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流。克罗旭他们终于得胜了。“你丈夫真糊涂,”葛朗台凭了抵押品借一笔钱给德·格拉桑太太时说,“我代你抱怨,你倒是一个贤慧的太太。”“啊!先生,”可怜的妇人回答说,“他从你府上动身到巴黎去的那一天,谁想得到他就此走上了坏路呢?”“太太,皇天在上,我直到最后还拦着不让他去呢。当时所长先生极想亲自出马的。我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争着要去。”这样,葛朗台便用不着再欠德·格拉桑什么情分了。人间喜剧第六卷家庭的苦难不论处境如何,女人的痛苦总比男人多,而且程度也更深。男人有他的精力需要发挥;他活动,奔走,忙乱,打主意,眼睛看着将来,觉得安慰。例如夏尔。但女人是静止的,面对着悲伤无法分心,悲伤替她开了一个窟窿,让她往下钻,一直钻到底,测量窟窿的深度,把她的愿望与眼泪来填。例如欧也妮。她开始认识了自己的命运。感受,爱,受苦,牺牲,永远是女人生命中应有的文章。欧也妮变得整个儿是女人了,却并无女人应有的安慰。她的幸福,正如博叙埃刻画入微的说法,仿佛墙上的钉子,随你积得怎么多,捧在手里也永远遮不了掌心的。…悲苦决不姗姗来迟,叫人久等,而她的一份就在跟前了。夏尔动身的下一天,葛朗台的屋子在大家眼里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只有欧也妮觉得突然之间空虚得厉害。瞒着父亲,她要把夏尔的卧房保持他离开时的模样。葛朗台太太与拿侬,很乐意助成她这个维持statu quo…的愿望。“谁保得定他不早些回来呢?”她说。“啊!希望他再来啊,”拿侬回答,“我服侍他惯了!多和①博叙埃这句话全文如下:有时我也能体验些许欢乐,感受某种幸福,但我的一生中,这种时刻何等稀少,宛如大墙上的钉子,司隔着一定的距离,可能你会认为这些欢乐和幸福本身就占有相当的分量,但你不妨细加掂量:所有这一切竟不足以填满你的掌心。——原编者注。②拉丁文:现状。人间喜剧第六卷气,多好的少爷,睑庞儿又俏,欧也妮望着拿侬。“哎哟,圣母马利亚!小姐这样瞧人呀。”头发鬈鬈的象一个姑娘。”你这副眼神要入地狱的!别从这天起,葛朗台小姐的美丽又是一番面目。对爱情的深思,慢慢的浸透了她的心,再加上有了爱人以后的那种尊严,使她眉宇之间增添了画家用光轮来表现的那种光辉。堂兄弟未来之前,欧也妮可以跟未受圣胎的童贞女相比;堂兄弟去了之后,她有些象做了圣母的童贞女:她已经感受了爱情。某些西班牙画家把这两个不同的马利亚表现得那么出神入化,成为基督教艺术中最多而最有光辉的形象。夏尔走后,她发誓天天要去望弥撒;第一次从教堂回来,她在书店里买了一幅环球全图钉在镜子旁边,为的能一路跟堂兄弟上印度,早晚置身于他的船上,看到他,对他提出无数的问话,对他说:“你好吗?不难受吗?你教我认识了北极星的美丽和用处,现在你看到了那颗星,想我不想?”早上,她坐在胡桃树下虫蛀而生满青苔的凳上出神,他们在那里说过多少甜言蜜语,多少疯疯颠颠的废话,也一起做过将来成家以后的美梦。她望着围墙上空的一角青天,想着将来;然后又望望古老的墙壁,与夏尔卧房的屋顶。总之,这是孤独的爱情,持久的,真正的爱情,渗透所有的思想,变成了生命的本体,或者象我们父辈所说的,变成了生命的素材。晚上,那些自称为葛朗台老头的朋友来打牌的时候,她144 人间喜剧第六卷装做很高兴,把真情藏起;但整个上午她跟母亲与拿侬谈论夏尔。拿侬懂得她可以对小主人表同情,而并不有亏她对老主人的职守,她对欧也妮说:“要是有个男人真心对我,我会……会跟他入地狱。我会……呕……我会为了他送命;可是……没有呀。人生一世是怎么回事,我到死也不会知道的了。唉,小姐,你知道吗,科努瓦耶那老头,人倒是挺好的,老钉着我打转,自然是为了我的积蓄喽,正好比那些为了来嗖嗖先生的金子,有心巴结你的人。我看得很清,别看我象猪一样胖,我可不侵呢。可是小姐,虽然他那个不是爱情,我也觉得高兴。”两个月这样过去了。从前那么单调的日常生活,因大家关切欧也妮的秘密而有了生气,三位妇人也因之更加亲密。在她们心目中,夏尔依旧在堂屋灰暗的楼板下面走来走去。早晨,夜晚,欧也妮都得把那口梳妆匣打开一次,把叔母的肖像端详一番。某星期日早上,她正一心对着肖像揣摩夏尔的面貌时,被母亲撞见了。于是葛朗台太太知道了侄儿与欧也妮交换宝物的可怕消息。“你统统给了他!”母亲惊骇之下说,“到元旦那天,父亲问你要金洋看的时候,你怎么说?”欧也妮眼睛发直,一个上半天,母女俩吓得半死,糊里糊涂把正场的弥撒都错过了,只能参加读唱弥撒。三天之内,一八一九年就要告终。三天之内就要发生大事,要演出没有毒药、没有尖刀、没有流血的平凡的悲剧,但人间喜剧第六卷 145对于剧中人的后果,只有比阿特里得斯家族…所有的惨剧还要残酷。“那怎么办?”葛朗台太太把编织物放在膝上,对女儿说。可怜的母亲,两个月以来受了那么多的搅扰,甚至过冬必不可少的毛线套袖都还没织好。这件家常小事,表面上无关重要,对她却发生了不幸的后果。因为没有套袖,后来在丈夫大发雷霆骇得她一身冷汗时,她中了恶寒。“我想,可怜的孩子,要是你早告诉我,还来得及写信到巴黎给德·格拉桑先生。他有办法收一批差不多的金洋寄给我们;虽然你父亲看得极熟,也许……”“可是哪儿来这一大笔钱呢?”“有我的财产做抵押呀。再说德·格拉桑先生可能为我们......,,“太晚啦,”欧也妮声音嘶哑,嗓子异样的打断了母亲的话,“明天早上,我们就得到他卧房里去跟他拜年了。”“可是孩子,为什么我不去看看克罗旭他们呢?”“不行不行,那简直是自投罗网,把我们卖给了他们了。而且我已经拿定主意。我没有做错事,一点儿不后悔。上帝会保佑我的。听凭天意吧。唉!母亲,要是你读到他那些信,你也要心心念念的想他呢。”下一天早上,一八二。年一月一日,母女俩恐怖之下,想出了最天然的托辞,不象往年一样郑重其事的到他卧房里拜年。一八一九至一八二。的冬天,在当时是一个最冷的冬天。①希腊神话传说中迈锡尼王阿特柔斯的后代,以命途多舛著称。人间喜剧第六卷屋顶上都堆满了雪。葛朗台太太一听到丈夫房里有响动,便说:“葛朗台,叫拿侬在我屋里生个火吧;冷气真厉害,我在被寓里冻僵了。到了这个年纪,不得不保重一点。”她停了一会又说:“再说,让欧也妮到我房里来穿衣吧。这种天气,孩子在她屋里梳洗会闹病的。等会我们到暖暖和和的堂屋里跟你拜年吧。”“咄,咄,咄,咄!官话连篇!太太,这算是新年发利市吗?你从来没有这么唠叨过。你总不见得吃了酒浸面包吧?”…说罢大家都不出一声。“好吧,”老头儿大概听了妻子的话心软了,“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太太。你太好了,我不能让你在这个年纪上有什么三长两短,虽然拉贝特利耶家里的人多半是铁打的。”他停了一会又嚷:“嗯!你说是不是?不过咱们得了他们的遗产,我原谅他们。”说完他咳了几声。“今天早上你开心得很,老爷,”葛朗台太太的口气很严肃。“我不是永远开心的吗,我……开心,开心,真开心,你这箍桶匠,不修补你的脸盆又怎么样!”①系莫里哀喜剧中语,说鹦鹉吃了酒浸的面包,才会说话。人间喜剧第六卷他一边哼一边穿得齐齐整整的进了妻子的卧房。“真,好家伙,冷得要命。早上咱们有好菜吃呢,太太。德·格拉桑从巴黎带了夹香菇的鹅肝来!我得上驿站去拿。”说着他又咬着她的耳朵:“他还给欧也妮带来一块值两块的拿破仑。我的金子光了,太太。我本来还有几块古钱,为了做买卖只好花了。这话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然后他吻了吻妻子的前额,表示J夫祝新年。“欧也妮,”母亲叫道,“不知你父亲做了什么好梦,脾气好得很。——得啦,咱们还有希望。”“先生今天怎么啦?”拿侬到太太屋里生火时说,“他一看见我就说:大胖子,你好,你新年快乐。去给太太生火呀,她好冷呢。——他说着伸出手来给我一块六法郎的钱,精光滴滑,簇崭全新,把我看呆了。太太,你瞧。哦!他多好。他真大方。有的人越老心越硬;他却温和得象你的果子酒一样,越陈越好了。真是一个十足地道的好人……”老头儿这一天的快乐,是因为投机完全成功的缘故。德·格拉桑把箍桶匠在十五万法郎荷兰证券上所欠的利息,以及买进十万公债时代垫的尾数除去之后,把一季利息所剩的三万法郎托驿车带给了他,同时又报告他公债上涨的消息。行市已到八十九法郎,那些最有名的资本家,还出九十二法郎的价钱买进正月底的期货。葛朗台两个月中间的投资赚了百分之十二,他业已收支两讫,今后每半年可以坐收五万法郎,既不用付捐税,也没有什么修理费。外酋人素来不相信公债的投资,他却终于弄明白了,预算不出五年,不用费多少心,人间喜剧第六卷他的本利可以滚到六百万,再加上田产的价值,他的财产势必达到惊人的数字。给拿侬的六法郎,也许是她不自觉的帮了他一次大忙而得到的酬劳。“噢!噢!葛朗台老头上哪儿去呀,一清早就象救火似的这么奔?”街上做买卖的一边开铺门一边想。后来,他们看见他从码头上回来,后面跟着驿站上的一个脚佚,独轮车上的袋都是满满的。有的人便说:“水总是往河里流的,老头儿去拿钱哪。”“巴黎,弗鲁瓦丰,荷兰,流到他家里来的钱可多哩,”另外一个说。“临了,索漠城都要给他买下来喽,”第三个又道。“他不怕冷,”一个女人对她的丈夫说,“老忙着他的事。”“嗨!嗨!葛朗台先生,”跟他最近的邻居,一个布商招呼他,“你觉得累赘的话,我来给你扔了罢。”“呕!不过是些大钱罢了,”葡萄园主回答。“是银子呢,”脚佚低声补上一句。“哼,要我照应吗,闭上你的嘴,”老头儿一边开门一边对脚佚咕噜。“啊!老孤狸,我拿他当做聋子,”脚佚心里想,“谁知冷天他倒听得清。”“给你二十个子儿酒钱,得啦!去你的!”葛朗台对他说,“你的独轮车,等会叫拿侬来还你。——娘儿们是不是在望弥撒,拿侬?”“是的,先生。”“好,快,快一点儿!”他嚷着把那些袋交给她。人间喜剧第六卷一眨眼,钱都装进了他的密室,他关上了门,躲在里面。“早餐预备好了,你来敲我的墙壁。先把独轮车送回驿站。”到了十点钟,大家才吃早点。“在堂屋里父亲不会要看你金洋的,”葛朗台太太望弥撒回来对女儿说,“再说,你可以装做怕冷。挨过了今天,到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好想法把你的金子凑起来了……”葛朗台一边下楼一边想着把巴黎送来的钱马上变成黄金,又想着公债上的投机居然这样成功。他决意把所有的收入都投资进去,直到行市涨到一百法郎为止。他这样一盘算,欧也妮便倒了霉。他进了堂屋,两位妇女立刻给他拜年,女儿跳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太太却是又庄严又稳重。“啊!啊!我的孩子,”他吻着女儿的前额,“我为你辛苦呀,你不看见吗?……我要你享福。享福就得有钱。没有钱,什么都完啦。瞧,这儿是一个簇新的拿破仑,特地为你从巴黎弄来的,天!家里一点儿金屑子都没有了,只有你有。小乖乖,把你的金子拿来让我瞧瞧。”“哦!好冷呀;先吃早点吧,”欧也妮回答。“行,那么吃过早点再拿,是不是?那好帮助我们消化。——德·格拉桑那胖子居然送了这东西来。喂,大家吃呀,又不花我的钱。他不错,这德·格拉桑,我很满意。好家伙给夏尔帮忙,而且尽义务。他把我可怜的兄弟的事办得很好。——嗯哼!嗯哼!”他含着一嘴食物嘟囔,停了一下又道:“晤!好吃!太太,你吃呀!至少好叫你饱两天。”“我不饿,你知道,我一向病病歪歪的。”人间喜剧第六卷“哎!哎!你把肚子塞饱也不打紧,你是拉贝特利耶出身,结实得很。你真象一根小黄草,可是我就喜欢黄颜色。”一个囚徒在含垢忍辱,当众就戮之前,也没有葛朗台太太母女俩在等待早点以后的大祸时那么害怕。葛朗台老头越讲得高兴,越吃得起劲,母女俩的心抽得越紧。但是做女儿的这时还有一点依傍:在爱情中汲取勇气。她心里想:“为了他,为了他,千刀万剐我也受。”这么想着,她望着母亲,眼中射出勇敢的火花。十一点,早餐完了,葛朗台唤拿侬:“统统拿走,把桌子留下。这样,我们看起你的宝贝来更舒服些,”他望着欧也妮说,“孩子!真的,你十十足足有了五千九百五十九法郎的财产,加上今天早上的四十法郎,一共是六千法郎差一个。好吧,我补你一法郎凑足整数,因为小乖乖,你知道……哎哎,拿侬,你干吗听我们说话?去罢,去做你的事。”拿侬走了。“听我说,欧也妮,你得把金子给我。你不会拒绝爸爸吧,嗯,我的小乖乖?”母女俩都不出一声。“我吗,我没有金子了。从前有的,现在没有了。我把六千法郎现款跟你换,你照我的办法把这笔款子放出去。别想什么压箱钱了。我把你出嫁的时候,——也很快了,——我会替你找一个夫婿,结你一笔本酋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最体面的压箱钱。小乖乖,你听我说,现在有一个好机会:你可以把六千法郎买公债,半年就有近两百法郎利息,没有捐税,人间喜剧第六卷没有修理费,不伯冰雹,不怕冻,不怕涨潮,一切跟年成捣乱的玩意儿全没有。也许你不乐意把金子放手,小乖乖?拿来吧,还是拿给我吧。以后我再替你收金洋,什么荷兰的,葡萄牙的,蒙古卢比,热郑亚金洋,再加你每年生日我给你的,要不了三年,你那份美丽的小家私就恢复了一半。你怎么说,小乖乖?抬起头来呀。去罢,我的儿,去拿来。我这样的把钱怎么生怎么死的秘密告诉了你,你该吻一吻我的眼睛谢我喽。真的,钱象人一样是活的,会动的,它会来,会去,会流汗,会生产。”欧也妮站起身子向门口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定睛望着父亲,说:“我的金子没有了。”“你的金子没有了!”葛朗台嚷着,两腿一挺,直站起来,仿佛一匹马听见身旁有大炮在轰。“没有了。”“不会的,欧也妮。”“真是没有了。”“爷爷的锹子!”每逢箍桶匠赌到这个咒,连楼板都会发抖的。“哎唷,好天好上帝!太太睑都白了,”拿侬嚷道。“葛朗台,你这样冒火,把我吓死了,”可怜的妇人说。“咄,咄,咄,咄!你们!你们家里的人是死不了的!欧也妮,你的金洋怎么啦?”他扑上去大吼。“父亲,”女儿在葛朗台太太身旁跪了下来,“妈妈难受成这样……你瞧……别把她逼死啊。”人间喜剧第六卷葛朗台看见太太平时那么黄黄的睑完全发白了,也害怕起来。“拿侬,扶我上去睡,”她声音微弱的说,“我要死了。”拿侬和欧也妮赶紧过去搀扶,她走一步软一步,两个人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她扶进卧房。葛朗台独自留在下面。可是过了一会,他走上七八级楼梯,直着嗓子喊:“欧也妮,母亲睡了就下来。”“是,父亲。”她把母亲安慰了一番,赶紧下楼。“欧也妮,”父亲说,“告诉我你的金子哪儿去了?”“父亲,要是你给我的东西不能完全由我作主,那么你拿回去吧,”欧也妮冷冷的回答,一边在壁炉架上抓起拿破仑还他。葛朗台气冲冲的一手抢过来,塞在荷包里。“哼,你想我还会给你什么东西吗!连这个也不给!”说着他把大拇指扳着门牙,得 的一声。“你瞧不起父亲?居然不相信他?你不知什么叫做父亲?要不是父亲高于一切,也就不成其为父亲了。你的金子哪儿去了?”“父亲,你尽管生气,我还是爱你,敬重你;可是原谅我大胆提一句,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你常常告诉我,说我已经成年,为的是要我知道。所以我把我的钱照我自己的意思安排了,而且请你放心,我的钱放得很妥当……”“放在哪里?”“秘密不可泄漏,”她说,“你不是有你的秘密吗?”“我不是家长吗?我不能有我的事吗?”人间喜剧第六卷“这却是我的事。”“那一定是坏事,所以你不能对父亲说,小姐!”“的确是好事,就是不能对父亲说。”“至少得告诉我,什么时候把金子拿出去的?”欧也妮摇摇头。“你生日那天还在呢,是不是?”欧也妮被爱情训练出来的狡猾,不下于父亲被吝啬训练出来的狡猾,她仍旧摇摇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死心眼儿,这样的偷盗,”葛朗台声音crescelldo…,震动屋子。“怎么!这里,在我自己家里,居然有人拿掉你的金子,家里就是这么一点儿的金子!而我还没法知道是谁拿的!金子是宝贵的东西呀。不错,最老实的姑娘也免不了有过失,甚至于把什么都给了人,上至世家旧族,下至小户人家,都有的是;可是把金子送人!因为你一定是给了什么人的,是不是?”欧也妮声色不动。“这样的姑娘倒从来没有见到过!我是不是你的父亲?要是存放出去,你一定有收据……”“我有支配这笔钱的权利没有?有没有?是不是我的钱?”“哎,你还是一个孩子呢!”“成年了。”给女儿驳倒了,葛朗台睑色发白,跺脚,发誓;终于又想出了话:①意大利文:渐强。这里的意思是嗓门越来越大。人间喜剧第六卷“你这个该死的婆娘,你这条毒蛇!唉!坏东西,你知道我疼你,你就胡来。你勒死你的父亲!哼!你会把咱们的家产一齐送给那个穿摩洛哥皮鞋的光棍。爷爷的锹子!我不能取消你的继承权,天哪!可是我要咒你,咒你的堂兄弟,咒你的儿女!他们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好结果的,听见没有?要是你给了夏尔……喔,不可能的。怎么!这油头粉睑的坏蛋,胆敢偷我的……”他望着女儿,她冷冷的一声不出。“她动也不动!眉头也不皱一皱!比我葛朗台还要葛朗台。至少你不会把金子白送人吧,嗯,你说?”欧也妮望着父亲,含讥带讽的眼神把他气坏了。“欧也妮,你是在我家里,在你父亲家里。要留在这儿,就得服从父亲的命令。神甫他们也命令你服从我。”欧也妮低下头去。他接着又说:“你就拣我最心疼的事伤我的心,你不屈服,我就不要看见你。到房里去。我不许你出来,你就不能出来。只有冷水跟面包,我叫拿侬端给你。听见没有?去!”欧也妮哭做一团,急忙溜到母亲旁边。葛朗台在园中雪地里忘了冷,绕了好一会圈子,之后,忽然疑心女儿在他妻子房里,想到去当场捉住她违抗命令的错儿,不由的高兴起来,他便象猫儿一般轻捷的爬上楼梯,闯进太太的卧房,看见欧也妮的睑埋在母亲怀里,母亲摩着她的头发,说:“别伤心,可怜的孩子,你父亲的气慢慢会消下去的。”“她没有父亲了!”老箍桶匠吼道,“这样不听话的女儿是人间喜剧第六卷我跟你生的吗,太太?好教育,还是信教的呢!怎么,你不在自己房里?赶快,去坐牢,坐牢,小姐。”“你硬要把我们娘儿俩拆开吗,老爷?”葛朗台太太发着烧,睑色通红。“你要留她,你就把她带走,你们俩替我一齐离开这儿……天打的!金子呢?金子怎么啦?”欧也妮站起身子,高傲地把父亲望了一眼,走进自己的卧房。她一进去,老头儿把门锁上了。“拿侬,把堂屋里的火熄掉,”他嚷道。然后他坐在太太屋里壁炉旁边的一张安乐椅上:“她一定给了那个迷人的臭小于夏尔,他只想我的钱。”葛朗台太太为了女儿所冒的危险,为了她对女儿的感情,居然鼓足勇气,装聋作哑的冷静得很。“这些我都不知道。”她一边回答,一边朝床里翻身,躲开丈夫闪闪发光的眼风,“你生这么大的气,我真难受;我预感我只能伸直着腿出去的了。现在你可以饶我一下吧,我从来没有给你受过气,至少我自己这样想。女儿是爱你的,我相信她跟初生的孩子一样没有罪过。别难为她。收回成命吧。天冷得厉害,说不定你会教她闹场大病的。”“我不愿意看见她,也不再跟她说话。她得关在屋里,只有冷水面包,直到她使父亲满意为止。见电!做家长的不该知道家里的黄金到了哪儿去吗?她的卢比恐怕全法国都找不出来,还有热那亚金洋,荷兰杜加……”“老爷!我们只生欧也妮一个,即使她把金子扔在水里......"人间喜剧第六卷“扔在水里!扔在水里!”好家伙嚷道,“你疯了,太太。我说得到,做得到,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求家里太平,就该叫女儿招供,逼她老实说出来;女人对女人,比我们男人容易说得通。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我决不会把她吃掉。她是不是怕我?即使她把堂兄弟从头到脚装了金,唉,他早已飘洋出海,我们也追不上了……”“那么,老爷……”由于当时的神经过敏,或者是女儿的苦难使她格外慈爱,也格外聪明起来,葛朗台太太犀利的目光发觉丈夫的肉瘤有些可怕的动作,她便马上改变主意,顺着原来的口吻,说:“那么,老爷,你对女儿没有办法,我倒有办法了吗?她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她象你。”“嗯哼!今天你多会说话!咄,咄,咄,咄!你欺侮我。说不定你跟她通气的。”他定睛瞪着妻子。“真的,你要我命,就这样说下去吧。我已经告诉你,先生,即使把我的命送掉,我还是要告诉你:你这样对女儿是不应该的,她比你讲理。这笔钱是她的,她不会糟掉,我们做的好事,只有上帝知道。老爷,我求你,饶了欧也妮吧!……你饶了她,我受的打击也可以减轻一些,也许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女儿呀,先生!还我女儿啊!”“我走啦,”他说,“家里耽不下去了,娘儿俩的念头,说话,都好象……勃罗……啵!你好狠心,送了我这笔年礼,欧也妮!”他提高了嗓子,“好,好,哭罢!这种行为,你将来要后悔的,听见没有?一个月吃两次好天爷的圣餐有什么用?人间喜剧第六卷既然会把你父亲的钱偷偷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光棍!他把你什么都吃完之后,还会吃掉你的心呢!你瞧着吧,你的夏尔是什么东西,穿着摩洛哥皮靴目空一切!他没有心肝,没有灵魂,敢把一个姑娘的宝贝,不经她父母允许,带着就跑。”街门关上了,欧也妮便走出卧房,挨在母亲身边,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