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于絮尔慢慢的长大,进步,成为一个幽娴贞静,饱受基督教教育薰陶,在教堂门口使但羡来大为赞美的少女。她平日种花,弹琴,陪老人玩儿,侍候老人的起居,借此减轻些布吉瓦勒女人的工作;她的恬静的岁月就是这样消磨的。可是于絮尔一年来也有些不安的表现,引起老人担心;不安的原因早在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为孩子的健康操心。另一方面,这敏锐的观察家,识见深远的医生,觉得于絮尔精神上多少也受到不安的影响,便象母亲对付女儿一样暗中侦察了一番,结果却看不见周围有什么能引起她爱情的男子,也就放心了。在这种情形之下,正当这幕戏开场以前一个月,医生在精神生活方面遇到一件事,把他所有的信念象泥土似的翻了一个身。但为了这件事,我们必须把他行医时期的几桩大事概括的叙述一下,而我们的故事也可以因之更加生色。十八世纪末期,梅斯麦的出现,把科学界分做两派,壁垒森严,不亚于格鲁克出现之后的艺术界。…从古以来,发明家都是到法国来教人公认他们的新发见的;因为语言明确,法兰西可以说是世界上传布消息的吹号手。梅斯麦把催眠术重①十八世纪末格鲁克(原籍德国)与毕岂尼(原籍意大利)两大音乐家同为法国内廷供奉,在歌剧界各立门户,争执甚烈。人间喜剧第六卷 269新发掘出来以后,也到了法国…。不久以前,哈内曼说过一句话:“致病医病的学说如果到了巴黎,就有前途了。”…梅特涅也和加尔说过:“你还是上法国去罢;只要人家取笑你是个驼子,你就出名啦。”因此,梅斯麦有热烈的信徒,也有激烈的敌人,情形很象格鲁克党与毕岂尼党。法国的学术界大为骚动,郑重其事的展开辩论。辩论的结果尚未分晓,医学院已经把它所谓梅斯麦的江湖邪术,连同他的木盆,导引索,和他的理论,全部禁止了。。可是不能否认,梅斯麦这个奇妙的发明,也因为他抱着立致钜言的野心而大受损害。与学说有关的许多事实先是不大可靠,梅斯麦又昧于那无法衡量的,当时还没人观察到的流体。在自然界中的作用,更不知道把一种有三重面目的科学从各方面去探求,所以梅斯麦失败了。催眠术的应用不止一端;在梅斯麦手里只是一个原则,以后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发见的人固然缺乏天才;但一门和人类文明同时兴起的学术,埃及和迦勒底,希腊和印度,都曾加意培植的①梅斯麦(1934 1815)倡动物磁气之说,认为一切疾病皆可用磁性感应的原理治疗。一七七八年梅斯麦至巴黎行术,轰动一时,称为梅斯麦主义,其内容即今之催眠术,“磁性感应”为纯粹学理名称。②德国医生哈内曼(1755 1843)所倡的“致病医病”说,大致是用药物在病人身上引起与所患的病症相同的现象,以治疗疾病。③木盆与导引索,均为梅斯麦以磁性感应治病时的用具。④古代的占星术、巫术、魔术,均认为世界上有一种无所不在的流体,可用以解释宇宙之神秘。近代的灵学也相信有一流体为心与物中司的桥梁。巴尔扎克极好此种神秘学说,常于作品中为之张目。270 人间喜剧第六卷学术,在十八世纪的巴黎还跟伽利略的真理…在十六世纪遭到同样的命运,被宗教界和同样惊惶的唯物派哲学家两而夹攻:那为法国着想,为人类的智慧着想,的确是件大可惋惜的事。催眠术是耶稣最喜爱的学术,也是他传授给信徒们的一项神通;但教会对催眠术的态度,不比卢梭、伏尔泰、洛克、…孔狄亚克等等的信徒更有先见之明。这个人类的法宝,渊源极古而又好似极新的东西,百科全书派和教会中人都不能容纳。痉挛派的奇迹,虽有卡雷·德·蒙日隆留下珍贵的纪录,仍被教会和学者们冷淡的态度压倒了。。但这些奇迹的确是第一次号召大家去研究人身上的流体;那流体能够促发人体内部的力量,抵消外界因素促成的苦楚。但要作这个实验,先得承认那观察不到,触摸不到,衡量不出的流体是实有的;可惜这三个消极的形容词被当时的科学界看作虚无的代名词。而近代哲学就不承认空虚这回事。只要有十尺地位的空虚,世界就坍了!尤其在唯物主义者心目中,世界完全是实质,一切都有关连,一切都是机械的动作。狄德罗说过:①十六世纪时伽利略因倡言太阳为宇宙中心与地球自转的学说,被教会强迫服罪。②洛克(163¨_1704),英国著名二元论哲学家。③十八世纪二十年代,基督教冉森派教士弗朗索瓦·帕里斯,能为人作媒介而获致奇迹。其人死于一七二七年,一七二九年起,群众往其墓地瞻礼,多有当场抽搐,如发狂疾者,醒后则原有宿疾霍然而愈。奇迹之说由是更为盛行;此等信徒当时称为痉挛派。卡雷·德·蒙日隆(16861754)原为法国大理院法官,生活放荡;一七三一年时目击痉挛派之奇迹,乃改信冉森主义,并痛改前非,品行端正。后又著书证实痉挛派之事实,卒被政府逮捕,瘐死狱中。人间喜剧第六卷“世界是偶然产生的,不象上帝那样难以解释。无数的原因和偶然产生的无穷的变化,就能说明天地万物的现象。把《埃内阿斯》一书的全部铅字随便散掷,只要给我充分的时间与地位,我一定能掷出一部《埃内阿斯》的书版来。”这般可怜虫宁可把无论什么东西奉为神明,却不愿意承认有个上帝;但他们看到物质可以分析至于无穷,也觉得害怕了;其实那种物质的可分性是一切无法衡量的力在本质上都有的。洛克和孔狄亚克把自然科学的进步延迟了五十年,直到伟大的圣伊莱尔倡导物种原始统一论以后,这门科学才有惊人的发展。一部分不持一家之说的聪明人,把事实用心研究过了,始终信服梅斯麦主义。梅斯麦认为人身上有种敏锐的力,在意志鼓动之下,能用来控制另外一个人;遇到流体丰盛的时候,那种力还有治病的功能,而治疗的经过便是两个意志的斗争,是疾病与治疗的意志的斗争。梅斯麦还不大注意到梦游现象,那是皮赛居和德勒兹两人用功研究的;但大革命使这些发见都停顿了,让一般学者和取笑的人占了上风。为数极少的信徒中间,一部分是医生。而这般主张异说的少数派到死都受着同僚迫害。威望很高的巴黎医师公会,对付梅斯麦信徒象宗教战争一样严厉,手段的残酷,在伏尔泰提倡宽容的时代,可以说是无以复加了。正统派的医生拒绝跟赞成梅斯麦邪说的医生会诊。到一八二。年时时候,被目为异端的人还是成为暗中排斥的对象。便是大革命的灾难与风暴,也没有能使那学术界的仇恨平息。社会上只有教士,法官和医生,才会恨到这般田地。从事专业的人永远是固执得可怕的。但另一方面,思想不是比人事更顽强吗?米诺雷的一个朋友,布瓦尔人间喜剧第六卷医生,服膺新说,把生活的安宁都为之牺牲了,巴黎医学院见了他非常头疼,但他的信心到死都没有动摇。米诺雷是拥护百科全书派最出力的健将,是梅斯麦的护法 戴斯隆医生的死敌,写的文章在论战中极有分量;他不但和老同学布瓦尔决裂,并且还加以迫害。对待布瓦尔的行为是米诺雷唯一的悔恨,使他暮年觉得良心不安。从米诺雷退休到奈穆尔以后,催眠术虽然被巴黎学术界继续引为笑谈,它本身却有了极大的进步。其实称呼催眠术最确当的名词是无重量流体学,…因为它的现象和光与电的性质最为相近。加尔的骨相学与拉瓦特的面相学是孪生的学术,两者之间有着因果关系;它们向许多生理学家指出不可捉摸的流体的痕迹;意志的许多现象便是从流体来的;情欲,习惯,睑相与头颅的形状,也是以流体为基础的。磁性感应的事实,梦游,未h先知与出神入定的奇迹,一切使人进入心灵世界的事,越来越多了。农夫马丁与异人显形的奇事,和路易十八的谈话,都是经过证实的;…斯威登堡与亡人的交接,在德国是正式肯定的;。司各特写过千里眼的故事;把手相学,h课学,占星学混合起来的某些占h家,很有些奇妙的能力;局部麻痹与失却行动机能的事实;某些病症对横隔膜的影响:所有这些至少是很①无重量是不可称量的意思,如光与电都是无重量的。②农夫托玛·马丁,一八一六年时向人宣称,有一异人数次显形,嘱其向路易十八传达重要消息及若干忠告。经乡村教士,本区总主教,以及警察当局盘问,被送入疯人院。事为路易十八所闻,召入宫中;马丁面陈若干事,王大为感动,即下令将其释放。马丁死于一八三四年。③斯威登堡(1 68s 1772),瑞典的通灵论者。人间喜剧第六卷奇怪而同出一源的现象,可以破除许多人的怀疑,使最不关心的人也来作些实验。这种思潮在北欧很发达,在法国还很微弱,但浅薄的观察家称为奇妙的事实还是有的,不过在人事纷繁的巴黎漩涡中,象石沉大海一般不起作用罢了;米诺雷对这些情形更是一无所知。一八二九年初,反对梅斯麦的老人收到下面一封信,使他安定的心绪大受影响。我的老同学,一切友谊,即使决裂了,也有些难以剥夺的权利。我知道你还健在,我常常想起的是我们一同在圣朱利安街的破屋子里所过的日子,而不是我们之间的敌意。在离开世界以前,我要向你证明,催眠术快要成为一门重要的科学了,假如科学应该有许多种的话。我可以提出确凿的证据破除你的疑惑。也许你的好奇心还能使我有机会跟你聚首一次,在梅斯麦事件以前,我们原是常常相见的。永远忠于你的布瓦尔。这一下,反对梅斯麦的老人好似狮子被牛蝇钉了一口,直奔巴黎,到布瓦尔老人的寓所丢了一张名片。布瓦尔住在圣絮尔皮斯教堂附近的费鲁街上,他也到米诺雷的旅馆丢下一张名片,写着:“明晨九时,在圣奥诺雷街圣母升天教堂对面恭候。”米诺雷变得年轻了,一晚没睡着。他去拜访几个相熟的医生,问他们是不是天下大变了,是不是医学界有了新的学派,巴黎医学院的四个学院是不是还存在。他们告诉他,当年抵抗邪说的精神并未消灭;只是医学科学院和科学学士院不再用压迫手段,而仅仅用置之一笑的态度,把涉及磁性感274 人间喜剧第六卷应的事情归在科缪斯,孔特,鲍斯科的魔术之列,…看作一种所谓科学游戏。但这些议论并不能阻止米诺雷老人赴布瓦尔的约会。经过四十四年的仇视,两位敌人又在圣奥诺雷街上的一个门洞子里见面了。法国人老是有许多分心的事,没法把仇恨保持长久。尤其在巴黎,那么多的事情把空间扩大了,使一个人在政治,文学,科学各方面活动的范围更加辽阔,到处都有园地可以开发,施展各人的雄心。要恨一个人,必须时时刻刻集中精神,直要你拿出几个人的精力,才能长时期的恨下去。所以只有肉体能保留仇恨的记忆。过了四十四年,连罗伯斯比尔和丹东也会互相拥抱的了。可是两位医生相见之下,谁都没伸出手来。布瓦尔先开口对米诺雷说:“你身体好得很。”发僵的局面打开了,米诺雷答道:“是的,还不坏。你呢?”“我?你瞧罢。”“磁性感应的学说能救人不死吗?”米诺雷带着说笑的口气,可并不尖刻。“不能。不过差点儿教我活不成倒是真的。”“难道你没发财吗?”“哦!”“我呀,我可是有钱呢,”米诺雷嚷着。“我不是恨你的财产,而是恨你的信念。跟我来罢。”“噢!你老是这么固执!”布瓦尔把米诺雷带上一座黑洞洞的楼梯,小心翼翼的直①三人均为十九世纪的魔术大师。人间喜剧第六卷上五楼。那时巴黎出了一个异人,从信仰中得到广大无边的法力,能在各方面应用磁性感应。这伟大的无名氏至今还活着;他不用见到病人,能够从远处医治最痛苦的,年深月久的痼疾,并且是象耶稣那样突然之间根治的;除此以外,他还能克服最倔强的意志,一刹那间促成最奇怪的梦游现象。他自称为只依靠上帝,象斯威登堡一样和天使们来往。相貌象狮子,有一股充沛的不可抵抗的力。五官的轮廓长得很特别,模样很可怕,令人惊怖;从心灵深处发出来的声音,好似充满了磁性的流体,会钻进听者身上的毛孔。他医好了上千病人而受到群众无情无义的待遇,灰心透了,决意过着孤独的生活,与世隔绝。他曾经替母亲们救回垂死的女儿;替哭哭啼啼的儿女挽回父亲的性命;把受人疼爱的情妇还给热烈的情人;把医生断为绝望的病人治好;使犹太教、新教、旧教的祭司各自在圣堂中唱着赞美诗,被同样的奇迹感化了,皈依同一个上帝;替患了绝症的病人减轻临终的痛苦;对于双目紧闭的梦游者,他等于代表生命的太阳;但他决不为了替王后救一个太子而轻易举一举他那双神通广大的手。他只回想着过去所作的善事,把自己包裹在一片光明里头;他遗世独立,仿佛是生存在天上了。但这个有着异能而不求名利的人初露锋芒的时期,对于自己的神通也差不多感到惊异,允许某些好奇的人参观他的奇迹。他那喧传一时而将来还会重振的声名,惊动了行将就木的布瓦尔。布瓦尔以前为了梅斯麦的学说受尽迫害,把它当作宝物一般藏在心里;如今终于看到这门科学的最精采的人间喜剧第六卷事实。伟大的无名氏被老人的遭遇感动了,对他另眼相看。所以布瓦尔一边上楼,一边存着俏皮而得意的心,听让他的老冤家取笑,只回答说:“你等会儿瞧罢!等会儿瞧罢!”同时颠头耸脑,表示极有把握。两位医生走进一个寒伧的公寓。布瓦尔到客厅隔壁的一间卧房里去了一会,米诺雷等在客厅里,开始疑心了;但布瓦尔马上来带他走进隔壁的屋子,见了那位神秘的斯威登堡信徒;一张靠椅上还坐着一个女的,她并不站起来,好象根本没瞧见两个老人。米诺雷笑道:“怎么!不用木盆了?”“只依靠上帝的神力,”斯威登堡信徒肃然回答。据米诺雷估计,他大约有五十岁。三个人一齐坐下。主人讲的话无非是寒喧客套;米诺雷老人听着大为惊奇,以为受人愚弄了。斯威登堡信徒询问来客对于科学的看法,他显然是要借此把对方打量一番。终于他说:“先生,你到这儿来纯粹是为了好奇。我的神通,我相信是得之于上帝,从来不敢加以褒渎的;随便滥用,或是用在不正当的地方,上帝会把我的神通收回。不过据布瓦尔先生说,现在的问题是要使一个和我们信仰相反的人改变主张,点醒一个善意的学者,所以我愿意满足你的好奇心。”他又指着那个陌生女子说:“这个女的正在梦游。据一切梦游者的口述和表现,梦游是个极甜美的境界,内在的生命把有形的世界加在人的器官上面、妨碍它们的机能的束缚,完全摆脱了,能够在我们谬称为‘无形的’世界中活动。梦游状态中的视觉与听觉,比着所谓清醒状态中的更完美,也许还人间喜剧第六卷不用别的器官协助;因为视觉与听觉原是通体光明的利剑,别的器官反而是遮蔽它的剑鞘。对于梦游的人,无所谓空间的距离,无所谓物质的障碍;换句话说,距离与障碍被我们内在的生命超越了;人的肉体只是那内在生命的一个贮藏室,一个不可少的依傍,一重外壳。这些最近方始发见的事实,没有适当的名词可以形容;因为不可量,不可触,不可见等等的字眼,对于可由磁性感应显出作用来的流体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光能发热,能穿过物体使它膨胀,可见光还是可量的;至于电能够刺激触觉,更是人尽皆知的事。我们一向只管否认事实,却忘了我们器官的简陋。”米诺雷打量着那个好象属于下层阶级的女子,说道:“噢!她睡着呢!”主人回答:“此刻她的肉体可以说消灭了。一般人把这个状态叫做睡眠。但她能够向你证明有个精神世界,人的精神在其中完全不受物质世界的规律支配。你要她到哪儿去,我就叫她到哪儿去。离开这儿几十里也罢,远至中国也罢,她都能把那边发生的事告诉你。”米诺雷说:“你只要叫她到奈穆尔,到我家里去。”那怪人回答:“好罢,我自己完全不参加。你把手伸出来;演员和看客,原因与结果,都归你一个人担任。”他拿了米诺雷的手,米诺雷也让他拿着。他好似定了定神,用另外一只手抓着坐在椅上的女人的手;然后把老医生的手放在女的手里,叫他坐在那个并无法器的女巫身边。老医生觉得自己的手和女的接触之下,她原来极平静的睑微微一震;这动作虽然后果很奇妙,动作本身却非常自然。人间喜剧第六卷“你得听从这位先生的话,”那异人说着,平举着手,伸在女的头上;女的仿佛马上得到了光明和生命;“别忘了,你替他做的事都是使我高兴的。”然后他对米诺雷道:“现在你可以吩咐她了。”医生便道:“请你到奈穆尔镇布尔乔亚街,到我家里去。”布瓦尔告诉他说:“你得等一下,等她和你说的话证明她已经到了那儿,你再放开她的手。”“我看见一条河……一个美丽的花园,”女人说的声音很轻;虽则闭着眼,神气象聚精会神的瞧着自己的内心。“干吗你从河跟园子那边进去呢?”米诺雷问。“因为她们在那边啊。”“谁?”“你心里所想的小姑娘和她的奶妈。”“园子是怎么样的?”米诺雷问。“打河边的水桥上去,右手有一条砖砌的长廊,放着图书;尽头是一间后来添上去的小屋子,挂着木铃和红蛋。左边墙上爬满了藤萝,野葡萄和素馨花。园子中间有一具小型的日规,还有许多盆花。你的干女儿正在察看她的花,还指给她的奶妈瞧呢;她拿着锹挖土,把花子放在泥里……奶妈在刮平走道上的石子……小姑娘虽然象天使般纯洁,心中已经跟破晓时的天色一样,微微的动了爱情。”“对谁呢?”至此为止,医生还没听见什么只有梦游的人才能告诉他的事。他始终认为那是走江湖的法术。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呢;不过最近她成人以后,你也担心过的。她的感情是跟着肉体发展的人间喜剧第六卷●●●●●●,,老医生嚷道:“一个平民阶级的女人居然会讲这种话?”布瓦尔回答:“在这个状态中,谁说话都是特别清楚的。”“可是于絮尔爱的是谁呢?”那女的侧了侧头,答道:“于絮尔还不知自己动了爱情。她太朴实了,根本没体会到情欲或是什么爱情,但她关切他,想念他;尽管压制自己,想把他丢开,也是没用……现在她弹琴了。”“那男的是谁呢?”“对门那位太太的儿子……”“是波唐杜埃太太吗?”“波唐杜埃?对啦。可是没什么危险,他不在本地。”“他们讲过话吗?”医生问。“从来没有。他们只见过面。她觉得男的挺可爱。不错,他长得一表人材,心也很好。她从窗里见过他;两人也在教堂里见过;但那个男的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啊!那要我看一眼才行,或者要她说出来。噢!有了,他叫做萨维尼安;她才说出这名字,觉得叫着心里怪舒服的:她已经在历本上查过他的本名节,拿红笔点了一下做记号……真是孩子气!噢!她将来是个多情种子,又热烈又纯洁,一生不会爱两次的;爱情会抓住她的心,深深的种在里头,把旁的情感都挤掉。”“你从哪儿看出来的?”“从她心里看出来的。她能够受苦;这一点跟她的血统有人间喜剧第六卷关,她父母都遭过大难!”这最后一句把医生听呆了,他不是为之震动,而是惊奇。在此应当补充一下,那女的每说一句,都要隔十分到十五分钟,在那个时间内她精神越来越集中,明明是有所见的神气。她额上有些异样的表情显出她内心的活动,有时开朗,有时紧张,那种竭尽全力的劲儿,米诺雷只有在快死的人身上见过,垂危时刻,他们会具有先知一般的感觉。她好几次手势都象于絮尔。主人对米诺雷道:“你尽管问她;她可以把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告诉你。”米诺雷问:“于絮尔爱我吗?”她微微一笑:“差不多跟爱上帝一样;她因为你不信上帝,非常难过。你的态度仿佛只要不信仰,上帝就会不存在似的。可是世界上没有一处没有他的声音。所以这孩子唯一的痛苦就是你给她的。呦!她在琴上练音阶了;她还想在音乐方面求进步……她自个儿在那里懊恼,心里想着:倘若我唱歌唱得好,把嗓子练好了,他回到母亲家里的时候一定能听见我的声音。”米诺雷掏出记事朋,记下了钟点。“她散的什么花子,你能告诉我吗?”“木犀草,豌豆花,风仙花……”“最后一样是什么?”“是飞燕草。”“我的钱放在哪儿?”“在你公证人那儿;可是你按期存放,连一天的利息都不人间喜剧第六卷损失的。”“不错;但我在奈穆尔每季家用的钱放在哪儿呢?”“放在一本红面精装的,《查士丁尼法学总汇》第二卷最后两页之间;放书的是玻璃碗橱的高头,插对开本的柜子,整格都给那部书占满了。你的钱放在靠近客厅那边的最后一朋里头。咦!第三卷插在第二卷前面啦。可是你的款子不是钱,而是……”“可是一千法郎的钞票?……”医生问。“我看不大清,票子都折着。啊,是两张五百法郎的。”“你看见了吗?”“看见了。”“是怎么样的钞票?”“一张很黄很旧,另外一张颜色还白,差不多新的……”最后这段问答,米诺雷医生听着发呆了。他呆呆的望着布瓦尔,布瓦尔和斯威登堡信徒却看惯了不相信的人的惊奇,只管若无其事的低声谈话。米诺雷要求吃过饭再来。他想定定神,让惊怖的情绪平静一下,再来领略这种广大的神通;他预备作一次决定性的试验,向她提出一些问题,要是有了满意的解答,他的疑惑可以全部廓清了。主人说:“那么你今晚九点再来,我为你再到这儿来一次。”米诺雷医生激动到极点,出去的时候甚至忘了向主人告辞;布瓦尔跟在后面,远远的嚷着:“你怎么说?怎么说?”282 人间喜剧第六卷米诺雷站在大门口回答:“布瓦尔,我觉得我简直疯了。倘若那女人说的关于于絮尔的话都不错,倘若这妖婆替我揭穿的事只有于絮尔一个人知道,那我承认你的确是对的。我恨不得长着翅膀飞回奈穆尔,把事情调查明白。好,今晚十点我就动身。啊!我真是给闹糊涂了。”“哦,倘若你看到一个害了多年不治之症的病人,五秒钟以内就给医好;倘若这催眠大家使一个麻疯病人浑身淌汗;倘若你眼见他使一个瘫痪的女人站起来走路,你又怎样呢?”“布瓦尔,咱们一起吃饭去,到晚上九点为止,我不让你走开了。我要作一个切实的,无法推翻的试验。”“好罢,老朋友,”那个梅斯麦派的医生回答。两位言归于好的朋友到王宫市场去吃晚饭。米诺雷很兴奋的谈了一会,才把脑海中翻腾不已的思潮暂时忘掉。然后布瓦尔和他说:“如果你承认那女子的确有能力消灭空间或是飞渡空间,如果你切实知道,在圣母升天教堂附近,她能听到人家在奈穆尔说的话,看到在奈穆尔发生的事,你就得承认磁性感应的别的现象,那在不相信的人都是跟这些事同样不可能的。你不妨要她给你一个唯一可使你信服的证据,因为你或许以为刚才的事是我们打听来的;可是我们没法知道,比如说,今晚九点在你家中,在你干女儿卧房里的情形;你不妨把梦游者所看到的所听到的,牢记在心,或是用笔记下来,你再赶回家。我不认识于絮尔姑娘,她不是我们的同谋;要是她说的话,做的事,和你记下来的一样,那么,刚强的人间喜剧第六卷 283西康勃勒,你该低头了!”…两个朋友回到那房间,又见到那梦游女人,但她见了米诺雷并不认识。斯威登堡信徒远远的举起手来,女人匣慢慢的闭上眼睛,恢复了饭前的姿势。医生和女人的手放在一起以后,他就要她说出这时候在他奈穆尔家中发生的事。“于絮尔在那里干什么?”“她已经脱了衣服,做好头发卷儿,跪在祈祷凳上,面对着一个象牙十字架,十字架挂在红丝绒底子的框子里。”“她说些什么?”“她在做晚祷,把自己交托给上帝,求他驱除她心中的邪念;她检查自己的良心,白天的行为,看看有没有违背上帝和教会的告诫。可怜的孩子,她在解剖自己的灵魂呢!”梦游者说着,眼睛湿了。“她并没犯什么罪过,可是责备自己想萨维尼安想得太多了。她停下来思忖他此刻在巴黎做些什么,求上帝赐他幸福。末了,她提到你,高声作着祷告。”“她的祷告,你能说给我听吗?”“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