会建立一支军队,我们将要挑起一场小小的内战。”圣吕克惊叫:“啊!啊!”“我打算请您和我并肩作战。”圣吕克突然用冷淡的态度说:“攻打国王吗?”比西说道:“我不能说一定是攻打国王,我只说攻打那些拔剑来打我们的人。”圣吕克说道:“亲爱的比西,我到安茹来是呼吸乡间新鲜空气的,不是来攻打国王陛下的。”“可是您总得让我介绍您给亲王殿下吧。”“不必了,亲爱的比西;我不爱昂爇,不久我就要离开这里,这个城市真讨厌,乌黑乌黑的,石头像奶酪一样软,而奶酪却像石头一样硬。”“我亲爱的吕克,您如果同意我对您的请求,您就帮了我的一个大忙了,公爵问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不能告诉他,因为他自己也爱过狄安娜,而且失败了,我使他相信我到这儿来是为了招募城里的全部贵族都参加他的组织,我今天早上甚至说过,我同其中一位约好了谈话。”“好吧!您就告诉他您看见了这位贵族,他要求给他六个月时间来考虑。”“亲爱的圣吕克,如果我要告诉您老实话,您这个人脾气暴躁同我一样。”“请听我说,我在这世界上只珍惜我的妻子,而您呢,只珍惜您的意中人,我们来个约定吧:在任何情况下,我只保护狄安娜;在任何情况下,您只保护圣吕克夫人。这是一份爱情协议,不错,但是不要政治协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取得一致。”比西说道:“我看我只得向您让步了,圣吕克,因为目前这时刻您占着上风,我有求于您,您却不一定需要我。”“不过,恰恰相反,我需要您的保护。”“怎么回事?”“比如叛军——起义以后,人们一定会称他们为安茹佬——到梅里朵尔来包围洗劫呢,不是要您保护吗?”比西说道:“见鬼1您说得对,您不希望居民们遭受攻城劫掠之苦。”两个朋友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城里响起了隆隆的炮声,比西的跟班已经三番两次来通知伯爵,亲王想见他,他们再次发誓要作非政治性的联盟,然后两人高高兴兴地分手了。”比西直奔公爵的城堡,全省各处的贵族都纷纷向这里涌来。安茹公爵回来的消息像隆隆的炮声一样,一直传到昂爇周围十几公里的地方,城镇乡村都被这特大新闻鼓动起来了。比西赶忙为公爵安排了一个正式接见仪式,一顿晚宴,以及许多演讲。他认为亲王接见宾客,参加饮宴,尤其是发表演讲的间隙,他总有时间去会见狄安娜,哪怕就是一时半刻也好。因此,他为公爵安排了几小时的节目以后,就回到寓所,骑上他的第二匹马,飞似的直奔梅里朵尔而去。剩下公爵一个人,他发表了富有说服力的演说,谈到神圣联盟时听众的反应非常好,关于他同吉兹几位公爵的结盟关系只用一笔带过,把自己装扮成由于被巴黎市民爇烈拥护而被国王迫害的亲王。在他回答问题和让人吻手之际,他仔细检阅一下在场的贵族,密切注意哪些人已到来,尤其注意那些缺席的人。比西回来时,已是下午四点。他一跳下马便奔到公爵面前,浑身是汗和尘土。公爵说道:“啊!我的勇敢的比西,看来你已经开始工作了。”“大人,您已经看见了。”“你很爇吧?”“我跑了很多路。”“当心不要生病,也许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没有什么危险。”“你从哪儿来?”“从附近郊区来。亲王殿下满意吗?到的人多吗?”“是的,我相当满意;不过,比西,我看还缺一个人。”“谁?’,“受你保护的人。”“受我保护的人?”“是的,就是梅里朵尔男爵。”比西变了脸色,只说了一声:“啊!”“这个人千万不可忽视,虽然他已经忽视了我,因为男爵在本省是极有影响的人物。您相信是这样吗?”“我敢肯定,他是神圣联盟在昂爇的常驻专员,他是由德-吉兹先生亲自挑选的;一般而论,几位吉兹先生都识人善用,这个人必须来,比西。”“可是如果他不肯来呢,大人?”“如果他不肯来,我可以采取主动,我亲自去见他。”“到梅里朵尔去吗?”“为什么不行?”比西的眼睛里禁不住射出嫉妒和凶狠的光芒。他说道:“的确,为什么不行?您是亲王,您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你认为他还在恨我吗?”“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你没有见过他吗?”“没有。”“你在做省内知名人士的工作,你应该同他打过交道。”“如果他要同我打交道,我当然不会失掉机会。”“结果呢?”比西说道:“结果是我没有福气,答应他的事情我没有做到,不能很快地赶去见他。”“他想做的事情不是做到了吗?”“您说什么?”“他想把女儿嫁给伯爵,伯爵不是已经娶了她吗?”比西说道:“好了,大人,别谈这些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亲王。这时候,又有新来的贵族到了,公爵迎了上去,只剩下比西一个人。亲王的话使他陷入了沉思。对于梅里朵尔男爵,亲王的真正想法是什么呢?真像亲王所说的那样么?他到底是否想把受人尊敬而且富有势力的老男爵拉到自己一边,把他视为加强自己力量的支柱呢,还是他只把自己的政治企图作为接近狄安娜的方法呢?比西客观地仔细研究一下亲王的处境:亲王已经同他的哥哥国王闹翻,他被逐出卢佛宫,在省里当上了谋叛作乱的头头。他把亲王的物质利益同他一时冲动的爱情两者放在天平上衡量一下。他认为同别的利益相比,爱情的利益是十分轻微的。如果公爵不犯后一个错误,比西对公爵的其他一切错误都准备加以原谅。整个晚上,比西都陪同亲王殿下以及昂爇的贵族们开怀饮宴,还要招待昂爇的贵妇们;后来召来了几名小提琴手,比西还教这些闺秀们跳最新式的舞蹈。不用说,他成了日秀们崇拜的对象,丈夫们嫉妒的目标;其中有几个丈夫注视他的样子使他感到十分不快,他就多次翘起胡子,而且向三四位丈夫询问他们肯否屈尊陪他踏着月色到草坪上散步。由于他的名声早已先于他的到来而传遍了昂爇,没有人敢接受比西的请求。豆豆书库收集整理五十八 比西的外交手腕比西在公爵府门口,看见一张坦率、真诚和笑嘻嘻的脸,他还以为这张脸在几百公里以外,现在突然遇见,不禁大喜过望,说道:“啊!是你,雷米!”“天主保佑,是我,大人。”“我刚想写信叫你到这儿来。”“是吗?”“一点不假。”“那样的话,真是巧极了,我还怕您要骂我呢。”“骂你什么?”“骂我不得到您的同意就来了。可是我听说安茹公爵大人逃出了卢佛宫,回到他自己的省里来,我想起您正在昂爇郊区,我认为可能发生一场内战,有不少你攻我打的场面,您的皮肤上可能被戳了许多洞,由于我爱您同爱我自己一样,甚至爱您甚于我自己,所以我就赶来了。”“你做得对,雷米;我发誓,我真想念你。”“爇尔特律德好吗,大人?”比西微笑着说:“我答应你我一见到狄安娜,就向她打听爇尔特律德的情况。”雷米说道:“为了报答您,请您放心,我一见到她,就向她打听蒙梭罗夫人的情况。”“你真是一个可爱的伙伴,你怎么找到我的?”“找到您并不难:我问人公爵府在哪里,我找到公爵府以后,将马牵进亲王的马厩,天主保佑,我一眼就认出了您的马,我就在公爵府门前等您。”“是的,亲王的马倒毙了,我把罗兰借给他,他没有别的马,就把罗兰留下了。”“从这件事里我就看出您的为人,您才是亲王,亲王该是奴仆。”“别忙着把我捧得那样高,雷米,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吧。”他一边说,一边把奥杜安老乡带到城墙边他的破房子里。比西说道:“好呀,你看见我的宫殿了,你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尽可能住下来吧。”“这倒不难,您知道,我不需要多少地方,而且必要时我可以站着睡觉,我累得够呛,这样做也不困难。”两个朋友——因为比西待奥杜安老乡如朋友,而不是仆人——就分手就寝。比西因为狄安娜和雷米都在他的身边而感到加倍满意,一觉睡到天亮。公爵就不同了,他为了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叫大家不再鸣枪放炮,教堂的钟早已自动停止敲动,因为敲钟人的手已经起了无数水泡。比西一早就起来,直奔公爵府,同时叫人通知雷米到那里找他。他一心想从公爵初睡醒时的丑态,窥探一下公爵的内心想法,因为一个人刚被人叫醒时的表情最容易透露真情。公爵醒过来了,可是他有点像他的哥哥亨利戴着面具睡觉一样,什么表情也不流露出来。比西白白早起一趟了。他心中早已准备好一本帐,把公爵要做的事-一列好,全都是十分重要的。首先,到城外去视察一下城墙的工事。其次,检阅居民和他们的武器。然后去武器库检查一下,定购各种武器。仔细查核省内的税收,目的是给亲王的善良而忠心耿耿的臣仆仆增加一小笔附加税,以作装饰马车内部之用。最后,是写些信件。可是比西事先已经知道他对最后一项不能寄托多大希望,因为安茹公爵很少写信,从那时候起他已经恪守下述格言:写成文字容易留下痕迹。因此比西虽然准备好对付公爵可能产生的坏念头,可是正如我们上面所说的一样,伯爵眼看着亲王睁开眼睛,却不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公爵说道:“啊!啊!你已经来了!”“当然-,大人。我睡不着,殿下的利益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旋转。今天早上我们干什么呢?我说,去打猎好不好?”比西一边说一边心中暗想:“好呀!这又是我没有想到的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公爵说道:“怎么!你说你整夜想着我的利益没有合眼,原来你想了一夜只是来向我建议去打猎,真不象话!”比西说道:“大人说得对,何况我们又没有猎犬。”亲王说道:“连犬猎队队长也没有。”“啊!我觉得没有他,狩猎反而更开心。”“我跟你不一样,我很想念你。”公爵说这句话时神情极为古怪,比西注意到了,他接着说:“您这位可敬的朋友似乎也没有把您营救出来。”公爵淡淡一笑。比西说道:“好,我认得这种笑法,可不是好兆头,必须提防蒙梭罗。”亲王问道:“那么说你恨他?”“恨蒙梭罗吗?”“是的。”“我为什么要恨他?”“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恰恰相反,我十分可怜。”“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捧得他越高,将来他跌下来的时候,跌得越重。”“这话一说,我看出来你今天脾气很好。”“我?”“是的,你只有在脾气好的时候才对我说这些话。不管怎样,我坚持我的说法,蒙梭罗在这一带对我们是很有用的。”“为什么?”“因为他在这儿有产业。”“他吗?”“是他的,或者是他妻子的,反正一样。”比西咬了咬嘴唇。公爵又回到昨天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开的话题上来。比西说道:“您这样想吗?”“当然。梅里朵尔离昂爇才十二公里,你曾经把老男爵带来见我,难道你不知道?”比西明白他不能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只得说:“当然-!我把他带来见您,那是因为他苦苦缠住我不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起码也要像圣马丁[注]那样,到手一半,所以我才带他来见您……况且,我并没有帮他什么忙。”公爵说道:“听我说,我有一个主意。”比西对亲王的所有主意向来抱有反感,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见鬼去吧!”“是的……蒙梭罗胜了你一局,我要在第二局给你扳回来。”“您到底怎样做法,亲王?”“很简单。比西,你了解我吗?”“不幸得很,我很了解,亲王。”“我认为我是这样一个人,受了侮辱而不处罚侮辱我的人吗?”“那要看情形而定。”亲王露出一个比刚才的微笑更陰险的微笑,咬紧嘴唇,点了点头。比西说道:“请您说清楚一点,大人。”“很简单!犬猎队队长抢走了我心爱的姑娘去做他的妻子,我呢,我也要抢走他的妻子来做我的情妇。”比西使尽力气想微笑一下,可是不管他多么爇心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依然没有笑出来,只做了一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