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您要十分明确地知道,您如果在这儿的生活是愉快的,那我也完全同您一样;也要知道德.伏尔玛尔先生为我所做的一切中我最敏感的是他请您到他家里来并使您能在这儿留下来的那种心意.我高兴地同意他的办法,这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与其由我们自己出主意,不如接受人家的好的主意,我们俩都需要有人指导.除了知道他很清楚的人而外,还有谁能更清楚地知道他?除了费尽全力才困难地回头的人以外,谁能更好地感到陷入迷途的危险?什么目标能更好地提醒我们这种危险?在谁面前我们会因如此降低那么巨大的牺牲而感到脸红?在割断了那样的纽带后,我们为了警惕前非,不是不应当再做不相称的事吗?是的,这是我愿意把我一生的一切行为永远拿您做证人的一片诚心,并在使我兴奋的每一感情时对您说:"这是我所以喜欢您的缘故".啊!我的朋友,我可以问心无愧地保证实现我的心灵所作的誓言,我在全世界人面前可能是脆弱的,但在您面前我能为我保证.正是在比真正的爱情更久的那种温情而不在德.伏尔玛尔先生的精致的优雅里,我们应当寻求彼此体会到和我同样像您一样感到的灵魂升华和内部力量的道理.这种解释至少比他的解释对我们的心更为自然,更讲得通,对于行善更值得鼓励,因此更值得采取.所以您应该相信,我完全不是像您设想那样处在奇怪的境况里,我的情况正好相反;假如必须放弃我们住在一起的计划,我认为这对于您.对于我.对于我的孩子们,而且甚至对于我的丈夫是个很大的不幸,您知道我的丈夫在我希望您留在这儿方面起过很大的作用.但现在只谈我特殊的倾向,您记得您来到的那时刻:我表现出在看到您时比您走近时,您的快乐会少些吗?您是否觉得您在克拉朗时我显得烦恼或难受?您是否认为我看到您出发时感到高兴?是否应当说到底,用我平常的坦率对您说话?我直截了当地对您明说,我们一块儿度过的最近六个月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光,在这短短的时期里我尝到了我的感觉提供的一切快乐.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冬季的一天,在共同朗诵了您的游记和您朋友的冒险史之后,我们在阿波隆厅吃晚饭,那时想到上帝给我送来这世界的幸福,我在我周围看到我的父亲.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们.我的表姐.爱多阿尔阁下.您.还不算方勋,她并不搞坏场面,这一切都是为幸福的于丽聚集的.我心里想:"这小小的房间包含着对于我的心的亲切的一切,也许是地上所有最优美的一切;我是被使我感兴趣的一切东西包围着;整个世界在这里都为了我;我同时享受我给予我朋友们的爱,又享受他们还给我的爱,也享受他们彼此间交流的爱;他们彼此间的好感或者来自我,或者与之有关;我看不出有什么不是从我自己扩展出来的,也看不出有什么能把它分开;它是在围绕我的一切之中,它没有什么部分是远离我的;我的想象力不再有什么事可做,我没有什么可以希望的;感觉和享受对于我是同一件事;我同时生活在我所爱的一切之中,我已满足于幸福和生活.死神呀,你什么时候高兴就什么时候来临,我不再怕你,我已生活过,我通知你;我已不再有新的感情需要认识,你不再有什么可剥夺我了."我越感到同您一起生活的快乐,我作这样打算时就越感到愉快,而那足以干扰这快乐的一切也就越使我忧虑.我们姑且把这种胆怯的伦理观念和您申斥我的所谓的虔诚放在一边;您至少可以同意我们之间存在的集体的整个魅力是敞开心扉,使一切感情.一切思想成为共同的,并使每人感到他应该这样时,便对我们表现出他确是这样.您假定有人有什么秘密的坏心意.什么私情需要隐藏,有什么保留和秘密的理由:他想见面的全部快乐会立刻消失,他在别人面前会感到拘束,便想设法躲避.当人们集合起来时他想逃避:谨慎.礼仪引起他怀疑和厌恶.人们害怕的人能长久使人们爱他吗!人们会变得彼此感到厌烦!......于丽令人感到厌烦!对自己的朋友会感到厌烦!不,不,不会是这样;只有那些可以忍受的不幸才是可怕的不幸.我只是朴实地向您申述自己的恐惧,并不想改变您的决定,只不过要说明一下,以免您采取决定时没有预见到全部后果,您可能会后悔,但那时您却不敢否定前言.您说德.伏尔玛尔先生没有您的那种担忧,这不是他有这种担忧而是您应当有:谁也没有您自己那样能判断来自您的危险.您好好地回想一下,然后告诉我说它不存在.我也就不去想它了:因为我知道您生性爽直,我不是怀疑您的意图.假如您的心能看清未预料到的错误,预想的祸害肯定不会来临.这便可以区分软弱的人和坏人.此外,如果我的反对意见有比我设想的更多的根据,那么为什么先把事情想得像您想的那样坏?我没有想到像您那样严厉的措施.是否必须立刻打破您的所有计划和永远逃避我们?不,亲爱的朋友,这样凄惨的办法完全没有必要.您的头脑像孩子,您的心却已经老了.衰退了的巨大的激情对其他的东西都失去了兴趣;继之而来的灵魂的和平是唯一的感情,它靠快乐来增长.一颗敏感的心害怕它不知道的休息;只要它尝到一次,就不想失掉它了.在比较两个如此相反的情况时,人们要学习选择最好的;但为了要比较它们,先得认识它们.至于我,我看到您的安全的时刻可能比您自己看到的更为接近.您的感情太炽烈了,所以不能持久维持;您爱得太强烈,所以应该变得冷漠些:炉灰离开了炉子就不能再燃烧,然而应当等待着一切都烧尽.您对您自己再要有几年等待,然后您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了.我想为您安排的生活可以排除这种危险;但不管这种考虑,这样的生活也是相当愉快,所以本身也应受到人家羡慕;如果您的爱面子阻止您这样要求,我不需要您对我说这样的克制您要费多少劲;但我担心在您的一些理由里会混杂着好听而说不通的托辞;我担心您在煞有介事地表示要履行什么诺言(这种诺言大家已经免除您履行,也没有人对它感兴趣)时,您会做出什么该申斥多于该奖励.而且今后是完全不合适的虚假的德行来.我从前曾对您说过,履行一项罪恶的誓言,这是第二次犯罪;如果您的誓言过去不是罪行,现在成了罪行,这就足以拒绝它.应当始终忠诚于自己的诺言,做完成自己义务的正直和坚强的人;但当义务本身有了改变时就改变自己的决心,这不是轻率而是坚定.从前您许下诺言时,也许您做得对,但今天执行诺言您就做错了.要时时刻刻做德行所要求的一切,您就永远不会陷入自相矛盾之中.如果在您的疑惑里有什么确实的反对意见,我们在空闲时可加以研究,现在我对您不免相当生气,因为您并没有像我一样认真地抓住我的思想,使我的鲁莽(假如我有些鲁莽的话,)对于您较少严酷些.我思索这个计划是在我表姐不在的时候;自从她回来和我的信发出后,对于第二次结婚的问题我跟她作过几次一般的交谈,她在这个问题上对我距离得如此遥远,虽然我知道她对您的全心爱慕,但我担心要使用我合适的威信以便战胜她的反感,即使为了您的利益:因为有这么一个界限,那里友谊的威力应当尊重癖性和原则的威力,这是每人根据自身任意的.但跟为自己规定它们的心灵的情况有关的义务造成的癖性和原则.然而我向您承认,我仍然坚持我的计划:它对我们全体都合适,它将把您如此体面地从您在社会上生活的不可靠的状况中拉出来,它会把我们的利益完全混合起来,它会使我们把那对我们如此温馨的友谊变成那么自然的义务,以致我简直不能放弃它了.是的,我的朋友,您将属于我最亲近的人:这将不仅使您成为我的表弟兄;啊!我要您成为我的亲弟兄.不管所有这些思想怎么样,您对于我对您的感情应当看得更公正些;您要无保留地享受我的友谊.我的信任.我的尊重;您要记住我已不再有什么可向您描写,而且我相信没有这种需要.不要剥夺我向您进行劝告的权利,可是决不要设想成我在作什么命令.假如您认为可以没有危险地在克拉朗居住,请您前来,请来住,我将为此感到很快乐.假如您认为应当再给几年假期作为了却狂热的青年时期一些诡秘的余事之用,那么请经常给我写信,当您愿意时来看望我们,我们之间进行最亲密的通信.有这样的慰藉,什么困难不能化解?抱着共同来结束分离的希望,什么离别不能忍受?我还要更进一步:我要把我的一个孩子交托给您;我相信他在您的手中会比在我的手中更好;当您以后回来把他交给我时,我不知你们俩之中谁更使我感动.假如您变得完全讲理,终于排除您的幻想并想配得上我的表姐的话,您就来,爱她,为她服务,终于使她喜欢您;实际上我相信您已经开始做到这一点了;要争取到她的心和战胜反对您的一切障碍,我要尽我的力量帮助您;最后达到你们相互的幸福,于是我的幸福也不再缺少什么了.然而无论您采取什么决定,在经过严肃的考虑后要坚决地去做,不要对不起您的女友并说她不信任您.由于只想到谈您,却忘了我自己.可是应该谈谈我,因为您同您的朋友争论像您同下棋的对手一样在进行防守时进攻人家.您在为自己是哲学家辩护时攻击我是虔诚的教徒;这就像您喝醉了而我就戒酒一样.照您看来,我是虔诚者,或预备成为虔诚者吗?就算这样;侮辱人的名称难道能改变事物的性质吗?如果虔信是好事,那么有虔信的人错在哪里?但也许这个词在您看来太卑下.哲学的尊严鄙视通俗的信仰;它要更高贵地侍奉上帝;它甚至把它的抱负和骄傲一直带到天上.我的可怜的哲学家们呀!......回过头来谈我.我从童年起热爱美德,并在整个时期培养我的理性.我靠了感情和知识想自己管理自己,但管理得并不好.在剥夺去我选择的指导者以前,请给我可以指望的别的指导者.我的好朋友,不论做什么,总是骄傲!是它在培养您,是它在屈辱我.我以为我不比其他女孩子差,但上千的女孩子生活得更明智:可见她们有我所没有的才能.我禀赋不差,为什么我要隐藏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我怨恨我不由自主做的坏事?我只认识我的力量,它对我是不够的.人家能从自己发挥的一切抵抗力,我认为都发挥了,但我仍然失败.那些抵抗的女人是怎样做的?她们有较好的支持.当我按照她们的例子转向这种支持时,我发现在这选择里有另一个优点是我没有想到的.在感情统治下,感情帮助忍受它所给予的痛苦;在欲望的旁边必然燃烧着希望的火焰.当人有欲望时,可以没有幸福也能过得去;他可以期待希望的来临:如果幸福没有到来,希望会继续着,只要作为原因的感情继续存在,幻想的美妙也会继续存在.因此这是种自满自足的情况,它所给予的忧虑成了一种乐趣,它代替了现实,而且也许比现实更美妙.一个不再有希望的人是不幸的!他可以说丧失了他拥有的一切.人们对到手的东西的享受比对希望到手的东西的享受为少,因而人们的感到幸福是在成为幸福的人以前.实际上,人既贪婪又目光浅短,生来为了一切都想要,却得到的很少,他从老天爷那里接受安慰的力量,它把他所希望的一切靠近他,使它服从他的幻想,使它变为现实的和可感觉到的,可以说把它交给他,又为了使这想象的财产对他更可爱,便按他的心意修改它.然而这整个幻想在事物本身面前消失了;这事物在占有者面前不再变得好看;他对看到的东西不能幻想;想象力对他占有的东西不再能加以装饰;开始享受时幻想就停止.幻想的地方是这世界唯一值得居住的地方;除了靠本身存在的上帝以外(......以外:应当用que hors(原文用了qu,hors......译注),而德.伏尔玛尔夫人肯定不会不知道.可是除了由于不知道或疏忽而犯的错误以外,她似乎有着太灵敏的耳朵,因而并不始终服从她即使知道的语法规则.我们可以用比她更纯粹.但不能用更美妙或更悦耳的文笔了.......卢梭原注),人类事物的毫无价值便是如此,只有没有的东西才是美好的.如果这种现象并不总是在我们激情的特殊目标上发生,它在包括一切激情的共同感情里必不可免地会发生.没有奋斗的生活不是人的正常状态;这样的生活就等于死亡.不是上帝而想成为万能,那人将是可怜的生物;他将剥夺想望的快乐;其他一切缺乏都更容易忍受(由此可以得出,一切想望专制的国王,他在想望烦恼地死去的恐怖.在世界上的所有王国里,您想寻找国内最烦恼的人吗?您永远可以直接找国王,尤其是非常专制的国王.要造成那么多的不幸者真是够麻烦的!他不会用更省事的办法来自找麻烦吗?......卢梭原注).这便是自从我结婚和您回来以后我在某种程度上感到的.我到处只看到高兴的事,而我却并不感到高兴;一种隐隐的忧郁深入到了我心灵的深处;我感到心的空虚而又膨胀,正像您从前说过自己那样;我对于我所亲切的一切的喜爱还不足以填充它;它给它留下一股它不知怎么办的没有用的力量.这种痛苦是奇特的,我对于这一点完全同意;但它并非欠真实.我的朋友,我是太幸福了;这幸福使我感到厌倦(什么!于丽,您也有矛盾!啊!可爱的虔诚者,我担心您也不太同自己一致.此外,我承认这封信在我看来仿佛显得像一首天鹅的曲子.......卢梭原注).您对于这种舒适的厌倦能想出什么治疗方法吗?就我来说,我向您承认,一种不很合理和不很有意识的感情剥夺了我给予生活的价值;我想象不出可以找到我所没有的或能满足我的那种快乐.有没有比我更敏感的女人?她能比我更热爱她的父亲.丈夫.孩子.朋友.眷属?她能比我更受人热爱?她更比我合乎自己口味地安排生活?或者更自由地选择另一种生活?她能享受比我更好的健康?她有对抗厌烦的更多的办法,有更多联系社会的纽带?然而我在那里生活得郁闷;我的心不知道它所缺乏的;它想望着,却不知道想望什么.既然在地上找不到满足自己的快乐,我贪婪的灵魂便到别处寻求充实它;在上升到感觉和存在的源头时,它在那里失去了它的冷淡和忧郁:它获得了再生.再振奋.重新找到了新的动力,它在那儿汲取新的生活,它采取完全不由于人体激情的另一种存在;或者不如说,它不再是它自身,它整个儿处在它沉思的无限的存在之中,而且它有一会儿从它的桎梏中被解放出来后,它由这考验而从那儿重新进入它曾希望有一天成为自己的那更崇高的境界而感到自慰.您发笑:我理解您,我的好朋友;我从前自己曾申斥过关于祈祷的情况,现在我承认喜欢它.这事我只有一句话对您说,那是因为不曾体会过.我甚至并不想千方百计地为它辩护:我不说这趣味是明智的,我只说它是和善的,它弥补正在枯竭的幸福的感情,它填充精神的空虚,也对过去的生活注入新的利益,使它显得相称.假如它产生什么坏处,那无疑应当丢掉它;假如它用一种虚假的快乐来欺骗人心,那就更应当抛弃它.但说到底是什么能更好地鼓励德行,是哲学家跟他那重大的原则呢,还是单纯朴实的基督教徒呢?来到这世界的,哪个最幸福,有自己的理智的智者呢,还是在狂热中的笃信宗教者呢?在我的一切能力都已丧失的那个时候,我还有什么需要思想.想象?您说过,酒醉有它的乐趣:那么好吧!我这种狂热也是快乐.您或者让我留在我认为是快活的情况中,或者给我指出我怎样才能更好些.我曾指责神秘主义的精神恍惚;当它使我们脱离我们的责任时,我还要责备它,还有在我们被冥想的魔力吸引而厌倦积极生活时,它引导我们走向您认为我如此接近它的那种寂静主义,但我认为自己离开它同您一样远.侍奉上帝,这并不是在祈祷室里跪着度过一生,这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地上完成它给我们指定的任务;这是在它安置我们的位置上做能使它高兴的一切:......Il cor gradisce;E serve a lui chi,l suo dover compisce(它只需要我们的心就足够;谁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谁就是侍奉它.......(梅塔斯塔塞)(意大利语)),首先应当做他该做的,其次当他办得到时就祈祷;这是我力图实行的规则.我不把冥想当作您责备我的功课,而是作为娱乐;我看不出为什么在我力所能及的快乐中间,我要禁止最感人和最纯洁的娱乐.在接到您的信以后我更仔细地考察自己,我研究了这种仿佛使您很不满意的倾向所产生的结果;但至今我看不出可以使我害怕(至少如此早地)转变为一种不合适的恶习.首先,我对于这种活动没有太强烈的兴趣,当我被剥夺去时没有使我痛苦,当人家打扰我时也没有使我不高兴.它在白天同样既不给我以娱乐,在我的事务的进行上也不使我厌倦和不耐烦.假如有的时候我必须走进小房间去,那是因为当有时情绪使我激动,在其他任何地方感到不舒服:而在那里我觉得找到了自己,我找到了安宁和理智.如果某种忧虑干扰我,如果某种困难使我苦恼,在那里我可以放掉这些包袱.在一个更大的目标前,所有那些烦恼都会消失.在想到上帝所有的恩德时,我对这样微小的苦恼如此敏感和忘掉如此广大的恩泽觉得羞愧.我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用不着频繁和长久的静寂.当悲伤不由自主地向我袭来时,洒向安慰者面前的几滴泪水立刻使我的心轻松.我的回想从来不是苦痛的,也不是悲哀的;即使我的悔恨也不使我惊惶不安.我的过失比耻辱给我更少的恐怖;我有懊悔而没有良心的责备.我侍奉的上帝是位仁慈的上帝,是个父亲:触动我的是它的善良;在我心目中善良抹去了它所有其他的属性;善良是我唯一想象到的.它的威力令我震惊,它的广大使我难以想象,它的公正......它创造人是软弱的;因为它是公正的,所以它是宽大的.报复的上帝是恶人的上帝;我不能为自己对它感到恐惧,也不能为反对另一个而哀求它.啊,和平的上帝,善心的上帝,我赞美你!我感到我是你的创造物;我希望在最后审判的日子看到你,像在我一生中你对我的心说话时一样.我无法对您说清楚这些思想在我的生活和欢乐里向我的心底投射出的温暖.在这种心情下走出我的小房间时,我感到更轻快和更欢乐;一切的困难消失了,一切的麻烦没有了;没有艰辛,没有执拗,一切变得容易和流畅,一切在我心目中采取一个更欢笑的面容;好意对于我不再算得了什么;我为此对我所喜欢的人更喜欢,他们对我也更亲近:甚至我的丈夫因此对我的性情更满意了.他认为笃信宗教是对灵魂的鸦片:当人家少量吸食,它使人快乐.兴奋和得到支持;太大的剂量使人入睡.疯狂或死亡.我希望不致达到那样的程度.您看我并不为虔诚者这个名称而介意,可能您也是这样希望;可是我同样不给它以您可能相信的全部价值.比如说,我不喜欢人们用不自然的外表来夸耀这种状况,并作为一种使用方法来免除其他一切方法.您对我说起过的那个琪雍夫人(琪雍夫人(Mme Guyon,1648—1717):法国神秘主义者.她的寂静主义的教义曾受费奈隆的赞扬.......译注),我觉得她如果细心地完成她家庭里做母亲的任务.以基督教的精神教育自己的孩子.聪明地管理她的家,那就比编写关于虔诚的书.同主教们争论.为了人们不懂的梦幻而被关进巴士底监狱做得好得多.我也不喜欢那种神秘的和用图像表示的语言,它用幻想和想象来迷惑人心,用世俗的爱和太易于觉醒的模仿的感情代替上帝的真正的爱.人们越是有温馨的心灵和活跃的想象力,就越应当避免企图激动他们的东西:因为说到底,如果不同时看见感官的东西,怎么能看见神秘的东西的关系?一个正直的女人又怎么敢于明确地想象那她不敢仔细观看的东西呢?(这个反对意见我觉得如此有理和无法反驳,如果我在教会里有一点儿权力,我将用它来删除我们《圣经》中的《雅歌》,而且我很遗憾这件事做得如此晚②.......卢梭原注② 《圣经》中《雅歌》的感性的形象从中世纪开始被基督教神秘主义者解释为精神同上帝融合为一.寂静主义者琪雍夫人也有对《雅歌》同样解释的著作,她针对卢梭有关于丽关于正直的女人的注释而发.......俄译注) 然而最使我对职业的虔诚者反感的,是对道德的粗暴态度使他们对人性的漠视,是用怜悯对待社会上其余的人的那极端的骄傲.在他们崇高的升华中,他们如果屈尊降低到做些善事,那就带着如此委屈的模样,他们用如此严厉的声调可怜别人,他们的判断是如此粗糙,他们的慈悲是如此生硬,他们的诚心是如此苦涩,他们的藐视是如此近乎憎恨,以致即使是俗人的冷漠也要比他们的同情还显得较少粗野.对上帝的爱心被他们用作不爱任何人的借口;即使他们彼此之间也不相爱.有人看到过虔诚者之间真诚的友爱吗?可是他们越想摆脱人们,他们就越需要人们;人们可以说,他们要上升到上帝那儿去,只是为了在地上实现他们的权力.我对于所有这些流弊感到厌恶,这厌恶自然而然地防止我陷进去:假如我陷了进去,那肯定不是我愿意这样,我希望所有围绕我的不是毫无经验者的友谊.我向您承认,我老早对我丈夫的命运有些忧虑,它可能会长期使我的脾气变坏.幸亏爱多阿尔阁下明智的信,......是您有重大的理由把它转给我的,......他的慰人的和合理的谈话,还有您的谈话已经完全消除了我的恐惧并改变了我的看法.我看到偏执必然使灵魂变得冷酷无情.怎么能亲切的喜爱被谴责的人?在罪人中间怎么保全慈善?爱他们,那就是憎恨惩罚他们的上帝.那么我们想成为人吗?我们评判行为而不是评判人;切不要占据魔鬼可怕的职务;我们不要为我们的弟兄如此轻易地打开地狱.唉!如果它是命定为犯错误的人准备的,什么人能避免它呢?我的朋友们啊,你们减轻了我心的怎么样的重负!在教导我懂得错误不是罪恶时,你们为我从千百个忧虑中解放了出来.我把我不懂的教义的精妙的解释放在一边;我遵循我清楚理解的和能说服我理智的辉煌的真理,坚持对我的义务有教益的实际的真理;其余一切我把您从前给德.伏尔玛尔先生的答复作为准则(见本书第五卷第三封信.......卢梭原注).难道一个人能自己决定信仰还是不信仰?不能很好地进行辩论难道是种罪行!不,良心不对我们说事物的真理,而是告诉我们义务的规则;它不指示我们应该怎样想,而是应该怎样做;它并不教我们怎样好好地推理,而是怎样好好地去做.我的丈夫在上帝面前在哪一点上有罪?他对它背过脸去吗?上帝自己蒙上了他的脸.他没有逃避真理,是真理逃避他.骄傲并没有引导他,他不想叫谁迷误,他很高兴人家不像他一样思想.他喜欢我们的感情,他想也有感情,但他不能: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安慰,这一切他都沾不到边.他做好事不期待奖赏:他比我们更有德.更大公无私.唉!他是值得怜悯的;可是为什么将惩罚他?不,不:善良.正直.美德.公正.刚毅,这是老天爷所需要和奖励的;这是上帝希望我们的真正的宗教信仰,也是他一生中每天从它那里接受到的.假如上帝凭所作所为判断信仰,那么做善事的人是信仰上帝的.真正的基督教徒是正直的人;真正的不信宗教的是坏人.我可爱的朋友,如果我在您的信中有几处与您的意见不一致而不跟您争论,您不要因此感到奇怪:我知道您太清楚了,所以您所相信的我并不觉得难受.关于自由的一切无益的问题与我有什么关系?无论我由于自在的意愿而获得善,或者经过请求而获得这意愿,如果我终于获得行善的方法,这岂不是一样吗?我作祷告时自己获得了我不足的东西,或上帝因我请求而把它给予我,既然总需要请求才能得到,我还需要作其它阐明吗?对于我们信仰的观点得到了一致,那就太好了,除此以外我们还要寻求什么?我们是否想把赋予我们崇敬神的如此短促的光阴消耗在对于神的本质的争论上吗?我们不知道它是怎么样的,可是我们知道它存在;这对我们已足够了;它在它的创造物中显现,它在我们里面可以感知.我们可以好好地对它争论,但不可出于本意地否认它.它给予我们可以观察它和接触它那样程度的敏感性:我们哀怜那些没有得到它分配的人们,但我们并不因它不在而照亮他们的缺点自诩.我们中有谁做它不愿做的事?我们默默地尊重它的意旨,完成我们的任务:这是教其他人学习他们的最好方法.您知道有谁比德.伏尔玛尔先生更多的见识和理性的?有谁更诚恳.更正直.更正确.更认真.更不放任激情,有可以获得神的公正和灵魂的不朽呢?您可知道有谁能比爱多阿尔阁下更坚强.更高超.更伟大,在争论中更令人惊骇的,在捍卫上帝的事业中道德更出众.对上帝的存在更确信.为上帝的光荣更热诚.为支持它而做得更多的?您已经看到在克拉朗的三个月所经过的事情;您也看到两个人彼此满怀尊重和敬意,但被他们的阶级地位和学派分歧的兴趣所隔离,整个冬天在聪明和平静.但活泼和深刻的争论中互相启发.攻击.防卫,抓住包括人类理性的一切重大问题,深入到这样的材料中去,他们对这材料有着共同的趣味并希望达到一致的意见.结果怎样呢?他们彼此的敬意成倍增长了,然而两人依然抱着自己的意见.假如这个例子永远医治不了一个聪明人的争论,那么对真理的爱好没有触动他:他只想炫耀自己.至于我,我要永远抛弃这无用的武器,而且我决心对我丈夫不提宗教的一个字,除非要说明我的宗教的道理时.不要以为上帝宽容的思想使我对于他要有信仰的念头变得无所谓:我甚至向您承认,我对他未来的命运已经心平气和,但我并不因此感到对他的改宗的信心减少了.我要用我的血的代价看到他被说服;如果不是为了他来世的幸福,却是为了他这世的幸福.因为现在他有多少快乐被剥夺了!怎么样的感情能在他的苦恼里安慰他!什么样的目击者会鼓舞他暗地里做的善事?什么声音可以在他的灵魂深处向他说话?什么奖励能等待着他的德行?他怎样来面对死亡?不,我这样希望,他不会在那样可怖的情况下等待死亡的.为了把他从谬误里拉出来,我还剩下一个办法,为此我要贡献出我的余生:这不再是说服他,而是要触动他;这是向他显示能揪住他的例子,并使他觉得宗教是他无法抵抗的那样可亲.呵!我的朋友,真诚的基督教徒的生活是反对不信教者的怎样的论据!世上能有比他更能受考验的灵魂?这是我今后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帮助我来完成它.伏尔玛尔是冷静的,但他不是无动于衷的.当他的朋友们.孩子们.妻子都集合起来一起教导他时,我们能献给他的心的是怎样的图景呀!那时不用他们来说教,他们只给他指出它启示的行为.它作出的美德.人们为使它愉快而形成的魅力!那时他看见上帝的形象在他家中发出光辉!那时他不禁一天一百次对自己说:"不,人并不是像这样自己存在的;有比人性更高的什么在这儿统治着!"如果这措施合乎您的兴趣,如果您觉得它值得促成,那么您就来;让我们共同度过我们的时光,只有到死才分手.如果这计划您不喜欢或感到恐惧,那就听从您的心声,它会向您指点您的任务.我再没有要向您说的了.照爱多阿尔阁下对我们所说,我在下月底前等候你们俩.您将认不出您的房间;可是在所作的改变中您会认得一个亲切的女友的关切和好心,她把这项装饰当作一种快乐.您在那里也会发现她从日内瓦挑选的一套书,是很优美的,比"阿多纳"更有趣,虽然因开玩笑也收在里面.此外,您要谨慎些:因为她不想让您知道都出于她的手,我在她禁止向您说明之前赶紧写信给您.再见,我的朋友.希雍城堡(希雍城堡:魏韦城的大法官的古住宅,座落在日内瓦湖中,处在形成半岛的岩石上,我看到在它周围探测了一百五十英寻以上,它差不多有八百尺却见不到底.人们在这岩石上挖了些地窖和厨房,都在水面以下.用水时只须打开龙头.圣.维克多修道院院长法朗梭阿.包尼瓦尔,在那里被关了六年,他是个能经受住任何考验的正直和坚强的人,虽然是萨伏亚人,②却是自由派的朋友,虽然是教士,但能容忍.此外,这最后的几封信显得已经写好,魏韦城的大法官们却很久以前就不再住在希雍城堡.如有人愿意,可以假定这时的大法官是在那里待过几天.......卢梭原注② 包尼瓦尔(Francois Bonivard,1493—1570):萨伏亚人,日内瓦的著名政治家,因日内瓦城居民在他反对萨伏亚大公卡尔第三的斗争中支持他而在1550年被关进希雍城堡六年.拜伦在《希雍的囚徒》一诗中歌颂了他,由茹可夫斯基译成俄语.......俄译注)的旅游我们本来应当都参加,但明天没有您就要举行.这样它不会更好些,虽然大家也愉快.大法官先生连我们的孩子也都邀请,因此我无法拒绝.但我不知为什么会希望已经回到家了.$$$$第九封信方勋.阿奈致圣.普栾啊!先生!啊!我的恩人!他们叫我通知您什么呀!......夫人......我可怜的女主人......上帝啊!我已经看见您的惊恐......但您没有看到我们的悲痛......我不能有一分钟丧失;应当向您说......应当奔跑......我希望已经都对您说了......啊!当您知道我们的不幸后,您会变得怎样呀?昨天全家都到希雍城堡去吃饭.要到萨伏亚去在勃隆奈堡住几天的男爵,吃过午饭后就走了.大家陪他走了一会儿;后来大家沿着长堤散步.陶尔勃夫人.大法官夫人和先生走在前面.我们的夫人一手牵着昂利爱特,另一手牵着玛尔式兰跟在后面.我带着大公子走在最后.大法官大人停下步来跟谁说话,过来加入队伍,并把手臂伸给夫人.她为了接受它,想把玛尔式兰交给我:他向我奔过来,我跑上去迎接;孩子跑的时候跨空了步,他的脚踏空了就掉到水里了.我发出一声尖叫:夫人回转头来,看到她儿子掉进水里,像箭一般纵身跟在他后面......啊!不幸的人,我为什么不像她一样做!我为什么要留着不跳进水去!......唉!我拉着大公子,他想跟他母亲一起跳......她手臂里紧抱着另一个儿子在挣扎......四周既没有旁人,也没有船;救他们上来需要时间......孩子没事了;可是母亲......震骇,从高处跃下,她那时的情况......谁比我更清楚这一跃下有多少危险?......她很久不省人事.她刚一醒来就问她的儿子......她以怎样的快乐拥抱他!我以为她得救了;然而她的活泼只继续了一会儿.她想回家;在路上她好几次感到难受.根据她几次对我的吩咐,我看出她已不相信能起床了.我太不幸了,她没有恢复.陶尔勃夫人比她改变更大.大家都很不安......我是全家最平静的一个......我为什么要担忧?......我亲爱的女主人!啊!如果我丧失了您,我不再需要谁......我亲爱的先生,在这灾难里愿慈悲的上帝支持您!......再见......大夫从房里出来了.我要跑过去问他......假如他有好消息,我就通知您.如果我不说......$$$$第十封信致圣.普栾先由陶尔勃夫人开头,再由德.伏尔玛尔先生结束于 丽 的 死一切都完了,冒失的人,不幸的人,可怜的幻想者!您永远不会再见到她......那面幕......于丽不再存在......她给您写了信.您等着她的信:要尊重她最后的意愿.在地上还给您留着重大的义务要去完成.$$$$第十一封信德.伏尔玛尔先生致圣.普栾我让您的最初的痛苦在沉静中度过;而我的信只能使您的痛苦加剧:您那时不能再有力量忍受那些细节,我也不想把它们告诉您.现在这些细节对我们俩也许都是珍贵的.我留下的只有她的回忆;我的心喜欢收集它们.您只有眼泪献给她;您在为她淌的眼泪里得到安慰.不幸的人们的这种快乐在我的灾祸里是没有份的:所以我比您更不幸.我想向您说的不是关于她的疾病而是关于她.别的母亲可以跟着她们的孩子投水:事变.寒热.死亡都是自然的,这是人的共同命运;但最后时刻的应用.她的谈话.她的感情.她的心灵,这一切只属于于丽.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生活;据我所知,没有人像她那样死.这是只有我能观察到的,您也只能通过我才能知道.您知道恐惧.激动.投水.从水中救出来,留给她长久的衰弱,只有到家后才完全清醒.到家后她再要见到孩子;他来了:她见到他走过来和回答她的抚爱后变得完全平静和同意稍稍休息一会儿.她睡的时间很短;因为大夫还没有来,在等候大夫时,她叫我们坐在她床的周围,方勋.她的表姐和我.她向我们谈到她的孩子们.对他们所需要的不断的照顾.她已采取的教育方式以及稍一忽略的危险.她对于自己的病看得不大重要,但预见到她会有一段时间阻碍她那部分的照料,所以要求我们大家分担各人自己以外的那分任务.她谈到她的一切计划和您的打算,谈到使它们实现的最合适的方法,谈到她所作的许多考虑,哪些可以使它们顺利.哪些可以损害它们的实现,总之,关于怎样能使我们代替她不得不暂时停止的做母亲的一切职责,时间要多长就多长.我心里想,这对于一个认为只有少数几天不能担任那亲切的任务的人,这种考虑真够多的;但让我完全吃惊的是看到她对昂利爱特的教育想得更详细.她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只限于他们最初的童年时期有关的操心,至于他们的青年时期,她仿佛交托给别人来负责;对于昂利爱特的教育,她包含了她的整个时期,感到没有人能达到像她自己的经验提示她那样的考虑,她简略地.但有力和清楚地向我们提出她为昂利爱特拟就的教育计划,在她的母亲旁边用最生动的理由和最感人的劝告要求实现它.所有这些关于年轻人的教育和关于母亲的责任的思想,混合着关于她自己的频频回顾,不能不使她的谈话显得很热情.我觉得她太兴奋了.格兰尔握着她表妹的一只手,不时把它贴到自己嘴上,用啜泣作为全部回答;方勋不比她更平静;而于丽呢,我注意到眼泪也在她眼睛里滚动,但她不敢哭出来,怕更使我们惊惶.我立刻想道:"她想到自己会死."我所剩的唯一希望是恐惧心可能使她错误估计了她的情况,把危险的可能性显示得比实际的更大.不幸我知道她太清楚,所以不能太指望有这种错误.我多次试图安慰她;我再三要求她不要因为人们随便说的没有根据的话而激动."啊!"她说,"对于妇女,最有害的是沉默,而且我觉得有点儿发烧;说些有用题材的胡说要比说没有道理的胡话要好些."大夫的到来引起了家里无法形容的扰乱.所有的仆役的眼中带着焦急的神态,握着两手,一个挨一个地在房门口等待着关于他们女主人病状的判断,仿佛是对他们命运的判决.这场面使格兰尔很激动,我担心影响她的理智.应当用不同的借口让他们离开,以免使她看到这令人惊惶的情景.大夫含糊地说有点儿希望,但他的声调使我不抱什么希望.于丽也没有说出她的想法:她表姐的在场使她有些拘束.当大夫走后,我跟了他出去;格兰尔也想跟随他,但于丽留住她并用目光向我做了我了解的记号.我赶紧通知大夫说,如果有危险,应当对陶尔勃夫人和对病人同样地.而且还要更保守秘密,以免她的绝望,使她干扰和无法侍候病人.大夫宣布说的确有危险,但出事后刚过了二十四小时,要正确肯定预测结果需要更多的时间;明天夜里才能确定病人的命运,所以他只能到第三天才能说.这场谈话只有方勋参加;于是好容易说服她要忍耐之后,我们商量好怎样对陶尔勃夫人和家里其他人作说明.到了夜里,于丽要她表姐回房间去休息几小时,因为她上一夜待在于丽身旁,第二夜她仍想待在一起.这时当病人知道要在她腿上放血和大夫在准备开处方时,她叫人把大夫请来并对他这样说:"卜松先生,当人们认为应当欺骗一个胆小的病人的病状,我赞成这是合乎人道的措施,但想同样浪费一切多余和不愉快的.其中有好些是没有任何需要的办法,那是种残忍.请您为我规定一切您认为真正有效的东西,我将逐项照办.至于只是为了幻想的药物,那请为我免了:我痛苦的是我的肉体而不是我的精神,我对于结束我的生命并不可怕,怕的是对它的余年用得不当.生命的最后时间太可贵,不容许把它浪费.如果您不能延长我的生命,至少不要缩短自然留给我的一点儿时间的使用.我剩下的时间越少,您越应该尊重它;请给我生命,否则让我自己处理;我将一个人好好地死去."请看这个在一般交往中那么胆怯和温柔的女人怎样能在重要的情况下发出这样坚定和严肃的声音来的.那夜是严峻的和有决定性的.窒息.憋气.昏厥.枯燥和灼热的皮肤;炽热的高烧,在发作时人们常常听她激动地叫喊玛尔式兰,仿佛想要拉住他,有几次也叫着另一个名字,过去在相似的情况下也反复喊过.早晨大夫直率地向我宣布她只有三天可活.这可怕的秘密只对我一个人说的,而我一生中最恐怖的时刻便是我把这消息藏在我心的深处,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我独自到小树林中漫步,思索着我应采取的办法,于是我不觉产生了命运严厉的思想,它在晚年重新使我陷入在我尝到更甜的生活之前挣扎过的那种孤独中去.昨晚,我向于丽答应忠实地告诉她大夫的诊断.她竭力要感动我使我遵守诺言.我觉得我必须凭良心这样做.可是怎么样!为了一种虚幻和无用的义务而叫她忧虑她的灵魂和长时间品尝死亡的滋味?在我眼里这样残酷的谨慎小心的目的是什么?向她宣布她最后的时刻,这不是让它提前到来吗?在如此短促的间隔里,愿望.希求.生命的基础变得怎样?看到失掉她的时刻如此逼近,这还会是种快乐吗?这不是我亲手使她死亡吗?我急促地走着,体会到从所未有过的激动.这长久和困难的焦虑随处追随着我;我背后拖着无法忍受的重量.最后,一个思想使我作出了决定.您不必使劲猜测它;让我来告诉您.我这样想来想去到底为了谁?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我是根据什么原则进行推论的?是根据她的原则,还是根据我的原则?什么来给我证明是根据这个,或者根据那个?为了相信我所相信的,我只能相信我带有几分概然性的意见.没有什么证明可以推翻我的意见,这是确实的,但什么证明可以证实它呢?为了相信她所相信的,她同样有她的意见,但她从中看到明显的一个事实;这意见在她看来是个证明.当问题涉及到她时,我有什么权利更喜欢我认为可疑的我的简单的意见,而不喜欢她坚决认为已证明了的她的意见?我们来比较两种感情的结果.在她的思想里,她最后时间的安排应决定于她永恒中的命运.在我的思想里,我希望为她的安排,那三天在她是无所谓的.在三天里,按我的意见,她将不再感觉到什么.可是假如她有理性,有什么区别!永恒的幸福或痛苦!......也许!这字眼是可怕的!......不幸的人!是你的灵魂冒险,而不是她的灵魂.这是使我对您经常攻击的那些观点的正确性觉得可疑的第一个疑点.从那时起,我觉得的并非是最后的一次.虽然如此,这怀疑解除了痛苦的动摇.我便立刻采取决定,以免又要改变,我急忙跑到于丽的床头.我叫大家都出去,我坐定了,您可以想象到是种什么情况.我在她身边不用那种对待藐小灵魂的必需的谨慎态度.我没有说话,但她看见了我就马上明白了."您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向我伸出手来."不,我的朋友,我清楚地知道:死亡在逼近我,我们得分手了."于是她对我讲了长篇的话,我过几天再告诉您,在这时她在我心头写下了她的遗嘱.如果我过去不够理解她的心,她最后的安排就足够使我理解了.她问我,她的情况全家是否都已知道.我告诉她说,家里笼罩在惊惶中,但大家并不确切知道,卜松只对我一人说明了真相.她要求我要小心保守秘密直到当天终了.她补充说:"格兰尔必须由我亲口告诉她才能忍受;如果由另一人传给她,她会死去.我决定今天夜里做这悲惨的任务.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得到大夫的意见,以免单凭我一己的感情使我这不幸的表姐落到错误地接受一个如此残酷的打击.您要做到在事前什么也不怀疑,否则您会冒自己没有朋友和我们的孩子落到没有母亲的危险."她对我讲到她的父亲.我告诉她已派了个专差,可是我没有敢补充说,这个人没有像我对他吩咐的那样只把我的信交给他,竟急忙说明,而且说得很严重,使我的老朋友认为他的女儿淹死了,便吓得在楼梯上摔倒而受伤,只好在勃劳奈躺在床上.重见她父亲的希望强烈地触动着她,但这希望肯定是无法实现的,这是我必须吞下的不能算是最小的苦果.上一夜的重复使她极端衰弱了.这长时间的谈话没有帮助她加强精力.她身体非常虚弱,想在白天获得一会儿的休息;到第二天我才知道她睡眠的时间不多.然而房子里弥漫着沮丧的气氛.在沉闷的静寂中,每人等待着有人把他从困难里拉出来,但又不敢问人家,生怕听到他不愿知道的消息.大家想:"假如有什么好消息,一定会急于说出来;如果有坏消息,人家总想不要太早知道."他们都处在恐慌里,只要不发生什么新变化,大家就感到满意.在这沉寂的休息里,陶尔勃夫人是唯一活动的和说话的人.她一走出于丽的房间,不是回到自己屋里休息,而是走遍整个房子;她叫住大家,向人问大夫说些什么,人家说些什么.她曾是上一夜的目击者,她不能不知道她所看到的,但她设法作自我欺骗并否认自己眼睛的证明.她问到的人只回答有利的,这就鼓励她问别的人,而且总是带着如此明显的忧虑,脸色那么怕人,所以即使知道一千倍多的消息也不敢直说.在于丽身旁时她克制自己,病人动人的模样使她显得忧愁多于激动.她尤其害怕给于丽看到自己的惊惶,但她很难隐藏它;人们即使在她显得平静的情感里也看得出她心烦意乱.于丽这方面则竭力要欺骗她.她的病没有减轻,她说得仿佛已经过去,好像困难就在于恢复需要的时间罢了.我看到她们俩在互相安慰,但我清楚地知道她们俩在心灵里谁都没有希望而竭力想把希望给予对方,这在我的苦恼中又是一种苦恼.陶尔勃夫人前两夜都熬夜;她已经三天没有解衣.于丽建议她去睡觉;她怎么样也不同意."那怎么办,"于丽说,"就让人在我房里支一张小床:至少,"她仿佛想了想说,"如果她不愿和我合一张床.你怎么说,表姐?我的病不会传染,你不致嫌弃我;就睡在我床上."这办法被接受了.至于我,人们把我打发走,我也的确需要休息.我一早就起身.对夜里发生什么事不放心,听到第一个声音我就走进房间.想到陶尔勃夫人昨夜的情况,我想象到将看到的绝望的神情和我将目击的她的疯狂的样子.我走进去时,看到她坐在圈手椅里,精神委顿而苍白,或者不如说青灰色,眼睛沉重而差不多暗淡无光,但温和.平静,很少说话,人家对她怎么说她就一声不响地怎么做.而于丽呢,她显得不比昨晚衰弱;她的声音比较有力,她的动作灵活;她好像取得了她表姐的活泼.我很容易看出她的脸色显得好看些是发烧的结果;可是我同样看到她的目光闪耀出一种我不知是什么东西促成和不明白原因的神秘的快乐.大夫照旧坚持昨晚的意见;病人也同样继续像他一样的想法;我不再存留什么希望了.我因事不得不离开一会儿,在重新进来时觉得房间已细心整理过;房间里显得整洁和优雅;炉台上有人放上一些花瓶;窗帘半拉开和系住了;空气已经改变;闻得到愉快的气味;不会想到房间里有病人.她已经同样仔细地梳洗过:在她随便的打扮里也显现出优雅和情趣.这一切使她显示出与其说是个等待着临终时刻的农村妇女,还不如说是个等候伴侣的上流社会的夫人.她看到我的惊讶,她为此对我微笑;猜到了我的心思,正预备回答我的话时,这时人们把孩子们带进房来.于是只谈到孩子们了;您总能猜想到,她感到自己快要离开他们,她的抚爱是温柔和适度的.我甚至还注意到她更频繁地对那个她付出了生命代价的孩子热烈拥抱,仿佛因为这个代价而对他更亲切了.所有这些拥抱.叹息.激动对这些可怜的孩子是神秘的.他们亲切地爱她,但这乃是他们年纪的爱:他们完全不理解她的情况.她的抚爱的增强以及她再也见不到他们的遗憾;他们看到我们的悲哀,因而哭泣着:他们不能知道得更多.虽然有人给孩子们讲到死这个字,但他们没有什么概念,他们既不为自己也不为别人而害怕它:他们怕痛苦,却不怕死.当疼痛使他们的母亲发出几声呻吟时,他们的叫喊震响了房间;当有人对他们说他们要失掉母亲时,他们变得像呆子.只有昂利爱特年龄比较大些,又是女性,感情和智力发育得比较早些,她看到自己的小妈妈睡在床上,大家本来总看到她在孩子们之前起身的.关于这一点我回想起于丽说过很适合于她性格的意见,那是关于范斯巴西央的愚蠢的自夸的,当他能行动时只知睡觉,而当他什么事也不能做时却起来(这话不很正确:舒埃东纳说②,范斯巴西央在他死床上像平常一样工作,而且甚至接见人;可是实际上为了接见人应当起来比较好,然后躺下来死.我知道范斯巴西央虽不是伟大人物,但至少是伟大的君王.不过一个人一生不管起什么作用,总不应该临死时开玩笑.......卢梭原注②舒埃东纳(Suétone,Calus Tranqilius,75—150):罗马史学家.卢梭根据他的《十二个皇帝的生活》(§24)中舒埃东纳引述范斯巴西央(7—79)临死时的话:"皇帝应当站着死".......俄译注)."我不知道,"她说,"一个皇帝是否应当立着死;但我清楚地知道家庭中的母亲,只有当她死时,是可以躺着的."在对她的孩子们倾诉了她的心怀,在分别对他们告别,尤其对昂利爱特留下特别久,可以听到在接受她的接吻时的叹息和呻吟之后,她把三个都叫过来,对他们作了她的祝福,向他们指着陶尔勃夫人说:"你们过去,我的孩子们,去跪在你们母亲的脚边:那是上帝给予你们的;它什么也没有剥夺你们."他们立刻跑到她身边,跪到她脚下,拿着她的手,叫她是他们的好妈妈.他们的第二个母亲.格兰尔弯腰向着他们;但在把他们紧抱在她手臂里时徒然努力想说话;她只有呜咽,却始终不能说出一个字;她呼吸困难.您来判断,于丽是多么激动呀!这情景开始变得太使人激动了;我便让它停止了.这动人的时刻一过,大家都围着床开始谈话;虽然于丽的活跃由于病情的加重而有点儿减弱,大家看到她脸上有同样高兴的神气:她注意地和有兴趣地谈着一切,说明她思想不为病痛感到关心;什么事她都没有忽略;她集中精神进行谈话,好像没有别的事可做.她提议我们在她房里吃饭,为了使我们尽可能少离开:您可以相信这建议不会被拒绝.大家不出声地吃饭,没有为难,也没有混乱,带着仿佛从前在阿波隆厅进餐时同样有条不紊的模样.方勋和孩子们都靠桌子吃饭.于丽看到大家没有胃口,便找些使大家能吃的秘密,一会儿借口女厨司的意见,一会儿想知道她能不能尝一下,一会儿说关心我们的身体,以便服侍她;她对我们始终显得很满意,因为我们同意了吃饭,为了减除大家心头郁结的悲惨景象,她说话时还混合了很多的诙谐.总之,一个最聪明的家庭主妇凭着强健的体格并想对宾客表示的殷勤还不及垂死的于丽招待自己家里人那样的殷勤.亲切和关心.我曾认为自己预料到的事却没有发生,而我所看到的在我脑筋里都排列不起来;我怎么样也不能想象;我什么都不能理解了.吃过饭后报告说牧师来了.他作为家里的朋友经常来.虽然我不曾去请他,因为于丽没有这样要求,但老实说我高兴他的来到;我相信在同样情况下,最虔诚的信徒看到他时也不会更高兴了.他的在场将会澄清好些疑虑,并使我从一种奇特的困惑里解脱出来.您会记得什么原因引起我向于丽预示她快来的结局的.照我看来,这个信息显得是完全确定的事实,应当怎样来理解它的确发生的事?什么!这个虔诚的女人在现在身体的情况下没有一天不沉思默想,把祈祷看成她的快乐之一,她只有两天可活了,她看到自己快要出现在可怕的审判面前,她毫没有为这恐怖时刻作考虑,没有准备整理自己的良心,却以装饰自己的房间.为自己整容.跟朋友们交谈.使他们吃饭感到愉快以自娱,而在她的谈话里竟完全没有提上帝和灵魂得救的一个字!我对她和她的真正的感情应该怎么看?她的行为和我原来设想的她的虔诚应该怎样调和?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的所作所为同她对大夫所说这时刻的宝贵之间该怎样配合?这一切在我的思想里形成了一个不可解的哑谜:因为说到底,虽然我并不认为她有笃信宗教者所有那些小玩意儿,然而我觉得这时她要想到是如此重要的时刻,而且不可有丝毫延迟.如果她在这忙乱的一生中是个虔诚者,那么在她要离开它时,而且只剩下思考另一生时怎么会不是虔诚者呢?这些思考把我引导到我没有期待的一点.我那不审慎地保持的意见终于使她受到影响,我便开始忧虑.我没有接受她的看法,但毕竟不希望她放弃她原有的信念.假如我病了,我肯定会抱着自己的情感而死;可是我希望她死时抱着自己的情感,而我可以说觉得她冒的危险要比我的大.这种矛盾您会觉得是奇怪的;我也不认为它们是合理的,然而它们却存在.我并不打算为它们辩解,我只是对您说出来罢了.最后,我的怀疑可以得到澄清的时刻到了:因为很容易预计到牧师的谈话迟早会引到作为神圣职务的目标上去;而当于丽即使能够在她的答话里作隐瞒时,也很难掩饰得使像我那样注意和有预见的人不会看不出她真正的感情.一切发展像我预料的一样.我把牧师作为过渡以达到目的的那些套话和赞扬放在一边;我也不转述他对她说的关于用基督教的光荣来颂扬一个美好生活的幸福的动人的话.他补充说,实际上,她有时在感情的某几点不完全符合教会的原则.即不符合于从《圣经》引出的神圣原理;但因她从未坚持自己的意见,所以他希望她能像生时一样死去,与忠诚的信徒一致,并完全接受一切基督教徒的共同信仰.由于于丽的答话解答了我的疑惑,其中也没有异端的.反对一般教义的东西,我几乎逐字逐句地向您引述,因为我曾好好地听,还马上就记录下来了."先生,请允许我从感谢您竭全力引导我走道德的正直的和基督教信仰的道路开始,当我迷路时您纠正或承担我错误的那份仁慈,我满怀着对您的热忱的尊敬和对您的善意的感激,我愉快地宣布我的一切善良的决心都有赖于您的恩德,您始终支持我做一切好的和相信一切是真实的东西."我在基督教的信仰中生活和要在其中死去,它从《圣经》和人类理性中汲取它唯一的教规;我的心永远同嘴里说的符合一致,当您的教导有时也许不能以应有的顺从去接受,那是因为我对于一切伪装感到厌恶的结果;我所不能相信的,我不能说我相信;我始终真诚地追求能符合于上帝的光荣和真理的事.我在追求中可能犯错误,我没有认为自己总是合理的那种傲气;我可能永远是错误的,可是我的意图永远是纯洁的,我永远相信我说相信的话.关于这一点,那是一切都依赖于我.如果上帝没有启发我超过我的理性,它是宽大和正确的;它怎么能向我要求承担它不曾给我的义务呢?"先生,这便是关于我信奉的观点方面向您说明的主要之点.至于其他的一切,我现在的情况可以为我答复您.疾病使我心不在焉,寒热搞得我昏头昏脑,我现在怎么能比过去理智完全清醒时更好地进行判断?如果我那时会犯错误,今天我会少犯些错误吗?我现在这样衰弱,靠我自己能相信那我在健康时相信的以外的东西?理性决定人所选择的意见,我的理性已丧失了它最好的作用,它那可怜的一点残余能否使我确信我现在没有理性而选择的意见是正确的?因此今后我还有什么可做?只有指望着我从前所相信的;因为我的意图同样是纯洁的,但判断的能力减少了.如果我犯错误,那并非愿意想这样;这足以使我对我的信念放心了."至于说到对死的准备,先生,它已准备好:的确它准备得不好,但尽我所能的做了,至少比我现在所能做的要好些.为了完成这重要的任务,我努力不要等待到我不能做的时候.我在健康时祈祷,现在我在忍受.病人的祈求是忍耐;对死的准备工作是好好的生活:我不知道其他的准备.当我同您交谈时,当我单独冥想时,当我努力完成上帝为我安排的任务时,在那时我就准备出现在它面前,在那时我用它给我的全部力量赞美它;今天我丧失了这些以后我能做什么?我神经错乱的灵魂能上升到它那里去吗?被痛苦所侵蚀的.半熄灭的生活的这个躯壳还值不值得献给它?不,先生;它把这躯壳留下给它让我热爱的那些人,它也希望我抛弃这躯壳;我要向躯壳告别以便去见上帝;我要跟躯壳周旋一阵子,但很快我就要单独到上帝那儿去了.我在地上最后的快乐也就是我最后的义务:这难道还不是为上帝服务和执行为完成人性加诸于我的在抛弃遗骸以前关心的上帝的意志吗?我为什么要抑制我所没有的骚动?我的良心并没有激动:它如果有时使我恐惧,那我在健康时要比今天更厉害.我的信心会把恐惧抹去;它对我说,我虽有罪,上帝却更为仁慈,在我感到快要接近上帝时,我的安全感更加倍增.我决不带给它以由恐惧授意的不完全的.拖延的和被迫的忏悔,因为它是不真诚的和欺骗它的陷阱;我不会献给它以充满苦难和懊恼的我一生的渣滓,它饱受疾病.苦难和死亡的剧痛的煎熬,我将只能献给它以什么也不能再做时的我;我献给它的是我整个的生活,这生活虽充满了罪恶和错误,但没有亵渎宗教的悔恨和坏蛋的罪行."上帝对于我的灵魂会判定什么苦刑呢?大家说,被上帝摈弃的人怨恨上帝:这么说会阻止我爱它吗?我并不害怕会增加他们的人数.伟大的上帝呀!永恒的存在,最高的智慧,生命和幸福的源泉,创造者,保存者,人类的父亲和自然的君王;全能的.至善的上帝,我从未曾有一刻怀疑并在它的眼光下始终热爱生活!我知道它,我为之喜悦,我要出现在你的宝座之前.过不了几天,摆脱了它的躯壳的我的灵魂将开始更有资格向你贡献这不朽的礼品,它将是我永恒的幸福.我直到这时为止的一切认为毫不值得一顾.我的躯体仍然活着,可是我的精神生活已结束.我已到了生活的尽头,过去的已被判决.受苦和死亡是我全部要做的事;这是自然的事,但我却要活得不需要想到死亡的那样;而现在死亡临近了,我毫不畏惧地看到它在来临.谁在父亲怀里睡着的,他不用担心醒过来."这番讲话起初以严正和庄重的.后来用更强调和更高的声音说出来,它给于所有的参加者(我也不例外)以很深的印象,尤其由于她的眼睛闪耀着超自然的光辉而更显得生动;一种新的光芒使她的肤色增添了光辉,她显得通体发光;如果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称为天堂的话,那便是她讲话时的面孔.牧师本人为他刚刚听到的话所震惊和感动,他抬起眼睛,举手向天叫喊道:"伟大的上帝!请看这赞颂你的礼仪;这很值得使之获得保佑;人们能为你作这样贡献的不是很多的."夫人,"他走近床前说道,"我本来认为可以教导您,而您却教导了我.我再没有什么可对您说了.您有着真正的信仰,即敬爱上帝的信仰.您怀着好心的珍贵的宁静,它是不会欺骗您的;我看到许许多多像您这样情况下的基督教徒,但我只看到您身上有这种德行.一个如此安静的结局跟那些受折磨的罪人的结局多么不同,他们集合了那么多徒劳的和枯燥的祈祷,只是因为他们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夫人,您的死跟您的生一样美;您活着为了仁慈,您作为母爱的殉道者而死去.愿上帝把您归还给我们以作为我们的榜样,或者召您到它身边以弘扬您的美德,愿我们大家都能像您一样的生存和死亡!我们对于另一种生存的幸福抱有明确的信心."他想走了;她把他挽留住."您是我的朋友之一,"她对他说,"而且也是我最喜欢见到的朋友之一;我最后时刻对我之所以可珍贵就是为了你们.我们马上就要长期离别,因此我们不应如此急促地分手."他因为能留下来感到很高兴,这时我走出去了.在重新走进房间时,他们仍在继续进行同一个话题,但用另一种声调而且仿佛在谈论不同的情况.牧师谈到人家把基督教只看做是垂死者的宗教,把牧师当做凶兆的传播者这样的错误思想.他说,"人们把我们看作死亡的使者,因为按照通常的看法,只需一刻钟的时间的忏悔就足以抹去五十年的罪恶,人们只有这时才喜欢看到我们.应该给我们穿丧事颜色的衣服,应该装出严厉的面色;人们千方百计使我们变得可怖.在其他宗教里还要更坏.一个垂死的天主教徒的周围只用一些使他害怕的东西和举行活生生地埋葬他的仪式.人们为了从他身边赶走魔鬼,他却看到房间里充满了魔鬼;在使他死去之前他会由于恐怖而死一百次,教会就是喜欢把他投入这种恐惧里以便从他捞取利益.""我们要感谢上帝,"于丽说道,"不让我们生长在这种唯利是图的宗教里,它们杀害人以便继承财产并把天国出卖给有钱人,把统治这个世界的不义的不平等带到另一个世界去.我毫不怀疑所有这些阴暗的思想只能挑动人们不信宗教,并给产生这种宗教者以自然的厌恶性情.我希望,......她眼望着我说,......教育我们的孩子的人应采取完全相反的原则,他切不要给他们以悲惨和忧愁的.不断混杂着死亡的思想的宗教.如果教他们很好地生活,他们就会知道相当好地去死了."在接着的谈话里(说话显得比我向您叙述的比较松散和不连贯),我终于理解了于丽的原则和我曾不赞成的行为.这一切都是由于她感到自己完全绝望的状况,因此只想避免那种垂死者为恐惧所包围的.无目的的.凶险的情况,那是或者为了减轻我们的悲伤,或者为了给自己排除令人难受和完全不需要的场面.她说,"死已经是难受的!那么为什么还要使它变得丑恶呢?其他的人徒劳地想延长他们的生命,我却要应用我的生命快乐享受到最后一刻:问题是要知道顺其自然;其他就随它去了.当我最后的关心是在我的房间里集合我所喜爱的一切时,我能把它变成一间病房.变为一个令人厌恶和愁闷的东西吗?如果我在房里留下恶浊的空气,那就要叫我的孩子们离开,不然就会损害他们的健康.假如我留下一副令人恐怖的装饰,就没有人再能认识我;我就不再是同样的人;你们大家都将想起曾喜爱我,现在将不再能受得了;我如今还活着,我将变得形象可怕,甚至对于我的朋友们,我仿佛已经成了死人.但我不会这样,用不着延长生命,我找到伸展我的生命的方法.我存在,我爱,我被人家爱,我活到我最后一口气.死的瞬间算不了什么,自然给予的苦恼并不可怕:所有这一切我从思想上都排除了."所有这些谈话以及其他相似的谈话都是在病人.牧师.有时还有医生.方勋和我之间进行的.陶尔勃夫人始终在场,却从来不插话.她对自己女友的需要十分关心,她急于为她服务.其余的时间她一点儿也不动,几乎像死了一般,她既不说话,对大家的话也完全听不见,而只凝望着病人.至于我,因为怕于丽说得太多而乏力,便乘牧师和大夫两人交谈的机会走近她床头,我对她耳语说:"这样谈话对一个病人来说是太多了!这样的说理对一个自认为丧失理性的人来说是太多了!""是呀,"她低声对我说,"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我确是说得太多,但对于一个垂死的人来说却不是;我很快就什么都不说了.至于说理,我现在不再说,但我已都说过了.我在健康时就知道会死.我常常回想我这次的病;我今天利用了我的预见.我现在已经不能思想和决定;我只能说我从前想到的和实现我已经的决定."除了几次发作以外,这一天的其余时间过得同样平静,而且几乎像大家都很安宁时一样.于丽像完全健康的人那样和善和亲切;她同样通情达理.用同样的自由思想说话,带着同样明朗的神色,有几次还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后来,我在她的眼睛里继续看到某种越来越使我不安的快乐的激动,对此我决定同她弄个清楚.我的等待想最迟不超过当天夜里.她看到我准备一次密谈,便对我说:"您赶在我前面了,我也想同您交谈.""很好,"我对她说;"但既然我说在前面,让我首先对您说."于是我坐在她身旁并凝望着她,我对她说道:"于丽,我亲爱的于丽,您伤了我的心:唉!您隐瞒了好久!是的,"我看到她惊讶地望着我时继续说,"我看透了您:您高兴死;您离开我感到快乐.您能记得起自从我们一同生活以来您丈夫的行为;我是否应当得到您这方面这种如此残酷的感情?"她立刻拿起了我两只手,用抓住灵魂的音调说道:"谁?我?我愿意离开您?您是这样看我的心的?您难道那么迅速地忘记了我们昨天的谈话?""然而,"我又说道,"您对死感到高兴......我看到了这一点......我现在看到这点......""住口,"她说:"的确我想死得高兴;但这是像我生活过.像值得是您的妻子那样的死.这一点您不要再多问我,我不会告诉您更多的话;但这里,"她从她枕头下面拿起一张纸继续说,"您总会弄清楚这个秘密."这是张信纸,我看到她是写给您的."我没有加封交给您,"她交给我时补充说,"可以让您看了后,根据您的智慧和我的荣誉更合适的考虑来决定把它发出去或者取消它.我请求您只有当我死了后才看它;我确信您会照我的请求办,所以我甚至不希望您当面答应我."亲爱的圣.普栾,这信就是这里所附的这封.我徒然知道写信的人已经死了,但我很难相信那声音是从坟墓中发出来的.接着她忧心忡忡地对我谈到她的父亲.她说道:"怎么回事!他知道他的女儿在危险中,我却听不见谈到他!他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灾祸?他是否不再爱我了?怎么啦!我的父亲!......这如此温柔的父亲......就这样抛弃了我!......让我见不到他就死去!......没有接受他的祝福......他的最后的拥抱!......上帝啊!当他不再看到我时,他对自己将作怎样痛苦的斥责!"这种思考她是很痛苦的.我认为她对于她父亲生病的想法要比她父亲的冷漠的想法更容易忍受.我决定向她说明真相.事实上,她设想的惊慌比她最初的怀疑较不严峻.然而不能再见到他的思想使她非常伤心."唉!"她说,"我死了,他怎么办?他将依靠什么?他比自己家人都活得久!......他的生活将是种什么生活?他将单独一人,他不会再活了."这一时刻便是死亡的恐怖最使人感觉到和自然力量发挥它的威力的时刻.她叹息着,双手紧握着,抬起了眼睛;于是我终于看见她心头发出了这个困难的.她称之为垂死的人的祈祷.后来她又谈到了我."我感到衰弱,"她说;"我预感到这次谈话可能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次谈话了.看在我们曾联结的面上,看在作为保证的我们亲爱的孩子面上,您不要再对您的妻子不公正了.我,我离开您会感到高兴!您活着只是为了使我幸福和聪明,您是所有的人中对我最合适的,也许是同他组成好家庭和使我成为好妻子的唯一的人!啊!您要相信,如果我重视生活,那是为了能同您一块儿度过."这些带着温情发出来的话使我感动得把握在我双手里的她的手频频贴到我的嘴上,我感到它们被我的泪水沾湿了.我不认为我的眼睛是为了流这些泪水的.这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这也将是我到死的最后一次.在为于丽流过泪以后,泪就再不会为什么可以流的了.这一天对于她是疲劳的一天.陶尔勃夫人在夜里的准备工作.早上孩子们的那一幕.牧师在午后的情景.晚上跟我的谈话,都把她弄得精疲力竭.但她这天夜里的休息却比上一夜里稍微多一点儿,或者由于她的疲倦,或者由于寒热和病势实际上减轻了些的关系.下一天早晨人家告诉我说,有个穿戴很坏的人急于要单独见夫人.人家把她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他坚持要见,说这是件好事,他十分知道德.伏尔玛尔夫人,并说只要她还能呼吸,她一定会帮助他.因为她建立了从不拒绝人.尤其是不幸的人的不可动摇的规定,所以在打发他走之前先向我报告.我叫他过来.他几乎一身褴褛,他的神色和声音都显得很悲惨;然而在他的面部表情和他的说话里,我看不出有什么坏的企图.他固执地只想跟于丽说话.我对他说,如果他只是想在生活上给他些帮助,那就不要因此麻烦一个病危的女人,我可以做她要做的事."不,"他说,"我不要求财物,虽然我很需要它:我要求属于我的东西,一件比世上一切财宝更珍视的东西,一件由于我自己的错误而丧失了.而只有夫人(我从她得到的)能第二次还给我的东西."这些我一点不明白的话使我作出了决定.一个不道德的人也会说同样的话,但他决不能用同样的声调说出来.他要求保密,不让男女仆役知道.这样小心谨慎使我觉得奇怪;可是我接受了.我终于把他引进房间.他对我说陶尔勃夫人认识他;他在她面前走过;她不认识他,我并不因此感到奇怪.于丽呢,她立刻认出了他,看见他这副可怜的打扮便责怪我没有给他换衣服.这是感动人的见面.被这种声音所惊醒,格兰尔走近来,终于认出了他,也对他表示一点儿快乐的样子;然而她的好心的证明在深切的忧虑里消失了:唯一的一种感情吸收了一切;她对什么都不再有感应了.我认为没有必要向您说明这个人是谁.他的到场引起了很多回忆.但当于丽安慰他和给他美好的希望时,一阵强烈的窒息袭击她,她感到如此难受,大家以为她就要断气了.为了不致发生事故并防止在只应想到抢救她时引起分心起见,我让这个人到书房去,告诉他随手把门关上.叫来了方勋,病人由于时间和照料及时,终于从昏厥中醒了过来.她看到大家都懊丧地围着她,便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不过是一次试验;这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可怕."重新恢复了宁静;但恐慌是那样强烈,使我忘记了书房里的那个人;当于丽低声问我那人怎样了时,饭菜已经摆上,大家都来了.我想走进去对他说;可是像我告诉他那样他从里面关上门:得吃过饭才能叫他出来.吃晚饭时卜松也参加,他谈到一个人家说她要再嫁的年轻寡妇,他对寡妇们的悲惨命运补充了一些话.我说:"有不少更值得怜悯的,那是她们的丈夫还活着的人.""这确是这样,"方勋接着说,她知道我这话是向她说的,"尤其是丈夫对她是可亲的人."于是谈话转到了她的丈夫;因为方勋每次谈到他时总是带着感情的,所以当她要丧失她的恩人时她的伤心就特别厉害.正因为这样,她的话很感动人,她称赞他的好性格,痛恨引诱他的坏榜样,那么真诚地惋惜他,本来悲哀的场面使她激动得哭了起来.书房门突然开了,一个衣服褴褛的人从门里匆忙地走出来,扑到她的膝盖下,满面泪水地抱住了她的膝盖.她手里拿着玻璃杯,杯子从她手里掉了:"呀!不幸的人!你从哪儿来?"她向他跑去,假如没有人赶快扶住她,她会因衰弱而跌倒.其余的情况容易想象得出来.家里所有的人一下子都知道葛洛德.阿奈来了.善良的方勋的丈夫!多么高兴的事!他一走出房间就去换衣服.如果每人只有两件衬衫,阿奈一个人将会有所有其他人所余下的衬衫.当我出来想叫他换衣服时,发现人家已赶在我前面办好,我要运用我的权威使大家取回他们提供的东西.然而方勋不愿离开她的女主人.为了给她的丈夫一些时间,人们借口说孩子们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于是叫他们俩带他们出去.这一场面不像以前几场一样,没有使病人感到不方便:她毫不觉得不愉快,而且只使她高兴.格兰尔和我,在午后我们单独同她度过,我们有两小时平静的交谈,她变得那么趣味盎然,是我们从来不曾有过的.她从我们对于方才目击的动人的场面的几点看法开始,使她活跃地回想到她童年的最初时光;然后,随着事件的线索,她对自己整个生活作了简短的回顾,指出总的说来她的生活可以说是平稳和幸福的,她一级一级地登上了地上所允许的幸福的顶点,于是偶然事件在生命的行程的中间结束了它的运行,照整个表面看来,表示出自然生涯中幸运和不幸的分界点.她感谢上苍给了她一颗敏感的和向善的心.一种健全的智力和一个中意的容貌;使她诞生在一个自由的国家而不是在奴隶中间;在一个可敬的家庭而不是在作恶者的种族里;在尊敬的幸运而不是在腐蚀灵魂的上流社会的傲慢里.或者在使人卑贱的贫困里.她为自己庆幸:她的父亲和母亲俩都有德和善良,充满了正义和荣誉感,彼此互相抑制缺点,按他们的样子形成她的性格,却不赋于她以他们的弱点和偏见.她夸耀在合理和神圣的宗教里被培养起来,它远不是使人变粗鲁而是使她高尚和提高;它不造成亵渎宗教和狂热崇拜,使她成为聪明和有信仰的.成为同时既有人性又是虔诚的.这之后,紧握着她拿在自己手里的表姐的手,用您应当知道的和虚弱使它变得更动人的那种眼神望着她,说道:"所有这些财富都被给予上千其他人;而这个!......上天只给我一人.我生为女人,我有个女友;它让我们同时出生;它在我们的癖性里安置着始终不渝的和谐;它使我们两颗心能心心相印;它把我们从摇篮时代起联结在一起;我把它毕生保持着,她的手要把我的眼皮合上.您如能在世上找出另一个相同的例子,我就不再有什么可夸耀了.什么明智的劝告她不曾向我提出过?在什么危难中她没有救援过我?什么不幸她不曾安慰过我?没有她我会怎么样?如果我能更好地听她的话,我有什么不能达到?也可能我今天能跟她一样了!"格兰尔代替一切回答,只是把脑袋俯在她女友的胸口并想用哭泣来减轻她的呻吟:然而这样做却不可能;于丽把她静静地长久贴在她的胸前.没有说话.没有眼泪打破沉默.她们恢复平静后于丽继续说道:"好事往往混合着缺点:这是人类事情的命运.我的心生来是为了爱的,对个人的优点要求严格,对人们议论的好处看得无所谓.我父亲的偏见要跟我的爱好相一致几乎不可能.我需要一个由我自己选择的情人.他出现了;我认为他是我选择的,但无疑是老天爷为我选中他的,他使我陷入我的激情的迷误时不致达到可怕的罪行,而且在迷误后在我心灵里继续有对美德的热爱.他说的是真诚和奉承的话,就像许许多多的骗子手诱惑那么多好出身的姑娘时说的那样;可是在那么多人中他是唯一的诚实的人和想着他所说的话.是不是我的审慎把他区别开来呢?不;我起初是从他的话里认识他的,于是我被诱惑了.我由于失望而做了其他人由于厚颜无耻而做的事;我就像我父亲说的那样扑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对我很尊敬.这时我才认识到他是怎样的人.男人有这样行为的应该是具有优美的心灵的人;这时人们才能指望于他.但我以前就这样指望,后来我敢于指望自己;这样姑娘们就糟了."她怀着敬意夸大这个情人的优点;她为他说公平话,但大家看得出她的心肠乐于这样谈他.她赞扬他甚至不惜贬低自己.由于要对他表示公正,她对自己却不公正,为了使他争光,她承认自己犯错误.她甚至发展到支持他对通奸的恐惧更胜过于她,却忘记了他自己曾对此加以驳斥.她一生的其余的一切细节是以同样的精神继续说的.爱多阿尔阁下.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们.您的回来.我们的友谊,这一切在她的话里都显现着优美的光辉.甚至她经历过的一些不幸竟也被排除了最沉痛的悲哀.她失去母亲是在对她显得特别沉重的时刻;可是如果老天爷为她保全不死,那么她的家庭会很快发生混乱.她母亲的支持不管它怎样微弱,也足够使她更勇敢地抗拒她的父亲;从这里就会发生不和谐和争吵,更糟的是假如她哥哥还活着的话,也许会发生灾祸和丢脸.她没有同意就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人;可是她同意没有任何其他的人能同她如此幸福地生活,即便同她曾热爱的人在一起时也是一样.陶尔勃先生的故世夺去了一个朋友,但还给她一个女友.连自己的悲哀和受苦她都认为对自己有益,因为它们可阻止她的心对别人的不幸变得冷酷无情.她说:"假如你们知道,当深思到自己的不幸和别人的痛苦时,有怎么样甜蜜的怜悯贯穿着心灵呀.重感情的人总会在心灵里找到某种自我满足,不管人的成功的命运和他对事情的感受怎么样.我曾怎样地感叹!我曾流过多少眼泪!怎么样呢!假如我能在同样的情况下再生一次,我想只有我做的坏事应当改掉,而所爱的痛苦我却乐于再经受一次."圣.普栾,我照她自己的话向您重述;当您读到她的信时,您可能更好地理解了."因此您看,"她继续说,"我达到了怎样的极乐的境界.我已经有很多的快乐;我期待着更多的快乐.我家庭的繁荣,为我孩子们的良好的教育,我所珍视的一切都曾集合或准备集合在我的周围.现在和将来同样使我高兴;快乐和希望合起来使我幸福;逐级上升的我的幸福达到了顶点:它只能下降了;它没有等待就来到,当我认为是长久的时候就遁走了.命运怎么能为我支持着不坠?一个永远不变的地位是否给予人的?不,当人们什么都获得后就得失掉,即使是占有的快乐也会因它而变得迟钝.我的父亲已年迈;我的孩子们还在稚嫩之年,他们的生活还没有把握:有多少失败可以使我担扰,我却没有什么东西可再获得了!母爱不断地增加,由于孩子们离开母亲生活而孝心在减退.我的孩子们随着年龄的增加跟我距离越来越远.他们将在社会上生活;他们将忽视我.您希望把一个送到俄国去:他的出发我将流多少泪水!一切将逐渐从我身边脱离,而没有东西可补充我的损失.有多少次我会处在把您单独留住的情况下!到头来不是该死掉了吗?也许我在大家之后死!也许是孤零零地只剩下我一个人!人越生活就越爱生活,即使一点儿乐趣也没有:我将会有生的烦恼和死的恐惧,那是老年通常的现象.和这一切不同,我最后的时刻还是愉快的,我也有死的魄力,有人甚至把死叫做让自己所爱的人活下去.不,我的朋友们,不,我的孩子们,我可以说不会离开你们;我同你们一块儿留着;在让你们大家联合在一起时,我的精神.我的心同你们一起活着.你们会看见我随时在你们中间;你们将感到我不断地围绕着你们......后来我们将重聚,这我是确信的;善良的伏尔玛尔本人逃不掉我.我回到上帝那里可以安定我的灵魂和暂时减轻我的困难;它答应我给你们像我一样的命运.我的命运是前后连贯和有保证的.我曾是幸福的,我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幸福的:我的幸福是固定的,我从命运中争得的;只有永恒才没有边际."说到这里牧师进来了.他赞扬她并真正敬重她.他比谁更知道她的信仰是强烈和真诚的.他对于昨天的谈话和于丽所表现的坚强态度很受感动.他常常看到人们死时夸张的表现,却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平静.他对她的关心也许还混合着看她能否把这种平静坚持到断气时的希望.她不需要突然转换谈话的题目以引向适合于新来的客人的性格.因为她的谈话都是很健康和不是浅薄的,所以她在床上以同样的平静态度谈论对她也对她的朋友们有趣的题目;她宁静地谈论着一些并非无关紧要的问题.随着她关于她对我们能留下什么东西的思想线索,她向我们讲起她过去关于灵魂同躯体分离情况的想法;她称赞那些对自己的朋友们答应会回来向他们讲述彼世的消息的人们的单纯.她说:"这跟引起千万种混乱和折磨妇女的幽灵(仿佛幽灵有声音可以说话和可以拍打的手一样)的故事同样合理!(柏拉图说,人在死亡的时候只有正直的.在世上不受任何污染的灵魂,以整个自己的纯洁而从物质中得到解脱,至于那些在世上受情欲奴役的人,他补充说,他们的灵魂不能很快得到他们原始的纯洁而仿佛被它们固着在自己躯体的残存物上.他说:"这因而产生有时人们看到在坟地上漫游的可见的幽灵,他们在等待新的转生."②这是一切时代的哲学家否认存在和说明不存在的通常的一种怪癖.......卢梭原注② 这里卢梭转述了柏拉图在其著名的对话录《费东》中所讲的关于灵魂不朽的思想,那是苏格拉底临死前说的话.但卢梭只是从达西埃夫人的法译本中读到柏拉图的著作的,而且显然凭记忆转述的,所以转述柏拉图的思想不完全正确.受到印度学者关于灵魂转世思想影响的柏拉图并不肯定说正直的灵魂在死后获得原始的纯洁,而是说灵魂按照自己过去的行为,转生到各种不同的动物和昆虫的躯体中.......俄译注)没有肉体的灵魂怎么能对于闭合在活着的躯体里的灵魂发生作用,以及它由于这种联系而能感受到只有通过感觉的器官感受的东西呢?这纯粹是不可思议的;但我承认我看不出假定一个从前住在地上的躯体里的自由的灵魂可以重新回来.游荡.可能待在它认为亲爱者的周围,那是荒谬的;它不是为了通知我们它是存在的,它对此丝毫没有办法;它不是为了作用于我们和把它的思想通知我们,它没有动摇我们脑筋的能力;它也不是为了观察我们所做的,因为这样它就需要有感觉,但是为了它自己知道我们所感觉的,通过一种立即的联系,就像上帝在这生命开始时那样能阅读我们的思想,以及我们相互阅读别人的思想一样,因为我们面对面看得见(这话我认为说得很好:因为同上帝面对面相见,这难道不意味着阅读最高智慧的思想吗?......卢梭原注).最后还因为,她望着牧师补充说道,当感觉不再有什么可做时,它还有什么用呢?永恒的存在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它只是感到;它既不向眼睛也不向耳朵说话,而是向心灵说话."从牧师的回答和一些理解的表示里我明白了他们之间从前争论的观点之一是躯体的复活问题.我也感觉到我已开始稍稍注意到于丽关于信仰接近于理性的宗教方面的问题.她对于这些信念是如此满意,假如她自己对她这些原来的信念采取怀疑态度,那么即使破坏她在病危时显得如此甜蜜的观点中的一个也将是残酷的."的确是这样,"她说,"当我想象到我死去的母亲就在我身边,我做起好事来就特别高兴,她会看到我的心和赞成我.继续生活在对我们曾是亲切的死者的目光下,那是十分可以慰藉的!这说明对于我们,死者只死了一半."您可以想象到这些谈话时格兰尔的手是常常紧握着的.牧师虽然用很温和与有节制的话回答她,并且甚至表现出一点也不反对她,但为避免人家在其他一些观点上的沉默被看做是默认,他没有一刻放弃作为一个教士,便对来生陈述了相反的说法.他说上帝的无限.光荣和标志是真福者的灵魂唯一要关心的目的;这种崇高的静修会去除一切其他的回忆;即使到了天国,人们不会再相见,人们不会再认识;在这极美的情景下,人们再也不会想到尘世的情况了."这是可能的,"于丽说:"从我们思想的鄙俗到神明的本质隔得十分遥远,因而我们不能判断当我们能注视它时它对我们会产生的结果.然而我现在只能凭我的思想来思考,我承认我觉得有那么一些亲切的感情很难认为到那时不会再有,我甚至还形成一种论据可以安慰我的希望,我对自己说,来世的幸福的一部分有赖于我良心的纯洁.因此我会回忆起我在世上所做过的事;我因而也回想到对于我是亲切的人们;因而他们也仍会是亲切的;如果再看不见他们(很容易理解于丽的"看见"这个词意味着非肉体的洞察的行为,类似于上帝看见我们和我们看见它一样.我们用感觉不能想象灵魂直接的交流,但理智能很好地理解它,而且我认为会比躯体之间活动的交流更容易理解.......卢梭原注),那将是一种苦恼,而真福者们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此外,"她用相当快乐的目光望着牧师补充说,"如果我错了,那么一两天后我的错误会很快消失:对这一点我会比您更快地知道.现在,我十分确切地知道,只要我能回想到曾在这世上生活过,我就会爱我在那里热爱过的那些人,我的牧师不会是其中的最末一个."这天的谈话就是这样经过的,那时灵魂的安宁.希望和安息特别在于丽的心灵里闪耀着,而且根据牧师的说法,预先赋予她以真福的平静,她很快就要进入真福的行列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真实.亲切.可爱,总之从来没有更像她自己.她始终有理性,始终有感情,始终有智者的坚韧,也始终有基督教徒的温柔.她完全没有企求,完全没有做作,完全没有修饰:把所想的随时自然地表达出来,随时随地都是怀着坦率真诚的心.如果她有时勉强忍住病痛使她发出的呻吟声,那不是表现斯多葛主义的坚韧精神而是怕引起她周围的人们的悲痛;还有当死亡的恐怖有一会儿使她的人性颤抖时,她并不掩饰她的恐惧,她让人家安慰她:等她恢复以后,她又反过来安慰人家.人们看见.人们感到她的恢复平静;她的温和的神色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的喜悦不是勉强的,甚至她的开玩笑也是动人的;我们嘴里含着微笑,眼里包着泪水.如果去掉对人快死时不容许快乐的那种恐惧,她甚至要比健康时更加可爱,而她生命终结的时刻也就是最美丽的时刻.快到夜里时她又有一次发作,它虽比早上那次轻,却使她不能多跟孩子们在一起.可是她觉察到昂利爱特变了.人家告诉她说她哭过多次和不肯吃东西."这个病治不好,"她望着格兰尔说,"她的病在血里."她感到自己精神好些了,想要大家在她房间里吃晚饭.大夫像早上一样也在那里.方勋本来每次都要通知她才到我们桌上来吃饭,这晚上没有叫她就来了.于丽见了她笑了."好,我的孩子,"她对她说,"这晚上你还跟我一块儿吃;你陪你丈夫比陪我有更长的时间."她接着对我说,"我不需要向您介绍葛洛德.阿奈."......"是的,"我说;"所有您表示好意的人都不必向我介绍."晚饭比我预期的还要愉快.于丽看到自己受得了强烈的光线,叫把桌子移过去,而且出人意料,她生着病却有胃口.大夫看到满足她的要求没有什么不好,便给了她一块鸡胸脯肉."不,"她说;"但我想吃这非拉鱼(日内瓦湖特产的美味的鱼,只有一定时节才有.......卢梭原注)".于是给了她一小块;她同一点儿面包一块吃了,觉得好吃.她吃的时候应该看看陶尔勃夫人看着她的样子;应该看,因为这用笔表达不出.她吃过后不但没有感到不舒服,而且其余的时间感到更好些:她甚至觉得心情那么好,竟用责备的口气提起我有很久没有喝外国酒.她说:"给这些先生喝一瓶西班牙葡萄酒."她看见大夫的样子,知道他在等着喝真正的西班牙葡萄酒,她还望着她的表姐笑;我也观察到格兰尔对这一切都不加注意,只是有些激动地开始抬起眼睛不时一会儿望望于丽,一会儿望望方勋,这目光仿佛要对她说什么或者要求什么事.葡萄酒没有马上拿来;找了一阵地窖的钥匙,但没有找到;人们断定(事实正是这样,)男爵的经管葡萄酒的贴身男仆由于疏忽把它带走了.从其他消息中终于了解到只够一天的食物却维持了五天,没有人注意到没有酒,(有好的侍役的读者,你们不必讥笑地询问,伏尔玛尔从哪儿雇来的那些仆役,人家早已事先答复了你们;他们不是从哪儿雇来的,而是培养出来的.只要有于丽那样的主妇,其他的也就都有了.一般地说,人本来并没有区别,只看你怎样培养他们.......卢梭原注)虽然有好几夜得不到酒喝.那大夫感到吃惊.至于我,虽然把这种疏忽归之于仆役由于悲哀或者由于他们的节制,但对于他们超乎一般节制的行为感到难为情:我吩咐打破地窖的门,叫以后大家可随便喝酒.酒瓶拿来了,大家便喝起来.葡萄酒很好.病人对酒也有兴趣;她要求喝一汤匙加水的酒:大夫给了一杯酒,希望不要加水.这时格兰尔和方勋频频交换目光,但仿佛是在暗暗之中,因为她们总怕说得太过份.禁食.衰弱和于丽的饮食习惯使酒起了很大的刺激.她说道:"啊!你们叫我喝醉了!我期望了很久,用不着开始,因为一个醉醺醺的女人是很讨厌的."她果然开始唠唠叨叨起来,但像平时一样合乎理性,不过比以前更为活泼.使人感到奇怪的是她的脸色并不发红;她的眼睛只闪耀着由于疾病的虚弱而发出的淡淡的火花;除了苍白,人们会相信她还是健康的.这时格兰尔的激动变得完全明显.她抬起害怕的眼睛轮流望望于丽,望望我,望想方勋,但主要望着大夫;这些目光充满了她想提出而又不敢提出的问题:大家一直觉得她要说话了,可是对于得到不祥的回答的恐惧使她忍耐着;她的忧心是如此的强烈,她被压迫得好象喘不过气来.方勋被这些表示壮起了胆子,敢于说话了,但说时战栗着,声音又小,说今天夫人仿佛痛苦减轻了些......说最后一次痉挛比以前几次轻......说夜里......她愣住了.方勋说话时,哆嗦得像片树叶的格兰尔抬起恐惧的眼睛望着大夫,目光盯着他,提起耳朵,不敢呼吸,生怕他说起话来自己会听不清楚.不明白这一切的人一定是个傻子:卜松先生站起身来,过去按着病人的脉搏,说道:"没有喝醉,也没有寒热;脉搏很好."格兰尔把两只手半伸着立刻喊道:"怎么!先生!......脉搏?......寒热?......"她说不下去了,但她分开的两只手继续前伸着;她的眼睛闪耀着焦急的神情;脸上的筋没有一条不在动.大夫没有答话,又拿起手腕,观察了眼睛.舌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夫人,我很明白您的意思:我现在不能说什么肯定的话;可是如果明天同一时间她还像现在一样,我可以向您保证她的生命."格兰尔听了这话,像闪电似的跑过去,碰倒了两只椅子和几乎撞倒了桌子,扑向大夫的脖子,拥抱他,咽呜着吻了他一千次,热泪盈眶地哭泣着,而且始终同样激烈地从手指上脱下一只名贵的指环,不顾大夫的反对把它戴在他手指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啊!先生,如果您把她还给我们,您不止救了她一人!"于丽看到了这一切.这一情景撕碎了她的心.她望着她的女友,用温柔和悲痛的声调对她说:"啊!忍心的人,你多么使我对生命抱憾呀!你要我死得非常遗憾吗?需要为你准备两次吗?"这寥寥几句话真是一阵雷鸣:它立刻杀住了快乐的气氛,可是它不能完全掩没重新产生的希望.只一会儿功夫,大夫的答话全家都知道了.这些善良的仆人已相信他们的女主人病好了.他们一致决定,如果她恢复健康,大家合起来送大夫一份共同礼物,每人出三个月工资;钱马上收齐存在方勋手里,有的人钱不够,便向别的人借.这种协调进行得如此热情洋溢,于丽在床上听到他们热烈的欢呼声,请想想一个感到自己垂死的女人的心中所产生的作用!她向我示意,对我耳语说:"人家把一只敏感性的既苦又甜的杯子让我连酒带渣喝到了底!"到了分散时,像前两夜一样跟她表妹合睡一床的陶尔勃夫人把她贴身女仆叫来,让后者接替方勋;但方勋对这建议很生气,我觉得她对这建议甚至比她丈夫没有来时更生气.陶尔勃夫人也坚持,所以两个女仆一同在书房里过夜;我把她安置在隔壁房里;而希望竟如此鼓舞了虔诚心,我不论怎样忿怒或者威胁都无法使仆人去睡觉;这么一来,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他们是如此焦急,可以设想有好多人会付出大部分生命,以便早上九点钟能迅速来到.在夜里,我听到有些来往的脚步声,我没有惊慌;可是快到天亮时一切都显得平静,一个沉闷的声音击打了我的耳朵.我仔细听时,我认为分明是呻吟声.我跑过去,我进到里面,我揭起了床帏......圣.普栾!......亲爱的圣.普栾!......我看见两个女友一动不动,互相拥抱着,一个皆迷了,另一个已断气.我喊了一声,我想拖延或接受她最后的呼吸,我扑过去.她已经死了!上帝的热爱者,于丽不再存在了......我不向您叙述这几小时的经过情形;我不明白自己那时是怎么样的.我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后问起陶尔勃夫人的情况.人家告诉我,说已把她抬到她的房里,还甚至把她关在里面,因为她随时想到于丽的房间里去,扑到她身上,用自身暖和她,想叫她活转来,压住她,用疯狂的劲儿贴着她身体,用千把个热情的名字大声叫唤她,以所有那些没有用的努力来缓解她的绝望.我进房间时发现她神经完全失常,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也不认识人,而是绞着两手在房间里打滚和咬着椅子的腿,用低沉的声音吐出几句怪诞的话,后来隔了一阵发出尖锐的叫喊声,听了令人战栗.站在床脚边的她的女仆惊呆了,一动也不动,连气也不敢吐,想躲避她,全身颤抖着.她在激动的抽搐中的确有些骇人的东西.我对女仆作了叫她退出去的记号,因为我怕一个说得不妥当的安慰的字就会使格兰尔勃然大怒.我并不试图对她说话,她完全不肯听我说的,而且甚至不愿听到声音;我等待了一些时间,看到她疲乏得衰竭了,拉住了她,让她坐到安乐椅上;我拿着她的两只手坐在她旁边;我叫人把孩子们带来,让他们站在她周围.不幸的是她看到的第一个正好是她女友的死的无辜的原因.这一见面使她哆嗦起来.我看见她脸色变难看,她的目光带着恐惧的神情转了过去,她的手臂为了要把他推开而在接触时变僵硬了.我把孩子拉向我,我对他说:"不幸的孩子!你对那一个曾是太亲切,现在却变得可恨了:她们对一切并不是有同样的心肠的."这话剧烈地激怒了她,为我引来了很辛辣的回答.然而我的话却发生了作用.她把孩子抱到手里并努力亲他:但没有用;她几乎马上就把他放下;她还是继续用比瞧另一个较为不愉快的态度瞧他,使我感到十分安心的是,他并不是预定给她女儿的那一个孩子.多情善感的人们,你们处在我的地位该怎么办?也像陶尔勃夫人所做的那样("多情善感的人们,你们处在我的地位该怎么办?也像陶尔勃夫人所做的那样."我们谦虚地承认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处在德.伏尔玛尔先生的地位上,陶尔勃夫人所做的,多情善感的人们将怎样呢?他的思想也许是这样:在我的地位上,面对着陶尔勃夫人所做的一切,你们将怎样办呢?......原书编者注).我在安顿好孩子们.陶尔勃夫人和我所爱的唯一的人的死亡之后,还得骑马出发,心头装看死讯,以便把它带给那最可悲的父亲.我发现他正在受跌倒后的痛苦,听到他女儿的意外事故后大为激动和难受,我任他被悲痛所压倒,这种老人的悲痛人家从外表上看不出,它不由动作和叫嚷表现出来,但能致人于死地.我确切知道他决计抵抗不住,我早就料到最后的打击将加深他的朋友的不幸.第二天我尽可能快地赶回家,以便向这位最值得尊崇的女性献上最后的敬意.可是我的考验还没有完.她还得复活,为了让我受到第二次丧失她的苦恼.在接近我的家时,我看到我的一个仆役气急败坏地跑来,老远就向我喊道:"先生,先生,赶快;夫人没有死!"我不明白这句反常的话的意思:然而我还是跑了过去.我看到院子里满是人,他们流着喜悦的眼泪,高声喊着给德.伏尔玛尔夫人祝福.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兴高采烈,却没有人能回答我:我的仆役都有点疯了.我急步登上于丽的房间:我看见有二十多人跪在她的床前四周,眼睛都凝视着她.我走近去,看到在这已经穿戴和装饰过的床上的她;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我观察她......唉!她是死的!这瞬息间虚假的和如此无情地熄灭的快乐时刻,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我并不是动不动发怒的人;但这一回却深深地被激怒了.我想知道这荒唐的场面的背景.一切都被掩蔽和改变,我尽最大的努力来弄清真相.最后我达到了目的;请看这奇事的经过.我的岳父为他听到的意外事故感到不安,相信没有侍仆自己也能应付,在我到达他身边之前只差一会儿就打发他去了解他女儿的消息.老仆人骑马累了,改趁了船,夜间穿过了湖,在我回来那天早上就到了克拉朗.他来到后看到了惊扰,他知道了原因:悲叹着走上于丽的房间,在她床前跪下,他看见她,他哭泣,他仔细凝视她."啊!我好心的女东家!啊!上帝为什么不拿我去代替您!我老了,没有什么牵挂,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在世上还能做什么?而您还年轻,您是您家的光荣.您全家的幸福.穷人的希望......唉!我看到您生下来,是否为了要看您死吗?......"他的虔诚和善心迫使他发出的叹息声中,他的眼睛始终盯在她的脸上,他认为观察到了一种活动:他的想象力激动了他;他看到于丽的眼睛在转动.在望他.在向他点头.他兴奋地站起来,跑遍整个房屋,嘴里喊着夫人没有死,她认出了他,他肯定说她会复活.这就不须多说了;邻居们.哀叹声在空中震响的穷人们,大家都跑过来;大家都叫喊着:"她没有死!"声音回荡并不断增强着:喜爱奇迹的人们非常希望新闻;人们像所希望的那样相信;每个人借着共同的轻信巴不得这种好事.死者很快不仅会表意,她还能动作,她还能说话,于是出现了二十来个从来不曾有的情况的目击的证明人.当人们相信她还活着时,便千方百计想使她恢复知觉;他们聚集在她的周围,对她说话,给她洒含酒精的水,给她号脉,看她有没有跳动.她的女仆们对自己的女主人的躯体被这些男人随便包围着感到生气,叫大家都退出去,也很快知道大家上了当.然而她们不能决定排除如此可贵的错误,也许她们自己也希望某种非常的现象出现,她们小心地给躯体穿上衣服,虽然她的衣橱已经留给了她们;她们给她带上手饰;然后把她放到一张床上,还把床帷揭开着,她们在大众的快乐中又开始啜泣.我的到来正赶上这场热闹的高潮,我马上觉得使大群人听取道理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把门关起来并把尸体送到坟地去,那可能发生骚乱;我至少会成为活埋妻子的谋杀犯,我在整个地方上会成为大家所厌恶的人.我便决定等待.然而在三十六小时多以后,由于天气十分炎热,尸体在开始腐烂;虽然脸上仍保持着她的容貌和温静,但已经看到有些变坏的征兆.我把这事告诉了陶尔勃夫人,她尚在床头边半死不活地呆着.她没有感到被如此拙劣的幻想所欺骗的幸福,可是她装出相信的模样,以便有继续待在房里的借口,在那儿可以为快乐而感到伤心,沉湎在这死人的场面并满足她的悲痛.她听了我的话,作出了决定,一声不吭走出了房间.我看见她过一会儿又走进来,手里拿着您从印度带给她的缀着珍珠的金丝面幕(大家相当明显地看得出这是圣.普栾的梦,它脑中脱不了陶尔勃夫人并暗示她带来这面幕.我认为如果仔细观察,当这个或那个预言实现时,这样的相互关系在许多情况下存在.预言的事并非必须实现,但它的实现正是因为曾经预言过.......卢梭原注).然后她走近了床,吻了面幕,哭泣着把面幕盖在她女友的脸上,用响亮的声音喊道:"敢于揭起这面幕的卑鄙的手必受诅咒!看到这变了形的脸的亵渎宗教的眼睛必受诅咒!"这一行动和这些词句如此地打动了大家的心,仿佛像突然的灵感似地一千个声音立刻反复着这咒语.它给所有我们的仆人和居民留下了如此深的印象,所以死者在穿着衣服和十分小心地被放进棺材后,就在这种情况下被带去埋葬,竟没有一个相当大胆的人敢于碰一碰面幕(伏州地区的人民虽然是新教徒,却极端迷信.......卢梭原注).最需要同情的人的命运却还要去安慰其他的人.那便是我在我岳父.在陶尔勃夫人.在朋友们.在亲属.在邻居和我自己的仆役们方面留下来要做的事.其余的算不了什么;但是我的老朋友呢!但是陶尔勃夫人呢!须得瞧瞧她的悲痛才能判断她所加给我的悲痛.她远没有感谢我的关心,她反而为此责怪我;我的关心激怒了她,我冷酷的悲哀刺激着她;她需要有像她那样的痛苦的遗憾,而她的残忍的苦恼希望看到大家都显得绝望.最令人感到忧伤的是对她什么也没法预料,一会儿能使她觉得可以轻松些时,一会儿又会使她气恼.她所做的一切,她所说的一切,已接近于疯狂,对于冷静沉着的人看来是很可笑的.我必须忍受很多,但我从来不灰心丧气.在为于丽所爱的服务时,我认为尊重她要比对她哭泣好.我只举出一例您就可以判断其他的事.我认为我做的一切是希望格兰尔要爱护自己以便完成她女友委托给她的任务.她被激动.节制饮食.守夜弄得疲惫不堪,后来好像下决心恢复平时生活,从新开始正常活动,在饭厅里吃饭.她第一次来饭厅时,我叫孩子们到他们的房间里去吃饭,因为我不愿在孩子们面前冒这种试验的危险:一切强烈的激动的场面对他们是最危险的例子.这种激情到了过分的程度时,总会有某种使他们感到好玩.感到诱惑的孩子气,并使他们对本应害怕的东西却反而感到喜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喜欢戏剧,而我们中的有些人喜欢小说的原因.......卢梭原注).而我们的孩子本来就已经见过太多这类东西了.她在进来时向餐桌上看了一眼,看到摆着两副餐具:她立刻坐到她看见身后的第一把椅子上,不愿到餐桌前来就餐,也不说明这任性行为的原因.我认为猜到了她的想法,便吩咐在平常她表妹坐的位置上放上第三副餐具.于是她没有抵抗地让人搀着手扶到餐桌上,小心地撩起连衣裙,好像怕妨碍了旁边那空着的位置.她刚把菜汤的汤匙举到嘴边就又放下,用粗鲁的声音问,既然那位置没有人,那么那副餐具有什么用.我对她说她有理,吩咐把那副餐具撤了,她试着吃,但没有成功.她的心房一点点膨胀起来,她的呼吸变得很响亮而且像在叹息.后来她突然从餐桌边站起,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愿听我要对她说的一切,独自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整天只喝了些茶.第二天事情重新开始一遍.我想出了一个用她自己的任性来使她恢复理性,并用最温馨的感情来使她绝望的铁石心肠软化的办法.您知道她的女儿很像德.伏尔玛尔夫人.她喜欢用同样的衣料做的连衣裙来显示这种相似之处,她从日内瓦给她们带来好几件相同的衣著,她们在同一天穿出来炫耀.因此我让昂利爱特穿戴得尽可能像于丽;经过很好地教导她以后,我就让她坐在餐桌昨天摆着第三副餐具的位置上.格兰尔第一眼就懂得了我的意图;她因此受到了感动;她向我投出亲切和感激的一瞥.这是我操心中能让她显得感动的第一次,我很欣赏令她激动的这个办法.昂利爱特感到能扮演她的小妈妈很得意,她卓越地扮演了她的角色,而且表演得如此逼真,我看到仆役都在哭泣.然而她对自己的母亲一直用妈妈相称,而且对她用相当尊敬的口气;但由于扮演成功而壮起了胆子,还由于她注意到我的赞许,居然敢手里拿着汤匙风趣地说道:"格兰尔,你要吃这个吗?"动作和说话的口气模仿得如此相像,以致她母亲大吃一惊.一会儿以后她大声发笑,拿起盆子说道:"好的,我的孩子,给我;你真可爱."然后,她以我看了感到吃惊的好胃口开始大吃特吃起来.我留神观察她,看到她眼睛里显得理智失常,她的举动也显得比平常更激烈和坚决.我阻止她不要再多吃;我这样做很对,因为一小时后她患了严重的消化不良症,如果她继续再吃就一定会窒息.从这时起我决定取消所有这些玩笑,因为它们可引起她的想象力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因为人们医治忧伤要比医治疯狂更容易,所以宁可让她多受痛苦而不要去招惹她的理智.我的亲爱的,这些就是我们现在大致的情况.自从男爵回来后,格兰尔每天早晨到他房间去,或者我也在那里,或者我从他那里出来时;他们一块儿待上一小时或两小时,她对他的关心稍微方便了大家对她的照顾.此外,她已开始在孩子们身边照料得更勤奋了.三个孩子中的一个曾生了病,那正是她爱得最差的一个.这意外事件使她感到还可能遭到的丧失,因此她更对自己的责任感到热诚了.然而她的悲伤还没有减轻;眼泪还没有流干:大家等着您以便继续流淌;您应当来拭掉它们.您要理解我.请想想于丽最后的意见:它首先来自我,现在我比以往更感到它有益和明智.您来把您跟她留下的一切结合起来.她的父亲.她的女友.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们,大家都等着您,大家都盼望您;您对大家都是不可缺少的.最后,我不想再多说明来分担和治愈我的苦恼:我也许比任何人更需要您.$$$$第十二封信于丽致圣.普栾这封信附在上一封信中应当放弃我们的计划.一切都起了变化,我的好朋友:我们要忍受这种变化而不要嘀嘀咕咕;这变化来自一只比我们更高明的手.我们原来想结合:这结合并不好.老天爷预见到了,那是好事;它无疑防止了不幸.我很久前就编织着幻想.这种幻想对我是有益的;它在我不再需要时就消灭了.您认为我痊愈了,我也这样想.我们要感谢那使这错误在有益时尽可能继续下去的人:谁能知道我看到临近深渊时能不晕眩吗?是的,我徒然想熄灭使我能活下去的最初的感情,它集中在我的心坎里.它在它不再成为可怕的时候从那儿醒了过来;它在我的力量抛弃我时支持着我;它在我快死时使我复活.我的朋友,我对这样的承认不觉得害羞;这不由自主的感情是不自觉的:它并没有失去我的清白;一切有赖于我的意志的是为了我的义务着想;如果不由我控制的心属于您时,那是我的苦恼,却不是我的罪行.我做了我所应当做的;我的德行始终没有污点,爱情于我也始终没有悔恨.我敢于以过去为荣;但是谁能为我的未来作保证呢?如果再多一天,也许我就有罪了!如果整个过去的生活能和您在一起,那又会怎样?我闯过了多少危险,自己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大的危险我将会遭受到!我认为为了您而感受的恐惧毫无疑问是为了我而感受的.一切考验都经受过了,然而它们还会重来.为了幸福和为了德行我不是活得相当够了?从生活中我还留下什么有益的东西可汲取呢?老大爷把我叫去时,只有把可遗憾的从我这里拿走,对我的幸福却不触动.我的朋友,我是在顺利的时刻离开的,我对于您也对于自己都感到高兴;我是快快乐乐地走的,这一走没有什么苦痛.经过那么多的牺牲后,我对于剩下要做的毫不在乎:无非是再多一次死罢了.我预见到您的痛苦,我都感到了:我非常知道您要抱怨;而您悲痛的感情是我随身带走的最大的苦恼.然而您也要看到我为您留下的安慰!对于您认为是亲切的人给您留下了多少关心的事要您去完成.您难道不应为她而爱护自己!您得留着为她本人的最好的部分服务.您只失掉于丽,那是您很早以前就已经失掉的.她对于您最好的一切还为您留着.您要来同她的家庭联合.她的心将在你们中间.她爱的一切将集中起来给她以新的存在.您的关心.您的快乐.您的友谊,一切都是她的产物.由她形成的你们联合的纽带会使她再生;她只有同大家的最后一个一起死亡.要想到您还留有另一个于丽,不要忘记您对她应尽的义务.你们每个人就要丧失自己生命的一半,你们要联合来保存另一半;这是留给你们俩比我活得更长久的唯一方法,要服务于我的家庭和我的孩子们.我怎么不能发明出更紧密的纽带来把我最亲爱的人们联系起来呢!你们俩彼此多么应该这样呀!这一思想多么应当加强你们彼此的亲密关系呀!你们对这约定的反对应当成为它形成的新的理由.你们俩如不能心心相印,你们怎能谈论我呀?不,格兰尔和于丽将如此亲密地混合在一起,在您的心里将无法把她们分开.她的心将回报您以对她的女友所感到的一切;她将是您的知己和对象:您将因留下来给您的那个而感到幸福,也将对您快要丧失的那个始终忠诚;而在那么多的懊恼和艰难之后,当生活和爱情的年龄过去以前,您将享受到正当的爱情和体会到纯洁的幸福.就在这纯洁的结合里您可不会分心和不用恐惧地从事我留给您的任务,这样做了以后您将毫不困难地说您在世上做了很多好事.您知道有一个应该幸福而不知道去追求幸福的人.这个人是您的解放者,是把您女友还给您的她的丈夫.他孤单一人,对生活没有兴趣,对来世没有期待,没有快乐,没有慰藉,没有希望,他很快就要成为最不幸的人.您应该像他曾照顾您一样去照顾他.您知道怎样能使他有好处.请回想到我的上一封信.您要跟他一块儿度日.希望所有爱我的人都不要离开他.他使您恢复了对德行的爱好,您要向他指出它的目的和价值.要做基督教徒,为了也能使他成为基督教徒.他比您想象的更接近于成功:他履行了他的责任,我也要履行我的,您也要履行您的责任.上帝是公正的;我的信仰不会欺骗我.关于我的孩子们,我只想对您说一句话.我知道对他们的教育您要费多大的心,但我也很知道这种费心对您不是困难的.等到发生跟这任务不可分的厌倦时,您只消说:"他们是于丽的孩子":您就对它不会感到什么了.德.伏尔玛尔先生会向您转达我对于您的笔记以及关于我两个儿子的性格的一些意见.那里写的只是个开头:我把它交给您不是作为规范,我把它提供您考虑.不要把他们培养成博学者,而把他们培养为做好事和正直的人.有时可对他们讲讲他们的母亲......您知道他们对她是何等可亲......您要对玛尔式兰说我为他而死并不感到遗憾.对他的哥哥说我爱生命是为了他.对他们说......我感到累了.应当结束这封信了.把我的孩子留给您时,我觉得离开他们时比较轻松些:我相信将同他们留在一起.再见,再见,我亲爱的朋友......唉!我结束生命正像我开始它时一样.在我的心中不再有什么可隐藏时,我也许说得太多了些......唉!我为什么要害怕表白我所感到的一切呢?对你说话的已经不是我;我已在死神的臂弯里了.当你读到这封信时,蛆虫已在咬啮你情人的脸庞和我已经没有你的心脏.但是我的灵魂没有你能存在吗?没有你,我能尝到什么洪福呀?是的,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等待你.在地上把我们分开的道德,将在永恒的天国里把我们联结起来.我在这温馨的期待中死去:用我生命作代价,太幸福地换取没有罪恶地永远爱你的权利,并再一次向你这样说.$$$$第十三封信陶尔勃夫人致圣.普栾'我得悉您的健康状况已恢复得不错,这样我们可以希望很快在这里见到您了.我的朋友,应当努力克服您的弱点;应当赶在冬天的山径把您封住以前尽快翻过山岭来.您将发现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空气适合于您;您在这里只看到痛苦和悲哀,而共同的苦恼也许将对您的悲伤是种缓和剂.为了发泄我的痛苦,需要有您:我独自既不能哭泣,也不能谈话,也不能让人听见.伏尔玛尔只听我说,他不回答我.一个不幸的父亲的痛苦集中于他自己一人身上;他想不到还有一个比他更剧烈痛苦的人;他既不知道,也看不见和不感觉到我的痛苦:对于老人不能再有倾心的交谈.我的孩子们只有使我同情,却不知道同情我.我在大家中间很孤独;一种忧郁的寂静弥漫在我的四周.在我无可奈何的沮丧中我不再同任何人交往;我只有足够的力量和生命去感受死亡的憎恶.啊!您来呀,来分受我的失落,来分受我的苦恼!用您的哀悼来喂养我的心灵,用您的泪水来浇灌我的心灵;这是我能期待的唯一的安慰,这是我剩下可以尝到的唯一的快乐.可是在您到达之前,在我对于我已知道大家对您谈到过的计划的您的意见之前,您最好能预先知道我的意见.我是天真和坦率的,我什么也不愿向您隐瞒.我向您承认我过去对您有爱情;也许我现在还有,也许我永远有;这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有人对此有猜测,我并非不知道;我并不因此而生气,我也不放在心上.然而这里我要对您说明,而且您要好好记住:一个人假如为于丽.岱当惹所爱,他能决定娶另一个女人,那么这个人在我眼里是个卑鄙的和混蛋,我如果有这样一个朋友,我会感到耻辱;至于说到我,我要向您声明,不管他是怎样一个人,假如他今后敢对我谈情说爱,他一辈子再休想同我谈这种话.想想等待着您的任务,想想放在您身上的责任以及您对之承诺的那个人.她的孩子们在生长和发展,她的父亲在不知不觉地日趋衰竭,她的丈夫在日夜担忧和激动.他徒然想他认为她已消失;他的心无论如何总在起来反抗他徒劳的理智.他谈起她,他对她谈话,他呻吟叹息.我相信已经看到她曾那么多次作出的愿望正在实现;现在是您来完成这一巨大的工作了.有这么一些理由吸引您和您的朋友到这里来!我们的不幸没有使慷慨的爱多阿尔改变他的决心,这真值得赞扬.那么来吧,两位亲切和可敬的朋友,你们来同她留下的一切结合到一起.我们来把她亲爱的一切聚集在一起.愿她的精神鼓舞我们,愿她的心把我们大家的心结合起来;我们要永远生活在她眼皮下.我总相信她居住过的地方和永远和平的住所,这个仍然喜爱和善感的灵魂会高兴回到我们之间,找到充满了她的回忆的朋友们,看到学习她的德行,倾听他们对她的崇敬,感到他们拥抱她的坟墓并呼唤她的名字而哀吟.是的,她完全没有离开她使我们变得如此亲切的地方;这些地方都还充满着她.我看到她在每一件物品上,我感到她在我每一步子上;我在每天的每一时刻听到她的声音的调子.她曾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安放着她的骨灰......她一半的骨灰.一星期两次,在去寺院时......我看到......看到那凄惨和可敬的地方......美丽呀,那么在那里是你最后的隐蔽所!......信念.友谊.德行.欢乐.顽皮的游戏,大地吞没了一切......我感到自己被带过去......我战栗着走近......我害怕践踏这神圣的土地......我觉得在我脚下她在跳跃和颤抖......我听到一个哀怨的声音在低语!......"格兰尔!我的格兰尔呀!你在哪儿?你远离着你的女友干吗?......"她的灵枢没有完全装满......等待着它剩下的猎获物......它不用等待很久(在结束重阅这本书信集时,我认为懂得了为什么我的兴趣,不管它怎样微弱,却是那么愉快,而且我认为它对于一切有善良本性的读者也会这样感到:这至少是因为这微弱的兴趣是纯净的和不混杂着苦恼;也因为它不是由卑劣.由罪恶所刺激,也不混杂着憎恨的痛苦.我不能设想有人会着手想象和拿恶棍作角色,当人们表演这角色时由他自己来扮演,并演得精彩之至,这会有什么快乐.我常常抱怨有那么多充满了恐怖的悲剧作者,他们一生中使一些人的活动和说话让人们听了和看了后都无法忍受.我觉得被判处作如此残酷工作的人应当哀叹:那些把这项工作当做娱乐的人们应当被公共利益的虔诚所吞噬.至于我,我诚心赞扬他们的才能和天资,但我感谢上帝没有把这种才能赋予我.......卢梭原注)$$$$第六卷终$$$$附 录爱多阿尔.蓬斯冬阁下的恋爱史让—雅克.卢梭作爱多阿尔阁下在罗马的奇特的遭遇是如此不同寻常,要把它们跟于丽的爱情故事混在一起而不损害它的单纯性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只对发生的经过作一点简单的叙述,使述及它们的两三封信可以为大家所理解.爱多阿尔阁下在意大利旅行时,在罗马认识了一个著名的那不勒斯的贵妇,便立刻爱上了她;她也对他燃烧起了激情,而且烧到了生命终结,一直到她进了坟墓.这个男子态度严峻并且对艳情不感兴趣.但天赋却有善感的心灵和高尚行为,同时一切又爱走极端,他是不会引起和经受平凡的恋爱纠葛的.这位有美德的英国人的坚定的观点使侯爵夫人感到不安.她决定把丈夫的暂时不在说成自己是寡妇......这并不困难,因为她和丈夫在罗马都是外地人,而侯爵在皇帝的军队里服役.钟情的爱多阿尔很快就提到了结婚的事.侯爵夫人推托说他们信仰不同,还找到另外一些借口.他们俩之间终于发生了暧昧关系,直到爱多阿尔发现侯爵夫人的丈夫还活着,于是他向她发出了最痛苦的责难并决心跟她断绝关系,因为他忍受不了自己不明不白就陷入了使自己感到恐怖的罪行.侯爵夫人是个放荡而机灵的和十分富有魅力的女人,她千方百计想把爱多阿尔拉在自己身边,而且达到了目的.通奸中断了,但会面继续着.侯爵夫人不配谈情说爱,可是她在热恋;她不得不同意没结果的相会,......须知她热爱着爱多阿尔,否则她无法保住他;自愿设置的障碍使双方的爱情燃烧得更旺,并由于禁止反而变得更热烈了.侯爵夫人是能引诱人而且是俊俏美丽的,只要能使心上人忘记自己的决心,她什么事情都可以不顾.可是她白费心机,......这个英国人依然态度坚决,他高尚的心灵经受住了考验.他的最大的激情是美德:为了情人他可以牺牲生命,但为了责任他可以牺牲情人.而当诱惑变得十分强烈时,他打算依靠可以阻止侯爵夫人使她一切阴谋诡计归于无效的方法.我们不是由于意志软弱.而是由于怯懦才屈服于肉欲.一个怕罪恶更胜于怕死的人,是决不会成为罪犯的.世上能吸引人家进入自己崇高影响的人不多.然而总会碰到这样的人.爱多阿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侯爵夫人希望用自己的意志征服他,可是自己却不知不觉服从于他了.在讲到美德时听到爱的声音,这使侯爵夫人心肠软了,她流下眼泪来;爱多阿尔在这个鄙陋的心灵里投下了使他自己也受到鼓舞的圣洁的火星.至今她不知道的正直和名誉的魅力控制了她,她现在开始爱好真正美的东西来:如果淫荡的本性能改变的话,侯爵夫人的心就会发生变化了.然而这种轻微的激动只改变了她的爱情,......她获得较多的是细腻之情,在侯爵夫人的感情里出现了慷慨的成分;她具有炽烈的性格,生活在激情的力量非常强烈的气候下,她忘记了自己的享乐而只想到自己心上人的快乐;因为她得不到跟他分享快乐的可能,便希望爱多阿尔把获得的快乐归功于她.她至少是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的,虽然以她的性格和她很好知道的爱多阿尔的性格来说,这种乖张的行为可算做是种精巧的诱惑.她不惜金钱和麻烦,吩咐在全罗马寻求一个可以接近而又可靠的年轻美女;这样的人物虽然费了一番努力,但终于找到了.一天晚上经过一番温柔的谈话后,侯爵夫人把她介绍给爱多阿尔.她微笑着说道:"请您按自己的心意对待她好了,让她使用我的爱情的权利;不过我希望她是唯一的一个.假如您在她不在时偶尔想起您从那个手里接受了她的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侯爵夫人说了这番话以后便想走出房间.爱多阿尔高声喊道:"别走!如果您以为我是坏蛋,会接受这样的建议,而且还在您自己的房间里,......牺牲并不大:对于这样的坏蛋,连怜悯也是不值得的."她回答道:"但既然您认为没有权利属于我,我希望您也不属于任何人;既然爱情已经必须失掉自己的权利,那么请至少允许它按自己的意思来处理自己.您为什么对我的关心会感到难受?您怕变得忘恩负义吗?"这时她劝他记下劳(年轻的美人的名字)的住址,并要他起誓答应不进行其他爱情联系.这应该使爱多阿尔感动,他也的确大受感动.要他经受感激的感情要比经受爱的感情更困难;侯爵夫人还从来不曾使他处于这样危险的局面中.侯爵夫人也象自己的心上人一样喜欢对一切事情走极端,她邀请劳跟他们一块儿进晚餐,并亲切地接待她,仿佛想以特殊的隆重来表示爱情所能做到的最巨大的牺牲.这一举动使爱多阿尔感到吃惊并满心高兴;多情善感的心灵激动在他目光和举动里流露出来;他的每个词都表达了最炽烈的激情.劳很美,可是他难得向她看一眼.她并不模仿他那种淡漠,而是仔细地观看着,因为出现在她眼面前的真正爱情的情景对于她是新颖的.完全是新颖的事.晚餐过后侯爵夫人送走了劳,单独地把心爱的人留下来.她认为现在单独会晤对于他将是危险的,对这一点她没有想错;可是她以为他会落进她的诱惑的圈套却没有成功;她全部机智只有使美德的胜利更辉煌,而使他们俩变得更尴尬.在《新爱洛漪丝》第四卷末尾圣.普栾对自己朋友的意志的力量所感到的赞美,就是指这个晚上的情形.爱多阿尔是有美德的,但他是个男子;他以正直人的直爽出名,鄙视社会上以虚伪的礼节代替他重视的荣誉.他在侯爵夫人身边以同样兴高彩烈的喜悦心情度过了好几个晚上,感到危险在增大,他很快就要被战败,便决定与其违背德行,还不如违背礼节.于是他去拜访了劳.她一见了他,全身颤抖起来.他注意到她很忧郁,便想使她快活.他觉得他的企图要不了费多大的劲就能成功.可是想做到这点却并不那么容易.他的殷勤被看成冷漠,他的一切建议都被拒绝,而且当假装的拒绝方式隐藏着接受时,那是想不到的.如此奇特的接待并没有使爱多阿尔知难而退.难道他会象年轻小伙子似的恭恭敬敬地对待这一类姑娘吗?于是他决定无所顾虑地使用自己的权利.劳虽然连哭带喊进行抵抗,但还是处在他的威力之下,她感到自己失败了,拼命挣脱出来,跑到房间的另一头,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如果您愿意,可以杀死我,但我决不活着屈服于您!永远不!"她的动作.她的目光.她的声音对此没有任何怀疑.爱多阿尔惊奇到极点,这就帮助他清醒过来;他握住了劳的手,拉她坐到他身旁,默默地望着她,冷静地等待着这场戏的结局.劳一言不发,她低垂眼睛坐着,呼吸得不均匀,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她身上的一切暴露出不平常的激动.爱多阿尔终于打破了沉默,问她这奇怪的一幕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是比萨的劳列塔吗?"他补充说."也许我搞错了.""唉,您没搞错!"她用发抖的声音叫喊."这就对了!"他嘲笑地说."您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职业吗?""没有,"劳答道."我还是原来的职业.我不可能摆脱原来的地位."劳的这些话和说话的表情是如此不寻常,使爱多阿尔认为她是否神志不清.但他继续问道:"可爱的劳,那您为什么对我例外?请您说,我哪一点引起了您憎恶?""憎恶?"她用最活跃的激动喊了起来."我一点儿也不爱我接待的那些人,我可以忍受任何人,只要不是您!""那为什么?劳,请您说清楚些,我不完全明白您.""啊,难道我自己能明白吗?我只知道您将永远不会碰我......不,"她热烈地重复说,"您永远不会碰我!我在您的怀里会产生您将把我看做荡妇的思想,我因此会发疯得死去......"她这样说时精神昂扬;爱多阿尔发现她眼睛里有悲哀和绝望的表情,这使他感动.他的态度变得较少蔑视,声调比较客气.亲切.她转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他亲热地拿着她的手.劳感觉到这种接触,把他的手拿到自己唇边吻它,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这种语言相当明白,然而说得并不确切.爱多阿尔费了很大劲才获得感情的开诚的流露.与爱情一起,纯洁也回来了;劳在浪费她的抚爱时从来不懂得含羞,现在在承认自己的爱情时才体会到那种羞羞答答了.爱情刚一产生,便以巨大的力量蓬勃发展起来.劳具有活泼而善感的天性,有足够的美丽来引起人家的激情,有足够的温柔来分享它;但她还在很年轻时就被卑劣的双亲卖掉,她的美质被淫荡所污染,便丧失了它的魅力.在可耻的寻欢作乐中爱情逃离了她:难道淫佚放荡的人能够感到或者引起爱情吗?容易发火的东西自己不会燃烧,但只要一个火星,就会冒出火焰.劳看到爱多阿尔和侯爵夫人的热恋,她的心便着了火.以前不懂爱情的语言在她心灵里引起了奇异的颤动;她留心倾听,用贪馋的目光注视,什么也没有漏过她.幸福的情人的发亮的眼睛直透进她心的深处;炙热的鲜血在她血管里急剧地流动;爱多阿尔婉转的声调激动着她,她觉得他的一举一动表明了温柔的感情;使他面貌生动起来的热情抓住了她的心.在她面前第一次升起了爱情的形象,于是她爱上了渗透着如此深刻的感情的人.如果他对别人无动于衷,那么劳可能对他也会是冷淡的.感情的惊慌没有平静.产生爱情的激动对于我们总是甜蜜的.劳第一个企图是沉醉于在她看来是如此新鲜的魅力中,而第二个企图则是睁开眼睛去观察自己.这时她看到了自己的地位而胆战心寒了.情人们所抱的一切希冀和愿望在充满了绝望的心头汹涌.委身于心爱的人,她认为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一点上她看到一个娼妓的丑恶而下流的职业的证明,她们以抚爱自慰,却为人所鄙弃;幸福的爱情的快乐将被淫荡所玷辱.这样,她成了自己激情的受难者.欲望越容易满足,她面前出现的命运就越可怕;没有荣誉.没有希望.没有生活支持的女人的体会爱情,只是为了怀念爱情的喜悦.她的长期的痛苦就这样开始,而她的转瞬即逝的幸福就这样结束了.刚产生的激情在劳拉自己眼睛里被贬低了,但在爱多阿尔的眼睛里却被提高了.他看到她能够爱,便不再鄙视她.可是除了不深刻的同情,除了一颗为别的感情所吞噬的高尚的心能够对一个不幸的生物(这生物只保存一点儿荣誉感,但这已足够使之为自己造成的耻辱感到痛苦,)的怜悯,她能从他那儿期待什么安慰吗?爱多阿尔尽可能地安慰劳,并答应再去看她.他只字不提她的职业,甚至也不劝她丢掉那种营生.既然不提它就已使她心中充满了无穷的绝望,那为什么还要加深她对自己的厌恶?不应该接触这件事:一切不小心的话仿佛使他们之间接近,而接近是不可能的.耻辱的职业的最大的不幸......就是人抛掉它也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的.在第二次访问之后,爱多阿尔没有忘记英国人通常的慷慨,送给她一只中国漆的小箱子和几件从英国运来的珠宝.劳把这一切都退还他,并附了如下的一张便条:"我丧失了拒绝礼品的权利;但我仍然敢把您的礼物退还您,......也许您本来没有贬低我的意思.如果您重新送来,我就只得接受......但您的慷慨是多么残酷!"这张便条使爱多阿尔吃惊,他看到它既谦逊又骄傲.劳即使在她可蔑视的情况下仍保持某种人类的尊严.她的自卑几乎洗刷掉了自己的耻辱.爱多阿尔已经不再鄙视她,他开始尊敬她.他继续看望劳,对她一字不提礼物的事,虽然不能骄傲地谈到她对他的爱情,却不由自主地为她而高兴.他没有对侯爵夫人隐瞒自己的访问,......他没有隐瞒它们的理由,而且这样她会认为忘恩负义.她想知道一切详情.他发誓说没有碰过劳.他的克制态度所产生的印象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什么!"侯爵夫人怒气冲冲地嚷道:"您上她那儿去而没跟她接近?那您为什么上她那儿去?"这时她那凶狠的嫉妒心突然迸发了出来,不止一次地推动她想加害爱多阿尔和劳,对自己也怨恨得要命.还有另外一些情况刺激着她疯狂的激情,也暴露了这女人真正的性格.我已经讲起爱多阿尔虽然非常正直廉洁,但待人十分温厚.他把劳退还他的那些礼品转送给了侯爵夫人.侯爵夫人接受了送来的东西......并非由于贪婪,而是因为他们很亲近,所以常常交换礼物,......侯爵夫人的确没有吃亏.她不幸地知道了这些礼物原来的目的和它们是怎么来的.用不着说她的心情了:一切都破坏掉.打碎和扔出窗外.请想想看,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妒忌的情人,而且是有名的贵妇人,会有什么感受.而劳越感到自己地位的可耻,就越不想摆脱它;在绝望中她对一切都消极,还把对自己的鄙视也转移到引诱她的人们身上.她没有骄傲,......她有什么权利骄傲呢?深刻的悲哀.难忍的绝望.她如此玷污自己而不能逃避自己的屈辱的经常的想法.心中的愤懑......这颗心多少还保有一点儿廉耻并感到一辈子会受辱,......这一切折磨着她的灵魂,引起对被出卖的爱情所亵渎的欢乐的厌恶.即使在淫荡的人们低下的心灵里也会对他们的牺牲品出现不自觉的尊敬的念头,使他们忘记自己平时的样子,而突然的慌张会败坏他们一切作乐的兴致:他们被劳的命运所感动,在离开她时会为她的遭遇掉泪,也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脸红.悲愁啃啮着她.逐渐对她抱着友好态度的爱多阿尔看到她完全沮丧的神情,认为不能让她垮掉而应当鼓励她.他去访问她,这就足够安慰她了.跟他谈话是很能安慰人的,能激厉她的精神;爱多阿尔的话常常是崇高和深刻的,使她枯萎的心灵恢复失去的力量.出自心爱的人的嘴巴而进入一个受到可耻的命运摆布.但自然创造来享受纯洁生活的正直的心中的话语,有什么会办不到呢!爱多阿尔的话在劳心里落进了肥沃的土壤中,于是美德的教导带来了果实.他那高尚的关心终于使劳对自己抱有较高的看法.她对自己说道:"让人家给我堕落的心印上不道德的烙痕好了,但我感到自己有洗刷我的耻辱的力量.让他们照旧鄙视我,......今后的鄙视是不公正的,我已经不再蔑视自己了.当我从罪恶的恐怖中拯救出来时,人们的蔑视对我变得较少痛苦了.如果爱多阿尔会尊敬我,整个世界对我的判决又能算什么?让他瞧瞧他的手的成绩并欣赏自己的作品......这就是我的全部奖赏.假如荣誉对我不能因此增加,爱的力量却是会增加的.是的,是的,......我会给灼热燃烧着爱的心灵以更多纯洁的地方居住.爱的神奇的感情!我永远不会亵渎你的欣喜.我命中注定尝不到幸福.唉!我不配享受我心爱的人的爱抚.但我将永远不会忍受其他任何人的爱抚了."劳的处境非常困难,已不可能继续忍受;可是当她想摆脱掉它时,却遇到了不可克服的障碍.她确信一个女人如果放弃安排自己的权利,就不能自愿地重新获得这种权利,所以失去名誉的女人在人前没有公民法律上的保障.为了逃避迫害,劳只有一条出路:出其不意地逃进修道院,让自己的房子差不多听人抢劫一般,......须知她生活得很豪华,象在意大利跟她一样的人那样,当青春和美丽在她们身上值钱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计划完全不告诉蓬斯冬,认为在实行前提起它是卑鄙的.她躲进自己的隐蔽所里时才写张便条通知他,要求他保护不受那些从她放荡中寻欢作乐而不赞成她逃跑的达官贵人的侵扰.爱多阿尔及时赶到了她家,......他挽救了她的财产.他在罗马虽然是个外国人,但毕竟是个知名人士,受人尊敬,广有财产,并坚决维护正义事业,因此很快达到了使劳留在修道院里,而且甚至答应她享受她在少年时代她父母把她卖给他的那个红衣主教留给她的一笔养老金.爱多阿尔去看望了劳.她人很漂亮而又爱着他,她对过去表示忏悔,并对自己将来的一切都要有赖于他.像他这样的人的心肠有多少根据能被触动呀!爱多阿尔来到她那里,心头充满了能给敏感的心灵以高尚的作用并把它们带上善良道路的一切感情:他只缺少一种感情,......正是能使劳幸福的感情,......但这一点他是不自由的;但即使他这样的关系也超过了她的一切想望.她已经满心喜悦,燃烧着那种难得治愈的狂热.她对自己说道:"我是正直的女人;行善的人同情地接待我.爱呀,我再也不怜惜你所需要的我的眼泪和叹息,你已经给我全部补偿!你是我的力量,是我的奖励,你教会了我重视责任的要求,而你自己则是我的第一责任.你单独为我准备了多少的幸福!爱情提高了我,爱情恢复了我的名誉,爱情把我从罪恶和耻辱中解救了出来;爱情在我心中只能跟善行一块儿消失.啊,爱多阿尔!只有等到我重新变为值得蔑视那时才不再爱你."劳逃进修道院的事引起了许多议论.那些只用自己的尺度来衡量的人都不会相信爱多阿尔只是出于怜悯和高尚而保护她.劳是个极能吸引人的姑娘,因此,他们看来,对她关心的男人都是不怀好意的.有自己的密探的侯爵夫人最先知道这回事;她不能掩盖的愤怒终于暴露了她跟爱多阿尔的关系.这事的流言后来传到了她丈夫的耳里,他那时在维也纳,他第二年冬天来到罗马,他想用击剑来恢复自己的荣誉,然而他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这样就开始了这个双重的故事.在意大利这样的国家里,它自然使爱多阿尔陷入许多各式各样的危险......或者从军人的丈夫方面,或者从嫉妒和爱报复的女人方面,或者从因为失去了劳因而气得发疯的她的崇拜者方面.这样奇特的故事一般似乎不会再遇到的,然而爱多阿尔却为它而无目的地奔向危险,在两个都热烈地爱着他的女人之间折腾,一个也占有不到:被一个自己不爱的上流社会的交际花所拒绝,自己又拒绝一个所爱慕的名媛.当然,爱多阿尔始终是高尚的人;可是认为走理智的道路只能服从于自己的激情.象爱多阿尔和侯爵夫人那样如此对立的性格怎么能彼此吸引呢?这很难说明,不过虽然他们在道德规范上的差别,却很难完全分手.但可以想象这个性如烈火般的女人,当她发现自己由于轻率的宽宏大量而找到一个情敌,而且还是怎样一个情敌时,她是何等的绝望!谴责.蔑视.侮辱.威胁.温柔的抚爱......这一切她一样一样都使用过,只要能使爱多阿尔摆脱这不体面的情谊,但怎么样也不能相信爱多阿尔的心竟不受触动.他依然不可克服地坚定,他对此许下了诺言.劳的整个希望,她的全部幸福只有一点:偶尔能看到爱多阿尔.她心头产生的美德需要支持;劳的心趋向于唤醒她善良的感情的人,而他认为支持她是自己的责任,......这是他对侯爵夫人和自己说的,但可能不是全部的话.哪儿能找到一个这样严肃的男子,他准备逃避姣美的.只渴望允许她能爱他的女人的目光呢?哪儿能找到他的心肠只有一点儿不被美丽的眼睛所感动的高尚的男子?哪儿能找到一个完成好事的思想不能满足自己的自尊心,而且也不愿享受它的果实的这样的人呢?劳靠了爱多阿尔才值得受人尊敬,他已经不能仅仅尊敬她了.侯爵夫人不能达到使他不再去看望那个不幸的女人的目的,这不免使她恨得发狂.她没有跟爱多阿尔决裂的勇气,但他现在向她暗示某种恐惧.她一看到驶近台阶来的他的马车就浑身颤抖;她听到他走上楼梯的脚步声就害怕得战栗.她一望着他就几乎会丧失知觉.当他在她近旁时,她会喘不过气来;在告别时她责备他;分别以后她因疯狂的愤怒而哭泣;她脑筋里只有报复;这个女人的凶狠的报复心向她暗示些合适她的计划.侯爵夫人有好几次派遣杀手,当爱多阿尔从劳隐藏的修道院出来时杀害他;侯爵夫人还对劳本人设下圈套,想引诱她走出修道院而抢走她.这一切都不能对爱多阿尔发生影响.第二天他回到了上一天准备杀他的那女人身边;他并不放弃未曾实现的使她恢复理智的企图,自己却几乎丧失了理性,认为是为美德服务,而实际上只是屈服于自己的弱点.几个月以后,侯爵夫人的丈夫因伤势医治不好,在德国死了:可能也是他妻子的放荡行为引起的痛苦送他进坟墓的.这件事看来应当使爱多阿尔和侯爵夫人接近,然而他们彼此却离开得更远了.爱多阿尔发现那寡妇太急于领略所得到的自由,于是以厌恶的战栗拒绝了她的爱抚.侯爵给他几乎致他死命的剑伤,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使他的心冰冷并熄灭了他的欲念.他想道:"丈夫的权利跟他同时死亡,但对于他的凶手这权利应该没有破坏.如果即使人性.美德和法律在这方面都没有什么规定,难道理智没有对我们说,跟人类的延续有联系的享乐不应该用血的代价去换取吗?否则自然预定作生命的产生的方法将会是死亡的源泉,而且是引向人类的灭亡而不是它的保存了."这样过了好几年;爱多阿尔依然决定不下,从一个心爱者到另一个心爱者之间折腾不休,常常起着跟两者都决裂的念头,可是既不能跟劳又不能跟侯爵夫人分手;理性以上百种理由驱使他离开她们,而感情却以一千种声音叫他回头;想扯破情网的努力显得徒劳无功......他越来越厉害地纠缠在其中,一会儿为心头爱好让步,一会儿又为责任所屈服;他跑到伦敦,从那儿赶忙到罗马,从罗马又重新急着去伦敦,没有一处能住定下来;他是一个天性激烈.活泼.狂热,从来不是懦弱或腐化的人,他从崇高和优美的心灵里汲取自己的力量,虽然也认为应归功于理智;他每天产生一些极端的构想,但每次清醒时便抛弃它们,渴望粉碎不应有的激情的桎梏.在对侯爵夫人的厌恶中的一次最早的发作时,他几乎要向于丽.岱当惹奉献自己的眷恋之情,而且她的心如果不是有所属的话,很可能就这样发生了.然而侯爵夫人由于自己的放纵行为而在他眼睛里日渐失去地位,劳则因自己的美德越来越吸引他.这两个女人的恒久性彼此都一样,可是她们的优点却不同.而且侯爵夫人一冲动就会道德堕落,甚至会达到犯罪的地步,她还因爱情的无望而追求寻欢作乐,这是劳不会干的.蓬斯冬阁下每次旅行到罗马,发现劳总有新的优美品德:她学会了说英语,能熟记爱多阿尔叫她读的一切,想办法学习他感兴趣的各门功课;她努力按他的模样改变自己的心灵,而劳性格中原来留存的东西他也并不厌恶.还应该说,她还处在美貌一年年增长的年华,而侯爵夫人却已经到了女性的美丽日趋凋谢的时期;虽然她把自己的感情装得迷人,调子使人感动,尽说些人道.忠贞.美德的美妙的话,......这些话对照她的行为就显得滑稽可笑,流传的关于她的丑名声完全和那些优美的言论发生矛盾.爱多阿尔知道她太清楚,对她已不存改正的任何希望.他跟侯爵夫人一天天疏远,可是不能跟她断绝关系,......他不能很快对她感情冷淡:心灵两次三番引他趋向侯爵夫人,脚也向她那儿迈去.多情善感的人不论怎样也决忘不了过去的亲密关系.侯爵夫人的阴谋诡计.奸诈欺骗.凶恶的罪行终于引起了他的鄙视,但他连在对这女人加以这种鄙视的同时,也仍然怜悯她,并从来不能忘记她为了他而受到的牺牲和过去自己的感情.这样,爱多阿尔成了心灵倾向的俘虏,而且更进而成了习惯的俘虏,便无力解脱把他对罗马联结的纽带.关于夫妇幸福的快乐的梦想唤起了他在老年到来之前品尝它们的欲望.有的时候他责怪自己不公正和忘恩负义,并把侯爵夫人的一切恶劣的行为归之于对他的激情;有的时候他忘记劳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心不加任何考虑便搬掉站在他们中间的障碍来.不过他努力用理智来为自己对劳的爱慕辩护;而打算作的旅行将为他当作使自己的朋友经受考验的理由,而且他没有想到,如果没有他的朋友,连他自己也经受不了考验.他的打算的成功和与之有关的事件的结局,已在第五卷第十二封信和第六卷第三封信里详细叙述过了,所以虽然在前头的一些信里,散乱的材料写到的不多,一切也变得明白了.被两个心爱的女人所热爱而不被这个和那个所占有的爱多阿尔仿佛显得处境很可笑,但美德带给他的快乐比之占有美女更为甜蜜,而且快乐是无穷的.放弃美色的乐趣,他比任何贪婪地追求它们的好色之徒更幸福.他只要能自由地待着,爱就会更长久,而且要比随便浪费自己生命的人能更好地享受生活.啊,我们这些瞎子!大家都追求着幻想.难道我们就永远不了解,从人类的一切疯狂中,只有高尚心灵的疯狂才能带来幸福吗?说明:卢梭在《忏悔录》中指出,决定不把这短篇列入长篇小说的本文里,因为它的笔调跟《新爱洛漪丝》的一般风格和它的情节的感人的简洁有矛盾(见《忏悔录》第10章.).《恋爱史》是为了卢梭的女崇拜者卢森堡公爵夫人写的,由作者亲手连同《新爱洛漪丝》原稿抄本一起送给了她.卢梭害怕侯爵夫人的形象可能会被看做与卢森堡公爵夫人有些相似,因而把《恋爱史》的原稿毁掉了.这个短篇只有在卢梭死后根据公爵夫人提供的手稿抄件在1780年于日内瓦出版的《新爱洛漪丝》中才初次公诸于世.巴尔扎克在他的《金眼姑娘》里高度赞扬了《恋爱史》,认为是卢梭小说的"欧洲式思想最精彩的体现之一.""激情和美德的小说"激情和美德的小说维尔茨曼作地位应该由功绩.而心的结合由自愿来衡量,这才是真正的社会秩序;用出身或财产来衡量的人,乃是秩序的真正的扰乱者,应该加以申斥和惩罚的正是这些人.$$$$第二卷$$$$第二封信《卢梭和小说的艺术》的作者说,这部作品对于它的创作者是个"宁馨儿",他是不希望他出生的.(J.L.Lecercle,《卢梭和小说的艺术》,第69页.)出版家牟尔杜没有获得卢梭把这部小说列入他的文集的许可.这原因与其说是因为这部小说的发表会被看做同艺术有害的思想相矛盾,还不如说是在《新爱洛漪丝》中反映出了作者的精神危机,这危机作者当时是不想公开说明的.然而他在这个艺术品种的繁荣时代,对于大规模的文艺散文的爱好毕竟是无法抑制的.十八世纪许多哲学家和文学家,他们喜欢描写的不是帝王将相,不是以古代神话中的英雄美人为名的彬彬有礼的骑士和上流社会的美女,而是社会下层的人物:商人.仆役.流浪汉.女仆.弃儿.私生子.道德败坏的姑娘,明目张胆地用他们的名字作为自己作品的书名.如果卢梭也想采取象现实那样无穷尽的题材,那有什么可奇怪?有趣的是卢梭隐瞒了自己的两件小"罪过"......没有完成的小故事......《格兰尔和玛尔式林的爱情》和《克劳特.努阿埃的一生》.但它们的角色......朴实的农民,卢梭在道德观点上可以完全满意;《新爱洛漪丝》的人物却是另一回事,它们表达了卢梭本人思想追求上的苦难.长篇小说《于丽,或新爱洛漪丝》1761年第一次在荷兰出版,有副标题:《阿尔卑斯山麓一小城中两个情人的书简》.扉页上还写着"让—雅克.卢梭编集和出版".这种简单的故弄玄虚的目的在于使故事成为完全可以相信的假象.自己装作出版者而不是作者,卢梭提供了好些脚注(总共164个);用它们来跟自己的人物争论,说出他们由于热烈的爱情经历而产生的迷误,纠正他们对道德.艺术.诗歌等问题的观点.表面上有个非常客观的轻微的讽刺:仿佛作者对小说中人物毫无共同点,他只不过是旁观者,站在他们上面的法官.(卢梭在1763年的版本中作了一些修改,并删去了1761年版中一半的注释.)起初卢梭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有人问他,这些信真的是拾到的,写的是真事还是虚构的,虽然他自己用彼得拉克的诗作为小说的题词也暴露了自己.不过可能这题词是他从某封信里抽出来的.文艺的书信体,卢梭已经从1669年出版的《葡萄牙修女书简》(它的作者大家认为是法国的德.吉耶拉格)中从英国著名作家李却德逊的小说里知道.如果那时的长篇历史小说的主人公是从摇篮开始自己的道路和以结婚为结束的话,那末成年的主人公们则立刻揭示了复杂的精神世界,随之带来了内心坦率的气氛.这种叙述的方式具有很大的优越性.虽然在《新爱洛漪丝》的信里的自由随便的态度较少,而勒山克尔在他论卢梭的著作里引述他的自白:"书信体不是我的体裁",(J.L.Lecercle,《卢梭和小说的艺术》,第77页.)但它毕竟符合于他内心流露的风格的.这样,我们面前就出现了一部165封信并分成6卷的长篇小说.那里插曲相当少,相比之下,各种不同的题材的广泛的议论构成了巨大的上层建筑:关于决斗......自杀的"赞成"和"反对",关于有钱的女人用金钱帮助心爱的男子是否合适,关于家庭经济和社会建设,关于宗教和对穷人的帮助,关于儿童教育,关于歌剧和舞蹈.卢梭的小说也充满了格言和教训的策言;把它们收集起来就成为一本书.除此以外,小说里有空前数量的眼泪和叹息.接吻和拥抱.诉苦和同情.为了把《新爱洛漪丝》从头到尾读完,需要很大的耐心,但如果有人不够忍耐时,让我来简单地叙述一下小说的内容,注意故事情节中一切缺乏.遗漏(如有些信件的遗失)和跟前面不接气而有些不易理解的插曲,......就是说解开线团并从中拉出一根线来.我不一定遵守情节的时间上的连续性,也顺便注释和分析自己的叙述.克拉朗小镇上岱当惹男爵家中的家庭悲剧起初被看做是可敬的父母的女儿.无邪的姑娘被勾引的老生常谈的题目.这种题材基本上有益于世道人心:姑娘们,你们要留心,不要上外面罪恶诱惑的当;家长们,你们要随时注意自己孩子的行为!而现在卢梭把这个陈腐的题材翻了个个儿:姑娘的"堕落"变成她的德行,"诲淫者"是悲剧性的,宗法社会道德的标准显示出它的教条主义,甚至是无人性的.这部小说的情节发生在十八世纪三十年代.岱当惹夫人把一个穷人和流浪汉.谦逊的24岁教师请到自己的女儿那里.家庭教师的名字......圣.普栾,意思是勇士.有德行和豪迈的英勇的人.圣.普栾在于丽身上发现使他神往的优点:敏感.聪明和有美学情趣,而且她很美丽.于是发生了在同样情况下常常发生的:圣.普栾爱上了于丽.圣.普栾天性是个幻想家,他理想化了自己的恋爱对象,发现于丽有"神的特征".圣.普栾压抑的叹息在于丽看来是他的激动的证明.于丽矜持的音调使圣.普栾感到绝望而认真地想到自杀.眼睛受迷惑的圣.普栾看不见自己的幸福:须知于丽是以对等的感情回报他的,假如跟他单独相处,她以冰冷的态度对待他;而如果和众人相处......那就很顽皮,这是因为环境的为难:她给他自由越多,他就越必须离开.于丽从前有个可爱的老女家庭教师夏依奥.她带着宫廷轻浮习性的残余,喜欢向于丽讲述自己年轻时候荒唐的经历.可是夏依奥甚至丝毫都不能减少于丽对美德的诚心.在使于丽认识到上流社会生活内幕方面,夏依奥的谈话是有益的.但不论于丽怎样深明事理,她的天性是多情的,所以不管她何等理智,还是不能"驯伏自己的激情".于丽觉察到自己心灵的弱点,便请求自己的女友格兰尔表姐(早已是她的心腹密友)到她身边来.于丽从童年起受到严格的道德教育,开始感觉到美德在自己身上丧失了权威.她坠入情网了,如果她的恋人不是个平民知识分子,这就没有什么不好.他们相互的爱情却碰上了障碍,两个恋人的婚姻由于于丽父亲的阶级偏见.由于他的贵族荣誉的偶像而变得不可能.岱当惹男爵在长期服完军役回家时,抱着精明的盘算,要把于丽嫁给自己一个50岁的朋友.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的伏尔玛尔,他暂时了解到女儿在学术上的进步还会表示完全满意;如果没有立即注意到她今天对事物的理解:她......显然来自她的教师......沾染上对纹章学和一般对贵族傲气的蔑视.家庭教师拒绝接受授课的报酬,从而贵族应当感谢平民知识分子,男爵对此也感到愤慨.于丽和圣.普栾都感到很惊慌."请您驱逐我",......他要求她."你要保护我",......她回答他.于是有一天当格兰尔不在时,于丽委身于心爱的圣.普栾了.后来她反复思量,认为这行动是自己道德的"堕落".现在该是向读者解释于丽第二个象征性的名字的时候......为什么它叫《新爱洛漪丝》?历史上的爱洛漪丝生活在十二世纪.对自己年龄来说她知识十分渊博......她只有17岁,而且还是那个时代的妇女......爱上了自己的教师阿贝拉尔,一个卓越的神学家和哲学家.阿贝拉尔和爱洛漪丝相互的激情,其热烈程度在中世纪是少有的现象.当爱洛漪丝的叔父斐尔贝知道这事后大为生气,他的仆役把阿贝拉尔变成残废,以致他既不能再成为爱洛漪丝的情人,也不能成为她的秘密的丈夫.在他创立的女修道院里,爱洛漪丝成了修女,从此他们互相通信,信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就在爱洛漪丝写给阿贝拉尔的第一封信里我们知道,她"服从他命令残害自己".爱洛漪丝经受过地上的幸福而不是女修士的苦行僧的命运,她坦白到吃惊的程度,向阿贝拉尔表白自己对他的爱情,以及关于"由最愉快的享受燃烧起来的青春的热情";她进修道院不是为了上帝,因为她比爱上帝更爱他阿贝拉尔.这个在无个性的中世纪突然发现的悲惨的历史,它那货真价实的个人主义震动了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彼得拉克.写了关于爱洛漪丝的诗篇的英国诗人......启蒙思想家A.包普;在法国,阿贝拉尔和爱洛漪丝的通信集是十七世纪末为人所共知的,法国人甚至在1973年12月观看了以他们为题材的电视.这便是于丽的第二个象征性名字对让—雅克.卢梭提示的情况.小说第一卷第二十四封信中圣.普栾对她说,他怜悯爱洛漪丝,因为她的心是生来为了爱,至于阿贝拉尔,他是个渺小的人,他离开爱情和美德都同样远.为什么圣.普栾会那么不满,我们不很明白.在小说第六卷第七封信的注释中,卢梭指出自己的主人公的轻率态度:"我们的钟情的哲学家模仿起阿贝拉尔的行为来了,仿佛也想借用他的学说.他们对祷告的观点在许多方面是相似的"(指的是祈祷者真能祈求上帝为他实现奇迹).圣.普栾和于丽同等程度地没有"激情的经验";爱情象自然力一样突然落到他们头上.而且不仅于丽是纯洁和羞涩的,......对于圣.普栾也可以这样说,虽然他在回忆起他们在灌木林里第一次亲吻时于丽昏迷的情况.她乳房圆圆的轮廓.亲切的接近的狂喜时,自己感情上的喜悦远为坦率.笛卡儿的哲学原则:"我思则我在"......圣.普栾在写给于丽的信里一字不错地套用了:"我还在爱你吗?是什么样的怀疑呀!难道我停止存在了吗?"完全不象妇女小客厅里的肉麻话.圣.普栾的爱情是深刻的痛苦的激情,对它进行自我克制,正好证明品质的卑微.若不是圣.普栾对于丽和她对他的爱情如此热烈,他们在结婚以前能如此亲近吗?男女间的婚姻纽带对于圣.普栾和于丽是跟贞洁和神圣分不开来的.他们对通奸这种思想本身是厌恶的.而在他们的关系已经丧失了天真无邪的性质之后,暂时变得更平静,"抑制激情的热度的"友谊补充了它的亲热.不过不能说激情"降低"了,既然圣.普栾象他们亲近以前一样,以最亲切的词语:情人.妻子.妹妹.女友.天使般的美.天上的精灵......来称呼于丽.可惜的是,圣.普栾为自己的幸福作斗争的准备,远不如他雄辩地表达他汹涌的感情的能力.只限于概括富有的.有名人物阶层的龚古尔弟兄,在他们的《十八世纪的女性》一书里肯定地说,如果路易十四时代流行的是爱情崇拜和妇女是偶像的话,那么路易十五时代按加利阿尼神父的观察,妇女自己不是用心而是用脑袋来爱;至于男子,那么对女人说:"我爱您"时,他们意味着:"我需要您".于丽.岱当惹是那个世纪的文学里第一个正是用心灵.用整个自己身心来恋爱的妇女形象,而且就品性.博览群书.音乐来说,在上层社会里都不亚于男人.圣.普栾在当时的文艺界也不是常见的男子形象,完全跟追求妇女和享乐的冒险家不同.亚当.斯密在他的《道德感情理论》中的论点也不能适用于圣.普栾:"爱情除了体验它的人之外,整个世界显得同引起它的对象完全不相称.它那最富于表情的语言对于不相干的观察者显得是滑稽可笑的.情人只有爱着的人才是可爱的,而如果他注意到这一点,他便会以某种轻率的态度来谈论她."但圣.普栾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圣.普栾把燃烧于丽和他心中的感情劈成两半:生理的.肉体的和心灵的.精神的,那是不可能的.当于丽,还有在她影响下的圣.普栾开始把这深刻的爱情的组成部分彼此互相对立时,......只不过是在议论中,只是欺骗自己,仿佛他们能够这样做,......他们相互的幸福就会完结.在卢梭之前很久,在安多阿纳.普雷渥的小说《马侬.列斯柯》里,贵族男子格利郁钟情于一个远非他的阶层.而且还是脱出道德生活常轨的女人,显然,这对于作者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在《新爱洛漪丝》的作者看来,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圣.普栾仿佛闭起了眼睛,从禁止婚外恋的道德的高处一头跃入感情的爱的漩涡里,这样表现出了自然本身的"神圣的权利",而于丽则委身于他,她升高到自己所属的阶层的道德偏见之上,所以很明显,对于他们俩"自然的声音比贞洁更有力量",......这种贞洁当然是一定范围的人们的狭窄生活的贞洁.《新爱洛漪丝》中的有些人物跟李却德逊的小说《克拉丽莎》相似:前者和后者都有软心肠的母亲和严厉的父亲,前者和后者都有强迫的婚姻,前者和后者都有情夫建议自己的所爱者跟他出逃.然而圣.普栾是"单纯的和温柔的男子"而不是象劳佛拉斯那样放荡的人;是民主阶层出身的人而不是"金色青年"的代表.克拉丽莎还在从父母的家庭中逃出来之前,心里就经历着对劳佛拉斯的不信任和对他产生的感情之间的斗争;于丽则只在不想反抗自己家庭方面发生动摇,但对圣.普栾的爱情却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劳佛拉斯用狡诈和暴力占有了克拉丽莎,那么于丽对于圣.普栾是比他的生命还要贵重.卢梭向李却德逊借用了小说的书信体裁,并不以创造一部教育性的小市民小说为目的,虽然他的主要角色......小市民,而眼泪和教训却是相当充分的.卢梭同意狭德罗的意见,认为李却德逊的小说以人物众多和卓越的描写为特征,也指出了它"思想的贫乏".在《新爱洛漪丝》的一个注释里,卢梭指出,人物的众多,一般地说,与其说是优点,不如说是平庸的征兆,他显然认为这是李却德逊的缺点.卢梭在他的《新爱洛漪丝》中正是珍视"题材的单纯性,并集中在三个人物和在全部六卷中没有插曲.没有浪漫的离奇情节的始终不减弱的用心".卢梭也说到李却德逊的理性的教条主义,否认基于某种精神的无法表达的类似而产生的强烈的爱情.李却德逊象当时一般流行的观点那样,把人分为坏的和好的.有害的和善良的.可是卢梭描绘的主人公之中没有一个是绝对完美的.于丽在写给圣.普栾的信里强调看到"他的一切缺点",然而爱情使这些缺点对她变得可贵.于丽自己虽然有一切魅力,但也有她的"弱点".圣.普栾和于丽的爱情的复杂的波折不但受激情的逻辑所制约,他们的爱情还有一定的社会—历史背景.无论普雷沃的男主人公,无论李却德逊的女主人公,他们都没有考虑到社会制度.而圣.普栾在思想上却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而且恰恰依靠了于丽.他给于丽写道(第一卷第二十六封信):"没有你这个命定的美人,我决不会感觉到我心灵深处的崇高同我财产的低下那种难堪的强烈对比......"憎恨一个人只是因为他出身低微,同时一个有头衔的人,即便他甚至智力低下和不道德到无耻地步,却在社会的等级上占着很高的地位,这种世界难道不令人愤慨.如果平民知识分子圣.普栾的爱情更加深了平民对等级不平等的愤恨,那么爱情给贵族姑娘于丽揭开了父亲对她的关系的内幕的眼睛,要知道他事实上"出卖了她",为了想拿她的生命来偿付自己得救的代价,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奴隶.可是虽然于丽痛苦地知道这一切,但养育了她的家庭制度强迫她服从双亲的要求.还在青年教师因于丽的什么事情而短期去新城堡之前,岱当惹夫人从旅行回来,而且不是一个人:跟她一起的有她的老朋友和圣.普栾的新相知......知名的英国人爱多阿尔.蓬斯冬.彼此的同情吸引着爱多阿尔和圣.普栾.然而他们之间发生的友谊几乎因为爱多阿尔喝潘趣酒喝醉后出言不慎,说于丽对圣.普栾抱有好感,由于这偶然的争吵而变得阴暗了.圣.普栾立刻把爱多阿尔的话看作是侮辱......谁敢暗示"天上的于丽"是地上的感情?火爆性子促使圣.普栾拔出了剑;决斗已不可避免.这次事变在于丽给圣.普栾和爱多阿尔的一些信里成了她从道德观点上对决斗问题作分析的借口.于丽当然把决斗谴责为中世纪"野蛮的风气".此外,于丽向爱多阿尔承认自己是圣.普栾的情人,并警告他说,如果圣.普栾在决斗时被杀,......这很有可能,因为他是拙劣的决斗者......那么她就要自杀.稍微晚些,圣.普栾怀疑爱多阿尔好象想"使他离开于丽"时第二次冒火.所有这类事件明显地表明爱多阿尔的性格:他的高尚.慷慨.思想自由.知识渊博.爱多阿尔对生活的豁达的观点,在他对圣.普栾和于丽的话里表明:"你们的心灵是如此与众不同,所以不能用一般的尺度来衡量."知道圣.普栾对于丽热烈的爱情后,......这爱情爱多阿尔自己在有个时候也不是完全淡漠的,......他自愿担任无望的使命:说服她的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圣.普栾.在格兰尔给于丽的信(第一卷第六十二封信)里引述了爱多阿尔和男爵的谈话."假如于丽一旦成为无名的流浪汉.靠施舍为生的人"的妻子,岱当惹的"高贵的姓氏"便会"丧失它的光辉或蒙受耻辱",这个可能的思想使男爵气得发疯.对这凶恶的言论,蓬斯冬用忿怒的话反驳道:"请您住口!这样的无名小卒要比全欧洲所有的贵族更可尊敬......"是的,圣.普栾"不去列举祖先的一长串名字",但"贵族出身有什么光荣?它对于国家的荣誉或人类的幸福有什么用?"......"法律和自由的不共戴天的敌人,在它大放光彩的那些国家的大多数,除了专制的势力和对人民的压迫之外,还能产生什么呢?......以毁灭道德和人性的阶层,以夸耀奴隶制......"篷斯冬劝告岱当惹看看自己国家的年鉴,在瑞士的解放者中间有哪些是贵族?"难道费尔斯特.退尔.斯托法歇等人都是贵族?"虽然蓬斯冬按照他的爵位本来应该颂扬贵族,他的话却是对自己阶级无情控诉的文件.然而无论这位自由主义的勋爵怎样发表崇高的讲话,在冥顽不灵的男爵的眼里,圣.普栾依然是一个不出身于名门的平民,也是高贵的贵族小姐的勾引者.尽管揭露贵族专制的爱多阿尔声明我,他不是指世袭的贵族而是指为自身捐取贵族爵位而言,尽管小说这一页的脚注里,作者作为"被发现的信件的出版者"为自己推卸蓬斯冬在他对男爵所作的反驳(例如:"伏州从来不属于瑞士")的夸大.尖锐.历史性错误时的责任,然而读者不会怀疑格兰尔的信反映着卢梭的观点.其后的情节变得模糊不清的转折.于丽的父亲......她认为是"父亲中的最好的",在忿怒的时刻几乎痛打了自己的女儿.看到她脸上的血,他又立刻后悔,甚至还痛哭起来,但在这时父亲的感情也是可怀疑的.于丽对他的尊敬没有事实可以证明.后来格兰尔在给圣.普栾的信中揭露了男爵的伪君子行径......今天他折磨妻子和女儿,而当他在军中服务时生活放荡,不考虑到贵族的荣誉和对自己妻子的忠诚.现在圣.普栾和于丽不得不分手了.在第二卷的一系列信中,他们表达了各自的爱情的力量和分离的痛苦.她因怕他对她可能变冷淡而焦虑,他答复她以同样的感情,这些都是为了对彼此热爱的激情显得陶醉.蓬斯冬建议于丽随着情人逃往英国和移居到自己的领地上,但熟知于丽性格的格兰尔劝止了她.给仁慈的母亲的心以残酷的打击并使凶暴的父亲感到痛苦......这不符合于丽的德行;用如此高贵的代价购买的幸福,她不愿意这样做.因此圣.普栾便永远失掉了于丽.来到法国后,圣.普栾从第二卷第十四封信到第二十三封信中向于丽讲了巴黎上流社会的生活.他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正象卢梭本人的一样,当他别了华伦夫人之家以后,初次来到"世界的沙漠"."上流社会的混乱"中,那里虽然人烟稠密,人们却陷在孤独的寒冷里,那里"花哨的奢侈和绝望的穷困"对视觉的对比不可忍受.在这么短短的三星期里圣.普栾看清楚了巴黎人外表的善于交际和殷勤待客,骨子里却完全虚伪的假客气.圣.普栾在日常的通信中说,如果大家全都真诚的话,便没有谁会比这些可爱的先生更不热衷于财产,他们也会把自己的家财送给穷人了.圣.普栾在那些贵族寄生虫之外,还在这里遇到了满身铜臭的"冷酷的生意人",在他们身上除了自私自利之外什么也没有.学者们的知识和智慧的光辉.文学家对现代题材的愉快的饶舌.谈话的优雅的机智在一定程度上使他高兴,但圣.普栾不久就确信这些只是教人"巧妙地为不义的事情辩护".没有人说自己想些什么,而只说等级所要求的,因为这儿最重要的是假发.礼服或者是主教的十字架.人们虽常说"感情"这个词儿,但从自己的心里早已根除了活生生的人性.人们以同等的本领既为正义的法律.也为一贯地破坏法律,既为人权的尊重.也为专制主义辩护;他们可以轻松地装做深挚的信徒,也可以装做大胆的自由思想者,......须知主要的是表现得能感动人,而不是赢得对自己思想的拥护.用无原则的机智来装饰精神上的贫乏,把善和恶化作开玩笑的形式.轻浮的头脑.腐化的生活在讨论深刻的问题时很难是真正严肃的.圣.普栾初次遇到的所谓"社会"便是这样.当然他知道这个小社会......完全不是真正意义的社会,知道假如达官贵人眼里"有马车.看门人.总管......表示象大家一样生活",那么"象大家一样生活......意味着象很少人那样生活".人民是由另一种人组成的,但他们才是真正的人们,"而这些......只不过是厚颜无耻之徒".在那个世纪的哲理小说里,虚伪的野蛮人充当着批评家的角色.在《新爱洛漪丝》里,扮演腐朽和空虚的巴黎批评家的不是野蛮人,而是自身幸运地结合着感情率真同理智发达的有广泛知识的人.圣.普栾也尖锐地批评了首都的戏剧.他的思想的理论意义远远超出表面观察和仓卒印象的范围.在研究官方法国的面貌时,圣.普栾正确地指出,在世界所有首都中"民族性质都在消失",所有王家宫院彼此都相似,巴黎文化的贵族跟罗马或伦敦的贵族差别不多.圣.普栾总结自己的研究说,研究民族只有到偏僻的外省去,那里人们保持着民族的和个人的特性.这样,圣.普栾笔下的巴黎并不令人神往.他对于百科全书派也是毫不留情的.对于这样的问题:为了理解上流社会,最好自己属于这个社会,或者象哲学家一样站在离它相当远的地方.圣.普栾回答说:两者都不是......为了研究它,你要装样子参加进去;隐藏自己的观点,避免公开承认.但是跟哲学家不同,他的道德......纯粹是废话,某种抽象的东西,给人以"理论上严格,而不怕应用它"的可能,要会在上流社会的人群里"保持自己的道德基础",自己的内心的"高尚品德的形象",脑筋里要记住古时爱尔维修关于道德严厉的历史著作以及现代瑞士人的单纯.当然,这里圣.普栾同卢梭一样对哲学家十分不公正,当他在写《新爱洛漪丝》七.八年前写他最初两篇论文时一样.看来在小说的这部分的圣.普栾,是那时的卢梭而不是六十年代的卢梭.圣.普栾满怀暴露的热情,他的信多少使于丽感到难堪.她提醒他关于法国人讨人喜欢的特点,关于他们不象英国人而是善意地接受对自己最尖锐的批评,最后关于法国妇女的优雅和富于同情心.圣.普栾对于最后一点表示某些让步,承认当农民来到知名的贵夫人那里乞求金钱或帮助以便摆脱租税.兵役时,那些平常从事闲聊和谈情说爱的夫人却表现出真正的同情.可是于丽要他谢绝无聊的拜访和专心致力于法国政治制度研究的劝告却没在什么结果......圣.普栾对法国社会上层道德的堕落感兴趣而不是对政治感兴趣,然而他对暴露贵族生活的这一方面却非常热心.唉,巴黎气氛的道德腐朽也触及到了圣.普栾自身,这是于丽所预见到的,她担心"罪恶的诱惑和空虚的高谈阔论"会影响到他.仿佛谁也没有象他那样武装着对付"心灵哲学方面"的诱惑和恶习了,但甚至是圣.普栾也会脸上蒙垢.有一次有一批军官朋友说服了他,他们仿佛到一个团长的妻子家去作客,并且成功地蒙蔽了他的警惕性并诱他到一家淫窟里.虚伪的羞耻妨碍了圣.普栾立刻离开那家,虽然他模模糊糊地猜到自己落进了坏地方.简短地说,喝醉了酒的圣.普栾在淫荡的姑娘的怀抱里觉醒了......很难想象他的恐怖.圣.普栾的眼泪"沾湿了"他给于丽告诉这件事的"信纸".于丽整个的温柔.善良.耐心都表现在读了圣.普栾的信后,她马上就原谅了他,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他所犯的过失是在他的"我"......就是她如此热爱而她即使现在也没有失望的那个"我"......不在场的时候.在小说第三卷才开头,格兰尔......现在是陶尔勃夫人......通知圣.普栾说,于丽的母亲因为偶然发现圣.普栾给她女儿的信后由于悲痛而生病了,于是圣.普栾采取了对他最困难的决定,他写信给岱当惹夫人,表明假如她这样要求的话,自己准备永远放弃于丽.她的仁慈的母亲懂得他的受难,本来想把事件转变到另一方向,然而想影响自己性情凶暴和固执的丈夫,她的性格却是太温柔了.早已患着水肿病的她很快就死了.岱当惹男爵在自己的妻子死后写了封侮辱的信给圣.普栾,后者克制地.有礼貌地答复了他,虽然由于于丽的决定而满腔绝望,因为于丽认为她良心上对母亲的死是负有责任的.当然圣.普栾可以诉诸她的感情,使她回归给自己,可是即使她成了他的妻子,她也已不是从前的于丽了.现在她确信:唯一能支持她在应有的道德高度上的,......那便是她奉献给父亲的牺牲的意识.这对她来说十分不容易."责任啊,......不幸的于丽叫喊道,......你充当为什么的工具?"......"责任.荣誉.美德......这些东西对我的心灵什么也没有说......"不管心灵的这些呻吟,当她父亲......这个"空虚的爵位的热忱捍卫者"......跪着要求女儿出嫁给伏尔玛尔时,她便同意了.于丽的不幸在于这个太听话的女儿和不够坚决的情人,她听了圣.普栾的话,成了"社会地位幻想的牺牲品".于丽如果即使像她情人那样有一点儿自私,便不会造成致命的错误,以致践踏了自己和他的幸福.在某一瞬间,他曾感到他和于丽之间的关系要走出现在形成的情况,可以按家庭三角关系:丈夫......妻子......情人的模式来解决;要知道通奸在巴黎或英国的上层社会里是并不少见的.可是不......这种可悲事件的类似的出路会降低于丽和圣.普栾,把巨大的幸福变成盗窃的变种.象于丽和圣.普栾那种人只能希望不是完全有,便是一无所有.读者很难同意小说的作者,不在于他的主人公们拒绝鄙俗行为,而在于既然赋予他们以深挚的感情,却不给这感情以克服自身谬误的力量.一般地说,为利益打算或者强迫的婚姻,在生活里比因爱情或自由意志的婚姻要多得多,但为什么正是这些婚姻被看作是道德高尚的呢?事实上正好相反,男人跟女人没有爱情的亲近是没有道德的因素的.总而言之,于丽的决心和圣.普栾的顺从只能对他们引起怜悯.难怪于丽为了自我辩护,不得不使用千百种诡辩,而圣.普栾在倾听它们时丧失了心灵的一贯的严整性.如果卢梭在于丽的形象上毕竟没有损害艺术的真实性,那末作者的干涉怎么会应用于现在的圣.普栾,他改变了自己的原则,使于丽相信"勇气的激发"使她变得"更像自己",而且当她......拒绝他时还从来不曾更像是"他的"于丽.被环境的力量强迫分手的主人公们的命运的转变,在生活中常有的可能的转折,卢梭用最不幸的情人的口才的玫瑰花来装饰,这些话他至少以不去说为妙.于丽不久患了天花重病.圣.普栾一知道这消息,便赶紧奔赴自己的情人那里,希望从她身上得到传染,至少跟她一同死去.当圣.普栾满心恐怖地站在于丽的床头时,她没有来得及认出他.她对此认为是梦幻,只有后来她从表姐那里才知道圣.普栾真的来了(第三卷第十三封和第十四封信).圣.普栾达到了目的......他病了,靠了蓬斯冬忘我的照顾他才获得痊愈.这插曲是小说最动人的描写之一.感性不应对任何东西让步.$$$$第三卷$$$$第十八封信圣.普栾认识于丽后已经过了六年.他所爱的女人现在已属于另一个人.现在,失掉了情人却得到了忠实朋友的她那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应该使他获得安慰.在于丽面前非此即彼的抉择:跟心爱的人结婚并跟贵族的环境决裂,或者强制自己并做不愿意的婚姻的奴隶,......她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对家庭责任的诚实和忠贞或者"自由恋爱"的耻辱.原来是:对圣.普栾的爱情是"诱惑她的罪恶",而同上了年纪的伏尔玛尔的婚姻唤醒了她的"贞洁的感情",这对于她表示"回返到自己本身","向美德的复活".原来是:对圣.普栾的爱情孕育着不固定的危险:事实上如果她在第一个情人面前不能坚定不移,又怎能抵抗另一个情人呢?于丽对自己暗示,不可能保证她只爱一个圣.普栾;感觉的爱情是短暂的,它也许在她面前揭开罪恶不可避免的道路......从情人走向堕落的女人的道路.于丽在完成这种非常奇特的结论的链子时,以修女的逻辑给自己带上悔罪的枷锁,声称自己对圣.普栾的爱情是种错误,是自己和他的罪恶,需要赎罪.后来于丽会用完全的《福音书》的语言说,人没有苦难的生活一般是不容许的,真正的幸福只能属于幻想和精神的天国.于丽的"大彻大悟"要感谢自己的上帝......"最高存在"."在地上她找不到可以满足她",她那"总不能满足的精神便在另一个地方寻求充实;升高到感觉和生活的源泉,她失去了干枯和萎靡".的确,于丽的宗教是自由的;当她想到和希望的时候,她就同上帝"谈话".很容易猜到,小说的女主人公是"萨伏亚副主教的思想观点的一致者".这样,于丽把十七世纪宗教思想非官方流派有关的特.拉.莫特-琪雍夫人的自传弄到了手.在这本书里,作者所讲到自己的一切都作为她论断关于诱惑夏娃偷吃苹果的魔鬼.神秘的预兆和奇迹."内心的祈祷"和"沉默的祈祷".受苦的必要和利益.通过它可以在自己心灵里发现上帝的狂热.梦幻和幽灵.精神妊娠和走向基督最短道路的儿童般天真,等等的根据.于丽看完了这本书,给它下了断语:"我不认为过分笃信上帝如此值得称赞......我不喜欢把它作为夸耀,把它作为一种工作来代替人们的一切其他工作.我认为假如琪雍夫人......完成自己家庭主妇的责任,并用基督教精神教育自己的孩子们,合理地处理自己的家务,这比编写笃信上帝的书,跟主教们争论,最后由于某些谁也看不懂的胡言乱语而被关进巴士底监狱要好得多".可是于丽虽然是虔诚派和一切神秘主义者的敌人,虽然她不需要宗教仪式......她只在家里祈祷,然而宗教信仰是她精神生活的中心.不过于丽的语言也有些象民间用语.她拒绝个人的幸福,理由是必须常常想到"其余的人".这里于丽仿佛读过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认为对于每人的激情没有某些限制,是不可能建立公正的社会秩序的.按照于丽的观点,"缔结婚姻不是为了彼此的思念",而是为了共同履行公民生活的义务.合理建立家庭并好好教育子女.卢梭为《新爱洛漪丝》这个题目所作的脚注是多余的......虔诚的女主人公完全同意他的思想方法.还在小说第四卷开始前,圣.普栾在爱多阿尔帮助下,参加英国海军上将安逊的舰队,完成了环球旅行.因此圣.普栾有可能看见了远处在腐蚀人的文明以外的一些国家.圣.普栾遍历了两个半球,到过墨西哥.秘鲁.巴西.非洲,到过许多其他地方,那里还留有从前强大的民族的可怜的残余,他们的土地遭到为因宝物和金子而来的"文明的"和贪婪的欧洲人所践踏和劫掠了.当于丽进入窄狭的家庭生活时(那在她是个崭新的环境),圣.普栾跨入了全人类巨大的"行星的"世界.他从前只想到自己的幸福和自己的痛苦,现在他丢下了小小的瑞士,观察着全体民族的苦恼并放弃了自己的人们.从而在精神上升华到更高的阶段.然而要他完全忘掉于丽是不可能的,她的面孔就象在他身旁一样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他从前也不止一次较远地离开自己钟情的对象......有时到瓦莱,有时到巴黎,徒然想消除自己心头的不安.在更为遥远和充满危险的旅行里,他希望治愈自己精神上的创伤.唉,虽然圣.普栾研究了地球的全部纬度,虽然他的生命常常十分危险,虽然他在地球上的漫游给了他许多丰富而有趣的印象,他的心却找不到平静.他初次体会到世界文学关于自己主人公说过的话:"我现在到处是被流放者"的话是真实的.又过了六.七年.从于丽给格兰尔(她的丈夫已经死了)的一些信里我们知道,于丽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做母亲的快乐帮助她减少了她心灵损失的痛苦.当她看到孩子们连同丈夫围绕着自己时,她感到自己周围的一切"散发着美德",这就能够把她"关于过去错误"的思想从她的意识中赶走.于丽深信过去的爱情不再留下什么,便为圣.普栾阴暗的命运悲伤,他多半在流浪中死去了.在于丽给格兰尔的信中偶尔发出关于失去了的幸福的伤感的回忆:他有多么好的心灵!他多么能够爱!......不久格兰尔收到了关于圣.普栾的消息:他活着而且居住在日内瓦湖畔.从于丽的丈夫伏尔玛尔发来的信,对于圣.普栾完全是意外.在这封信里圣.普栾得知,于丽把自己的秘密向丈夫说明了,后者不怀疑圣.普栾是个值得于丽热爱的有高尚风度的人.此外,伏尔玛尔决定跟圣.普栾做朋友,邀他来自己的家里,那里充满着纯洁与和平.真诚和好客.这样,在圣.普栾面前站着已婚的于丽,做了母亲的于丽,不属于他的于丽.脸上天花的瘢痕使她变得对他更可爱.于丽也发现圣.普栾从前所没有的丈夫气.结实和稳健;他有了些改变,黝黑得象个摩尔人,长起了胡子;他脸上的瘢痕令人想起他们恋爱事件中最动人的插曲之一.现在圣.普栾和于丽之间的关系已不可怕了.她重新获得了他,但如今他们是朋友......再不会更多些.于丽向丈夫讲述了她跟圣.普栾之间进行的一切交谈,把他们的信给他看;伏尔玛尔对于丽和圣.普栾的信任是无限的.可以认为于丽从现在起心灵的安定已有了保证.唉,实在说来,她自己并不感到幸福,而这是自己美德胜利的意识硬拉给她的.据聪明的格兰尔的观察,于丽身上结合着"非常多情的姑娘同有罪的妻子的不忠贞行为的弱点".伏尔玛尔有一次故意因自己有事离家几天,让于丽和圣.普栾两人单独留着.有些类似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第三十三章加入的故事《论轻率的好奇》所说的.那里讲一个佛罗伦萨的贵族,他决定"像用火来考验黄金一样"考验自己妻子的美德,选择了自己的朋友作为这种冒险事情的工具.伏尔玛尔实行的是更为冒险的试验,因为塞万提斯笔下的人物是年轻的,而且妻子爱他,但伏尔玛尔已接近老年,而于丽从来不爱他.她请求自己丈夫回来,给他写道:"伏尔玛尔,我想我是值得您尊敬的,可是您的行为并不值得人家赞扬,您也残酷地戏弄了自己妻子的美德"(第四卷第十六封信).根据这封信看,于丽的家庭幸福是模糊的,只要她身旁有圣.普栾在着,它的稳固性是非常脆弱的.他们必然相互吸引,只被时间的灰烬掩盖着的激情一旦觉醒过来,就会以原来的力量燃烧起来.这点特别表现在当圣.普栾和于丽两个人进行散步时......成为散文与诗歌作品主题的一个插曲.在湖畔他们遇到了风暴,两个情人处在梅耶利镇附近,从前有一次圣.普栾远离着自己的心爱者时在那里怀念过她.如今他眼睛里充满着泪水说道:"怎么,望着我怀念您的地方,您竟不觉得感动吗!"圣.普栾说这话时向于丽指着百来次刻在树上和岩石上的她的名字.彼得拉克和塔索的诗句.圣.普栾对她说道:"于丽呀,我心头充满无限的魅力呀!这里是世上最忠实的情人因思念你而叹息过的地方,这里是你那无价的形象构成他的幸福并准备他从你自己接受......的隐蔽所."散步对于于丽可能成为一场灾难:圣.普栾很难遏制住自己要跟她一起投入湖中的疯狂愿望,或者......重新成为她的情人.当然第二种结局是不会发生的,因为问题是关乎于丽呀!蓬斯冬在答复圣.普栾对他讲到事情发生经过的回信中说:"如果于丽意志薄弱,你可能明天失足并成为卑贱的通奸者.但你现在同她单独相处:要好好地认识她,并为自己感到脸红(第五卷第一封信).这里不禁要问作者:他把不幸的圣.普栾住进于丽的家去有什么目的?他们俩都在痛苦地受罪,而卢梭使我们相信,于丽仿佛丝毫没有改变,而圣.普栾在爱着"从前的"于丽,并且一瞬间单纯地忘记她现在是"伏尔玛尔夫人",跟她的丈夫开诚布公的解释可以治愈他想到她是心爱的女人那样的欲望.我们已经知道于丽有两个孩子,此外,在她家里还有格兰尔的女儿......昂利爱特.对教育题材的争论,在有的时候,曾使于丽和圣.普栾感到兴趣.圣.普栾不管自己心灵上的危机,同意担任伏尔玛尔两个孩子的教育的任务,虽然这使他经常接近于丽.圣.普栾和格兰尔相互的同情显示出爱情的前兆:有一次圣.普栾吻了她的手,这个亲吻"直透进她的心".宽宏大量的于丽难以令人置信地劝他们结婚;须知格兰尔的丈夫已死,而且他们彼此非常相似.然而格兰尔以前没有真正爱情的经验,承认友情虽然按力量也超过普通的,但不是爱情,她宁愿愉快地受激动而不愿被人爱着.于丽的企图......让自己两个最亲爱的人结婚......是她宽宏大度的结果.至于圣.普栾,他立刻拒绝了于丽的建议:没有热爱,没有情焰,没有比最美妙的智慧更崇高和更强的智力的奇异的光辉,算什么样的爱情呢?即使如果格兰尔和他产生了这种感情,他们之间也会常常有他一生中只有一次的那种爱情在心头.现在我们来较接近地认识于丽的丈夫.分散在不同书信里的暗示稍稍打开了他出身的秘密.显然他在某个宫廷中周旋过,始终抱着这样的见解,即宫廷侍从同仆役只有外表的差异而已.他为外国国王服务.在过去有个时候是军人,常常变换职业,甚至还做过农民;现在他也很愿意从事各种各样的职业.他被牵涉进阴谋集团的某种革命运动,总算逃过了充军西伯利亚的灾难,从这一点上可以断定事情发生在俄国.难怪格兰尔开玩笑地问于丽,她的丈夫是什么人,是哥萨克首领.大公或者是世袭贵族?还对她说:"至于我,我可以保证说,应该称呼你'贵族夫人,".而且据说,伏尔玛尔出身于"希腊仪式的"民族之家......他真的是俄罗斯人吗?根据一切情况,他显然跟一个"北方宫廷"有联系,因而是彼得堡的,他在俄国有亲属,而在一些动荡事件的旋涡里丧失了自己的财产.如果伏尔玛尔的过去是神秘的,那么他今天的行为却毫无浪漫可言.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个顾家的人.庄园的主人和热心的户主.十八世纪的哲学家相信"文明的君主制"的可能性;卢梭幻想"文明地主"的形象,与之相联系的是社会和平在于它的经济和道德制度的改善.我们从小说第四卷第十和十一封信以及第五卷第二封信里,知道了伏尔玛尔庄园中经济制度的细节.这里充满着"中庸之道"和"古时候的单纯".这里看不到镀金的餐具橱和贵重的器皿.衣带.绘画.枝形吊架.房间里的一切都服从于经济和适中;适中并不使人难受,而是看起来很愉快.伏尔玛尔的土地不出租,由他自己耕作.这是在聪明的限度内扩大自己收入的最可靠的方法.聪明,是因为伏尔玛尔的经济的主要原则......土地的给予和它们的消耗之间的平衡.因为家长制氏族的理想的目光朝着过去,所以圣.普栾引述中世纪《关于玫瑰的小说》中有教育意义的诗:"财富不成为有钱者".圣.普栾在法国看到相当多的农民的贫困和地主的浪费,而在这里他相信地主和农民物质利益协调的可能性......只要符合前者拒绝超额利润并避免把自己的产品为金钱而出售这个条件.如今圣.普栾确信,既避免封建主义寄生性的浪费,又避免资本主义的吝啬这种经济的可能性.(据D.毛尔奈说,卢梭在描写伏尔玛尔的经营和他的农村福利时,吸收了《人们的朋友》(1775年)一书的作者米拉博侯爵的某些意见,他对于卢梭"比普鲁塔克和塔西陀更为可贵"(见D.毛尔奈的《论新爱洛漪丝》,1925年版).)这样,卢梭在伏尔玛尔身上给了我们以"简单化的地主"的形象.这里的经济建立在某种"感伤主义的"政治经济学的规律上.假如政治不是妇女的事,那末在经济问题上妇女......即使不在智慧上而在心灵上......不比男人处理得差些.可爱的于丽知道怎样在实践上建立家庭幸福并使愉快和有益二者相结合.她的考虑是:财富增加欲望和妨碍达到幸福,因此社会中最幸福的阶级是自由的农民.他们的福利在于葡萄和粮食的收成,他们两夫妇跟他们长久地谈论自己的家事和土地的分段;如果需要时就进行帮助.至于家里的仆役,靠金钱不能使他们忠心和正直.因为这里对仆役是像亲属般对待的:他们不像有名的贵族之家的家奴......虚伪的和腐败的奴才和侍女一般.此外,在伏尔玛尔的庄园里,男子与妇女是隔开相处的,所以他们的关系是纯洁的.圣.普栾给蓬斯冬写的信里谈到当土地在明智的主人手里不单单是他的享福的源泉,当果实和粮食充满着劳动者的粮仓时,那是很有意义的.看到这一点,你就会忘记今天农村里的情况,你就会转移到《圣经》里族长的那个时代.你自己就会想到田里去劳动并收获自己的一分幸福,爱情和天真无邪的时代啊,圣.普栾喊道,妇女既温柔又俭朴而男子既单纯又满意的时代啊!在葡萄收获和大麻打好以后,在伏尔玛尔家又歌唱又欢笑,全体人员彼此平等相待;主人们白天跟农民一块儿吃午饭,晚上跟仆役一块儿吃晚饭.就象极幸福的"圣经"时代的英雄拉希利和诺爱米那样同声歌唱古代歌曲.于丽和伏尔玛尔参加农民和长工的游戏,象一个大家庭.圣.普栾用玫瑰的色调这样描写了伏尔玛尔夫妇的农村生活,给了它以欢乐.殷勤好客.舒适的特征.小说作者所创造的自然经济乌托邦的想象是多么激动人心,可以从他在蓬斯冬勋爵领地......在约克伯爵的一处领地复现中看得出来.但这是没有生动插图的文字;圣.普栾到过的上瓦莱可以给我们看到这种图画.那边土地所生长的一切对于主人"正直的生活"已完全足够.山民们按照自然规律,遵守着明智的习惯,丰饶的产物他们不去出售,因为他们知道一出现金钱,他们就会变得更贫穷,因此不让开发区里的金矿.在家里,下人跟主人一块儿吃饭,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在旁递送饭菜.上瓦莱已经不是以地主为首的村子而是单一的富裕农民的族长制地区.这地区没有被国家赋税和世界市场所破坏,是个奇迹,它保持着生活方式的单纯.性格的平衡."幸福的安宁".还可以补充"大公无私":例如外地来的客人可以无偿地就食.同时卢梭对于这习俗的智力的保守主义.丈夫对妻子和父母对子女的专制主义却保持沉默.让—约克的脑筋里是否想到了跟无知识的族长制的高尚道德结合的常常是要靠反动力量来帮忙.在小说《新爱洛漪丝》出版了一个世纪之后,恩格斯嘲笑那些赞赏"道德纯洁的"瑞士牧人.唉,羊的脖子上挂着安宁闲逸的铃铛,阿尔卑斯的小茅屋和可爱的虔诚,并不妨碍他们受雇给路易十六去保卫巴士底监狱以反对法国人民并枪杀圣.安东尼郊区的工人.甚至这些牧人反抗奥地利的压迫奴役(关于这种斗争卢梭是知道的),在历史上也是反动的,因为它的目的是保卫"僵硬的地方利益",维持"野蛮反对文明".而且这些山民的族长制的纯洁本身也是不巩固的:"刚刚知道一点什么叫金钱之前",他们"就变成了最贪婪和狡猾的地主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350—355页.) 然而如果那些卢梭的研究对伏尔玛尔的田园诗般的村镇赋以太大的意义的话,那他们就错了.这只不过是《社会契约论》的作者的思想的一次曲折:但也许封建主义专制的缓和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实现的?这种安闲的田园生活在《新爱洛漪丝》的情节上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因此我回过头来再谈谈于丽和圣.普栾的没有成功希望的关系.然而既不隶属于小说本身但又像我们以后看到的那样跟它奇特地交织着的故事,暂时阻碍着我回头过来.《爱多阿尔.蓬斯冬阁下的恋爱史》第一次在1780年日内瓦版发行是在作者死后.这篇故事是卢梭文学散文的杰作,它的结构比书信体更具有某些优点,有更多的激情.直率性.抒情性,但具体地看得见的行动则嫌不足.把故事纳入小说的困难是如此之大,所以卢梭虽然认为这样做有必要,却"长期动摇不定".卢梭后来回忆说,"按格调"跟小说不同,关于爱多阿尔的故事可以"破坏它的动人的单纯性".这一思想也表现在故事开头的话里:"爱多阿尔阁下在罗马的奇特的遭遇是如此不同寻常,要把它们跟于丽的爱情事件混在一起而不损害它的单纯性是不可能的".现在请看爱多阿尔在罗马发生的和根据《新爱洛漪丝》中的几封信能模糊地猜测到的事.我们对小说暂时搁下不谈.这件事不发生在信奉基督教的瑞士,也不在商业的英国,而是在艺术.诗歌.音乐的国家......爱多阿尔是它们的大欣赏家,......的意大利,这并非是偶然的.他在那里跟一个那不勒斯妇女.侯爵夫人结交,热烈地爱上了她,也引起了她同样热烈的感情相回报.侯爵夫人以寡妇的身分在家里接待爱多阿尔,这不过是掩人耳目,因为他们俩在罗马都是外地人.当爱多阿尔向她提议要她嫁给他时,侯爵夫人拒绝了他的求婚,推说信仰不同:他是信仰英国国教,而她是信奉天主教,只有他们彼此深刻的激情为婚外关系辩护着.但爱多阿尔突然知道她情人的丈夫还活着,而且是德国皇帝军队里的军官.爱多阿尔责备侯爵夫人进行双重欺骗,他和她合法的丈夫都成了欺骗的牺牲品,便决心跟她断绝往来.但等到侯爵死了以后,爱多阿尔已经不想结婚了.他很难相信她的丈夫死于负伤而不是由于受到了沉重的侮辱,并感到对他的死自己应有责任.说蓬斯冬的情人是个不道德的女人,那是毫无疑问的.然而道德在这里是软弱无力的."假如淫荡的本性能改变,那么侯爵夫人的心灵就会改变"......即便像蓬斯冬这样的人也不能使她变得高尚.但须知从另一方面看,他自己也不能跟侯爵夫人一刀两段,她对于他的力量现在仍然是巨大的.能用什么逻辑来解释两个如此对立的人彼此吸引的非理性的力量呢?这样,侯爵夫人和爱多阿尔的会面继续着,虽然他们之间过去的亲近已经不可能了.现在侯爵夫人本来可以谈结婚的事了,但是爱多阿尔不愿这样,而且对自己的决心很坚定.他可以为情人献出生命,如果决定了,他"可以为责任而牺牲情人".侯爵夫人想解除爱多阿尔设置的道德上的障碍的一切诡计以及刚刚激起的彼此的吸引,但都是白费力气.侯爵夫人具有热烈的南方气质,又习惯于情感上的享受,却没有可能跟爱多阿尔分享.有一次她脑筋里产生了一个反常的思想:爱多阿尔不愿跟她品尝肉体的快乐,那末至少让他"从她手里"来品尝它,让它成为她的贡献和她的牺牲;爱多阿尔可能跟她作柏拉图式的来往,而决定跟娼妓作肉体的联系.于是侯爵夫人在罗马找到一个妓女,想靠她来实现自己的计划.罗马姑娘劳.比萨诺......大家叫她劳列塔,爱多阿尔和侯爵夫人常常三个人一同吃饭.不久爱多阿尔到她家去看她,可是出乎他的意外,她拒绝了他的要求并从他的怀抱里争脱出来.原因在于侯爵夫人和爱多阿尔的"爱情的形象"唤醒了她从前不知道的感情.爱多阿尔和劳的关系慢慢变成另一种性质.劳爱上了他,这是她生活中的初恋,因此她恐惧地想到爱多阿尔可能把她当作一个肮脏职业的妇女一样碰她.他越来越注意到她眼睛里的痛苦和受难的表情.失足的女人心头带着爱的感情在重新产生贞洁,仿佛恢复了永远被破坏了的道德的感情.爱多阿尔也可以爱劳,但须知这样的爱会同时既贬低了她,也贬低了他.劳也感到了这一点,并大为恐慌.她现在跟爱多阿尔接近:在幸福的爱情的合法的奖赏里,她会看到自己耻辱的反光.劳的新生引起了爱多阿尔深刻的同情,但除了怜悯,他能给她什么呢?爱多阿尔访问劳时,既不能爱她,也不能拒绝她的爱情.劳现在看到世界秩序的卑劣:社会保护女性的名誉,而那些丧失了它的人却成了无保障者.被抛进穷困和富有者的寄生虫的腐化的泥坑里的劳,被打上了受排斥者的烙印,而这就永远阻止她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劳的唯一出路......隐藏进修道院,但即使在那里她也感觉不到安全:要知道还有关心她卖淫的男人.在修道院里,劳被一切多情善感的心灵能抓住的激情所冲击;只有可能使她成为幸福的人不在这些激情的链条中.然而,她依然在期望什么,她自己并不知道这点.有这样的奇谈怪论:正因为爱多阿尔和劳的关系的纯洁竟使侯爵夫人大为发怒.很容易想象侯爵夫人那时的绝望,当她认为由于自己的不慎和她自认为慷慨的缘故,因而弄出一个危险的情敌.另一个奇谈怪论:劳看到爱多阿尔对她逐渐增长的尊敬,便开始蔑视自己.实际上这种自我菲薄是用不着的:劳变高尚了,她的天性是生来为善的.妓女比"正经的"妇女更使人感动;劳列塔的受难是高尚的,而侯爵夫人只能引起人们的厌恶......读者的厌恶,而在爱多阿尔呢,这种对自己心爱女人的凶狠感情是跟怜悯结合在一起的.这样一来,爱多阿尔纠缠在两篇小说里:在一篇里是以喜爱为基础,在另一篇里则以责任为基础.他控制着两个女人的心,对于那妓女只是作为朋友,对另一个是鄙视,虽然还没有中止爱情.许多危险在威胁他:又是伏击,那是侯爵夫人设下的;又是密探,是劳过去的嫖客派遣的.什么都没有吓住他,他知道劳需要他道德上的支持.可是爱多阿尔访问劳难道只是美德引起的吗?可能他"对自己没有完全说出来吧?"在一个只乞求容许爱他的迷人的女性面前,他能毫无所动吗?哪儿找得到对美丽的眼睛里流出的泪珠而不会震颤的硬心肠的男子呢?爱多阿尔暂时离开罗马去伦敦,但又回来了.正好在这事件开始那时,小说的读者对于内幕还不知道,爱多阿尔注意到于丽的美丽,这在第一卷第六十封信里讲到过,然而那只是温柔的惊奇的感情,没有别的.爱多阿尔对于自己过去的情人不知感激而自责的同时,认为她的基本错误的原因是她对他的激情.可是认错的感觉很少能帮助爱情,因此他在劳那儿时,越来越发现她的许多优点.而且侯爵夫人已达到女人美貌趋于凋谢的年纪,而劳还很年轻和迷人.这个戏剧性的事件的收场包含在《新爱洛漪丝》第五卷第十二封信和第六卷第三封信里.多么可惜,爱多阿尔把这已经差不多决定了的跟劳的婚事告诉了自己的朋友,当然,他希望作为偏见的敌人的圣.普栾会赞成这项决定.唉,感情自由的骑士竟是最平庸的道德家的鼓吹者.谁会想到象爱多阿尔和劳之间那样崇高的爱情,圣.普栾会坚决谴责:"爱多阿尔......竟是这样的婚姻!"毫无疑问,圣.普栾深信自己在履行"朋友的责任"时,他既帮助了爱多阿尔,也帮助了劳.但须知现实不是具有人所想的,而是人所做的那种客观意义."她将怎么样,......圣.普栾在为劳考虑,......她突然上升到这样高的地位?她过去那可耻的情形那时会一下子暴露出来.然而留在她的地位上,她能达到什么心灵上的伟大呢!"这种浮夸的言辞难道不是伪善行为吗?圣.普栾努力说服劳,要她作自我牺牲,这比夫妻关系能为她带来更大的快乐.如果任何理智的道理不能说服劳和爱多阿尔,他们依然固执己见,那么好,圣.普栾也预备采取强硬的方法,他要向"国家和警察机关"提出问题.他对自由思想的勋爵说:"不要忘记您是英国贵族,您想摆脱光荣头衔或者恭敬地对待人家的议论."那是民主派吗?不要缔结如此耻辱的婚姻!那难道是您做的事吗?难道您应该为自己选择这样的妻子?她应当不但是有德行的,而且还要是没有罪行的".从圣.普栾的嘴里听见断然的批判:"不管我怎样,我决不容许劳列塔.比萨斯卡雅成为蓬斯冬勋爵夫人!"这难道是卢梭心爱人物的话吗?对于这一点,车尔尼雪夫斯基指出:"大家都轮流地重复同样的话,只有于丽并不那么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者甚至准备承认见到劳成为蓬斯冬勋爵夫人的可能性".(车尔尼雪夫斯基:《未公开发表的作品》,萨拉托夫1939年版,第477页.)实际上,于丽在致格兰尔的信里,比圣.普栾更人道得多,她对苦命人劳的情况和优点的评价说:"她富于感情和有美德,为了能象我们,她还需要什么呢?如果劳没有对青年时代谬误的回归,那么她会比我更少获得宽恕的权利吗?我能向谁期望找到原谅自己吗?如果我自己拒绝对她尊重,我能向人要求尊重我吗?"在小说第五卷第十三封信稍后的地方:"啊,人们的意见!人们的意见!丢掉你的枷锁是何等困难!它始终叫我们倾向于不公正:现在的恶遮蔽着过去的善......"内心矛盾的牺牲,也象于丽加给他的道德观念一样,圣.普栾经常引起读者在整个小说过程中的同情,也在他干涉爱多阿尔和劳象他所设想的"错误的一步"时引起奇怪的不愉快.如此的不愉快,以致连他的女指导员都张皇失措了.她承认她很难赞成爱多阿尔的婚姻,也很难赞成他的朋友参加进这件事情中去.(D.毛尔奈在其关于《新爱洛漪丝》的研究中指出:卢梭没有改变圣.普栾和于丽的信的基本文字.只有爱多阿尔.蓬斯冬在原稿的一种样张里取得于丽和圣.普栾的同意,使劳拉结了婚并带她到克拉朗.在最后的版本里劳拉拒绝了结婚.) 我们是从爱多阿尔给伏尔玛尔的信里知道圣.普栾怎样干涉的.这时侯爵夫人由于激动而生病了,她不愿在自己家里见到爱多阿尔,而且不久就死了.爱多阿尔决定跟劳结婚,带她到"尊敬有德行的人"的远方去,带到英国自己牛津夏亚的家里去.但圣.普栾赶在爱多阿尔之前.圣.普栾跟劳的谈话里打动了她舍己为人的思想,终于消除了她心中追求幸福的念头,达到了连宗教的盲目迷信者也认为是反人性的目的.劳在这番谈话后已经不象从前那样快乐地会见爱多阿尔:她恐惧地向圣.普栾那方面投出目光,眼里噙着泪珠.圣.普栾多么狠心!他强迫劳写信给爱多阿尔......拒绝嫁给他:"我以责任的名义牺牲自己一切的幸福.残忍的牺牲,但靠了它,我忘怀了我年轻时忍受的耻辱".劳迄今为止在修道院里是寄宿生,现在她剃度为修女了.在十八世纪,故事难得有人注意.(如果不把一个想把故事改编为剧本的德国作家的乏味企图计算在内,那里注意多数注意它的轻浮的访问者.各种的夫人.修道士.修女身上而不注意爱多阿尔.蓬斯冬.(J.Albrecht.Lauretta Pisana.1792))1780年以前能够读到它的只有罗森堡公爵夫人,是卢梭作为《新爱洛漪丝》手抄本的附录,当作礼物赠送给她的.因为卢梭担心在故事中对侯爵夫人性格有些讨厌的描写可能被看作是描写公爵夫人的,所以故事的原稿被作者毁掉了.好在公爵夫人没有找到自己的性格象侯爵夫人的地方,便把手抄本交给了日内瓦的出版商.伟大的百科全书派中没有人读过《爱多阿尔.蓬斯冬阁下的恋爱史》,他们习惯于分清道德和不道德的区别,未必会赞成它.好象只有狄德罗能够重视卢梭的这篇故事.狄德罗的小说《宿命论者雅克》的插入的故事有一点象关于爱多阿尔的故事的情节,那是在《新爱洛漪丝》以后二十年写的.狄德罗的书里,德.拉.包密列夫人利用妓女狄刻诺阿,想叫自己的情人德惹尔西回心转意,或者至少为他的轻浮行为作报复.可是如果包密列夫人令人想到侯爵夫人采用"诓骗"自己情人的那种手法,那么蓬斯冬在道德方面不可比拟地超过德惹尔西先生,而劳也同样比狄刻诺阿姑娘在心灵上更感人和丰富得多.此外,卢梭的故事里,贫贱的妓女和富有人们的世界之间的冲突逐渐成为主要的问题,而在狄德罗那里,贵族女子被拒绝的爱情的苦恼始终放在第一位.卢梭的故事包含有这样的心理学上的辩证法,它看着就要推翻在《新爱洛漪丝》中提出的道德的结构.卢梭给我们介绍了两个女性......侯爵夫人和劳.统治阶级的官方的道德把其中之一列为"正派的";另一个属于被称为"道德上堕落的"那一类.然而在"正派的"方面我们看到肮脏,在"淫荡"方面......看到心地纯洁.在深渊的最边缘的危机的.极端紧张的情况......这完全合乎卢梭的风格.劳.比萨诺是深刻悲剧性的.下流社会的牺牲,她并不浸透它的厚颜无耻.从劳拖出来的线拉向雨果的《悲惨世界》里的芳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里的马尔美拉多娃.托尔斯泰的《复活》里的卡秋莎.马斯洛娃.我们再一次想到小说主要的自相矛盾之处:爱的感情......严峻的义务.卢梭没有克服这个矛盾,这可以从圣.普栾在自己情人的教训面前投降和他回来这几年的时间后她的突然死去来作证明.致命的偶然事件闯入了伏尔玛尔家的家庭幸福的平静的港口.有一次大家都出发到锡翁城堡......那个城堡在1530—1536年间的六年中"自由之友"瑞士人法朗梳阿.包尼伐尔在那里受到折磨,在卢梭以后的十九世纪,拜伦在他的长诗《锡翁的囚徒》里对人们提到过,......去游玩.这件事的经过,于丽的侍婢方勋在信中作了叙述.于丽的一个孩子掉到了他们经过的湖中.母亲赶紧跳入水里去救自己的孩子,她把他救起来了,可是感冒和受到的震惊送了她的命......死在盛年.格兰尔和伏尔玛尔写信给那时不在家的圣.普栾,叙述了这一不幸的悲惨消息和于丽最后几天的情况.她象平时一样热诚和温柔,即使在临死时仍然保持自己的信念,并向前来的神甫拒绝忏悔.在死前两天,她装饰了自己的房间,向朋友们谈论儿童教育,对牧师说明自然神论的本质,劝医生不用药物治病,而且一次也没有提到上帝,虽然如此,她始终是十分虔诚的......在《萨伏亚副主教信仰的忏悔》里也有这种怪论.格兰尔把死者的脸用圣.普栾从印度带来的镀金的珍珠贝的面纱掩盖起来.作者对小说选择这样的结束,其目的可能是使圣.普栾和于丽相爱的时机永恒化,而根据格兰尔的话,"对长久占有的厌倦不致为老年和美色的凋谢混合起来".两个情人靠了悲惨的事件,对读者来说始终是年轻.美丽的.但于丽的惨死毕竟没有内在的必要.卢梭显然不知道怎样把自己的主人公继续引到哪里去,便割断了绕着他们的道德和社会问题的巨大线团的无法解开的纽结.于丽偶然的死并没有使小说完结,而是使它中断了,因此发生了激情是否被道德所战胜的疑问.没有被战胜的证明是于丽在临死之前给圣.普栾的信,这信在她死后由伏尔玛尔转交给他的.在两个好象等值的真理的边缘上有趣的滑动,阻止过于丽和圣.普栾的婚姻的老天爷"完成了好事",但同时于丽"站在深渊边缘"时对圣.普栾的爱情"痊愈了"的信心却成了"自我欺骗"."错误"......虽然是"解救的.有益的".现在临死时用不着再欺骗自己:那被镇压的感情对于她曾是"生活的意义",她以责任的名义做了她意志所能做的一切,但她的心"属于他",它不是罪过,而是痛苦......后来于丽在结束信时从"您"转到"你",说:"这是多么幸福,我以生命的代价获得了以永久的.其中没有罪恶的爱来爱你,并有权最后一次说:'我爱你......,".当问题涉及人的命运.人的整个生活时,理智不容许作轻率的决定. 第六卷,第六封信小说的四个主要人物的每一个都可以算是"时代的英雄":于丽.圣.普栾.伏尔玛尔.蓬斯冬.既然小说的书名是于丽,那就从她开始,并概括她的性格特点.和善和贞洁在她身上跟对自我分析的不放松的倾向结合在一起.她受宗法社会制家庭传统的教育,需要平稳.宁静的生活,为爱情苦闷而又害怕爱情.成为圣.普栾的妻子是于丽梦想的极限,然而幸福过度可能害了她.凭她这样敏感多情,但理智即使在十分激动的时候也不会离开她,甚至她委身于圣.普栾也不是完全由于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而是抱着强迫父亲同意他们的婚姻,仿佛"预先采取自己犯了罪的决定".象那个世纪所说的"belle a^me"......"优美的灵魂"......的所有者,于丽同时比圣.普栾更清醒,正因此而对人的弱点更能宽容.她的责任心的感觉是深厚的,但不是推动她走向积极而是走向顺从.由于于丽趣味的精致和真诚,大家原谅她好为人师的热心:她喜欢责备和教训自己的心爱者;她不无骄傲地自称为"说教者",这使作者心软和深受感动,虽然她的"说教"有时令人厌倦.于丽只有十八岁,但她学问渊博:从她那里可以知道柏拉图的共和国.罗马的伟人.中世纪的神学家.她的心被两种意向......向幸福和善行......所分裂;可能显得她既在夫妇生活又在爱情的热烈的日子后的母性的天职里找到自己,但我们已经深信这与真理差得太远,而卢梭抓住了于丽的矛盾,对她的话"我太幸福了,幸福引起了我的忧愁"作了这样的注解:"怎么,于丽!又矛盾了!哟,迷人的朝圣者,我很担心,您同自己又不相一致了".现在来谈谈圣.普栾.他是自然的和正确合理的事情的辩护者,然而他赞美于丽,即使当看见她因事而脸色苍白和惊慌不安的时候也是这样.如果卢梭借于丽之口说出富于理智的聪明话,那么圣.普栾距这种理想还是差得很远.圣.普栾胆怯而又勇敢.非常热情而又意志薄弱.暴躁而又腼腆,他在心情上很不平衡:他的沮丧常常变为愤怒,淡漠变为激动,但正因此而使他变得很有趣.他的敏感有无数的细微变化.他常常容易冲动,为情绪所俘虏,受不了"转弯抹角威胁激情"的严厉的逻辑学家,虽然能很好地分辨抽象的问题.他对周围的事物仿佛漫不经心和糊里糊涂,但同时却善于观察和判断准确.《新爱洛漪丝》第二篇序言中的假定的"读者"称他为"大孩子".还有于丽自己在给圣.普栾的最后的信件之一(第六卷第八封信)里责备他说:"我亲爱的哲学家,难道您永远不会停止做孩子吗?......"圣.普栾的感情激动完全不意味着他是在成年人世界里迷路的"大孩子".须知他不是整个一生保持着某种孩子气的爱弥儿那样的"学生",而是能独立思想的人.从小说第一卷第三十四封信里我们意外地知道圣.普栾不仅仅是教师......某个勃隆夫人开玩笑地对他说他没有常识,更糟的是没有一点儿智慧,说他"象他的那些书同样愚蠢".可见圣.普栾是文学家,所不明白的是用什么体裁写的.不过于丽告诉我们,整个她的家庭都聚集在一起高声念圣.普栾的关于海上旅行的观感和爱多阿尔的冒险故事.勃隆夫人的关于常识和智慧的亲切的开玩笑,那是她上流社会窄狭见识的结果.事实上圣.普栾能够评价常识,虽然不用它作指导,从人家的机智里感到满足,即便自己没有机智.至于他的"愚蠢",圣.普栾处在生活上平庸的对立之外:"愚蠢或者聪明"......按照于丽给他的鉴定,他忽而上升到天上,忽而下降到在地面爬行;忽而充满精力,忽而软弱无力.在隐藏着冷酷无情.毫无心肝的殷勤而善于交际的贵族中间,圣.普栾一个也不象他们,而且也不企图象他们.他能善于看清上流社会风俗习惯的内幕,然而圣.普栾跟平民在一起时虽然是平民知识分子,他的思想构成和情感格调显示出自己是"贵族的"知识分子.他的思想趋向是民主主义的,但他周转的范围却很狭小.他直接接触的是一些什么人......在瑞士是贵族家庭岱当惹.陶尔勃.伏尔玛尔;在罗马,他唯一的朋友是勋爵;在巴黎,是贵族沙龙里的主人和客人.他到瓦莱农民家的旅行只是短暂的插曲,对于他们来说,他不过是偶然的过客.当圣.普栾旅居巴黎时,于丽暗示他这种思想:在宫廷和沙龙里很少研究法国人,必须上升到五层楼和图楼,下到地下室,那儿住着正直的劳动人民......"最可敬的人民阶级".真是卓越的意见,然而圣.普栾却置若罔闻.于丽的考虑比她过去的老师显得更民主,这不是唯一的一次.接下来是伏尔玛尔.批评家们对他开玩笑说:"高尚得可笑".卢梭抱着不同的看法,可是他回避对伏尔玛尔不利的事实作出评估:怎么这么个聪明.善良.比于丽大三十岁而且知道跟不可爱的男子的婚姻不能使她幸福的人,能同她结婚?须知伏尔玛尔还在结婚之前就对于丽说过:"我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我侮辱了您的温情,我违背了您的羞怯,然而我爱您,而且除了您不管任何人".这是自私者的论据,也是没有自尊心的人的论据.往后伏尔玛尔把于丽的生活涂上了一层灰色,却不曾有过任何良心的谴责.而在从于丽自己方面知道了她的悲惨故事后,伏尔玛尔邀请圣.普栾到自己的领地来,以便"医治"恋爱的激情,出发点是仿佛心灵的健康可以排除一切激情这种最乏味的信念.这里伏尔玛尔已经不是聪明的了.然而于丽毕竟是尊敬伏尔玛尔的,她看到他的优点,她还描绘了他的画像.伏尔玛尔靠了"平静和有规律的"生活,五十岁的人看来不会超过四十岁.他的特点是"生活经验和有理智.稳重.谦虚.良好的态度";他的谈吐有思想深度,但避免"显示机智和进行道德说教";他不寻求结识人,但也不回避他们;他没有癖好,而由客观来指导爱好,他没有热情,不会快乐,只有能引逗于丽快活时他才感到快活;不过他对她的爱没有冲动,他"努力去爱,是因为理智示意他这样",(第三卷第二十封信).伏尔玛尔谈到自己的话,从哲学观点看来是很有趣的:"如果说我有什么激情的话,那只有对观察的激情:我喜欢在心里阅读人们......我自己不喜欢扮演角色......只喜欢观看人家怎样扮演.我只喜欢观察人类社会,但作为它的构成成份完全不合我的口味.假如我能够改变自己的本性并变为活生生的眼睛的话,我很愿意实行这样的改变"(第四卷,第十二封信).这种自我鉴定令人吃惊地想到狄德罗在其死后出版的《演员的怪论》一书中的议论,那里把社会分成积极的.热情洋溢的.充满激情的人和哲学地思考.但站在行动之外并因此专门旁观的人.狄德罗利用生活和舞台的旧的比较,把第一种人叫做演员,把第二种人......叫做观众.卢梭不可能知道自己朋友的这本书,然而伏尔玛尔却也朝着这种类似的分类走,并使用同样的表现形式.我把爱多阿尔.蓬斯冬放在最后,因为他处在叙述的边缘.处在边缘,但远不是次要的人物.在《新爱洛漪丝》第一卷第四十五封信(圣.普栾写给他的信)里,把他作为他的原则"是激情而不是思想体系的结果",虽然他的行为最常常受斯多葛主义准则的影响,而"他的心灵的动机"并不破坏这种哲学.如果圣.普栾憎恨"哲学家"一词,那么爱多阿尔......哲学地思考的人,他只要求理性能为产生强大激情的心灵的那种力量所支持,爱多阿尔对于这种激情并不是无动于衷,但忽视人为规定的礼仪.偏重理性的谦恭.假装的殷勤,这些态度连圣.普栾和于丽也都认为为人所必不可少的.爱多阿尔的外表并不和蔼可亲,但心地热烈和富于同情.圣.普栾倾向于狂热和幻想.准备对任何理智的人屈服,样子象女性似的脆弱,爱多阿尔却是意志坚强和刚毅,在生活的一切变动中能控制住自己并不会离开自己的智慧.批评家们对爱多阿尔.蓬斯冬的形象解释为卢梭对所有英国人的爱慕,说他可以仿效伏尔泰和同国人培阿.德.缪拉,他们在他们的文集里损害法国人对文明的欧洲所起的领导民族的作用.除了伏尔泰和缪拉,卢梭在尚贝还有阿迭孙的杂志,后来有《新爱洛漪丝》的热情洋溢的赏识者,他们阅读波浦.汤姆逊和永格.但要知道《社会契约论》的作者从来不是英国迷.说蓬斯冬是英国人,可能说明卢梭想给他理想的特征以某种活力,而且也给法国贵族以一个虽然是勋爵,但和内心的自由.真诚.严肃的人作对比.说蓬斯冬在英国知名人士的范围里也可能是个例外而不是个典型,那是毫无疑问的.蓬斯冬按教育是属于贵族的上层分子,他没有它应有的傲慢,爵位不确定他性格的任何特点.这个阶层的尊号怎么样也跟蓬斯冬符合不起来.按教育程度说,他的观点正是应该属于法国的,不是这样,他的"正义.条理"的热情.他的希望每个人在社会里占有"既对自己也对他人的最大利益"的位置,也就无法解释.卢梭很少对天生的道德本能的力量抱着希望,便对激情筑起一道堤防......严厉的道德.从这里产生了情节的两个倾向:圣.普栾对于丽的爱情是被感性肯定为合理的,而于丽同伏尔玛尔的婚姻则合乎责任的要求.两个真理价值相等:感情的权利坚持自己对窒息它的法律拥有自由,而理性的权利则对感情加上桎梏.于是小说的上半部是对自由的激情的赞美歌,下半部则是充满了自我牺牲和负有义务的气氛.圣.普栾有特征的表白说:"在我抱着不幸的激情.丧失自己生命的一半以后,我贡献另外的一半以便补偿它".这里的补偿已经意味着不做它的奴隶.于丽也在一封信里高声喊道:"自然,甜蜜的自然呀,充分显示你的作用!我放弃破坏你的那些残酷的美德.难道你给我的欲望能够比那么多次把我引向迷误的理智更骗人吗?"于丽在另一封信里肯定地说:"心灵千方百计欺骗我们,只凭十分不牢靠的规律来起作用",理性则"除了善以外没有其他目的,它的规律总是可靠的.明确的,很容易靠它来指导生活"(第三卷第二十封信).这样,理性是好的.圣.普栾还在不久前证明说,智慧的哲学道理是对人们的感受抱冷淡的漠不关心的态度,现在你以伏尔玛尔来作例子,确信也有人道的哲学家,而且不是唯物主义的教条主义者......伏尔玛尔一次也不反对自己虔诚的于丽,尊重她的宗教信仰.(J.L.Lecercle对此是这样解释的:"在百科全书派和教徒之间的争论尖锐化的时候,据卢梭的说法,在法国头顶上有内战威胁的时候,他把伏尔玛尔一对夫妇看做是互相容忍的模范"(《十八世纪的小说和光明》.巴黎,1970,第274—275页).我认为《新爱洛漪丝》中的"伏尔玛尔作风"不是历史的因素,不是局势,而是卢梭由世界观的本质因素决定的.)于丽自己也以尊敬的态度说到法国的"学者,说到他们广阔的活动场所对思想提供了养料",她断然不同意象圣.普栾那样肯定"这些严肃和热爱劳动的男子汉把哲学变成空洞的饶舌"的倾向.我要再度使用二律背反这个词......无法解决的矛盾:人的发展的道德障碍,以及渴望完全多方面生活的那种没法遏止的自由精神;"心的宗教"和笃信宗教......"精神的鸦片"的思想;对阶层秩序的无人性的愤慨......甚至没有任何暗示就应该把它推翻.卢梭大概很想把理性和感情.激情和意志合并在一个人身上.然而四个画像中没有一个能达到这些希望的综合.好象爱多阿尔比其他几人更接近这一点,但只是在爱情的戏剧范围之内.把他所希望的特征综合为"理想的人"的合成形象,卢梭没有解决......他不愿意虚构还没有见到和不能够见到的东西.从这里可以看到小说的既是优点又是缺点:《新爱洛漪丝》中没有强有力的人和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比如说,圣.普栾从教师和文学家突然变成军事工程师,他关于环球旅行的事读者知道些什么,又如关于伏尔玛尔参加革命阴谋,为此他几乎被充军西伯利亚,他的命运读者能知道什么?完全不知道.《新爱洛漪丝》中的社会生活最多是道德批评的对象;爱情和家庭的速度,道德和宗教的速度掩盖了一切其他的东西.《新爱洛漪丝》人物的形象是多么缺乏具体性.圣.普栾缺乏民族和社会的特点.他的瑞士人的性格有些什么?平民知识分子的生活习惯被排除在描写范围之外.你们仿佛顺便知道跟于丽分别后,圣.普栾卖掉了在格朗松属于他的小房子......他分得的微小的遗产......并把变卖所得的钱分给了一些寡妇和孤儿.圣.普栾拒绝接受自己当教师的劳动所得,在跟于丽长久争论后,他毕竟接受了她的钱包,于是保证了他在法国的生活.这类可以推测他生存的物质基础的资料很少.关于他的亲属.关于他的过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圣.普栾不久前还准备同一切阶层的道德一刀两断,对于丽的论据非常欣赏,他可能被认为是一个反专制主义者,而结果竟是一个流行的道德家.难道爱多阿尔更象英国人和勋爵吗?与伏尔玛尔这个俄国人相比,按世界观说他是地主吗?前者我们在英国土地上没有见过,后者在瑞士的条件下倒更象个法国人.目的坚定的.积极的人,到十八世纪中叶不是定型的文学典型.因此"当代英雄"最优秀的品质同时分散在四个形象身上:于丽......富于同情和仁慈的;圣.普栾......非常热烈和易动感情的;伏尔玛尔......性格内向和务实精神的;爱多阿尔......已经对人类命运表示关心的.顺便说一句,不是平民知识分子而是蓬斯冬阁下抨击欧洲的"贵族",一字不差地引用"社会契约论"的论文说到"人民意志的神圣机构",说"社会理性的权力是真正的社会基础",预言没有偏见.虚荣.专制的光明世界,那里只有"人的优点"才能够确定"阶层".不是具有憎恨农奴制的一切根据的平民知识分子圣.普栾,而是贵族分子伏尔玛尔形成了反君主思想的形象.圣.普栾蔑视生活的丑恶现象,而从蔑视到憎恨只差一步,从憎恨到斗争也差同样远的一步,然而即便阶层特权的世界引起了他的深刻的愤懑,他更多是大的受苦者而不是反叛者.在小说中甚至连爱情的功绩也没有.卢梭避免尖锐的.起作用的冲突,这可以从序言里,按他的意见可以确定自己作品最好的优点的话:"书中没有一个坏人,也没有一种坏的行为".没有一个吗?岱当惹男爵难道是天使吗?《爱弥儿》的作者写道:"人类由人民组成;不包括在其中的部分是如此的不足道,用不到把它计算进去".真是金玉之言.然而国家基本的和最古老的主人......人民在《新爱洛漪丝》里没有起到知道他的世界观的卢梭可能期待的作用.在《新爱洛漪丝》里没有平民的形象,没有人民生活的图景......除了在伏尔玛尔的乌托邦中之外.从围绕他家庭的无鲜明形象的仆役.雇农和农民群众里只显出几个多多少少比较清晰的人物.于丽的女仆方勋.尔格儿和农村小伙子葛洛德.阿奈.方勋和她的母亲想竭力为他偿付什么金钱上的债务.有个好色的财主建议方勋成为他豢养的姘妇,但她不愿出卖自己,于是葛洛德决定应募当兵.我们已经知道,受于丽委托的圣.普栾到新城堡的旅行促成了葛洛德的解放.可是芳勋跟葛洛德的婚姻却并不幸福.葛洛德耽于放荡的生活并抛弃了妻子.当于丽已经临死时,他突然出现,向她请求宽恕.于丽认出葛洛德的场面并不是戏剧性的,没有造成深刻印象.方勋和葛洛德的整个插曲完全是速写的.那么清楚地知道只有在简陋的小茅屋里而不是在宫殿里人们才会真正地相爱的卢梭,不是作为语言的艺术家指出这一点,而关于人民生活的悲惨,他只有在哲学的著作中写它.在《论教育》一书中我们读到:"没有幸福没有善行,没有善行没有斗争".但是在同一本书里提出要这样教育青年,以便如果指的是今天,人们要感到自己站在对抗力量的另一边,因此"他就会觉得他们是在另外时期和另外地方的遥远的人",但即使连这种人,他也应该评价为"与事情不相干的和象法官一般冷静的而不是同谋者和原告".在《社会契约论》的基础上有个论题......没有善行没有斗争;在《爱弥儿》一书的基础上虽然政治性质的很大胆的主张,......关于在评价人物或事件时的"不偏不倚"的偏向的思想.那么《新爱洛漪丝》的主要思想呢?没有桥梁来连结这部小说跟卢梭的政治论著;只有圣.普栾对阶层法律秩序的不公正而发的愤怒才同这两部作品相近似.卢梭的人道主义仿佛是两重性的:号召人民推翻专制君主和对观察自己个人苦痛而静观地生活的孤独的人表示同情.这种"两重性的"人道主义为拜伦.司汤达.乔治.桑所继承.关于他们说得不够......上述的作者们对待人民为自己阶级和民族利益的解放斗争并不冷淡,他们公开同情这种斗争,同时描写自己的人物偏离历史主线,既对庸俗社会中的自我肯定的企图又对爱情的挫折感到失望.卢梭跟十八世纪英国小说中以幸福的婚姻作结束不同,他使自己的主要角色成为孤独者:伏尔玛尔成为鳏夫,格兰尔成了寡妇,圣.普栾和爱多阿尔都丧失了自己的情人.由于阴暗的结局,《新爱洛漪丝》成了某种临葬的墓碑,它上面刻着一些"优美的灵魂"......一个比一个更优美和更崇高.谁已经不在,谁就留在为人悼念的回忆中.圣.普栾的"英明的幸福"转变为哀丧的存在,生命连同它的快乐和激动让位给单调的义务,心灵的青春让位给了精神的老年.男子的模范如今已不是热情的圣.普栾,而是冷冰冰的伏尔玛尔,理想的女子不是优美的.精神上丰富的于丽,而是只能成为不同寻常的女友的格兰尔.在《爱弥儿》这本书里卢梭肯定地说:"我们的激情......我们保存的主要武器,因此破坏它的愿望既是徒劳也是可笑的企图".然而,同一个卢梭把自己最热情的主人公......圣.普栾和爱多阿尔......变成宣扬斯多葛主义禁欲的道德.不断地克制自己的感觉,实际是压死它的人.再差一点,他们也会开始为自己的肉体感到羞耻,象古代神秘主义者......哲学家普洛丁一样.这不是意志对障碍的胜利,而是可悲的听天由命......对命运的屈服.圣.普栾和于丽的爱情是一场悲剧.难怪关于他们的小说用彼特拉克的十四行诗作为阴暗的题词开头的:"她活着的时候,世界不知道她,但我知道,而且始终哀悼她",而结束时使用于丽同样悲哀的论断:"在这个世上只有梦想的国家......值得我们灵魂栖身.优美的只是世上不存在的东西".我们再用伏尔玛尔的抱怨的话:"请您来跟我一同分担我的痛苦"和格兰尔的呻吟作为补充:"在陵墓里还有地方......于丽不用等待很久".从小说最初几页中就可预感到没有出路的情势......这儿在我们面前不是莎士比亚悲剧成分的形式......英雄人物的斗争和她由于同他敌对的力量而陷于死亡;卢梭的主人公的悲剧成分表现在对戏剧性行为的习性的缺乏,表现在对抑郁交替的无力的愤慨.小说的结尾是忧郁的情调.然而透过悲观主义听得见希望的调子.要知道于丽和圣.普栾个人的悲剧是社会制度的罪恶引起的,而一切罪恶的制度迟早会被历史的风暴和人民的愤怒扫荡干净.卢梭对于每个主人公的性格都没有描写得清清楚楚.包含在主人公身上的可能性在它的行为里没有完全实现,它比所做的要复杂,而且甚至比说的要复杂.有许多问题对于《新爱洛漪丝》的读者没有最终解决.作者本人并没有解决它们,因此小说的中心是圣.普栾.我一反作者本人而敢于这样肯定说:于丽不是他所心爱的,而圣.普栾是他的"after ego",即"第二个我".是圣.普栾而不是于丽,虽然作者叫插图画家格拉维罗把于丽作为小说的首要角色.圣.普栾如果不是中心人物,卢梭就会避免我们已经知道的矛盾:圣.普栾的性格是炽烈的,他的感情"向外爆裂";在小说的第二卷中,他指责百科全书派哲学家的抽象性.无所作为,而自己却没有丝毫行动的毅力;伏尔玛尔则完全相反......在"生活舞台"上宁愿做个"旁观者",但须知他的原则完全不同:"无所作为的哲学只是个假象".而这一原则由事业作证明.当然,伏尔玛尔的形象集中"在头上",而象圣.普栾那样的青年人当时都在社会的底层,他的叫喊:"要求我在一切方面积极生活,这对于我是无法忍受的",......表明卢梭本人的精神危机.上面是从论文《政治经济学》中摘下的引文:"法则的力量只支持在中等收入"上."中等收入"这词组,词典译为术语"médiocrité",意思是"中庸".这样,在平均财产的共和国里宽和高都是中等的.不大的数量.爱弥儿的精神的简单在这里是正派.诚实的标准.热烈的圣.普栾在那里比较困难些.须知卢梭当他作为政治的思想家时是被美德的平平常常的思想所控制的;而当他面前出现每个人想按自己的志向.才能和爱好生活时,问题就会变得复杂了.在将来的"同公平相符合的理性"的王国里,按照杜哥的公式,卢梭在圣.普栾身上看到了他自己.大家把《新爱洛漪丝》认定为抒情的小说.在世纪开始时关于《新爱洛漪丝》的研究表示过这样的思想:"卢梭之前,大家不注意作者的'我,,认为生活的情况......反之,抒情的'我,,它价值在自身,它给物质以自己的价值;这是使世界变化的魔术师,甚至连普通的现象也能用自己的反光来装饰,一切只为他.由于他和在他里面的存在".(J.Merlant.《从卢梭到弗罗芒旦的个人小说》.巴黎,1905,第20—21页.)《新爱洛漪丝》属于"个人的"小说的类型,因为圣.普栾的形象是小说的形象中最鲜明.最突出的,比其他的形象更接近作者.然而"个人的小说"的定义应用于《新爱洛漪丝》又显得狭窄了些.第一,卢梭也给其他人物传达了自己的思想趋向.第二,从人物的意见分歧......作者对之常常用注释作争论,......中形成时代社会生活的图景.夸大《新爱洛漪丝》的自传因素是不妥的.小说的最重要的问题是:"人的生活制度破坏自然关系的地方,人们的幸福是不可能的".可见《新爱洛漪丝》还是社会的小说.但须知书中道德问题占优势.巴尔扎克说:"诗人的卢梭,当他心头留着于丽结婚后初恋的余味时,战胜了哲学家的卢梭".这句话可以补充说,当他著作的构思作为人的精神的完善的图象被实现时,道德家的卢梭战胜了诗人的卢梭.与这种发展联系着的外部的情况,在小说里已经并不起那么重要的作用.于丽同圣.普栾的悲剧与其说由男爵恶劣的意志所决定,不如说是由显示道德的因素强加于人的感性的本质这一预定的目的所决定.卢梭的人物那道德意识的成熟时期否定了生物学年龄的意义......于丽也好.圣.普栾也好.蓬斯冬也好,在小说里都是年轻的,然而他们的思想方式已经同伏尔玛尔站在一起了.精神的青春时期,那是火山般的激情,从火山口喷发出来,不顾束缚,向外直冲.成年时期,那是感情和义务内部斗争的时期,在力量上彼此互不相让.最后时期......为人民服务和压制自己激情得到胜利.这便是小说结构基础的草图.小说在卢梭的创作中占有特殊的位置,它显示了在他哲学著作里隐蔽着的一些方面.不应肯定说卢梭不愿意描写象他看到的那样的现实,并完全避开他创造的形象的逼真性,但是那些他想看到的人......那些按他观念应该成为的人更能激起他创作的精神.应该的事物比真实存在的事物更多,这便是卢梭的感动力.卢梭那儿都没有象他那样清楚地描写自己的人的理想.这就是《新爱洛漪丝》所以被认为是法国文学里的第一部"思想小说".这样,就有好几个名称.抒情小说.也可以叫道德小说吗?然而它的主题是社会的,不也是很有感召力吗?思想性的?说得更清楚些:这是一部体现自己作者理想的小说.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