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出了下面一则新闻,这则勒阿弗尔头条新闻令人震惊,简洁有力,诚实正直!夏尔·米尼翁公司停止支付。下列清算人负责支付一切债券。从即日起,即可到此三处贴现到期票据。出售不动产完全可以支付往来账户。为保证公司信誉及防止本公司信誉在勒阿弗尔动摇,特此通告。夏尔·米尼翁先生已于今晨乘“莫黛斯特”号前往小亚细亚,全权委托我等贴现一切证券、票据,包括不动产票据。银行账户清算人 杜梅城乡财产清算人公证人拉图奈尔商业证券清算人 哥本海姆拉图奈尔之所以有今天,全亏了米尼翁先生的好心帮助。一八一七年,米尼翁先生借给他十万法郎,他买下了勒阿弗人间喜剧第一卷尔最漂亮的事务所。这个可怜人,那时已当了十年首席文书,年已四十,一文莫名,眼看就要当一辈子文书了。在全勒阿弗尔,惟有他的忠心耿耿可与杜梅媲美。哥本海姆就不一样了,他利用清算的机会,将米尼翁先生的来往关系接过去,继续经办事务,因此他小小的银号地位得到提高。交易所、港口、各家商号,听到米尼翁商号破产的消息,都异口同声表示惋惜,对米尼翁这位无可指摘、值得尊敬、乐善好施的先生,人人交口称赞。这期间,拉图奈尔和杜梅,如蚂蚁一般不声不响却活跃异常,变卖、贴现、支付、清算,忙个不亦乐乎。维勒干摆出慷慨大方的架势,购下了别墅、城里的房屋和一处田庄。拉图奈尔也利用这头一着逼着维勒干出了一个好价钱。有人要探望米尼翁夫人和米尼翁小姐。但是她们听从夏尔的话,就在夏尔动身的当天早上,躲进了木屋别墅,最初一段时间避开了别人的耳目。勇敢的银行家,为使自己不为娇妻弱女的痛苦心情所动,趁她们熟睡的时候,亲吻了她们离家而去。米尼翁家门口,接到了三百张名片。过了半个月,果然如夏尔所预言的那样,人们已经将她们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时母女二人才明白,当初命令她们下这个决心,是多么英明伟大。杜梅在纽约、伦敦和巴黎指定了人代理他的东家,亲自经管这三处银行的清算。破产就是由这三处银行而起。从一八二六年到一八二八年,共变卖了五十万法郎,等于夏尔原来财产的八分之一。按照夏尔离家前夜留下的书面指令,杜梅于一八二八年初,通过蒙日诺银行,将这些钱汇到纽约米尼翁先生的户头上。夏尔曾经千叮万嘱,要杜梅从这些钱中提取三万法郎,以供米尼翁夫人和米尼翁小姐个人人间喜剧第一卷需用。杜梅除了这一桩没有照办以外,一切都象执行军令一般规规矩矩照办,没有一丝含糊。这个布列塔尼人将他自己在城中的房子卖掉,得到的两万法郎,如数交给了米尼翁夫人。他心中暗想,上校资本越是雄厚,就越会回来得快。“有时缺三万法郎就要完蛋,”他对拉图奈尔说道。拉图奈尔按照这座房子的所值买下了它,并且总是给木屋别墅的居民们保留一套客房。勒阿弗尔著名的米尼翁商号遭到危机,就落得这般下场。这次危机,在一八二五到一八二六年间,使当地的主要商号大为震动。如果人们还记得这阵狂风的话,当不会忘记,这还引起巴黎好几个银行家也跟着破产,其中一位还是商务法庭的审判长。继十年中兴之后,家道猛然大大衰落,对贝蒂娜·瓦朗罗德大概是致命的一击,这是可以理解的。她又一次与丈夫离别,而且丈夫音信全无。看上去,丈夫的命运与流放西伯利亚一样充满危险,一样前程未h。可是这种看得见的悲愁还算不了什么,真正把她引向坟墓的,是子女遭厄运给她造成的绵绵无尽、撕肝裂胆的痛苦。压在这位母亲心上,引起剧痛的石头,是安古维尔小小墓地上的一块墓碑。碑石上写着:贝蒂翊】卜卡罗琳娜卒年二十二岁请为她祈祷吧!一八二七年人间喜剧第一卷这个墓志之于这位少女,正如碑铭之于其他许多亡人一样,是一本书的目录,一本不为人知的书。我们简单扼要地介绍一下这本书。此后,对于上校和中尉告别时互相发下的誓言,诸位也就了然了。有一个年轻人,模样俊美,名叫乔治·德·埃斯图尼,假借观赏海景的名义,来到勒阿弗尔,看见了卡罗琳娜·米尼翁。一个巴黎公子哥儿从来是不会无人引见的。一次在安古维尔举行晚会,由米尼翁的一个朋友作中间人,他也应邀前来参加。巴黎小伙子狂热地爱上了卡罗琳娜和她的财产,做着结局美满的好梦。三个月的时间,他竭尽一切引诱之能事,将卡罗琳娜拐走了。家有女儿的家长,一不该将陌生的年轻人领进家门,二不该将未读过的书报随处乱放。女孩们天真无邪,好比牛奶,一声响雷、有害的香气、天热、一点点什么,甚至一股风,都会使牛奶变酸。夏尔·米尼翁一读到长女的诀别信,立即叫杜梅夫人赶赴巴黎。家里找个理由,就说家庭医生突然决定,卡罗琳娜非出门旅行不可。这个必不可少的借口,将家庭医生也卷进去了。就是这样,仍挡不住勒阿弗尔的人对她的出门说长道短。“怎么,那个姑娘,身体那么强壮,睑色那么好,跟个西班牙女郎似的,头发乌黑发亮,象煤玉一般……她竞然也得了肺病!……”“对啦!听人说,她自己不当心……”“啊!啊!”维勒于家一个人高声叫道。“她骑马回来浑身是汗,喝了凉水。反正特鲁斯纳尔大夫是这么说的。”人间喜剧第一卷等到杜梅夫人回来,米尼翁商号的灾难已经降临,已成过去,再也没有人注意卡罗琳娜的消逝,也没有人注意银钱总管妻子的归来了。一八二七年春,乔治·德·埃斯图尼案件在报上喧嚣一时,他因一贯赌博诈骗被轻罪法庭判罪。这个年轻盗贼抛下米尼翁小姐,独自流亡国外。在勒阿弗尔进行的清算,已使米尼翁小姐变得一钱不值了。短时间内,卡罗琳娜获悉自己既遭到可耻的遗弃,父亲的银行又告破产。她拖着病体回到勒阿弗尔,病情严重,不可救治,没过几天,便在木屋别墅溘然长逝。她的死亡至少使她的声誉得到了保全。女儿私奔时,米尼翁先生假托她有病,还传说医生开了处方要卡萝琳娜小组到尼斯去养病…,现在人们一般都信以为真了。直到最后一刻,母亲还希望保全她的女儿!夏尔偏爱莫黛斯特,母亲偏爱贝蒂娜。这两个宝贝确实都有某种动人之处。贝蒂娜长得与夏尔一模一样,莫黛斯特长得与她母亲一模一样。夫妻俩每人在一个孩子身上继续发展自己的爱情。卡罗琳娜是普罗旺斯大地之女,人们赞不绝口的南方女子黑如鸦翅的秀发,如星星一般闪闪发光的棕色杏眼,橄榄果一般的面色,毛茸茸的果子一般的金色皮肤,琥珀色的双脚,要撑破巴斯克式紧身衣的西班牙女子的腰身,这一切都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两姊妹间对比鲜明,招人喜爱,父母二人颇以此为骄傲。“一个魔电,一个天使!”人们常常不怀恶意地这么说,谁①那时医生常叫肺病患者到阳光充足的地方去养病。人间喜剧第一卷知竞不幸而言中。卡罗琳娜死后,可怜的德国女人关在自己卧房里,什么人都不见,整整哭了一个月。等她再出来时,已患上眼疾。失明以前,她不顾所有朋友的劝阻,前往卡罗琳娜墓上凭吊了一番。这最后的影象色彩鲜明地留在她黑暗的世界中,正如光线很强时最后看到一个红色的物体,闭上眼睛以后,那红色的幽灵仍在闪闪发光一般。经过这场可怕的、双重的灾难,莫黛斯特便成了独养女,她的父亲却还不知道。这使杜梅变得不是比过去更加忠心耿耿,而是更加胆战心惊。正象所有没有孩子的女人一样,杜梅夫人对莫黛斯特爱得要命,将自己廉价的母爱慷慨相赠,但是她不敢漠视丈夫的命令。她丈夫对女性间的友情也有所戒备。这道命令是这样的,毫不含糊:“如果偶尔有个男人,不论什么年龄,不论社会地位如何,”杜梅说道,“跟莫黛斯特说话,偷眼看她,跟她眉来眼去,这个人就算没命了。我要一枪打得他脑浆飞溅,然后我听凭王家检察官处置:说不定我一死能够救她。你要是不想看着我掉脑袋,我在城里的时候,一定在她身边好好顶替我。”三年来,每天晚上杜梅都检视自己的武器。两条比利牛斯狗似乎也承担了他的一半誓约。这两只畜生极通灵性。一只睡在家里,另一只在一间小棚内站岗放哨,从不出来,也不吠叫。这两条狗要是对哪个人动一动上下颁,那他可就没命了。母女二人在木屋别墅过的日子,诸位现在可以想象得出了。拉图奈尔和夫人,常常由哥本海姆陪同,差不多每天晚人间喜剧第一卷上都来给他们的朋友作伴,玩惠斯特纸牌戏。谈话内容不外乎勒阿弗尔的生意、内地生活的小插曲之类。晚上九、十点钟光景,大家分手。莫黛斯特安顿她母亲上床就寝,母女二人一起祷告,反复默念她们心中的希冀,谈论她们漂泊在外的亲人。然后女儿亲吻母亲,十点钟回到自己的卧室。第二天,莫黛斯特伺候母亲起床,还是同样的小心侍奉,同样的祷告,同样的谈话。说句夸奖莫黛斯特的话,自从那可怕的残疾夺去她母亲的视觉那一天起,她就成了母亲的贴身女仆,而且无时无刻不是体贴备至,从不懈怠,从不觉得单调乏味。她情意深切,总是温存和顺,这在女孩儿家身上委实难得。凡是目瞎她这样孝顺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对拉图奈尔一家、对杜梅夫妇来说,莫黛斯特在道德方面是一颗明珠,这一点诸位也是了解的。午饭与晚饭之间,天气晴朗时,米尼翁夫人与杜梅夫人在近处散散步,一直走到海边。莫黛斯特陪同前往,因为可怜的盲人必须有两人搀扶才行。我们刚才在一个场面中间插进这些说明,好比加进一个括号。就在上述场面出现之前一个月,有一天,杜梅夫人带着莫黛斯特游玩,到远处散步。米尼翁夫人与她仅有的几位朋友,拉图奈尔夫人、公证人和杜梅,进行商议。“请你们听我说,朋友们,”盲人说道,“我的女儿爱上什么人了,我感觉得到,我看得见……她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我不明白,你们怎么竞没有察觉……~‘天哪!”中尉大叫一声。“杜梅,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有两个月了,莫黛斯特有意打扮自己,好象要去赴约会似的。她现在对鞋子挑剔得要命,她要充分显示出双脚的美,对鞋店老板娘戈贝太太出言不逊。对人间喜剧第一卷给她做衣服的裁缝,也是这样。某些日子,我可怜的小宝贝沉默寡言,全神贯注,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她说话的语气变得急促,仿佛问她话的时候,影响了她的等待和她的暗中盘算,惹她不高兴。然后,如果这个等待的人来了……”“天哪!”“杜梅,请你坐下!”盲老太婆说道,“莫黛斯特就心花怒放!唉!在你们看来,她并没有心花怒放,你们的眼睛忙于欣赏自然景色,抓不住这些非常细微的差别。这种欢快的心情,通过她嗓音的变化、说话的语气表现出来,我能捕捉得住,我能解释得出。这时,莫黛斯特不再端坐不动,沉思默想了,而是手脚不停,动作紊乱……总而言之,她很高兴!甚至她表达出来的思想中,也有讨人喜欢的意图。啊,朋友们,我既懂得不幸,也同样懂得幸福……从我可怜的莫黛斯特给我的亲吻中,我猜测得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得到了期待的东西呢,还是惴惴不安?亲吻中有许许多多细微的差别,即使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女的亲吻也是如此。莫黛斯特是天真无邪的化身,不过,这似乎是已经懂事的天真无邪。我虽然眼睛瞎了,我的慈爱可是目光敏锐,所以我请你们监督我的女儿。”听了这一席话,杜梅变得凶狠起来;公证人摆出一定要找到谜底的架势;拉图奈尔夫人成了被戏弄的陪媪…:杜梅夫人也和丈夫一样感到恐惧不安。于是这四个人成了侦探,对莫黛斯特寸步不离。每天晚上,杜梅裹着大衣,象个姬火中烧的西班牙人那样,躲在莫黛斯特窗下过夜。可是,就连他那军人的洞察力,也没有抓住一点蛛丝马迹。莫黛斯特除非①陪媪是旧时西班牙等国受雇来监护少女的年长妇女。216 人间喜剧第一卷是爱上了维勒干花园里的黄莺,或者什么路丁王子…,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见面,既不能收到也不能发出任何信号。杜梅夫人每天看着莫黛斯特睡着了,自己才上床;她从木屋别墅顶上,和他丈夫一样全神贯注地俯视着各条道路。四位阿耳戈斯众目睽睽,看守着这个无可指摘的孩子,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要加以研究和分析,而且从来不让她听到任何内容有害的谈话。到最后,各位朋友都认为米尼翁夫人是操心过度,想邪了。拉图奈尔夫人一向亲自带莫黛斯特上教堂,然后领她回家。大家委托她告诉莫黛斯特的母亲,说她误解了自己的女儿。“莫黛斯特是个容易激动的姑娘,”拉图奈尔夫人指出,“她一会儿醉心于这个人的诗歌,一会儿醉心于那个人的散文。那个‘刽子手交响乐’(这=个词是比查发明的,他的恩人总是借用他的智慧,就是只借不还),叫什么《一个死囚的末日》…的,她读了以后产生什么印象,你根本就无法推断。她对那位雨果先生赞赏备至,我看她真是疯了!我真不知道这些家伙(维克多·雨果、拉马丁、拜伦,对于拉图奈尔夫人之流,就成了“这些家伙”)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小姑娘跟我谈过《除尔德·哈罗尔德游记》。,我不愿意揭穿这件事,干①意为鬼魂。②《一个死囚的末日》(1 829),维克多·雨果的中篇小说。《莫黛斯特·米尼翁》的情节发生的时司,与这部小说发表的时司很相近。③《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181¨_1818),拜伦的长篇叙事诗,他的代表作之一。人间喜剧第一卷脆自己也看看这玩意,好跟她一起议论议论。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翻译的缘故,我一看就头晕脑涨,眼皮直打架,看不下去。那里头,好些比喻大喊大叫,石头也会晕过去,还有什么战争的熔岩!……总之,这是一个英国人在旅行,里面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简直太不合情理了。你以为是在西班牙呢,忽然他又把你放在阿尔卑斯山顶的云雾之中了!他能叫急流和星星说话;再说,贞女也太多了!……真让人不耐烦!总而言之,拿破仑打了这么多仗以后,我们对于连篇累牍的燃烧的炮弹呀,怒吼的钢铁呀,已经厌倦了。莫黛斯特对我说,这些夸张的词句都是译者的过错,应该看英文原著。为了埃克絮佩,我都没学英文,难道我还会为拜伦爵士去学英文!我喜欢杜克莱杜米尼尔…的小说,远甚于这些英国小说!我呀,我这个人诺曼底味道太重,对于外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喜欢,尤其是英国来的玩意……”米尼翁夫人虽然总是悲悲喊喊,想到拉图奈尔夫人读《除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的情景,也禁不住微微一笑。极为严肃认真的公证人老婆,还以为这微微一笑是表示赞同她的理论呢!“所以,亲爱的米尼翁夫人,你大概是把莫黛斯特的心血来潮,把她看书产生的后果,当成是谈恋爱了。她二十岁了。到了这个年龄,知道自爱了。打扮打扮,无非是要看看自己打扮一下是个什么模样。我年轻的时候,给我那死去的小妹①杜克莱杜米尼尔即弗朗索瓦·纪尧姆(1761 1819),法国通俗小说家。人间喜剧第一卷妹戴上一顶男人帽子,我们还扮男人玩呢!……你年轻时,在法兰克福度过了幸福的青年时代。可咱们得公平点:莫黛斯特在这儿没有一点点娱乐。虽说为了让她高兴,我们可以使她任何小小的愿望都得到满足,可她知道有人监视着自己。若不是象她这样在书里找些消遣,她过的日子可真没有多少乐趣呢!好啦,她谁也不爱,就爱你……她醉心于拜伦爵士的海盗、瓦尔特·司各特小说中的主人公,还有你们那些德国人,什么哀格蒙特伯爵…、维特、席勒和其他的什么伯爵等等,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咦,夫人,你……”杜梅夫人见米尼翁夫人一言不发,十分诧异,恭恭敬敬地问道。“莫黛斯特不仅仅是动感情,她是爱着一个人,”母亲执拗地回答。“夫人,这事关系到我的生死。是母亲错了,还是看家狗错了,我很想弄个明白。你一定觉得这么办不错吧?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我可怜的妻子,为上校,为我们......,,“是你呀,杜梅!啊!我若是能看上我的女儿一眼,就好了!……”可怜的盲人说道。“可是她能爱谁呢?”拉图奈尔夫人答道,“说到我们的话,我可以为我的埃克絮佩担保。”“大概也不会是哥本海姆。自从上校走了以后,我们一个星期跟他相见还不到九个小时。”杜梅说道,“再说,这个只①哀格蒙特伯爵,歌德的悲剧《哀格蒙特》的主人公。人间喜剧第一卷知道一百个苏等于一个埃居的人,他也没想着莫黛斯特!他的叔叔哥本海姆凯勒对他说过:‘发财吧,好娶个凯勒家的姑娘。’由于有这个长远打算,他知道莫黛斯特是男是女,也用不着担心。我们这里见到的男人就是这几个。那个可怜的小罗锅比查,我没把他算在内。我很喜欢他,夫人,对你来说,”他向公证人妻子说道,“他就相当于杜梅。比查清清楚楚知道,朝莫黛斯特瞧一眼,对他来说,就等于吃一杯瓦讷冰激凌了……此外再没有一个活人与我们打交道了。自从你们……你们遭难以来,每次都是拉图奈尔夫人来约莫黛斯特一起上教堂,而且把她送回来。这些日子,望弥撒的时候,她仔细地观察了莫黛斯特,在她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最后,如果一定要告诉你们的话,我还要说,我亲自把房屋四周的小径耙平,已经有一个月的光景。每天早晨我都发现小径上干干净净,没有脚印……”“耙子既不贵,使用起来又不难,”德国女人说道。“那还有狗呢?……”杜梅问道。“淡I青说爱的人懂得给狗吃蒙汗药,”米尼翁夫人答道。“您若是说得对,我就一枪把自己脑袋打开花得了,我简直就没路可走了!……”杜梅失声叫道。“那为什么呢,杜梅?”“唉,夫人,上校上船的时候对我说过:‘杜梅,关系到莫黛斯特名誉的事,就是上断头台,你也不要怕!’特别是莫黛斯特现在成了独苗苗,如果上校与他的女儿重逢时,她不是跟上校和我说这话时一样纯洁,一样品德高尚,我可怎么受得了他的目光!”人间喜剧第一卷“你提起这话,我仿佛又看见了你们两人当时的情景!”米尼翁夫人深受感动地说。“我以我进入天国的幸福打赌,莫黛斯特还和她睡婴儿吊床时一样纯洁无瑕,”杜梅夫人说道。“啊!如果伯爵夫人同意我用一个办法试一试,”杜梅对答道,“我一定能弄个水落石出。姜还是老的辣啊!”“只要对我们这棵独苗苗没有伤害,只要能让我们查清这个问题,我都答应你。”“一个少女的内心秘密保守得这么严,”杜梅夫人问道,“安讷,你怎么能够知道呢?”“你们大伙儿都听我的!”中尉高叫道,“我需要所有的人。”刚才我们这个简单扼要的交待,如果大加铺陈,尽可以提供一幅社会风习图画的材料(多少个家庭都可以从这里辨认出他们自己生活中经历过的事件)。这个梗概大概足以使大家明白,为什么我们要着意描写这天晚上的人和事。当晚老兵下定决心与一位少女展开搏斗,要把一位盲母亲觉察到的爱情,从少女的内心深处挖掘出来。一小时过去了,清静得吓人,只有玩惠斯特纸牌的人那些难以理解的词句,不时打破这种清静: “黑桃!——王牌!——切牌!——我们有大的么?——赢两墩!——出八!——该谁发牌了?”这些词句如今已成为使整个欧洲贵族激动非常的语言了!莫黛斯特做着手里的活计,对她母亲一言不发并没有感到诧异。米尼翁夫人的手绢从裙子上落到地下,比查一个箭步奔过去将它拾起。这时他正好在莫黛斯特人间喜剧第一卷的身边。起身的时候,他附在莫黛斯特耳边说道:“当心!……”莫黛斯特抬起惊异的眼睛,望了侏儒一眼。那目光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锋芒,使他心中充满了言语无法形容的快乐。“她谁也不爱!”可怜的驼背心中暗想。他使劲搓着双手,表皮都快搓下来了。这时只见埃克絮佩飞奔而来,进入花坛,进入房内,如同龙卷风从天而降一般冲进客厅,向杜梅耳语道:“那个年轻人来了!”杜梅站起身来,扑过去拿起手枪,走出房门。“哎呀,天哪!……他把那个人打死可怎么办?……”杜梅夫人失声大叫起来,泪如雨下。“到底出什么事了?”莫黛斯特天真地、毫无惧色地望着朋友们问道。“有一个年轻人总是围着木屋别墅转悠!……”拉图奈尔夫人叫嚷着说。“那么,”莫黛斯特接口说道,“杜梅为什么要打死他呢7......,,“sa』1cta s.n]I)lictitas…!……”比查说道,他注视着东家,那种自豪劲就和勒布伦的油画。上亚历山大望着巴比伦时一模一样。“莫黛斯特,你上哪儿去?”母亲见女儿走开,便这样问①①拉丁文:天真得出奇!②这里指的当是勒布伦的《亚历山大战史》。人间喜剧第一卷垣。“把什么都准备好,好安排您上床睡觉,妈妈,”莫黛斯特回答道,那嗓音就和口琴音一般清脆悦耳。“你亏本了吧!”杜梅回来时,侏儒对他说道。“莫黛斯特简直就象我们神坛上的圣母那样规矩!”拉图奈尔夫人高声叫道。“啊呀,天哪!这么紧张,我真受不了!”银钱总管说道,“可我身体还算很不错呢!”“你们今天晚上干的这些事,我真是莫名其妙。我要是明白一点点,情愿输给你们二十五个苏,”哥本海姆说道,“我看你们都疯了!”“可这事关系到一宗巨大财富,”比查踮起脚尖才够着哥本海姆的耳朵,附在他耳边说道。“可惜,杜梅,对于我跟你说过的话,我几乎是坚信不疑的,”莫黛斯特的母亲反复地说。“夫人,现在该由你来证明是我们错了。”杜梅镇静地说。哥本海姆一见事情无非关系到莫黛斯特的名誉,也知道再来一个三局已经不可能,于是收起那十个苏,拿起帽子,鞠了一躬,走了。“喂,埃克絮佩和你,比查,你们走吧!”拉图奈尔夫人说道,“你们回勒阿弗尔去,还赶得上看个戏,戏票钱我出。”待到只剩下米尼翁夫人与四位朋友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拉图奈尔夫人先望望杜梅。杜梅是布列塔尼人,完全能够理解那位母亲的固执。她又望望自己的丈夫,见他正摆弄着纸牌。她觉得自己有权发言了。人间喜剧第一卷“米尼翁夫人,是什么要紧事儿使你悟到这一点的呢?”“哎!我的好朋友,如果你是一个音乐家,大概就会象我一样,早就听见莫黛斯特谈起爱情时所使用的语言了。”从城里住宅带到木屋别墅来的为妇女使用的少许器物中,有两位米尼翁小姐的钢琴。有时莫黛斯特无师自通地学弹钢琴来消愁解闷。她天生具有音乐才能,常常用弹琴来让母亲散散心。她唱歌很自然,经常反复吟唱母亲教她的德国曲调。上了这些课,作了这些努力之后,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形:正象有人不懂和声学也能作曲一样,莫黛斯特不知不觉也创作出一些非常富于旋律性的叙事抒情歌曲。这在极有天赋的人身上是相当常见的现象。旋律之于音乐,正如形象与情感之于诗歌一样,是一朵可以自然开放的鲜花。所以,在和声学创造出来以前,各国人民就已经有了各民族的音乐旋律。植物学也是这样,先有花草然后才有植物学。莫黛斯特也一样,除了见过她姐姐画水彩画以外,根本没有学过绘画这一行。可是,她站在拉斐尔、提善、卢本斯、牟利罗、伦勃朗、…阿尔布莱希特·丢勒和荷尔拜因的绘画前面的时候,也就是说站在每个国家的理想美面前的时候,就会为画面的魅力所吸引,呆呆地看得出神。可是,这一个月来,莫黛斯特却全心致力于小夜曲,致力于创作一些其内容、诗的意境都唤起她母亲警觉的歌。她母亲见她如此孜孜不倦地致力于音乐创作,反复尝试着给一些从未见过的词句谱曲,十分诧①卢本斯(1577 1640),弗朗德勒名画家;牟利罗(1617 1682),西班牙名画家;伦勃朗(1606 1 669),荷兰名画家。人间喜剧第一卷异。“如果你的怀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根据,”拉图奈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