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达到欲望的最高峰。不是吗,你要没有一个女人关切,你在这儿便一文不值。这女人还得年轻,有钱,漂亮。倘使你有什么真情,必须象宝贝一样藏起,永远别给人家猜到,要不就完啦,你不但做不成刽子手,反过来要给人家开刀了。有朝一日你动了爱情,千万要守秘密!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底细,决不能掏出你的心来。你现在还没有得到爱情;可是为保住将来的爱人间喜剧第五卷情,先得学会提防人家。听我说,米盖尔……(她不知不觉说错了名字)Ⅲ女儿遗弃父亲,巴望父亲早死,还不算可怕呢。那两姊妹也彼此忌妒得厉害。雷斯托是旧家出身,他的太太进过宫了,贵族社会也承认她了;可是她的有钱的妹妹,美丽的但斐纳·德·纽沁根夫人,银行家太太,却难过死了;忌妒咬着她的心,她跟姊姊貌合神离,比路人还不如;姊姊已经不是她的姊姊;两个人你不认我,我不认你,正如不认她们的父亲一样。德·纽沁根太太只消能进我的客厅,便是把圣拉扎尔街到格勒奈尔街一路上的灰土舐个干净也是愿意的。她以为德·玛赛能够帮她达到这个目的,便甘心情愿做他的奴隶,把他缠得头痛。哪知德·玛赛干脆不把她放在心上。你要能把她介绍到我这儿来,你便是她的心肝宝贝。以后你能爱她就爱她,要不就利用她一下也好。我可以接待她一两次,逢到盛大的晚会,宾客众多的时候;可是决不单独招待她。我看见她打个招呼就够了。你说出了高老头的名字,你把伯爵夫人家的大门关上了。是的,朋友,你尽管上雷斯托家二十次,她会二十次不在家。你被他们撵出门外了。好吧,你叫高老头替你介绍德·纽沁根太太吧。那位漂亮太太可以做你的幌子。一朝她把你另眼相看了,所有的女人都会一寓蜂的来追你。跟她竞争的对手,她的朋友,她的最知己的朋友,都想把你抢过去了。有些女人,只喜欢别的女子挑中的男人,好象那般资产阶级的妇女,以为戴上我们的帽子就有了我们的风度。所以那时你就能走红。在巴黎,走红就是万事亨通,就是拿到权势的宝钥。倘若①米盖尔是她的情人阿瞿达侯爵的名字。人间喜剧第五卷女人觉得你有才气,有能耐,男人就会相信,只消你自己不露马脚。那时你多大的欲望都不成问题可以实现,你哪儿都走得进去。那时你会明白,社会不过是傻子跟骗子的集团。你别做傻子,也别做骗子。我把我的姓氏借给你,好比一根阿里亚纳的线,Ⅲ引你进这座迷宫。别把我的姓污辱了,”她扭了扭脖子,气概非凡的对大学生瞧了一眼,“清清白白的还给我。好,去吧,我不留你了。我们做女人的也有我们的仗要打。”“要不要一个死心塌地的人替你去点炸药?”欧也纳打断了她的话。“那又怎么样?”她问。他拍拍胸脯,表姊对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走了。那时已经五点;他肚子饿了,只怕赶不上晚饭。这一担心,使他感到在巴黎平步青云,找到了门路的快乐。得意之下,他马上给自己的许多思想包围了。象他那种年龄的青年,一受委屈就会气得发疯,对整个社会抡着拳头,又想报复,又失掉了自信。拉斯蒂涅那时正为了你把伯爵夫人家的大门关上了那句话发急,心上想:“我要去试一试!如果德·鲍赛昂太太的话不错,如果我真的碰在门上,那么……哼!德·雷斯托夫人不论上哪一家的沙龙,都要碰到我。我要学击剑,放枪,把她的马克西姆打死!——可是钱呢?”他忽然问自己,“哪儿去弄钱呢?”德·雷斯托伯爵夫人家里铺张的财富,忽然在眼前亮起来。他在那儿①典出希腊神话,阿里亚纳(又译阿里阿德涅)是克里特王弥诺斯和帕西淮的女儿,爱上了雅典英雄忒修斯,她给了忒修斯一团小线,使忒修斯杀了牛首人身的弥诺陶诺斯后,仍能逃出迷宫。人间喜剧第五卷见到一个高里奥小姐心爱的奢华,金碧辉煌的屋子,显而易见的贵重器物,暴发户的恶俗排场,象人家的外室那样的浪费。这幅迷人的图画忽然又给鲍赛昂府上的大家气派压倒了。他的幻想飞进了巴黎的上层社会,马上冒出许多坏念头,扩大他的眼界和心胸。他看到了社会的本相:法律跟道德对有钱的人全无效力,财产才是ult.n]a ratio mulld一。他想:“伏脱冷说得不错,有财便是德!”到了圣热内维埃弗新街,他赶紧上楼拿十法郎付了车钱,走入气味难闻的饭厅;十八个食客好似马槽前的牲口一般正在吃饭。他觉得这副穷酸相跟饭厅的景象丑恶已极。环境转变得太突兀了,对比太强烈了,格外刺激他的野心。一方面是最高雅的社会的新鲜可爱的面目,个个人年轻,活泼,有诗意,有热情,四周又是美妙的艺术品和阔绰的排场;另一方面是溅满污泥的阴惨的画面,人物的睑上只有被情欲扫荡过的遗迹。德·鲍赛昂太太因为被人遗弃,一怒之下给他的指导和策划的计谋,他一下子都回想起来,而眼前的惨象又等于给那些话添上注解。拉斯蒂涅决意分两路进攻去猎取财富:依靠学问,同时依靠爱情,成为一个有学问的博士,同时做一个时髦人物。可笑他还幼稚得很,不知道这两条路线是永远连不到一起的。“你神气忧郁得很,侯爵大人,”伏脱冷说。他的眼风似乎把别人心里最隐蔽的秘密都看得雪亮。欧也纳答道:“我受不了这一类的玩笑,要在这儿真正当①拉丁文:金科玉律。人间喜剧第五卷一个侯爵,应当有十万法郎进款;住伏盖公寓的就不是什么走运的人。”伏脱冷瞧着拉斯蒂涅,倚老卖老而轻蔑的神气仿佛说:“小于!还不够我一口!”接着说:“你心绪不好,大概在漂亮的德·雷斯托太太那边没有得手。”欧也纳道:“哼,因为我说出她父亲跟我们一桌子吃饭,她把我撵走了。”饭桌上的人都面面相觑。高老头低下眼睛,掉转头去抹了一下。“你把鼻烟撒在我眼里了,”他对邻座的人说。“从今以后,谁再欺负高老头,就是欺负我,”欧也纳望着老面条商邻座的人说,“他比我们都强。当然我不说太太们,”他向泰伊番小姐补上一句。这句话成为事情的转折点,欧也纳说话的神气使桌上的人不出声了。只有伏脱冷含讥带讽的回答:“你要做高老头的后台,做他的经理,先得学会击剑跟放枪。”“对啦,我就要这么办。”“这么说来,你今天预备开场哕。”“也许,”拉斯蒂涅回答,“不过谁都管不了我的事,既然我不想知道旁人黑夜里干些什么。”伏脱冷斜着眼把拉斯蒂涅瞅了一下。“老弟,要拆穿人家的把戏,就得走进戏棚子,不能在帐幔的缝子里张一张就算。别多说了,”他看见欧也纳快要发毛,补上一句,“你要愿意谈谈,我随时可以奉陪。”人间喜剧第五卷饭桌上大家冷冰冰的,不做声了。高老头听了大学生那句话,非常难受,不知道众人对他的心理已经改变,也不知道一个有资格阻止旁人虐待他的青年,挺身而出做了他的保护人。“高里奥先生真是一个伯爵夫人的父亲吗?”伏盖太太低声问。“同时也是一个男爵夫人的父亲,”拉斯蒂涅回答。“他只好当父亲的角色,”毕安训对拉斯蒂涅说,“我已经打量过他的脑袋:只有一根骨头,一根父骨,他大概是天父吧。”欧也纳心事重重,听了毕安训的俏皮话不觉得好笑。他要遵从德·鲍赛昂太太的劝告,盘算从哪儿去弄钱,怎样去弄钱。社会这片大草原在他面前又空旷又稠密,他望着出神了。吃完晚饭,客人散尽,只剩他一个人在饭厅里。“你竞看到我的女儿么?”高老头非常感动的问。欧也纳惊醒过来,抓着老人的手,很亲热的瞧着他回答:“你是一个好人,正派的人。咱们回头再谈你的女儿。”他不愿再听高老头的话,躲到卧房里给母亲写信去了。亲爱的母亲,请你考虑一下,能不能再给我一次哺育之恩。我现在的情形可以很快的发迹;只是需要一千二百法郎,而且非要不可。对父亲一个字都不能提,也许他会反对,而如果我弄不到这笔钱,我将濒于绝望,以至自杀。我的用意将来当面告诉你,因为要你了解我目前的处境,简直要写上几本书才行。好妈妈,我没有赌钱,也没有欠债;可是你给我的生命,倘使你愿意保留的话,就得替我筹这笔款子。总而言之,我已见过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她答应提拔我。我得应酬交际,可是没有钱买一副合式的手套。我能够只吃面包,只喝清水,必要时可以挨饿;但我不能缺少巴黎种葡萄的工具。将来是青云直上还是留在泥地82 人间喜剧第五卷里,都在此一举。你们对我的期望,我全知道,并且要快快的实现。好妈妈,卖掉一些旧首饰吧,不久我买新的给你。我很知道家中的境况,你的牺牲,我是心中有数的;你也该相信我不是无端端的叫你牺牲,那我简直是禽兽了。我的请求是迫不得已。咱们的前程全靠这一次的接济,拿了这个,我将上阵开仗,因为巴黎的生活是一场永久的战争。倘使为凑足数目而不得不出卖姑母的花边,那么请告诉她,我将来有最好看的寄给她。他分别写信给两个妹妹,讨她们的私蓄,知道她们一定乐意给的。为了使她们在家里绝口不提,他故意挑拨青年人的好胜心,要她们懂得体贴。可是写完了这些信,他仍旧有点儿心惊肉跳,神魂不定。青年野心家知道象他妹妹那种与世隔绝,一尘不染的心灵多么高尚,知道自己这封信要给她们多少痛苦,同时也要给她们多少快乐;她们将怀着何等欢悦的心情,躲在庄园底里偷偷谈论她们疼爱的哥哥。他心中亮起一片光明,似乎看到她们私下数着小小的积蓄,看到她们卖弄少女的狡狯,为了好心而第一次玩弄手段,把这笔钱用incogll卜toⅢ方式寄给他。他想:“一个姊妹的心纯洁无比,它的温情是没有穷尽的!”他写了那样的信,觉得惭愧。她们许起愿心来何等有力!求天拜地的冲动何等纯洁!有一个牺牲的机会,她们还不快乐死吗?如果他母亲不能凑足他所要的款子,她又要多么苦恼!这些至诚的感情,可怕的牺牲,将要成为他达到德·纽沁根太太面前的阶梯;想到这些,他不由得落下几滴眼泪,等于献给家庭神坛的最后几炷香。他心乱如麻,在屋子里乱转。高①拉丁文:匿名。人间喜剧第五卷老头从半开的门里瞧见他这副模样,进来问他:“先生,你怎么啦?”“唉!我的邻居,我还没忘记做儿子做兄弟的本分,正如你始终尽着父亲的责任。你真有理由替伯爵夫人着急,她落在马克西姆·德·特拉伊手里,早晚要断送她的。”高老头嘟囔着退了出来,欧也纳不曾听清他说些什么。第二天,拉斯蒂涅把信送往邮局。他到最后一刻还犹疑不决,但终于把信丢进邮箱,对自己说:“我一定成功!”这是赌棍的口头禅,大将的口头禅,这种相信运气的话往往是制人死命而不是救人性命的。过了几天,他去看德·雷斯托太太,德·雷斯托太太不见。去了三次,三次挡驾,虽则他都候马克西姆不在的时间上门。子爵夫人料得不错。大学生不再用功念书,只上堂去应卯划到,过后便溜之大吉。多数大学生都要临到考试才用功,欧也纳把第二第三年的学程并在一起,预备到最后关头再一口气认认真真读他的法律。这样他可以有十五个月的空闲好在巴黎的海洋中漂流,追求女人,或者捞一笔财产。在那一星期内,他见了两次德·鲍赛昂太太,都是等德·阿瞿达侯爵的车子出门之后才去的。这位红极一时的女子,圣日耳曼区最有诗意的人物,又得意了几天,把罗什菲德小姐和德·阿瞿达侯爵的婚事暂时搁浅。德·鲍赛昂太太深怕好景不常,在这最后几天中感情格外热烈;但就在这期间,她的祸事酝酿成熟了。德·阿瞿达侯爵跟罗什菲德家暗中同意,认为这一次的吵架与讲和大有好处,希望德·鲍赛昂太太对这头亲事思想上有个准备,希望德·鲍赛昂太太终于肯把每天下午的聚首为德·阿瞿达的前程牺牲,结婚不是男人一生中必人间喜剧第五卷经的阶段吗?所以德·阿瞿达虽然天天海誓山盟,实在是在做戏,而子爵夫人也甘心情愿受他蒙蔽。“她不愿从窗口庄严的跳下去,宁可在楼梯上打滚,”她的最知己的朋友德·朗热公爵夫人这样说她。这些最后的微光照耀得相当长久,使子爵夫人还能留在巴黎,给年轻的表弟效劳,——她对他的关切简直有点迷信,仿佛认为他能够带来好运。欧也纳对她表示非常忠心非常同情,而那是正当一个女人到处看不见怜悯和安慰的目光的时候。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男人对女子说温柔的话,一定是别有用心。拉斯蒂涅为了彻底看清形势,再去接近纽沁根家,想先把高老头从前的生活弄个明白。他搜集了一些确实的材料,可以归纳如下:大革命之前,冉若希姆·高里奥是一个普通的面条司务,熟练,酋俭,相当有魄力,能够在东家在一七八九年第一次大暴动中遭劫以后,盘下铺子,开在瑞西安纳街,靠近麦子市场。他很识事务,居然肯当分会主席,使他的买卖得到那个危险时代一般有势力的人保护。这种聪明是他起家的根源。就在不知是真是假的大饥荒时代,巴黎粮食贵得惊人的那一时节里,他开始发财。那时民众在面包店前面拚命,而有些人照样太太平平向杂货商买到各式上等面食。那一年,高里奥公民积了一笔资本,他以后做买卖也就象一切资力雄厚的人那样,处处占着上风。他的遭遇正是一切中等才具的遭遇。他的平庸占了便宜。并且直到有钱不再危险的时代,他的财富才揭晓,所以并没引起人家的妒羡。粮食的买卖似乎把他的聪明消耗完了。只要涉及麦子,面粉,粉粒,辨人间喜剧第五卷别品质,来路,注意保存,推测行市,预言收成的丰歉,用低价籴进谷子,从西西里,乌克兰去买来囤积,高里奥可以说没有敌手的。看他调度生意,解释粮食的出口法,进口法,研究立法的原则,利用法令的缺点等等,他颇有国务大臣的才具。办事又耐烦又干练,有魄力有恒心,行动迅速,目光犀利如鹰,什么都占先,什么都料到,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藏得紧,算计划策如外交家,勇往直前如军人。可是一离开他的本行,一出他黑魃魃的简陋的铺子,闲下来背靠门框站在阶沿上的时候,他仍不过是一个又蠢又粗野的工人,不会用头脑,感觉不到任何精神上的乐趣,坐在戏院里会打盹,总而言之,他是巴黎的那种陶里庞Ⅲ,只会闹笑话。这一类的人差不多完全相象,心里都有一股极高尚的情感。面条司务的心便是给两种感情填满的,吸干的,犹如他的聪明是为了粮食买卖用尽的。他的老婆是布里地方一个富农的独养女儿,是他崇拜赞美,敬爱无边的对象。高里奥赞美她生得又娇嫩又结实,又多情又美丽,跟他恰好是极端的对比。男人天生的情感,不是因为能随时保护弱者而感到骄傲吗?骄傲之外再加上爱,就可了解许多古怪的精神现象。所谓爱其实就是一般坦白的人对赐予他们快乐的人表示热烈的感激。过了七年圆满的幸福生活,高里奥的老婆死了;这是高里奥的不幸,因为那时她正开始在感情以外对他有点儿影响。也许她能把这个死板的人栽培一下,叫他懂得一些世道和人生。既然她早死,疼爱女儿的感情便在高里奥心中发展①陶里庞,苏达尔德福尔热的喜剧《聋子,或客满的旅店》(1790)中的主人公,是个呆傻的老头,几乎断送女儿的终身大事。人间喜剧第五卷到荒谬的程度。死神夺去了他所爱的对象,他的爱就转移到两个女儿身上,她们开始的确满足了他所有的感情。尽管一般争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做填房的商人或庄稼人,提出多么优越的条件,他都不愿意续娶。他的岳父,他唯一觉得气味相投的人,很有把握的说高里奥发过誓,永远不做对不起妻子的事,哪怕在她身后。巴黎中央菜市场的人不了解这种高尚的痴情,拿来取笑,替高里奥起了些粗俗的诨号。有个人跟高里奥做了一笔交易,喝着酒,第一个叫出这个外号,当场给面条商一拳打在肩膀上,脑袋向前,一直翻倒在奥布兰街一块界石旁边。高里奥没头没脑的偏疼女儿,又多情又体贴的父爱,传布得遐迩闻名,甚至有一天,一个同行想叫他离开市场以便操纵行情,告诉他说但斐纳被一辆马车撞翻了。面条商立刻面无人色的回家。他为了这场虚惊病了好几天。那造谣的人虽然并没受到凶狠的老拳,却在某次风潮中被逼破产,从此进不得市场。两个女儿的教育,不消说是不会合理的了。富有每年六万法郎以上的进款,自己花不了一千二,高里奥的乐事只在于满足女儿们的幻想:最优秀的教师给请来培养她们高等教育应有的各种才艺;另外还有一个做伴的小姐;还算两个女儿运气,做伴的小姐是一个有头脑有品格的女子。两个女儿会骑马,有自备车辆,生活的奢华象一个有钱的老爵爷养的情妇,只要开声口,最奢侈的欲望,父亲也会满足她们,只要求女儿跟他亲热一下作为回敬。可怜的家伙,把女儿当作天使一流,当然是在他之上了。甚至她们给他的痛苦,他也喜欢。一到出嫁的年龄,她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挑选丈夫,各人可以有父亲一半的财产做陪嫁。德·雷斯托伯爵看中阿娜斯塔齐生得美,她人间喜剧第五卷也很想当一个贵族太太,便离开父亲,跳进了高等社会。但斐纳喜欢金钱,嫁了纽沁根,一个原籍德国而在帝政时代封了男爵的银行家。高里奥依旧做他的面条商。不久,女儿女婿看他继续做那个买卖,觉得不痛快,虽然他除此以外,生命别无寄托。他们央求了五年,他才答应带着出盘铺子的钱跟五年的盈余退休。这笔资本所生的利息,便是他住进伏盖公寓的时代,伏盖太太估计到八千至一万的收入。看到女儿受着丈夫的压力,非但不招留他去住,还不愿公开在家招待他,绝望之下,他便搬进这个公寓。受盘高老头铺子的缪雷先生供给的资料只有这一些。德·朗热公爵夫人对拉斯蒂涅说的种种猜测的话因此证实了。这场暖昧而可怕的巴黎悲剧的序幕,在此结束。初见世面十二月第一星期的末了,拉斯蒂涅接到两封信,一封是母亲的,一封是大妹妹的。那些一望而知的笔迹使他快乐得心跳,害怕得发抖。对于他的希望,两张薄薄的纸等于一道生死攸关的判决书。想到父母姊妹的艰苦,他固然有点害怕;可是她们对他的溺爱,他太有把握了,尽可放心大胆吸取她们最后几滴血。母亲的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孩子,你要的钱我寄给你了。但望好好的使用,下次即使要救你性命,我也不能瞒了你父亲再张罗这样大的数目,那要动摇我们的命根,拿田地去抵押了。我不知道计划的内容,自然无从批评;但究竟是什么性质的计划,你不敢告诉我呢?要解释,用不着写人间喜剧第五卷上几本书,我们为娘的只要一句话就明白,而这句话可以免得我因为无从捉摸而牵肠挂肚。告诉你,来信使我非常痛苦。好孩子,究竟是什么情绪使你引起我这样的恐怖呢?你写信的时候大概非常难受吧,因为我看信的时候就很难受。你想干哪一行呢?难道你的前途,你的幸福,就在于装出你没有的身分,花费你负担不起的本钱,浪费你宝贵的求学的光阴,去见识那个社会吗?孩子,相信你母亲吧,拐弯抹角的路决无伟大的成就。象你这种情形的青年,应当以忍耐与安命为美德。我不埋怨你,我不愿我们的贡献对你有半点儿苦味。我的话是一个又相信儿子,又有远见的母亲的话。你知道你的责任所在,我也知道你的心是纯洁的,你的用意是极好的。所以我很放心的对你说:好,亲爱的,去干吧!我战战兢兢,因为我是母亲;但你每走一步,我们的愿望和祝福总是陪你一步。谨慎小心呀,亲爱的孩子。你应当象大人一般明哲,你心爱的五个人Ⅲ的命运都在你的肩上。是啊,我们的财富都在你身上,正如你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我们都求上帝帮助你的计划。你的玛西阿克姑母真是好到极点,她甚至懂得你关于手套的话。她很快活的说,她对长子特别软心。欧也纳,你应该深深的爱她,她为你所做的事,等你成功以后再告诉你,否则她的钱要使你烫手的。你们做孩子的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牺牲纪念物!可是我们哪一样不能为你牺牲呢?她要我告诉你,说她亲你的前额,希望你常常快乐。倘不是手指害痛风症,她也要写信给你呢。父亲身体很好。今年的收成超过了我们的希望。再会了,亲爱的孩子,关于你妹妹们的事,我不说了,洛尔另外有信给你。她喜欢拉拉扯扯的谈家常,我就让她去了。但求上天使你成功!噢!是的,你非成功①此数字有误,因家庭成员有父亲,母亲,两个妹妹,两个兄弟,一个姑母应当是七个人。人间喜剧第五卷不可,欧也纳,你使我太痛苦了,我再也受不了第二次。因为巴望能有财产给我的孩子,我才懂得贫穷的滋味。好了,再会吧。切勿杳无音信。接受你母亲的亲吻吧。欧也纳念完信,哭了。他想到高老头扭掉镀金盘子,卖了钱替女儿还债的情景。“你的母亲也扭掉了她的首饰,”他对自己说。“姑母卖掉纪念物的时候一定也哭了。你有什么权利诅咒阿娜斯塔齐呢?她为了情人,你为了只顾自己的前程,你比她强在哪里?”大学生肚子里有些热不可当的感觉。他想放弃上流社会,不拿这笔钱。这种良心上的责备正是心胸高尚的表现,一般人批判同胞的时候不大理会这一点,惟有天上的安琪儿才会考虑到,所以人间的法官所判的罪犯,常常会得到天使的赦免。拉斯蒂涅拆开妹子的信,天真而婉转的措辞使他心里轻松了此。亲爱的哥哥,你的信来得正好,阿伽特和我,想把我们的钱派作多少用场,简直决不定买哪样好了。你象西班牙王的仆人一样,打碎了主子的表,反倒解决了他的难题;你一句话叫我们齐了心。真的,为了选择问题,我们老是在拌嘴,可做梦也想不到,原来只有一项用途真正能满足我们所有的欲望。阿伽特快活得直跳起来。我们俩乐得整天疯疯癫癫,以至于,姑母的说法)妈妈扮起一本正经的脸来问:“什么事呀,两位小姐?”如果我们因此受到一言半语的埋怨,我相信我们还要快活呢。一个女子为了所爱的人受苦才是乐事!只有我在快乐之中觉得不痛快,有点儿心事。将来我决不是一个贤慧的女人,我太会花钱,买了两根腰带,一支穿引胸衣小孔的美丽的引人间喜剧第五卷针,一些无聊东西,因此我的钱没有胖子阿伽特多;她很省俭,把洋钱一块块积起来象喜鹊一样。Ⅲ她有两百法郎!我么,可怜的朋友,我只有一百五十。我大大的遭了报应,真想把腰带扔在井里,从此我用到腰带心中就要不舒适了。唉,我揩了你的油。阿伽特真好,她说:“咱们把三百五十法郎合在一块儿寄给他吧!”实际情形恕不详细奉告!我们依照你的吩咐,拿了这笔了不得的款子假装出去散步,一上大路,直奔吕费克村,把钱交给驿站站长格兰贝尔先生。回来我们身轻如燕。阿伽特问我:“是不是因为快乐我们身体这样轻?”我们不知讲了多少话,恕不细述了。反正谈的是你巴黎佬的事。噢!好哥哥,我们真爱你!要说守秘密吧,象我们这样的调皮姑娘,据姑母说,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是守口如瓶也办得到。母亲和姑母偷偷摸摸的上昂古莱姆,两人对旅行的目标绝口不提,动身之前,还经过一次长时期的会议,我们和男爵大人都不准参加。在拉斯蒂涅国里,大家纷纷猜测。公主们给王后陛下所绣的小孔纱衫,极秘密的赶起来,把两条边补足了。韦尔特伊方面决定不砌围墙,用篱笆代替。小百姓要损失果子,再没有钉在墙上的果树,但外人可以赏玩一下园内的好风景。如果王太子需要手帕,德·玛西阿克母后在多年不动的宝箱里,找出了一匹遗忘已久的上等荷兰细布;阿伽特和洛尔两位公主,正在打点针线和老是冻得红红的手,听候太子命令。堂亨利和堂加布里埃尔两位小王子还是那么淘气:狂吞葡萄酱,惹姊姊们冒火,不肯念书,喜欢掏鸟窠,吵吵嚷嚷,冒犯禁令去砍伐柳条,做枪做棒。教皇的专使,俗称为本堂教士,威吓说要驱逐他们出教,如果他们再放着神圣的文法不学而去舞枪弄棒。再会吧,亲爱的哥哥,我这封信表示我对你全心全意的祝福,也表示我对你的友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你①西方各国传说,喜鹊爱金属发光之物,乡居人家常有金属物被喜鹊衔去之事。人间喜剧第五卷将来回家,一定有许多事情告诉我!你什么都不会瞒我,是不是?我是大妹妹呀。姑母曾经透露一句,说你在交际场中颇为得意。只讲起一个女子,其余便只字不提。①只字不提,当然是对我们哕!喂!欧也纳,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省下手帕的布替你做衬衣。关于这一点,快快来信。倘若你马上要做工很好的漂亮衬衫,我们得立刻赶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巴黎式样,你寄个样子来,尤其袖口。再会了,再会了!我吻你的左额,那是专属于我的。另外一张信纸我留给阿伽特,她答应凡是我写的话决不偷看。可是为保险起见,她写的时候我要在旁监视。爱你的妹妹洛尔·德·拉斯蒂涅。“哦!是啊,是啊,”欧也纳心里想,“无论如何非发财不可!奇珍异宝也报答不了这样的忠诚。我得把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带给她们。”他停了一会又想:“一千五百五十法郎,每个法郎都得用在刀口上!洛尔说得不错。该死!我只有粗布衬衫。为了男人的幸福,女孩子家真象小偷一样机灵。她那么天真,为我设想却那么周到,犹如天上的安琪儿,根本不懂得尘世的罪过便宽恕了。”于是世界是他的了!先把裁缝叫来,探过口气,居然答应赊账。见过了特拉伊先生,拉斯蒂涅懂得裁缝对青年人的生活影响极大。为了账单,裁缝要不是一个死冤家,便是一个好朋友,总是走极端的。欧也纳所找的那个,懂得人要衣装的老话,自命为能够把青年人捧出山。后来拉斯蒂涅感激之余,在他那套巧妙的谈吐里有两句话,使那个成衣匠发了财:①此诗句从高乃依的《西拿》第四幕中一句台词变化而来,原诗是:“只谈水,只谈台伯河,其余的只字不提。”人间喜剧第五卷“我知道有人靠了他做的两条裤子,攀了一门有两万法郎陪嫁的亲事。”Ⅲ一千五百法郎现款,再加可以赊账的衣服!这么一来,南方的穷小于变得信心十足。他下楼用早餐的时候,自有一个年轻人有了几文的那种说不出的神气。钱落到一个大学生的口袋里,他马上觉得有了靠山。走路比从前有劲得多,杠杆有了着力的据点,眼神丰满,敢于正视一切,全身的动作也灵活起来;隔夜还怯生生的,挨了打不敢还手;此刻可有胆子得罪内阁总理了。他心中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他无所不欲,无所不能,想入非非的又要这样又要那样,兴高采烈,豪爽非凡,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