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第五卷点,就是坏到极点!他大概是好的了,他?”“好!好吊起来,”波阿雷道。“你是说他好吊在漂亮女人的脖子上吧?”米旭诺小姐抢着说,“你去吧,先生。你们闹了病要人伺候,那就是我们女人的事了,你还是到外边去遛遛吧。这儿有我跟伏盖太太照应就行了。”波阿雷一声没出,轻轻的走了,好象一条狗给主人踢了一脚。拉斯蒂涅原想出去走走,换换空气。他闷得发慌。这桩准时发生的罪案,隔夜他明明想阻止的;后来怎么的呢?他应该怎办呢?他惟恐在这件案子中做了共谋犯。想到伏脱冷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他还心有余障。他私下想:“要是伏脱冷一声不出就死了呢?”他穿过卢森堡公园的走道,好似有一群猎犬在背后追他,连它们的咆哮都听得见。“喂,朋友,”毕安训招呼他,“你有没有看到《舵工报》?”《舵工报》是蒂索先生主办的激进派报纸,在晨报出版后几小时另出一张地方版,登载当天的新闻,在外酋比别家报纸的消息要早二十四小时。科尚医院的实习医生接着说:“有段重要新闻:泰伊番的儿子和前帝国禁卫军的弗朗舍西尼伯爵决斗,额上中了一剑,深两寸。这么一来,维克托莉小姐成了巴黎最有陪嫁的姑娘了。哼!要是早知道的话!死了个人倒好比开了个头奖!听说维克托莉对你很不错,可是真的?”“别胡说,毕安训,我永远不会娶她。我爱着一个妙人儿,人间喜剧第五卷她也爱着我,我……”“你这么说好象拚命压制自己,惟恐对你的妙人儿不忠实。难道真有什么女人,值得你牺牲泰伊番老头的家私么?倒要请你指给我瞧瞧。”拉斯蒂涅嚷道:“难道所有的魔电都钉着我吗?”毕安训道:“那么你又在钉谁呢?你疯了么?伸出手来,让我替你按按脉。呦,你在发烧呢。”“赶快上伏盖妈妈家去吧,”欧也纳说,“刚才伏脱冷那混蛋晕过去了。”“啊!我早就疑心,你给我证实了。”毕安训说着,丢下拉斯蒂涅跑了。拉斯蒂涅溜了大半天,非常严肃。他似乎把良心翻来覆去查看了一遍。尽管他迟疑不决,细细考虑,到底真金不怕火,他的清白总算经得起严格的考验。他记起隔夜高老头告诉他的心腹话,想起但斐纳在阿图瓦街替他预备的屋子;拿出信来重新念了一遍,吻了一下,心上想:“这样的爱情正是我的救星。可怜老头儿有过多少伤心事;他从来不提,可是谁都一目了然!好吧,我要象照顾父亲一般的照顾他,让他享享福。倘使她爱我,她白天会常常到我家里来陪他的。那高个子的雷斯托太太真该死,竟会把老子当做门房看待。亲爱的但斐纳!她对老人家孝顺多了,她是值得我爱的。啊!今晚上我就可以快乐了!”他掏出表来,欣赏了一番。“一切都成功了。两个人真正相爱永久相爱的时候,尽可以互相帮助,我尽可以收这个礼。再说,将来我一定飞黄腾达,人间喜剧第五卷无论什么我都能百倍的报答她。这样的结合既没有罪过,也没有什么能叫最严格的道学家皱一皱眉头的地方。多少正人君子全有这一类的男女关系!我们又不欺骗谁;欺骗才降低我们的人格。扯谎不就表示投降吗?她和丈夫已经分居好久。我可以对那个阿尔萨斯人说,他既然不能使妻子幸福,就应当让给我。”拉斯蒂涅心里七上八下,争执了很久。虽然青年人的善念终于得胜了,他仍不免在四点半左右,天快黑的时候,存着按捺不下的好奇心,回到发誓要搬走的伏盖公寓。他想看看伏脱冷有没有死。毕安训把伏脱冷灌了呕吐剂,叫人把吐出来的东西送往医院化验。米旭诺竭力主张倒掉,越发引起毕安训的疑心。并且伏脱冷也复原得太快,毕安训更疑心这个嘻嘻哈哈的家伙是遭了暗算。拉斯蒂涅回来,伏脱冷已经站在饭厅内火炉旁边。包饭客人到的比平时早,因为知道了泰伊番儿子的事,想来打听一番详细情形以及对维克托莉的影响。除了高老头,全班人马都在那儿谈论这件新闻。欧也纳进去,正好跟不动声色的伏脱冷打了个照面,被他眼睛一瞪,直瞧到自己心里,挑起一些邪念,使他心惊肉跳,打了个寒噤。那逃犯对他说:“喂,亲爱的孩子,死神向我认输的日子还长哩。那些太太们说我刚才那场脑充血,连牛都吃不住,我可一点事儿都没有。”伏盖寡妇叫道:“别说牛,连公牛都受不了。”Ⅲ“你看我没有死觉得很不高兴吗?”伏脱冷以为看透了拉①伏脱冷所说的牛(bo哪t)是去势的牛,伏盖太太说的是公牛(taure锄),即斗牛用的牛。人间喜剧第五卷斯蒂涅的心思,凑着他耳朵说。“那你倒是个狠将了!”“嗳,真的,”毕安训说,“前天米旭诺小姐提起一个人绰号叫做鬼上当,这个名字对你倒是再合适没有。”这句话对伏脱冷好似晴天霹雳,他顿时睑色发白,身子晃了几晃,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射在米旭诺睑上,好似一道阳光;这股精神的威势吓得她腿都软了,歪歪斜斜的倒在一张椅子里。逃犯扯下平时那张和善的睑,露出狰狞可怖的面目。波阿雷觉得米旭诺遭了危险,赶紧向前,站在她和伏脱冷之间。所有的房客还不知道这出戏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愣住了。这时外面响起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士兵的枪柄跟街面上的石板碰击的声音。正当柯冷不由自主的望着墙壁和窗子,想找出路的时候,客厅门口出现了四个人。为首的便是那特务长,其余三个是警务人员。“兹以法律与国王陛下之名……”一个警务人员这么念着,以下的话被众人一片惊讶的声音盖住了。不久,饭厅内寂静无声,房客闪开身子,让三个人走进屋内。他们的手都插在衣袋里,抓着上好子弹的手枪。跟在后面的两个宪兵把守客厅的门;另外两个在通往楼梯道的门口出现。好几个士兵的脚声和枪柄声在前面石子道上响起来。电上当完全没有逃走的希望了,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钉着他一个人。特务长笔直的走过去,对准他的脑袋用力打了一巴掌,把假头发打落了。柯冷丑恶的面貌马上显了出来。土红色的短头发表示他的强悍和狡猾,配着跟上半身气息一贯的脑袋和睑庞,意义非常清楚,仿佛被地狱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的伏脱冷,他的过去,现在,将来,倔强的主张,享乐的人生观,以人间喜剧第五卷及玩世不恭的思想,行动,和一切都能担当的体格给他的气魄,大家全明白了。全身的血涌上他的睑,眼睛象野猫一般发亮。他使出一股犷野的力抖擞一下,大吼一声,把所有的房客吓得大叫。一看这个狮子般的动作,暗探们借着众人叫喊的威势,一齐掏出手枪。柯冷一见枪上亮晶晶的火门,知道处境危险,便突然一变,表现出人的最高的精神力量。那种场面真是又丑恶又庄严!他睑上的表情只有一个譬喻可以形容,仿佛一口锅炉贮满了足以翻江倒海的水汽,一眨眼之间被一滴冷水化得无影无踪。消灭他一腔怒火的那滴冷水,不过是一个快得象闪电般的念头。他微微一笑,瞧着自己的假头发,对特务长说:“哼,你今天不客气啊。”他向那些宪兵点点头,把两只手伸了出来。“来吧,宪兵,拿手铐来吧。请在场的人作证,我没有抵抗。”这一幕的经过,好比火山的熔液和火舌突然之间窜了出来,又突然之间退了回去。满屋的人看了,不由得唧唧哝哝表示惊叹。逃犯望着那有名的特务长说:“这可破了你的计,你这小题大做的家伙!”“少废话,衣服剥下来,”那个圣安娜小街的人物满睑瞧不起的吆喝。柯冷说:“干吗?这儿还有女太太。我又不赖,我投降了。”他停了一会,瞧着全场的人,好象一个演说家预备发表惊人的言论。人间喜剧第五卷“你写吧,拉沙佩勒老头,”他招呼一个白头发的矮老头。老人从公事包里掏出逮捕笔录,在桌旁坐下。“我承认是雅克·柯冷,诨名电上当,判过二十年苦役。我刚才证明我并没盗窃虚名,辜负我的外号。”他又对房客们说:“只要我举一举手,这三个奸细就要叫我当场出彩,弄脏伏盖妈妈的屋子。这般坏蛋专门暗箭伤人!”伏盖太太听到这几句大为难受,对西尔维道:“我的天!真要叫人吓出病来了;我昨天还跟他上快活剧院呢。”“放明白些,妈妈,”柯冷回答,“难道昨天坐了我的包厢就倒霉了吗?难道你比我们强吗?我们肩膀上背的丑名声,还比不上你们心里的坏主意,你们这些烂社会里的蛆!你们之中最优秀的对我也抵抗不了。”他的眼睛停在拉斯蒂涅身上,温柔的笑了笑;那笑容同他粗野的表情成为奇怪的对照。“你知道,我的宝贝,咱们的小交易还是照常,要是接受的话!”说着他唱起来:我的芳舍特多可爱,你瞧她多么朴实。“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收账。人家怕我,决不敢揩我的油。”他这个人,这番话,把苦役场中的风气,亲狎,下流,令人触目京心的气概,忽而滑稽忽而可怕的谈吐,突然表现了出来。他这个人不仅仅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舆型,代表整个堕落的民族,野蛮而又合理,粗暴而又能屈能伸的民族。一刹那间柯冷变成一首恶魔的诗,写尽人类所有的情感,只除掉忏人间喜剧第五卷悔。他的目光有如撒旦的目光,他象撒旦一样永远要拚个你死我活。拉斯蒂涅低下头去,默认这个罪恶的联系,补赎他过去的邪念。“谁出卖我的?”柯冷可怕的目光朝着众人扫过去,最后钉住了米旭诺小姐,说道:“哼,是你!假『二假义的老妖精,你暗算我,骗我中风,你这个奸细!我一句话,包你八天之内脑袋搬家。可是我饶你,我是基督徒。而且也不是你出卖我的。那么是谁呢?”他听见警务人员在楼上打开他的柜子,拿他的东西,便道:“嘿!嘿!你们在上面搜查。鸟儿昨天飞走了,窠也搬空了!你们找不出什么来的。账簿在这儿,”他拍拍脑门,“呃,出卖我的人,我知道了。一定是丝线那个小坏蛋,对不对,捕快先生?”他问特务长,“想起我们把钞票放在这儿的日子,一定是他。哼,什么都没有了,告诉你们这般小奸细!至于丝线哪,不出半个月就要他的命,你们派全部宪兵去保镖也是白搭。——这个米旭诺,你们给了她多少?两三千法郎吧?我可不止值这一些,告诉你这个母夜叉,丑八怪,公墓上的爱神!你要是通知了我,可以到手六千法郎。嗯,你想不到吧,你这个卖人肉的老货!我倒愿意那么办,开销六千法郎,免得旅行一趟,又麻烦,又损失钱,”他一边说一边让人家戴上手铐,“这些家伙要拿我开心,尽量拖延日子,折磨我。要是马上送我进苦役场,我不久就好重新办公,才不怕这些傻瓜的警察老爷呢。在牢里,弟兄们把灵魂翻身都愿意,只要能让他们的大哥走路,让慈悲的电上当远走高飞!你们之中可有人象我一样,有一万多弟兄肯替你拚命的?”他骄傲的问,又拍拍心口:“这里面着实有些好东人间喜剧第五卷西,我从来没出卖过人!喂,假『二假义的老妖精,”他叫老姑娘,“你瞧他们都怕我,可是你哪,只能叫他们恶心。好吧,领你的赏格去吧。”他停了一会,打量着那些房客,说道:“你们蠢不蠢,你们!难道从来没见过苦役犯?一个象我柯冷气派的苦役犯,可不象别人那样没心没肺。我是卢梭的门徒,我反抗社会契约Ⅲ那样的大骗局。我一个人对付政府,跟上上下下的法院,宪兵,预算作对,弄得他们七荤八素。”“该死!”画家说,“把他画下来倒是挺美的呢。”“告诉我,你这刽子手大人的跟班,你这个寡妇总监,”(寡妇是苦役犯替断头台起的又可怕又有诗意的名字,)他转身对特务长说,“大家客客气气!告诉我,是不是丝线出卖我的?我不愿意冤枉他,叫他替别人抵命。”这时警务人员在楼上抄遍了他的卧室,一切登记完毕,进来对他们的主任低声说话。逮捕笔录也已经写好。“诸位,”柯冷招呼同住的人,“他们要把我带走了。我在这儿的时候,大家都对我很好,我永远不会忘记。现在告辞了。将来我会寄普罗旺斯吲的无花果给你们。”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瞧拉斯蒂涅。“再会,欧也纳,”他的声音又温柔又凄凉,跟他长篇大论的粗野口吻完全不同。“要有什么为难,我给你留下一个忠心的朋友。”①社会契约即卢梭(171¨_1778)所著《民约论》。②普罗旺斯为法国南部各州的总名,土伦苦役场即在此地区内。人间喜剧第五卷他虽然戴了手铐,还能摆出剑术教师的架势,喊着“一,二!”Ⅲ然后往前跨了一步,又说:“有什么倒霉事儿,尽管找他。人手和钱都好调度。”这怪人的最后几句说得十分古怪,除了他和拉斯蒂涅之外,谁都不明白。警察,士兵,警务人员一齐退出屋子,西尔维一边用酸醋替女主人擦太阳穴,一边瞧着那帮诧异不置的房客,说道:“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是个好人!”大家被这一幕引起许多复杂的情绪,迷迷糊糊愣在那里,听了西尔维的话方始惊醒过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然后不约而同的把眼睛钉在米旭诺小姐身上。她象木乃伊一样的干瘪,又瘦又冷,缩在火炉旁边,低着眼睛,只恨眼罩的阴影不够遮掩她两眼的表情。众人久已讨厌这张睑,这一下突然明白了讨厌的原因。屋内隐隐然起了一阵嘀咕声,音调一致,表示反感也全场一致。米旭诺听见了,仍旧留在那里。毕安训第一个探过身去对旁边的人轻轻的说:“要是这婆娘再同我们一桌子吃饭,我可要跑了。”一刹那间,除了波阿雷,个个人赞成医学生的主张;医学生看见大众同意,走过去对波阿雷说:“你和米旭诺小姐特别有交情,你去告诉她马上离开这儿。”“马上?”波阿雷不胜惊讶的重复了一遍。接着他走到老姑娘身旁,咬了咬她的耳朵。①“一,二!”为剑术教师教人开步时的口令。人间喜剧第五卷“我房饭钱完全付清,我出我的钱住在这儿,跟大家一样!”她说完把全体房客毒蛇似的扫了一眼。拉斯蒂涅说:“那容易得很,咱们来摊还她好了。”她说:“你先生帮着柯冷,哼,我知道为什么。”她瞅着大学生的眼光又恶毒又带着质问的意味。欧也纳跳起来,仿佛要扑上去掐死老姑娘。米旭诺眼神中那点子阴险,他完全体会到,而他内心深处那些不可告人的邪念,也给米旭诺的目光照得雪亮。房客们叫道:“别理她。”拉斯蒂涅抱着手臂,一声不出。“喂,把犹大小姐的事给了一了吧,”画家对伏盖太太说,“太太,你不请米旭诺走,我们走了,还要到处宣扬,说这儿住的全是苦役犯和奸细。不然的话,我们可以替你瞒着;老实说,这是在最上等的社会里也免不了的,除非在苦役犯额上刺了字,让他们没法冒充巴黎的布尔乔亚去招摇撞骗。”听到这番议论,伏盖太太好象吃了仙丹,立刻精神抖擞,站起身子,把手臂一抱,睁着雪亮的眼睛,没有一点哭过的痕迹。“嗳,亲爱的先生,你是不是要我的公寓关门?你瞧伏脱冷先生……哎哟!我的天!”她打住了话头,叫道,“我一开口就叫出他那个冒充规矩人的姓名!……一间屋空了,你们又要叫我多空两间。这时候大家都住定了,要我召租不是抓瞎吗!”毕安训叫道:“诸位,戴上帽子走吧,上索邦广场弗利谷多饭铺去!”伏盖太太眼睛一转,马上打好算盘,骨碌碌的一直滚到米人间喜剧第五卷旭诺面前。“喂,我的好小姐,好姑娘,你不见得要我关门吧,嗯?你瞧这些先生把我逼到这个田地;你今晚暂且上楼……”“不行不行,”房客一齐叫着,“我们要她马上出去。”“她饭都没吃呢,可怜的小姐,”波阿雷用了哀求的口吻。“她爱上哪儿吃饭就哪儿吃饭,”好几个声音回答。“滚出去,奸细!”“奸细们滚出去!”波阿雷这脓包突然被爱情鼓足了勇气,说道:“诸位,对女性总得客气一些!”画家道:“奸细还有什么性别!”“好一个女性喇嘛!”“滚出去喇嘛!”“诸位,这不象话。叫人走路也得有个体统。我们已经付清房饭钱,我们不走,”波阿雷说完,戴上便帽,走去坐在米旭诺旁边一张椅子上;伏盖太太正在说教似的劝她。画家装着滑稽的模样对波阿雷说:“你放赖,小坏蛋,去你的吧!”毕安训道:“喂,你们不走,我们走啦。”房客们一寓蜂向客厅拥去。伏盖太太嚷道:“小姐,你怎么着?我完了。你不能耽下去,他们会动武呢。”米旭诺小姐站起身子。——“她走了!”——“她不走!”——“她走了!”——“她不丰!”人间喜剧第五卷此呼彼应的叫喊,对米旭诺越来越仇视的说话,使米旭诺低声同伏盖太太办过交涉以后,不得不走了。她用恐吓的神气说:“我要上比诺太太家去。”“随你,小姐,”伏盖太太回答,她觉得这房客挑的住所对她是恶毒的侮辱,因为比诺太太的公寓是和她竞争的,所以她最讨厌。“上比诺家去吧,去试试她的酸酒跟那些饭摊上买来的菜吧。”全体房客分做两行站着,一点声音都没有。波阿雷好不温柔的望着米旭诺小姐,迟疑不决的神气非常天真,表示他不知怎么办,不知应该跟她走呢还是留在这儿。看米旭诺一走,房客们兴高采烈,又看到波阿雷这个模样,便互相望着哈哈大笑。画家叫道:“唧,唧,唧,波阿雷,喂,唷,啦,喂唷!”博物院管事很滑稽的唱起一支流行歌曲的头几句:动身上叙利亚,那年轻俊俏的杜努阿……毕安训道:“走吧,你心里想死了,真叫做:trahit suaquemque v Oluptas!w”助教说:“这句维吉尔吲的名言翻成普通话,就是各人跟着各人的相好走。”米旭诺望着波阿雷,做了一个挽他手臂的姿势;波阿雷忍不住了,过去搀着老姑娘,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好啊,波阿雷!”①拉丁文:嗜好所在,锲而不舍。②维吉尔廷勺公元前70 1 9),拉丁诗人。《埃涅阿斯纪》的作者。人间喜剧第五卷“这个好波阿雷哪!”“阿波罗波阿雷!”“战神波阿雷!”“英勇的波阿雷!”这时进来一个当差,送一封信给伏盖太太。她念完立刻软瘫似的倒在椅子里。“我的公寓给天雷打了,烧掉算啦。泰伊番的儿子三点钟断了气。我老是巴望那两位太太好,咒那个可怜的小伙子,现在我遭了报应。库蒂尔太太和维克托莉叫人来拿行李,搬到她父亲家去。泰伊番先生答应女儿招留库蒂尔寡妇做伴。哎哟!多了四间空屋,少了五个房客!”她坐下来预备哭了,叫着:“晦气星进了我的门了!”忽然街上又有车子的声音。“又是什么倒霉的事来啦,”西尔维道。高里奥突然出现,红光满面,差不多返老还童了。“高里奥坐车!”房客一齐说,“真是世界末日到了!”欧也纳坐在一角出神,高老头奔过去抓着他的胳膊,高高兴兴的说:“来啊。”“你不知道出了事么?”欧也纳回答,“伏脱冷是一个逃犯,刚才给抓了去;泰伊番的儿子死了。”“哎!那跟我们什么相干?我要同女儿一起吃饭,在你屋子里!听见没有?她等着你呢,来吧!”他用力抓起拉斯蒂涅的手臂,死拖活拉,好象把拉斯蒂涅当做情妇一般的绑走了。“咱们吃饭吧,”画家叫着。人间喜剧第五卷每个人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胖子西尔维道:“真是,今天样样倒霉。我的黄豆煮羊肉也烧焦了。也罢,就请你们吃焦的吧。”伏盖太太看见平时十八个人的桌子只坐了十个,没有勇气说话了;每个人都想法安慰她,逗她高兴。先是包饭客人还在谈伏脱冷和当天的事,不久顺着谈话忽东忽西的方向,扯到决斗,苦役场,司法,牢狱,需要修正的法律等等上去了。说到后来,跟什么柯冷,维克托莉,泰伊番,早已离开十万八千里。他们十个人叫得二十个人价响,似乎比平时人更多;今天这顿晚饭和隔天那顿晚饭就是这么点儿差别。这批自私的人已经恢复了不关痛瘁的态度,等明天再在巴黎的日常事故中另找一个倒霉电做他们的牺牲品。便是伏盖太太也听了胖子西尔维的话,存着希望安静下来。这一天从早到晚对欧也纳是一连串五花八门的幻境;他虽则个性很强,头脑清楚,也不知道怎样整理他的思想;他经过了许多紧张的情绪,上了马车坐在高老头身旁,老人那些快活得异乎寻常的话传到他耳朵里,简直象梦里听到的。“今儿早上什么都预备好了。咱们三个人就要一块儿吃饭了,一块儿!懂不懂?四年功夫我没有跟我的但斐纳,跟我的小但斐纳吃饭了。这一回她可以整个晚上陪我了。我们从早上起就在你屋子里,我脱了衣衫,象小工一般做活,帮着搬家具。啊!啊!你不知道她在饭桌上才殷勤呢,她曾招呼我:嗳,爸爸,尝尝这个,多好吃!可是我吃不下。噢!已经有那么久,我没有象今晚这样可以舒舒服服同她在一起了!”欧也纳说:“怎么,今天世界真是翻了身吗?”人间喜剧第五卷高里奥说:“什么翻了身?世界从来没这样好过。我在街上只看见快活的睑,只看见人家在握手,拥抱;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仿佛全要上女儿家吃饭,吃一顿好饭似的。你知道,她是当我的面向英国咖啡馆的总管点的菜。嗳!在她身边,黄连也会变成甘草咧。”“我现在才觉得活过来了,”欧也纳道。“喂,马夫,快一点呀,”高老头推开前面的玻璃叫,“快点儿,十分钟赶到,我给五法郎酒钱。”马夫听着,加了几鞭,他的马便在巴黎街上闪电似的飞奔起来。高老头说:“他简直不行,这马夫。”拉斯蒂涅问道:“你带我上哪儿去啊?”高老头回答:“你府上喽。”车子在阿图瓦街停下。老人先下车,丢了十法郎给马夫,那种阔绰活现出一个单身汉得意之极,什么都不在乎。“来,咱们上去吧,”他带着拉斯蒂涅穿过院子,在一幢外观很体面的新屋子的后半边,走上三楼的一套住宅。高老头不用打铃。德·纽沁根太太的女仆泰蕾丝已经来开门了。欧也纳看到一套单身汉住的精雅的屋子,包括穿堂,小客厅,卧室,和一间面临花园的书房。小客厅的家具和装修,精雅无比。在烛光下面,欧也纳看见但斐纳从壁炉旁边一张椅子上站起来,把遮火的团扇Ⅲ放在壁炉架上,声音非常温柔的招呼他:“非得请你才来吗,你这位莫名其妙的先生!”①当时妇女握在手中用以遮蔽火炉热气的团扇。人间喜剧第五卷泰蕾丝出去了。大学生搂着但斐纳紧紧抱着,快活得哭了。这一天,多少刺激使他的心和头脑都疲倦不堪,加上眼前的场面和公寓里的事故对比之下,拉斯蒂涅更加容易激动。“我知道他是爱你的,”高老头悄悄的对女儿说。欧也纳软瘫似的倒在沙发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弄不清这最后一幕幻境是怎么变出来的。“你来瞧瞧,”德·纽沁根太太抓住他的手,带他走进一间屋子,其中的地毯,器具,一切细节都叫他想到但斐纳家里的卧房,不过稍小一点。“还少一张床,”拉斯蒂涅说。“是的,先生,”她红着睑,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欧也纳望着但斐纳,他还年轻,懂得女人动了爱情自有真正的羞恶之心表现出来。他附在她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