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巴尔·德·柯轲纳伯爵德·拉莫尔先生不可分离的朋友”这篇杰作写完,柯柯纳大声念给拉莫尔听,拉莫尔耸了一下肩膀。“好吧,你有什么意见?”柯柯纳问道,他没有看见拉莫尔的动作,或者是装做没有看见。“我说,”拉莫尔回答,“德·阿朗松先生要嘲笑我们。”“我们?”“合在一起嘲笑。”“我觉得,这总比分开勒死的好。”“得啦!”拉莫尔笑着说,“说不定两样都可能轮到。”“好吧,那就活该倒霉了!不管会有什么情况,我明天早晨把信送去。我们离开这儿上哪儿去睡觉?”“去拉于里埃尔老板那儿。你知道,就是当我们还不是俄瑞斯特斯和辟拉德斯的时候,你想杀了我的那个小房间。”“对,我就让我们的旅店老板把信送到卢佛宫去。”正说着护墙板打开了。“好吧!”两位公主一块儿问道,“俄瑞斯特斯和辟拉德斯在哪儿?”“见鬼!夫人,”柯柯纳回答,“辟拉德斯和俄瑞斯特斯一是缺少食物,二是缺少爱情,都快饿死了。”拉于里埃尔老板的确在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把阿尼巴尔·德·柯柯纳先生的那封措词谦恭的书信送到了卢佛宫。四十五 奥尔通德·阿朗松公爵又对一切,甚至连自己的生存感到怀疑起来了。亨利在遭到这位王子拒绝以后,比以往更加友善地待他,——如果说还能更加友善的话,——变成了他的最亲密的朋友。卡特琳从他们这种亲密关系得出的结论是,两位王爷不仅仅是融洽相处,而且是在一块儿搞阴谋。她盘问过玛格丽特,但是玛格丽特不愧是她亲生女儿;这位纳瓦拉王后主要的才能就是避开带危险性的解释,她善于应付她母亲提出的问题,她把所有的问题都回答完以后,她母亲反而比没问以前还要困惑。这个佛罗伦萨女人因此只有玩弄阴谋的本能和仇恨的感情在指引她。玩弄阴谋的本能是她从那个时代里最善于玩弄阴谋的小国托斯卡纳①带来的,而仇恨的感情是她在当时利益和意见最分歧的宫廷,法兰西宫廷里获得的。她首先明白了,贝亚恩人的力量一部分来自他跟德·阿朗松公爵结成同盟。她决定孤立他。她从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天起,以老渔翁才有的耐心和能力围着她的儿子转,正象老渔翁让钓丝上的沉子离着鱼远近地沉下去,然后悄悄地缓缓拖动,直到沉子从四面八方把这条鱼包围在中间。弗朗索瓦公爵发觉他母亲对他倍加亲热,他也向他母亲靠近一步。至于亨利,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比以往更加密切地注意着他的同盟者。人人都在等待着发生一个事件。————————①托斯卡纳:古代意大利以佛罗伦萨为京都的公国。————————这个事件有的.相信肯定会发生,有的人相信可能会发生,在人人都在等待的时候,一天早上浅红色的太阳升起,散发出宜人的温暖和馥郁的香气,预示着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有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拄着一根棍子,走起路来步履艰难,从座落在军械库后面的一幢小房子里出来,在小麝街上走着。有一片散步场象沼泽中的草地似的围绕着巴士底狱的壕沟,他沿着这片散步场走到圣安托万门附近,然后把林荫大道撇在左边,走进了弓弩花园。花园的看门人十分恭敬地接待他。花园里没有人,这座花园正如园名所指出的那样,是属于一个特殊的团体:弓弩手会。不过,如果有散步者的话,这个脸色苍白的人也完全值得他们注意,因为他的长唇髭,以及他虽然由于疼痛而变慢了,但仍然保持着军人风度的步伐,足以证明他是一个新近受伤的军官,他要用适度的体育活动来检验自己的体力,到太阳下面来恢复他的生命。虽然天气已经转热,这个表面上不会伤害人的人仍然裹着一件披风。可是,说也奇怪,这件披风偶尔敞开一下,就会让人看见腰带的银搭扣上挂着两把长手枪,另外腰带上还插着一把阔匕首,吊着一把长剑。这把剑大得出奇,看上去他好象不可能拔得出来;有了这把剑这个活武器库就算全了。剑鞘一下下拍打着两条颤巍巍的瘦腿。尽管只有他一个人在散步,但是他除了采取这些预防措施以外,遂每走一步都要投射出探索的目光,好象是要查看小径的每一个拐弯,查看每一丛灌木和每一道沟。这个人就是这样进入了花园,静悄悄地来到小花棚底下,这个小花栅朝向林荫大道,中间只隔着一道浓密的树篱和一条小沟,算是起了双重的防护作用。他在一张桌子旁边的长椅上躺下来,花园的看守人除了看门以外,还兼营小饭店,过了一会儿就给他送来了一种滋补剂。病人在那儿已经躺了有十分钟,一次次把那个陶瓷杯子举到嘴边喝一小口,忽然间他那张苍白得引人注目的脸上露出了可怕的表情。他刚刚发现有一个人裹着一件大披风,骑着马从克鲁瓦—福班那个方向的一条小路来到。这条小路是今天的那不勒斯街的旧址。他停在棱堡附近等侯着。他在那儿等了有五分钟。那个脸色苍白的人,读者想必已经认出他就是莫尔韦尔,他仅仅来得及从这个人的出现所引起的激动情绪里平静下来。一个穿着象年轻侍从那种齐膝紧身外衣的年轻人从后来叫圣尼古拉壕沟街的那条路来和骑马的人接头。莫尔韦尔隐在他的花棚的叶丛里,可以毫无困难地什么都看见,什么都听见。当我们知道骑马的人是德·穆依,穿齐膝紧身外衣的年轻人是奥尔通时,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耳朵和眼睛有多么忙碌了。那两个人都仔仔细细地察看四周围;莫尔韦尔屏住呼吸。“您可以说了,先生,”奥尔通先开口,他年纪轻,也比较自信,“没有人看见我们,也没有人听到我们。”“好,”德·穆依说。“你到德·索弗夫人那儿去一趟。如果你在她的住处找到她,就把这封信交给她本人。如果她不在,你就把信放在国王放信的那面镜子后面。然后你在卢佛宫里等候。如果有回信,你把它送封你知道的地方。如果没有回音,你今天晚上带一把短火枪到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地方去找我。我现在就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好,”奥尔通说,“我知道了。”“我是,我要和你分手了;我这一整天有许多事要办。你不必着急,急了反而没有用。你用不着赶在他以前到达卢佛官,我相信他今天上午上课,学用猛禽狩猎。去吧,表现得勇敢一点。你已经恢复健康,你见了德·索弗夫人,要谢谢她在你康复期里对你的亲切照料。去吧,孩子,去吧。”莫尔韦尔听着,他两眼注视,头发根根倒竖,额头上大汗淋漓。他的头一个反应是从措扣上解下一把手枪,瞄准了德·穆依。但是德·穆依动了一下,披风微微敞开,露出了一件十分坚固、十分结实的胸甲,子弹很可能在这件胸甲上撞瘪,或者是打到身体上即使受伤也不会致命的部位。他又想到德·穆依身强力壮,配备着很好的武器,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他这个受伤的人打败。他叹了口气,把瞄准胡格诺教徒的手枪收回来。“不能在这儿把他撂倒,多么可惜!”他低声说,“除了这个小鬼又没有别人在场,而且这个小鬼我第二枪就可以把他打发掉。”但是在这时候莫尔韦尔又考虑到交给奥尔通,而奥尔通应该转交德·索弗夫人的那封信,也许比胡格诺派首领本人的性命还要重要。“啊!”他说,“今天上午再饶你一次命。好吧,平平安安地走吧。不过明天该轮到我了,哪怕是到地狱我也耍追到你;你就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如果我不毁了你,你就要毁了我。”这当儿,德·穆依用披风掩住脸,骑着马迅速地朝圣殿沼泽的方向奔去。奥尔通重新沿着壕沟朝河边走。莫尔韦尔于是以他自己都不敢指望的精力和敏捷跳起来,重新走上樱桃园街,回到自己家里,让人把一匹马装上鞍子,不顾身休虚弱,冒着伤口重新裂开的危险,骑上马沿圣安托万街奔驰而去,到了沿河街,冲进了卢佛宫。他在宫门里消失了五分钟以后,卡特琳就已经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莫尔韦尔得到了一千金埃居,那还是要他逮捕纳瓦拉国王时就答应过给他的。“啊!”卡特琳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个德·穆依很可能就是勒内占星时替该死的贝亚恩人算出来的命里的那片乌云。”比莫尔韦尔晚一刻钟,奥尔通也进入了卢佛宫,按照德·穆依关照的那样露了面,跟宫廷里的好几个过去经常在一起用餐的人谈过话以后,来到了德·索弗夫人的套房。只有达丽奥尔一个人在她主人屋里,卡特琳强人来请她的女主人去抄写几封重要的信件,刚去了五分钟。“好吧,”奥尔通说,“我等着。”年轻人在这个套房里可以随便进出,他利用这个条件,走进了男爵夫人的卧房,在拿稳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里以后,把信放在镜子后面。也就是在他的手刚离开镜子的那一刹那,卡特琳进来了。奥尔通脸色苍白,因为他觉出太后灵敏而锐利的目光首先是朝镜子射去。“小家伙,你在这儿干什么?”卡特琳问道;“你是找德·索弗夫人吗?”“是的,夫人。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再迟迟不来向她表示感谢,我怕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这么说,你非常敬重这个亲爱的夏洛特了?”“全心全意地敬重她,夫人。”“听说,你为人忠诚?”“如果陛下知道德·索弗夫人曾经照料过我,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仆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照料,那您就一定会明白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了。”“她在什么情况下照料你的?”卡特琳问,假装不知道年轻人遇到过意外事故。“夫人,在我受伤以后。”“啊!可怜的孩子!”卡特琳说,“你受过伤?”“是的,夫人。”“什么时候?”“就是有人来逮捕纳瓦拉国王的那天晚上。我看见几十当兵的,心里那么害怕,不由得大喊大叫。他们中间有一个朝我头上打了一下,我就昏过去了。”“可怜的孩子!你现在恢复健康啦?”“是的,夫人。”“因此你来找纳瓦拉国王,想回到他身边当差?”“不,夫人。纳瓦拉国王在知道我胆敢违抗陛下的命令以后,毫不留情地把我辞退了。”“真的?”卡特琳用十分关心的声词说。“好吧!过件事交给我吧。不过,你要是等德·索弗夫人的话,你不会等到她的。她正在楼上我的书房里忙着。”卡特琳心里想,奥尔通也许没有来得及把信藏在镜子后面,于是走进德·索弗夫人的书房,好让年轻人有行动自由。在这同时,奥尔通正为了太后的突然来临而感到担心,心里琢磨着她这次来是不是有仆么反对他主人的阴谋,忽然听见天花板上轻轻地敲了三下。这个暗号本来是他主人待在德·索弗夫人房里并且由他把风时,在有危险的情况下由他向他主人发出的。这三下响声使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一次的通知是给他自己的,他连忙奔到镜子跟前,把已经放在镜子后面的信收回来。卡特琳从门帘的缝里,看到了年轻人的所有举动。她看见他奔到镜子跟前,但是不知道他是把信藏在那里还是取出来。“哼!”这个已经失去了耐心的佛罗伦萨女人低声说,“为什么他现在还不赶快走呢?”她立刻笑容满面地回到了卧房。“还在这儿,小伙子?”她说。“喂!你还等什么?我不是对你说过,你的小小的前程我会亲自关心的?我对你说的话,难道你不相信?”“啊!夫人,天主在上,我可不敢!”奥尔通回答。年轻人走近太后,单膝跪地,吻了吻她的裙子的下摆,迅建地往外走。出去时他看见卫队长在前厅等侯卡特琳。看到这个情况他的疑心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增加了。卡特琳呢,她等不及看到门帘在奥尔通身子后面重新落下来,就连忙朝镜子奔过去,把因为焦急而抖动的手伸到镜子后面。可是自费力气,她没有找到任何信件。然而她明明看见年轻人走近镜子。这么说他是为了把信取回去,而不是放信。厄运给了她的敌人们以同等的力量。一个孩子从跟她进行斗争的时刻起变成了大人。她仔细看,仔细检查,没有!“啊!这个该死的家伙!”她叫了起来。”我本来倒不想伤害他。现在他把信取回去,这就是自己送死。喂!德·南塞先生,喂!”太后响亮的嗓音穿过客厅,一直传到了前厅。我们前面已经交待过,卫队长待在前厅里。德·南塞先生奔过来。“我来啦,”他说,“陛下。您有什么吩咐。”“您在前厅里吗?”“是的,夫人。”“您看见一个年轻人,一个孩子出去吗?”“刚看见他出去。”“他不可能走远吧!”“刚下一半楼梯。”“去把他叫回来。”“他叫什么名字?”“奥尔通。他不肯回来,就动武力把他抓来。不过,如果他不做任何抵抗,你就别吓唬他。我需要立刻跟他谈谈。”卫队长连奔带跑地走了。正如他预料的,奥尔通刚下了一半楼梯,因为他希望能在楼梯上遇见纳瓦拉国王或者德·索弗夫人,或者能张见他们在哪条过道里,所阻下楼时走得很慢。他听见有人叫他,猛地一惊。他头一个念头是逃走,但是他具有超出他的年纪的思考能力,他明白如果他逃走,事情就全毁了。因此他停下来。“谁叫我?”“我,德·南塞先生,”卫队长一边冲下楼梯,一边回答。“不过我有急事,”奥尔通说。“太后陛下派我来的,”德·南塞先生嘴里说着身子已经到了他跟前。这孩子揩揩脑门上淌着的汗,立刻上楼。卫队长跟在他后面。卡特琳想到的头一个计划是把年轻人抓起来,让人搜他的身,把信取到手。她知道这封信在他身上。因此她打算指控他偷东西,而且她已经从自己的衣服上取下一个钻石搭扣,她想把它作为赃物栽在这个孩子身上。但是她又考虑到这个方法有危险,会引起年轻人的怀疑,他会通知他的主人,他的主人会有所提防,有了提防,就难以抓住把柄了。毫无疑问,她可以让人把年轻人进进那间单人囚室。但是逮捕即使再秘密,风声还是会传遍整个卢佛宫,亨利只要听到一句与这次逮捕有关的话,就会立刻有所戒备。可是卡特琳必须把这封信弄到手,因为德·穆依先生给纳瓦拉国王的一封信,托付时叮嘱再三的一封信,里面一定有一桩阴谋的全部真情。她于是把钻石搭扣又归回原处。“不行,不行,”她说,“这是警察才会想出的主意,馊主意。但是为了一封信……它也许不值得这么办,”她皱紧眉头继续说下去,不过声音低得她自己仅仅能够听见。“啊!说真的,这决不能怪我,这只能怪他自己。为什么这个小坏蛋不把信放在他应该放的地方呢?这封信,我需要它。”这时候,奥尔通回来了。卡特琳脸上的表情一定是非常可怕,因为年轻人脸色顿时发了白,在门口停下。他还太年轻,不可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夫人,”他说,“您把我叫回来使我感到莫大荣幸。请问我能在什么事上为陛下效劳?”卡特琳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就象一道阳光把它照亮了似的。“我派人把你叫来,孩子,”她说,“是因为你的相貌我喜欢,既然我答应你一件事,就是我要亲自关心你的前程,我想尽快地实现我的这个诺言。别人总是责备我们这些做王后的健忘。我们决不是有意如此,而是事儿太多,我们的脑子不管用。我记起了男人们的前程是掌握在国王们的手里,我把你叫回来。来,孩子,跟我来。”德·南塞先生把这出戏当了真。他看到卡特琳这样大发慈悲,不免吃了一惊。“你会骑马吗,孩子?”卡特琳问道。“会骑,夫人。”“既然如此,到我书房来。我要交给你一封信把它送到圣日耳曼去。”“我听凭陛下吩咐。”“替他准备一匹马,南塞。”德·南塞先生走了。“来,孩子,”卡特琳说。她走在前面,奥尔通跟着她。太后走下一层楼以后,进入了国王和德·阿朗松公爵的套房所在的那条过道,来到螺旋形楼梯口,又下了一层楼,打开一扇环形走廊的门,这扇门除了国王和她以外任何人都没有钥匙。她让奥尔通先进去,接着她自己也进去,随手又把门关上。这道走廊象城堡围墙似的围绕着国王和太后的部分套房。正象罗马的圣安琪拉城堡里和佛罗伦萨的皮蒂宫里的走廊一样,是为了应付危险情况而设置的一个隐蔽所。门关上以后,卡特琳和这个年轻人就关闭在这条阴暗的过道里。两个人走了二十来步,卡特琳走在前面,奥尔通跟在她后面。卡特琳猛然转过身来,奥尔通在她脸上又看见了十分钟以前见过的那种阴沉的表情。她的眼睛跟猫或者狗一样滴溜滚圆,好象在黑暗中喷射着火焰。“站住!”她说。奥尔通感到背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阴森森的一股寒气如同冰幕似的从拱顶上降下来,地板看上去阴沉沉的跟坟墓的顶盖一样。卡特琳的目光是尖利的——如果可以用。尖利”这个词儿来形容——一直扎进了年轻人的心口。他朝后退,浑身哆嗦着靠在墙上。“你负责送交纳瓦拉国王的那封信在哪里?”“信?”奥尔通吭吭哧哧地说。“是的,他如果不在,就放在镜子后面。”“夫人,我?”奥尔通说。“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一个钟头以前,德·穆依在弓弩花园后面交给你的那封信。”“我没有信,”奥尔通说,“陛下肯定弄错了。”“你说谎,”卡特琳说。“把信交出来,我一定遵守我向你做出的诺言。”“什么诺言,夫人?”“我要让你发财。”“我没有信,夫人,”这孩子又说。卡特琳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后来又露出了笑容。“你愿意给我吗?”她说,“你可以得到一千金埃居。”“我没有什么信,夫人。”“两千埃居。”“办不到。既然我没有,我也就没法交给您。”“一万埃居,奥尔通。”奥尔通看劲愤怒象潮水似的从太后的心里升到她的额头上,他想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的主人,这就是把条子吞下肚去。他把手伸向口袋。卡特琳猜到了他的用心,拦住他的手。“好啦!孩子!”她笑着说。“好,你很忠心。当国王的想用一个心腹仆人,有时候要查看查看他是否忠心是没有坏处的。我现在对你这个人心中有数了。瞧,这是我的钱袋,作为第一次奖赏。去把这封信送给你的主人,告诉他从今天起你就侍候我了。去吧,你可以自己从我们刚进来的那扇门出去,它是从里面开的。”把钱袋放到目瞪口呆的年轻人的手里以后,卡特琳朝前走一步,将手按在墙上。然而年轻人仍然立着不动,犹豫不决。他不能相信他曾经感到压在他头上的危险已经远离。“好啦,别害怕啦,”卡特琳说。“你自由了,可以走啦,你如果想回来,你的前程也是现成的,我不都已经对你说过了吗?”“谢谢,夫人,”奥尔通说。“这么说,您饶恕我了?”“岂止如此,我还奖赏你,你很会传送情书,是一个可爱的爱情使者。只不过你忘了你的主人在等你。”“啊!这倒是真的,”年轻人说着朝门口奔去。但是他刚走了三步,地板就在他脚底下陷落下去。他一个踉跄,伸出两只手,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就陷进卢佛宫的地牢不见了。是卡特琳刚刚按动地牢的弹簧。“哼,”卡特琳低声说,“这个固执的鬼东西,害得我现在要走下一百五十级梯级。”卡特琳回到自己的屋里,点燃了一盏暗灯,回到走廊里,把弹簧陷门重新关好,打开一座螺旋式楼梯的门。从她的仇恨产生出来的一股好奇心驱使她迫不及待匆匆往下走,走到一扇铁门跟前,拉开铁门,里面就是暗牢。可怜的奥尔通躺在那儿,从一百尺的高处摔下来,已经摔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是他还在抽动。隔着很厚的墙可以听见塞纳河水流动的响声,河水从地底下渗进来,一直淌到楼梯底下。这个潮湿的、使人恶心的地牢,从它存在那一天起,已经亲眼见过多少人象刚看到的这个人一样摔下来。卡特琳走进暗牢,搜查尸体,搜到了那封信,肯定就是她希望到手的那封信以后,一边用脚推动尸体,一边用大拇指按一个弹簧,牢底倾斜,尸体被自身的重量带动,朝塞纳河的方向滚去,最后不见了。接下来她关上门,上楼,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关上门,念内容如下的信:“今晚十时,枯树街,吉星旅店。您如来,不必回信;如您不来,向送信人说声‘不’即可。德·穆依·德·圣法尔”在念这封信时,卡特琳的嘴唇上只有微笑。她仅仅想到她即将取得的胜利,完全忘了她是花了什么代价取得这个胜利的。可是,奥尔通成了怎样一个人呢?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一个忠贞不贰的人,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仅此而已。读者也完全想象得到,这并不能使称帝国命运的那冷酷无情的天平的盘子稍微倾斜一刹那。卡特琳看完信,立刻卫上楼到德·索弗夫人的屋里,把信放在镜子后面。下楼时,她在过道的入口处遇到了卫队长。“陛下,”德·南塞先生说,“遵照您的命令,马已经准备好了。”“我亲爱的男爵,”卡特琳说,“马用不着啦,我让这个年轻孩子谈了谈,他实在太笨,没办法把我原来打算派给他的差事派给他了。我收下他当仆役,至少可以充当一名马夫。我给了他一点钱,让他从宫里的小门走了。”“可是,”德·南塞先生说,“该去办的事呢?”“该去办的事?”卡特琳跟着问了一句。“对,本来该他去圣日耳曼办的事,陛下要不要我去办,或者是让我派我手下人去办?”“不,不,”卡特琳说,“您和您手下的人今天晚上有别的事要办。”卡特琳回到自己屋里,希望这天晚上能把这个该死的纳瓦拉国王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四十六 吉星旅店我们上面讲述的那件事故在卡特琳的脸上连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两个小时以后,德·索弗夫人在太后那儿干完了活,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亨利跟在她身后进来,他从达丽奥尔嘴里知道奥尔通已经来了,就一直走到镜子跟前去拿信。正象我们说过的,信里写着这样几句话:“今晚十时,枯树街,吉星旅店。您如来,不必回信;如您不来,向送信人说声‘不’即可。”信封上没有地址。“亨利不会不去赴约,”卡特琳说,“因为,即使他不想去,他现在也找不到送信人对他说‘不’了。”关于这一点,卡特琳没有弄错。亨利询问奥尔通在哪儿,达丽奥尔对他说,他已经和太后一同出去了。可是,他发现那封信在那个地方,而且他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不可能背叛,所以他丝毫不担心。他跟平时一样,在国王的饭桌上吃晚饭,国王拚命地嘲笑亨利在早上用猛禽狩猎的时候显得那样笨手笨脚。亨利为自己辩解说,他是山里人,不是平原上的人,但是他答应查理要研究这种狩猎术。卡特琳态度亲切,她从餐桌上站起来,要求玛格丽特整个晚上和她作伴。八点钟,亨利带了两个绅士,和他们一同出了圣奥诺雷门,兜了一个大圈子,再从木塔回来,乘内斯勒那儿的渡船过了塞纳河,然后一直走到圣—雅克街,在那儿他打发走了他们两人,就象他要去干什么风流事一样。在马蒂兰街的转角上,他看到一个披着披风、骑马的人。他走到他的前面。“芒特,”那个人说。“波城,”国王回答道。那个人立刻跳下马来。亨利把沾满泥浆的披风包紧自己,骑上全身冒热气的马,从竖琴街往回走,过圣米歇尔桥,走进圣巴托罗缪街,又一次从默尼埃桥过了塞纳河,顺河边走,然后到了枯树街,来敲拉于里埃尔老板旅店的门。拉莫尔在我们熟悉的那间房闻里,正在写一封很长的情书,写给谁,你们是知道的。柯柯纳和拉于里埃尔在厨房里,看着六只小山鹑在火上转动。他和他的朋友旅店老板争论烤到什么时候从烤扦上拿下小山鹑最合适。就在这时候亨利敲门了。格雷古瓦去开了门,把马牵进马房里,客人走了进来,一双长统靴在地板上走得噔噔响,好象要使他冻麻木的脚暖和过来。“嗨!拉于里埃尔老板,”拉莫尔一面写着信一面说,“有一位绅士要见您。”拉于里埃尔迎向前来,从头副脚打量亨利,因为亨利披的是粗呢披风,引不起他多大尊敬。“您是谁呀?”他问国王。“呸!该死的!”亨利指着拉莫尔说,”这位先生刚才对您说过,我是一个加斯科尼绅士,到巴黎来是想进宫里去。”“您要什幺?”“一间房间和一顿夜宵。”“嗯!”拉于里埃尔说,“你有跟班吗?”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习惯要问一下的问题。“没有,”亨利答道,“不过我打算等我发迹以后找一个。”“我不出租不带跟班房问的主人的房闻I”拉于里埃尔说。“我要付给您这顿夜宵一枚玫瑰花诺布尔,明天再另外算账也不行吗?”“啊!啊!我的绅士,您真太慷慨啦!”拉于里埃尔带着怀疑的神情望着亨利,说道。“不,不过我在您的旅店里过夜,会很放心,我家乡的一位王爷曾经竭力向我介绍您的这家旅店,他是您的老房客。我请了一个朋友来吃夜宵,您有阿尔波阿①产的好酒吗?”————————①法国汝拉省城市,以产葡萄酒著名。————————“我的酒是贝亚恩人从来没有喝过的最好的酒了。”“好!我另外付钱。啊!说巧真巧,我的客人来了。”果真店门打开了,走进来足一位绅士,他要出先来的那一位年纪小几岁,身边挂着一把长剑。“哈哈!”他说,“您真准时,年轻的朋友。对一个刚刚走了两百法里路的人来说,要按时赶到可真难得。”“这就是您的客人?”拉于里埃尔问。“是的,”先到的一个说着就向挂长剑的年轻人走过去,和他握手,“我们吃夜宵吧。”“在这儿还是在您的房间里?”“随您喜欢。”“老板,”拉莫尔招呼拉于里埃尔,“您替我们把这些胡格诺派教徒的面孔打发走,在他们面前,柯柯纳和我,对我们的事连一个字也不能谈。”“把夜宵摆到四楼二号房间里,”拉于里埃尔说,“请上楼,先生们,请上楼。”两个旅客跟着格雷古瓦上楼,格雷古瓦走在前面,给他们照亮。拉莫尔眼睛盯住他们,直到看不见他们为止,然后转过身,看到柯柯纳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两只发愣的大眼睛和张得大大的嘴使得这个脑袋显出万分惊诧的神情。拉莫尔走到他的身边。“见鬼!”柯柯纳说,“你看到了吗?”“看到什么?”“那两个绅士呀?”“怎么?”“我可以发誓,他们是……”“谁?”“是……纳瓦拉国王和披红披风的人。”“你要发誓就发誓,不过别说得这样响。”“你也认出来了?”“当然。”“他们上这儿来干什么?”“某件风流事。”“你这样认为吗?”“我完全相信。”“拉莫尔,我宁可按剑刺,也不喜欢这些风流事。刚才我是想发誓,现在我敢打赌。”“你打什么赌?”“这关系到一件什么阴谋。”“啊!你疯了。”“我呀,我对你说……”“我对你说,如果他们搞阴谋,是因为事情和他们有关系。”“啊!这是真的。总之,”柯柯纳说,“我不再是德·阿朗松先生的人了,随他们高兴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小山鹑烤到柯柯纳这个皮埃蒙特人中意的程度了,他打算把它们作为晚餐里最好的一道菜。他招呼拉于里埃尔老板,要他把小山鹑从铁扦上拿下来。就在这时候,亨利和德·穆依在他们的房间里坐了下来。“怎么,陛下,”当格雷古瓦摆好桌子的时候,德·穆依说道,“你见到奥尔通啦?”“没有,可是我见到了他放在镜子后面的信。那个孩子照我猜想是害怕啦,因为他在那儿的时候,卡特琳太后来了,所以他没有等我就走掉了。达丽奥尔对我说过太后跟他谈了很长时间,我很担心了一阵子。”“啊!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个家伙机灵得很,尽管太后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也会叫她感到很难对付的,这一点我拿得稳。”“那么您,德·穆依,您后来又再见到他吗?”亨利问。“没有,不过今天晚上我会再看到他,在半夜十二点他会带着一支上等的大手枪回到这儿来接我,然后我们一面走,他一面会把经过讲给我听。”“那个在马蒂兰街转角上的人呢?”“什么人?”“那个我骑了他的马、披了他的披风的人,您对他放心吗?”“那是对我们最忠心的人中的一个。此外,他不认识陛下,他根本不知道是在和谁打交道。”“我们能够绝对安静地谈我们的事情吗?”“毫无问题。何况有拉莫尔在警戒。”“好极了。”“陛下,那么,德·阿朗松先生怎么说?”“德·阿朗松先生不再想动身了,德·穆依;他对这件事做了明确的解释。德·安茹公爵给选上做了波兰国王和国王身体不适,改变了他所有的计划。”“如此说来,是他使我们的全部打算落空了。”“是的。”“他背叛了我们?”“还没有,不过他一遇到机会就会背叛我们的。”“卑鄙的小人!毫无信义的东西!为什么他不答复我写给他的那些信呢?”“为了手上好有证据,也不给人把柄。目前一切都完了,是不是,德·穆依?”“陛下,正相反,全都到手了。您知道得很清楚,除了孔代亲王的那一派,整个教派都拥护您。他们仅仅把公爵当作保护者利用,只是看起来和他有联系。对呀!自从举行登基典礼那一天以后,我就完完全全归顺了您。一百个人对您和阿朗松公爵一同逃走足够了,我已招集了一千五百个人,只要一个星期他们就箭准备妥当,分小队排在去波城的大路上。这不再是逃跑,这是一场撤退。陛下,一千五百个人您够不够?您和一支军队在一起,您认为安全不安全?”亨利微微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德·穆依,你知道,”他对他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纳瓦拉国王并不象别人认为的那样天生胆小怕事。”“我的天主啊!这我清楚,陛下,我希望全法兰西用不了多久也会象我一样清楚。”“可是人们要搞阴谋,就应该获得成功。成功的第一个条件是要有决心,为了使决心下得快,坚决,果断,就应该相信会成功。”“那么,陛下,哪些日子狩猎?”“每隔八到十天,有时围猎,有时用猛禽狩猪。”“最近什么时候打的猎?”“就在今天。”“从今天起八到十天以内,还要狩猎吗?”“那当然,甚至也许还早一点。”“您听我说,依我看来,一切都十分平静,德·安茹公爵已经动身了,别人不会再想到他。国王一天一天地恢复健康。对我们的迫害几乎停止。您要讨好太后,要讨好德·阿朗松先生,对他说您不能没有他就动身,您要尽力使他相信这一点,这样做可不太容易。”“放心吧,他会相信的。”“您相信他非常信任您吗?”“不相信,天主作证!可是他相信王后对他说的一切。”“王后会坚决为我们效劳?”“啊!我有这方面的证据。何况她野心勃勃,那顶还没有人戴的纳瓦拉的王冠烧得她前额直发烫①。”“那好!在这次狩猎三天前,派人通知我,它将在哪儿进行,是在邦第,圣日耳曼,或者是在朗布叶;您还要告诉我,您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当您看到德·拉莫尔先生骑马在您的面前奔驰的时候,就跟着他走,要使劲向前奔。一旦走出森林,如果太后想看住您,那她就必须追您,不过,她的诺曼底马,我希望,甚至连我们的柏柏尔马和西班牙的小壮马②的蹄铁也望不见。”————————①指玛戈非常想戴上这顶王冠。②是一种西班牙种的矮小结实的马。————————“说妥了,德·穆依。”“陛下,您有钱吗?”亨利皱了一下眉头,他一生里每逢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都是这样的。“不多,”他说;“不过我相信玛戈有。”“那好!不管是您还是她,你们能够带多少就尽可能带多少。”“那你呢,眼前你要做什么?”“我十分努力地忙完了陛下的事情,就象陛下看见的那样,陛下允许不允许我稍稍办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去办理吧,德·穆依,去办理吧,不过是一些什么事情呀?”“陛下,请您听我说,奥尔通对我说过,——这是一个我推荐给陛下的极其聪明的孩子,奥尔通昨天对我说过,他在军械库附近碰到了那个狗强盗莫尔韦尔,这个人靠了勒内的医治,恢复了健康,当时他象一条蛇一样在晒太阳。”“啊,是的,我明白了,”亨利说。“啊,您明白了,那好……您总有一天会做国王,陛下,如果您有和我一样的仇要报,您就以国王的身份去报吧。我是一个士兵,我就应该象士兵那样报仇。我们那些零碎事情要安排一下,这会让那个强盗还有五六天时间好再恢复体力。然后我也到军械库那边去兜一圈,我用长剑狠狠刺他四下,把他钉在草地上,这样,我离开巴黎,心里就不会太难受了。”“去办理你的事情,我的朋友,去办理你的事情,”这个贝亚恩人说。“我说,你对拉莫尔很满意,是不是?”“是呀!那可是全心全意为您效忠的可爱的小伙子,陛下,您可以信任他,就象信任我一样……勇敢……”“尤其是谨慎,德·穆依,所以他一直跟我们去纳瓦拉,一到了那儿,我们就考虑应该做些什么来酬报他。”亨利带着嘲讽的微笑说完这段话,这时候门推开了,更确切地说,是塌了下来,那个刚刚受到赞扬的人同时走了进来,脸色发白,十分不安的样子。“陛下,有危险,”他嚷道,“有危险!房子给包围了。”“给包围了!”亨利站起来大声说,“是些什么人?”“是国王的卫士。”“嘿嘿!”德·穆依从腰带上取下手枪,“看起来要打一仗了。”“是呀,”拉莫尔说,“是要动手枪打仗了!您想怎样对付五十个人?”“他说得对,”国王说,“如果有什么法子离开……”“这儿有一个方法我早已经用过了,如果陛下愿意跟我……”“德·穆依呢?”“德·穆依先生也可以跟我们走,只要他愿意,不过你们两人应该赶紧点。”他们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太迟了,”亨利说。“啊!要是有人能拖住他们五分钟,”拉莫尔大声说,“我可以负责国王的安全。”“那好,您来负责,先生,’德·穆依说,“我来拖住他们。走吧,陛下,走吧。”“可是你怎么办呢?”“您别担心,陛下,走吧。”德·穆依开始把国王的盆碟、餐巾和酒杯都收起来,让别人可以相信只有他一个人吃饭。“快来,陛下,快来,”拉莫尔抓住国王的胳臂,把他拉到楼梯上。“德·穆依!我的好德·穆依!”亨利对年轻人伸出手去。德·穆依吻了吻这只手,把亨利推到房间外面,然后插上门闩。“是,是,我知道,”亨利说,“我们脱身了,他呀却要让自己给人抓住,可是是哪一个坏蛋出卖我们的呢?”“快来,陛下,快来;他们上来了,他们上来了。”果然,沿着狭窄的楼梯火把的闪光渐渐出现,同时听见楼下发出一种好象击剑的响声。“当心危险!陛下!当心危险!”拉莫尔说。他领着国王走进黑暗当中,上了两层楼,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把门闩上,又去打开一个小房间的窗子。“陛下,”他说,”陛下害不害怕在屋顶上游览游览?”“我吗?”亨利说,“来吧,我是打羚羊的猎人!”“那好,陛下跟在我后面走,我认识路,我会替您做向导。”“您走,您走,”亨利说,“我跟着您。”拉莫尔先跨了出去,沿着做成檐槽的宽阔的屋顶边缘走,在尽头是两个屋顶形成的一个山谷样的地方,在那上面出现了一个没有窗扇的老虎窗,里面是没有人住的顶褛。“陛下,”拉莫尔说,“您脱险啦。”“啊!”亨利说,“太好了。”他擦了擦满是汗珠的苍白的前额。“现在,”拉莫尔说,“事情会非常顺利了,顶楼面向楼梯,楼梯通向一条小路,这条小路直通大街。我走过这条路。陛下,那是在一个比今天晚上更可怕的晚上。”“来,来,”亨利说,“向前走!”拉莫尔第一个钻进大开的窗洞,走封没有关严的门前,打开门,到了一座螺旋式楼梯上端,把一根当做扶手用的绳子放到国王手上。“陛下,来,”他说。走到楼梯当中,亨和站住了,他已经走到一扇窗子面前,窗子下面是吉星旅店的院子。看得见对面楼梯上有一些士兵在奔跑,有的人手上拿着剑,另一些人手上拿着火把。突然,纳瓦拉国王在人群当中看见了德·穆依。他已经交出了剑,安静地走下楼去。“可怜的小伙子,”亨利说;“勇敢忠诚的心!”“是这样,陛下,”拉莫尔说,“陛下会看到他的神态极其冷静,瞧,他甚至在笑呢!他一定是在考虑什么好主意,因为您知道,他是难得笑的。”“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年轻人呢?”“德·柯柯纳先生?”拉莫尔问。“是的,德·柯柯纳先生,他会怎么样呢?”“啊,陛下,我一点儿不担心他。他看见士兵的时候,只对我说一句话:‘我们遇到了什么危险?一要掉脑袋啦,’我回答他说。‘你逃得掉吗?’‘我希望逃得掉。’‘我也一样。’”他回答道。我向你发誓他准逃得掉,陛下。他们捉住柯柯纳的时候,我向你保证,那是因为他认为给捉住对他很适合。”“那好,”亨利说,“一切顺利,一切顺利;我们设法回卢佛宫去吧。”“天主啊!”拉莫尔说,“陛下,再没有比这个容易的了;我们裹上披风,走出去。街上全是听见声音跑出来的人,别人会把我们当成看热闹的人。”亨利和拉莫尔找到打开着的门,他们出去没有遇到别的困难,就是遇到了塞满街道的人群。两个人终于溜进了阿韦隆街,可是他们来到滑车街的时候,看见德·穆依和押送他的人被卫队长德·南塞先生带领着穿进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广场。“啊!”亨利说,”看来他们带他去卢佛宫。见鬼!宫门都会关闭起来……所有进宫的人会记下姓名。如果别人看到我跟在他后面进去,十之八九会猜到我曾经和他在一起。”“对!可是,陛下,”拉莫尔说,“您不从宫门从另一个地方进卢佛宫吧。”“见鬼,你要我怎么进去?”“陛下不是有纳瓦拉王后的窗子吗?”“真是活见鬼!拉莫尔先生,”亨利说,“您说得有道理。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怎么通知王后呢?”“啊!”拉莫尔用一种恭敬和感激的神情鞠着躬说道,“陛下扔石块可扔得高明呢!”四十七 德·穆依·德·圣法尔这一次,卡特琳采取了很好的预防措施,她认为万无一失了。因此,在十点钟光景,她打发走了玛格丽特,她完全相信,而且这也是事实,纳瓦拉王后并不知道在策划中的反对她的丈夫的阴谋。她到了国王那儿,请求他迟点睡觉。他的母亲的脸上,尽管想法掩盖,仍然显露出得意扬扬的胜利的神情,查理觉得很惊讶,就问卡特琳,卡特琳仅仅回答他这样两句话:“我只能对陛下说一件事,这就是今天晚上您就要从您的两个最残忍的敌人手里给拯救出来。”查理动了一下眉头,好象在对自己说:好的,我们看吧。他吹口哨召唤他的大猎兔狗,它象一条蛇一样贴地爬到他身边,把它的乖巧机灵的脑袋放在它的主人的膝盖上。他等待着。卡特琳双眼一动不动,竖起耳朵,过了几分钟,人们听见在卢佛宫的院子里发出一下手枪的响声。“这是什么声音?”查理皱着眉头问道。这时,那只猎兔狗突然站直身子,竖起耳朵。“没有什么事,”卡特琳说,“只是一个信号。”“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它的意思是说,从现在开始,您的唯一的、您的真正的敌人不会再危害您了。”“他们刚刚打死了一个人?”查理问道,同时用他那双主子的眼睛望着他的母亲,那种目光意味着杀人和赦免人原来是属于国王固有的两种权力。“不是,陛下;他们只不过抓住了两个人。”“啊!”查理喃喃说道,“总是一些隐秘的诡计,总是一些国王不知道的阴谋。见他的鬼!我的母亲,我是一个大孩子了,我这样大,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不需要学走步的拉布带,也不需要防跌交戴的软垫帽。如果您想执政的话,那您就和您的儿子亨利到波兰去,但是在这儿,我对您说,您玩弄这套手法可错了。”“我的儿子,”卡特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管您的事情。可是这是一件早就开始的行动,在这件行动里您一直批评我不对,我却是一心要向陛下证明我是正确的。”在这时候,好几个人在前厅里站住了,只听见一小群人的火枪的枪托放到石板地上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德·南塞先生求见国王。“叫他进来,”查理急忙地说。德·南塞先生走进来,向国王行了礼,然后向卡特琳转过身来。“夫人,”他说,“太后陛下的命令已经执行,他给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