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多的感情。您的美是多方面的。我在日夜思念您的时候,对您进行了反复的研究,所以我深知您这个人的奥妙,您内心的秘密,以及您那不为人知的美德。您什么时候受到过应得的理解和崇拜呢?您要知道,您面部的任何表情在我心里都会得到解释:您的自尊与我的自尊相符,您目光庄重,态度和蔼,举止高雅,您身上的一切与您藏在心底的思想和愿望是完全一致的,正由于能猜到您的思想和愿望,我才自信配得上您。如果这几天来我不是变成了另一个您,我会对您谈我自己吗?表白自己,那将是自私,因为这里更多的是关系到您,而不是卡利斯特。为了给您写信,贝阿特丽克丝,我忘记了自己是二十岁的青年,我损害了自己,使自己的思想变得老成起来,也许是您使我的思想变得老成起来,因为一个星期来您不断使我受着剧烈痛苦的煎熬。您不要以为我是那种庸俗的情人,您讥笑他们是极有道理的。美男子应该爱一个年轻、美丽、聪明、高贵的女子!唉!我甚至没有想到要与您相配。我对您来说算得了什么呢?一个被美丽的外表和崇高的内心所吸引的孩子,如同一只虫子被灯光所吸引一样。您除了践踏我心灵上的花朵,不可能有其他做法,而我的全部幸福将是看到您把它们踩在脚下。绝对的忠诚,无限的信任,疯狂的爱,一个真正的情种具备的所有这些宝贵品质都算不了什么。它们可以用来爱别人,并不会使别人爱自己。有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狂热的崇拜不能打动偶像的心。而每当我遇到您那严峻而冷酷的目光,我就感到寒心。起作用的是您的高傲,而不是我的爱慕。为什么呢?您不会象我爱您那样恨我,最淡泊的感情难道应当胜过最强烈的感情吗?我曾用我内心的全部力量爱费利西泰,可是见到了您,我在顷刻之间,一天之内就把她忘记了。爱她是误会,爱184 人间喜剧第四卷您是真的。您无意间摧毁了我的幸福,但,您并不因此而欠我什么。我爱卡米叶,不抱希望,而您也没有给我任何希望:崇拜的对象变了,此外什么也没有变。我原是偶像崇拜者,我现在是天主教徒,如此而已。不过,您使我明白了爱是万福之首,随后才是被人爱。按卡米叶的说法,朝三暮四的爱不是爱:不能与日俱增的爱是微不足道的爱;爱要能与日俱增,就应当天长地久,伴我们白头偕老。一见到您,我便明白了这些话的意义,而我曾以我的全部青春活力、出白欲望的全部激情,以及二十岁年轻人的犟脾气反对过这些话。于是伟大而崇高的卡米叶与我一起同声痛哭。因而无论在天上地下我都会爱你,如同人家爱上帝一样。如果您爱我,您就不会用卡米叶拒绝我的追求的理由来反对我。我们俩都年轻,我们可以在同一个蓝天下比翼高飞,不惧怕那老鹰害怕的暴风雨。我跟您说了些什么?我远远超出了我那简单的心愿。您可能不再相信我刚才求您不要轻易伤害的恭顺、耐心和无声的爱慕。我知道,贝阿特丽克丝,您不可能爱我而不失掉您的部分尊严。所以,我不要您的任何回报。不久以前,卡米叶在谈起我的名字时曾说过,人名里包含着天数。您名字里的这种天数,我为自己预感到了,当时在海边,在盖朗德的防波堤上,您的名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一辈子不会忘记您,就象但丁一辈子没有忘记贝阿特丽克丝一样。我的心中安放着一尊白色的、爱报复的、忌妒的、令人感到压抑的雕像。爱我对您来说是不允许的。您可能遭受极大的痛苦,您可能受骗,受辱,不幸,因为您身上有一种恶魔般的骄傲,它把您捆缚在您抱住的柱石上,您摇撼神殿,与神殿同归于尽,如参孙所做的那样Ⅲ。①《旧约·士师记》第十六章记载,非利士人用计俘虏了以色列英雄参孙剜去他的双眼,并聚在神殿中大肆庆祝,参孙两手各抱一柱,尽力摇撼神殿倒塌,参孙与敌人同归于尽。人间喜剧第四卷 185这些话不是我瞎猜出来的——我的爱太盲目了,而是卡米叶告诉我的。在这里对您谈话的不是我的头脑,而是她的头脑;我,一旦涉及到您,我就神智无主了,我就心潮澎湃,变得糊里糊涂,浑身无力,口舌发僵,两腿发软,屈膝弯腰。不管您做什么,我只能爱慕您。卡米叶把您的坚定称之为执拗,而我,我为您辩解,认为您的坚定是道德决定的。在我眼里,您因此而更加美。我知道我的命运:骄傲的布列塔尼人能够理解把骄傲当作自己美德的女子。因此,亲爱的贝阿特丽克丝,请好生待我,宽慰我。牺牲者已经选定了,人们就给牺牲者戴上花冠。您应该献给我怜悯的花束和牺牲的音乐。我不是证明了您的伟大吗?尽管我对您的爱情忠贞不渝,为您所不齿,但您将高高地耸立在我的爱情之上,不是吗?您问问卡米叶吧,自从她告诉我她爱克洛德·维尼翁那天起,我的表现如何。我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痛苦。那么,如果您不使我绝望,如果您赞赏我的勇气,我将会拿出更大的勇气来忍受痛苦。您只要说一句赞扬的话,我就能忍受殉道者的痛苦。如果您继续这样冷酷、沉默,不屑一顾,我会以为自己是个令人生畏的人。啊!请您用您本来的面目对待我:和蔼可亲,快乐风趣,温柔多情。请跟我讲讲热纳罗吧,就象卡米叶跟我谈克洛德那样。除了爱,我没有其他能耐。我没有什么让别人怕我的地方,我见到您的时候,我会做得好象不爱您一样。一个如此低声下气的情人的请求,一个可怜的孩子的请求,您能拒绝吗?他的唯一要求,是恳求您用您的智慧开导他,用您的阳光温暖他。您所爱的人反正会看到:可怜的卡利斯特是活不长久的,您很快就会获得解脱。因此,我明天到图希庄园来,您不会拒绝我陪您去克华西克海边和巴镇一游,对吗?如果您不去,那也是一种回答,卡利斯特会理解的。卡利斯特的信还有四页,用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讲人间喜剧第四卷述他的青少年生活,解释那最后一句话所包含的可怕的威胁。但,他用的是感叹句,有许多酋略号,这些酋略号在现代文学的惊险段落中用得很滥,好象是让读者想象跨过深渊的跳板一样。这种天真的描绘在我们作品里可能成为累赘,它虽打动不了德·罗什菲德太太的心,也许会使那些爱动感情的人多少感到一些兴趣。母亲听得流下了眼泪,对儿子说:“你不开心,是吗?”这首以暴风骤雨之势从卡利斯特心中倾泻出来的情诗在男爵夫人的心里回旋振荡,使她惊讶不已,因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读到情书。卡利斯特处于十分为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把信送出去。杜·阿尔嘉骑士还在客厅里,热闹的牌局还拖着没有结束。对卡利斯特的冷淡深感失望的夏洛特·德·凯嘉鲁埃在努力讨好老人们,企图借助他们的力量来确保她的婚事。卡利斯特跟在母亲后面回到客厅里,口袋里装着使他心急如焚的情书:他坐立不安,来回走动,好似一只不小心飞入室内的蝴蝶。最后母子俩把杜·阿尔嘉骑士拉到大客厅去,支走了在那里的德·庞奥埃尔小姐的小厮和玛丽奥特。“他们要向骑士打听什么?”泽菲丽娜老太太问庞奥埃尔老太太。“我好象觉得卡利斯特发疯了似的。”她回答,“他对夏洛特不比对一个盐场女工更尊重。”男爵夫人突然想到,杜·阿尔嘉骑士在一七八。年左右肯定有过风流艳遇,叫卡利斯特请他出出主意。“要把一封信悄悄地交给情妇,用什么办法最好?”卡利人间喜剧第四卷斯特对骑士附耳低语。“把信交给情妇的贴身侍女,附上几个路易,因为贴身侍女早晚会知道秘密的。最好让情妇的贴身侍女先知道底细,”骑士回答,睑上露出微笑。“当然,最好是亲自交给情妇。”“几个路易!”男爵夫人大声说。卡利斯特回室内取帽子,然后直奔图希庄园,象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卡米叶的小客厅里,他听见她正在那里同贝阿特丽克丝谈话。她们坐在无靠背和扶手的长沙发上,看来谈得十分投机。卡利斯特求爱心切,急中生智,蓦然朝侯爵夫人身边的沙发上一坐,拿起她的手把信往她手中一塞,费利西泰尽管十分留神,也没有发现。卡利斯特心里既怦怦乱跳又甜滋滋的,他感觉出贝阿特丽克丝的手急忙把信塞到手套里去,既没有中断她正在说着的话,也没有露出尴尬的样子。“您扑在女人身上就象扑在沙发上一样。”她笑着说。“他可没有学过土耳其人的规矩。”费利西泰忍不住说了这句俏皮话。卡利斯特站起来,拿起卡米叶的手,吻了一下。然后,他走到钢琴边,用手指在琴键上一抹,使钢琴发出一阵琶音。他这股快乐劲儿引起了卡米叶的注意,卡米叶叫他来跟她说说。“您读了什么书啦?”她低声问他。“什么也没有读。”他回答。“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德·图希小姐心里思量。侯爵夫人难以捉摸。卡米叶试图让卡利斯特谈谈,指望他会吐露真情,可是这孩子借口她母亲可能不放心,便在十188 人间喜剧第四卷一点钟离开了图希庄园。卡米叶第一次听见他说这样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贝阿特丽克丝一夜未能安眠,卡利斯特第二天上午到盖朗德去了多次,等回音没有等到。侯爵夫人的贴身女仆来到杜·恺尼克府上,把下面这封交给了卡利斯特。他躲到花园尽头的紫藤架下去读起信来。贝阿特丽克丝致卡利斯特您是一个高尚的孩子,但毕竟是个孩子。卡米叶爱慕您,您应当献身于她。您在我身上既不可能发现她那出众的美德,也不可能得到她给予您的那种幸福。不管您可能怎么想,她其实还年轻,我则已衰老;她内心情感丰富,我内心已一片空虚;她对您情深意笃,您估计不足;她毫无私心,只为您活着;我呢,我可能满腹狐疑,将您卷入一种平庸无聊的生活,被我的错误糟蹋了的生活。卡米叶未曾婚嫁,行动自由;我呢,我是奴隶。总之,您忘了我已寄情于人并受人钟爱。我的处境不允许我再接受任何仰慕。任何男子爱我或对我说他爱我都是一种侮辱。如果再犯错误,我不成了最坏的女人吗?您年纪轻轻,待人体贴入微,怎么迫使我说这些令人心碎的话呢?我选择了不可挽回的厄运的光彩,而不要总是受骗的耻辱,我宁愿败坏自己的名声,而不愿失去诚实的品德。但,在许多我所尊敬的人眼里,我还是个高尚的人,如果我变心,我的身价还会下降。世俗社会对于那些用忠贞的大氅遮盖着不合法的幸福的女人尚能宽容,但对于堕落成性的女人则严酷无情。我既非傲慢,也不是生气,我直率而简单地回答您。您年轻,不了解人情世故,随心所欲,而且象所有生活单纯的人一样,厄运使人产生的想法,您是想不到的。话说远了。我也许是人间喜剧第四卷 189最为人瞧不起的女人,掩盖着心中可怕的痛苦,受人欺骗,最后被人抛弃。感谢上帝,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但是,如果老天报复,那也可能发生,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见到我。如果我落到那步田地,有人还来跟我谈情说爱,那时,我真会有杀死他的勇气。我把心里想的都告诉您了。所以,我也许应该感谢您给我写信。收到您的信后,特别是给您写了回信之后,我可以在图希庄园跟您相处自如,任性随情,象您所要求的那样。如果我的目光不再表达您所抱怨的那种感情,我就会处处遭到辛辣的嘲笑,这且不说;再次夺去卡米叶的情人,那将是无能的表现,这种事一个女子是下不了两次决心的。即使我爱您爱得发疯,即使我失去了理智,即使我忘记了一切,我也不会目中没有卡米叶!她对您的爱情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任何强者都无法逾越,甚至是天使的双翅也无法飞越。只有魔鬼才不怕做出这类不义的可耻行为。孩子,这里有一个高尚正派的女子所特有的理性世界,你们这些男子,即使他们象您目前这样同我们相似,也毫不理解。再说,您有一位母亲,她告诉了您一个女子在生活中应该怎样做人。她纯洁无瑕,堂堂正正,克尽天职。关于她的事,我听了热泪盈眶,从心底里产生羡慕之情。我本可以这样做人的呀!卡利斯特,您的妻子应当是这样的人,她的生活应当是这样的人的生活。我不会再象我做过的那样,不怀好意,让您去爱那个会使您立即感到厌烦的小夏洛特,而是让您去爱一个与您相称的圣洁的姑娘。如果我属于您,我就可能糟蹋您的一生。您就可能失去信义,失去操守,或者,您可能愿意把您的一生都献给我:我坦白地说,我可能会接受,把您带到不知哪里去,远离尘世;我可能会使您非常不幸。我忌妒,我疑神见鬼,许多女子可以将就的贫困,我会感到绝望。甚至有一些严厉的想法会从我的脑子里而不从您的脑子里产生,这些想法会使我受到致命的损害。一个男子如果在婚后第十年不能象在190 人间喜剧第四卷求爱的前夕那样对我尊重和体贴,我就认为他是个无耻之徒,我就认为自己受到侮辱!一个这样的情人不会再相信我所梦想的亚玛迪和居鲁士Ⅲ。今天,纯粹的爱情已成为无稽之谈,我在您身上看到的仅仅是一种言过其实的、目的不明的欲望。我不到四十岁,还做不到让我的骄傲屈服于经验的淫威,我没有那种令人俯首贴耳的爱情,我毕竟是个还过于年轻、叫人讨厌的女人。我自己的脾气,我担保不了,宽恕与我完全无缘。也许我受的苦还不够,所以对无情无义的不贞没有宽容的态度和绝对的温情。幸福有其悖情背理的地方,而我非常不讲情理。卡米叶将是您忠诚的奴隶,而我可能是个蛮横的暴君。再说,在您将开始您所计划的、万无一失的生活的时候,您的好天使不是把卡米叶放到了您的身边,唾手可得吗?费利西泰,我了解她!她待人体贴入微。也许她缺少我们女性的优雅,可是她那充沛的精力、忠贞的天性和大无畏的精神可以对付一切。她会一面受着剧烈痛苦的煎熬,一面帮助您结婚。她会为您选择一位未婚的贝阿特丽克丝,如果贝阿特丽克丝符合您对女人的要求和您的梦想。她会为您的未来铲平一切障碍。她卖掉她在巴黎拥有的一阿尔邦土地,就能赎回您在布列塔尼的产业,她会将您立为她的财产继承人。她不是已经把您当做她的义子了吗?唉!我能为您的幸福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您不要辜负了一个决心尽母亲义务的女子对您的无限深情。卡米叶这人呀,我觉得她非常幸福!……可怜的贝阿特丽克丝使您产生的爱慕之情,是个小小的过失,上了卡米叶这年纪的女子对这类过失是十分宽宏大量的。只要她们确信为人爱着,她们会①亚玛迪,西班牙十五世纪著名骑士小说《亚玛迪·德·高拉》的主人公,钟信男子的典型;居鲁士指法国女作家斯居代里的小说,《居鲁士大帝》的主人公;这两个人物都是罗什菲德夫人心目中的理想情人。人间喜剧第四卷 19l原谅忠贞的情人犯不忠实的错误。能战胜年轻的情敌,这在她们甚至是个极大的快乐。卡米叶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这话不是对她说的,我说这话仅仅是为了叫您放心。卡米叶,我对她做过仔细的研究,我认为她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女性之一。她聪明,善良,这两个优点在女人身上几乎不可兼而有之;她宽厚,爽直,这又是两个难得同时具备的高尚品质。我看到了她心灵深处的确实珍贵的感情,但丁在他的《天堂篇》里那一节有关永恒幸福的美丽诗歌似乎是为她而写的,那天晚上她向您解释过这节诗,最后一句是senza bmma sicura richezzaⅢ。她曾经跟我谈起她的命运,讲起她的身世,向我证明爱情这个企求和理想之物一直同她无缘,我回答她说,她似乎向我证明了结成金玉良缘的困难,这种困难说明了诸多不幸的原因。那些具有天使般心肠的人,看来是很难遇到具有天使般心肠的姐妹的,您就是这样一种人。亲爱的孩子,卡米叶将会使您免遭这一不幸。她一定会为您找到一个您可以与之建立美满家庭的女子,哪怕她因此而送掉性命。我向您伸出友谊的手,并相信您的理智而不是您的感情,以便我们现在象姐弟一样相处,并就此结束我们的通信,从图希庄园往盖朗德写信,至少是件奇怪的事。贝阿特丽克丝·德·卡斯泰朗男爵夫人在客厅里边刺绒绣边注视着卡利斯特的一举一动,儿子同美人儿罗什菲德夫人谈恋爱的细节和进程使她感动到了极点,她坐不住了,便离开椅子来到儿子身边,样子既畏缩又果敢,此时,她象个想获得好处的娼优那样风雅动①意大利文:安心地占有不会丧失的财富。——引自但丁《神曲·天堂篇》。人间喜剧第四卷人。“怎么啦?”她战战兢兢地问,并未正面向儿子要信看。卡利斯特把信拿出来读给她听。这母子俩心灵高尚,单纯天真到了极点,侯爵夫人在这封阴险狡猾的回信里耍弄的手腕,设置的圈套,他们竞一点没有觉察。“这是个崇高伟大的女性!”男爵夫人说,眼圈也湿了,“我将祈求天主保佑她。没想到一个能抛弃丈夫和孩子的母亲还保留着这样多的美德!她应得到宽恕。”“我爱慕她没错吧?”卡利斯特说。“可是这场恋爱会把你引到哪里去呢?”男爵夫人大声说。“啊!孩子,情感高贵的女子多么危险!坏女人倒不那么可怕。你娶了夏洛特·德·凯嘉鲁埃吧,把你家三分之二的土地赎回来。德·庞奥埃尔小姐卖掉几块租地就可以实现这个大目标,这位善良的姑娘将负责经营你的地产。你可以给你的孩子留下一个体面的姓氏和一份不错的产业……”“忘记贝阿特丽克丝?”卡利斯特说,语声低沉,两眼盯着地面。他离开男爵夫人,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去给侯爵夫人回信。德·罗什菲德夫人的回信深深地铭刻在杜·恺尼克夫人的心里;她想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卡利斯特的指望。这个时刻,杜·阿尔嘉骑士通常是在林荫大道上遛狗。男爵夫人确信可以在那里找到他,便戴上帽子和披巾出了门。在盖朗德见到男爵夫人,而不是在教堂里,也不是在她每逢节日陪着丈夫和德·庞奥埃尔小姐散步的那两条漂亮马路上,是件十分引人注目的大事,以致两个小时之后,整个盖朗德人人都在打人间喜剧第四卷听:“杜·恺尼克太太今天出门了,您见到她了吗?”因此,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德·庞奥埃尔小姐的耳里。她对她的外甥女说:“杜·恺尼克家一定发生了什么很不平常的事。”“卡利斯特爱美丽的德·罗什菲德侯爵夫人爱得发疯。”夏洛特说,“我应该离开盖朗德,回南特去。”男爵夫人这时候找到杜·阿尔嘉骑士,骑士感到很意外,意识到顾了男爵夫人就顾不上狗,便把牵着小狗蒂斯贝的皮带解了。“骑士,您有过风流艳遇,是吗?”男爵夫人说。杜·阿尔嘉上校颇得意地挺了挺身子。杜·恺尼克太太只字未提她儿子,也只字未提侯爵夫人,只把情书的内容说了一说,问他这样一封回信到底意味着什么。骑士面孔朝天仰看,用手摸摸下巴颏,听着,悄悄地做着电睑,最后,他神色狡猾地紧盯着男爵夫人。“当纯种马要越过障碍物时,它们先来认一认,闻一闻。”他说。“卡利斯特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浪荡子。”“嘘!”男爵夫人说。“我不会说出去的。过去,我就只有这点长处。”老骑士说。“今天天气很好。”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东北风。该死!这风吹得人骨头痛,就象在美丽的母鸡号战舰上,那天……”他停了停说,“我的耳朵嗡嗡响,假肋骨酸疼,天气要变了。您知道,美丽的母鸡号战舰的战斗当年极其出名,以致妇女们戴起了美丽的母鸡号战舰式的帽子,德·凯嘉鲁埃人间喜剧第四卷太太第一个戴了这种帽子来歌剧院。我对她说:您打扮得很风流。这句话传遍了所有的包厢。”男爵夫人挺有兴味地听老人讲着。老人忠于殷勤的礼节,把男爵夫人一直送到她家的巷口,怠慢了他的小狗蒂斯贝。骑士不清楚蒂斯贝出身的底细。蒂斯贝是德·凯嘉鲁埃伯爵的第一个妻子德·凯嘉鲁埃海军元帅夫人的爱犬蒂斯贝的第三代。这条蒂斯贝小母狗已有十八岁。男爵夫人以轻快的步伐上楼来到卡利斯特房里,因为心里快乐而感到轻松,好象她自己在恋爱一样。卡利斯特不在房间里,法妮发现桌上有封折好的给德·罗什菲德太太的信,没有封口。这位不放心的母亲受到无法克制的好奇心的驱使,读了儿子的回信。这一不谨慎的行为受到无情的惩罚。她模模糊糊见到了爱情使卡利斯特跌进的深渊,感到痛苦不已。卡利斯特致贝阿特丽克丝唉!亲爱的贝阿特丽克丝,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杜·恺尼克家族的后代对我算得了什么!我的名字叫贝阿特丽克丝,贝阿特丽克丝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她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财富都在她的心里。我们家的土地已经典押了两个世纪,它们可以再这样典押两个世纪。我们家的佃户种着这些地,谁也拿不走。看见您,爱您,这就是我的宗教。结婚!这个想法曾使我心乱如麻。难道有两个贝阿特丽克丝吗?我只会同您结婚,如有必要,我将等待二十年。我年纪轻,您永远美丽。我母亲是个圣女,我不应当说她的长短。她没有恋爱过!现在我知道,她失去了多少东西,作出了多大的牺牲。贝阿特丽克丝,您使我更加爱人间喜剧第四卷 195我的母亲,我的心里只有她和您,除了她,永远不会有别人,她就是您唯一的竞争对手,这不是告诉您我的心是您的一统天下吗?所以说,您的理由对我的思想没有任何影响。至于卡米叶,您只要向我示意一下,我可以求她亲口对您说我不爱她。她是我智慧的母亲,仅此而已。自从我见到了您,她就变成了我的姐姐,我的女友或男友,您喜欢怎么说都可以。我们之间除了友谊的权利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权利。在我见到您之前,我一直把她当做女性,但您向我证明了卡米叶是个男子:她游泳,打猎,骑马,抽烟,喝酒,写作;她分析一个人的心理,分析一本书;她精力充沛,丝毫不感到疲倦。她既没有您那纤柔的举止,也没有您那象鸟飞般的步履,既没有您那亲切的语声,也没有您那机灵的目光,更没有您那优美的风度;她是卡米叶·莫潘,并非他人;她没有丝毫女性的特点,而您却有我所喜爱的女性的一切特点。从我见到您的第一天起,我就仿佛觉得您是属于我的。这种感情您会付之一笑,但它只会与日俱增;如果我们疏远,这对我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因为您是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不能在没有您的地方生活。您尽情地爱吧!我们一起逃走,一起远远地离开尘世,到一个您遇不到任何人的地方去,到一个您心里只可能有我和天主的地方去。我母亲喜欢您,她将到我们身边来小住几日。爱尔兰有许多别墅,我外婆家一定会借一幢给我。天哪,我们走吧!一条小船,几个水手,我们就会到达那里,谁也弄不清我们从这个令您如此惧怕的世界逃到了哪里!我反复读您的信的时候感到,您不曾被人爱过。如果您所说的理由一条也不存在,您就会让我爱您,我相信我猜得不错。贝阿特丽克丝,神圣的爱情会使人忘却过去。见到了您,我除了想您之外,别无他念。啊!我是那样爱您,我情愿您名誉扫地,同时把您当作最神圣的女子来崇拜,以便向您证明我爱您的强烈程度。您称我的爱是对您的侮辱。噢,贝人间喜剧第四卷阿特丽克丝,你不相信!一个高尚的孩子(您不是这样称呼我的吗?)的爱可以为一位王后带来荣誉。因此,明天我们象情人那样沿着岩石和大海去散步,您将漫步在古老的布列塔尼的沙滩上,重新为我向沙滩祝圣!给我这个幸福的日子吧。这短暂的施舍对您来说也许,唉!不会留下记忆,可是对卡利斯特来说将一辈子回味无穷……男爵夫人没有读完便放下手中的信,跪在一张椅子上,向天主默默祷告,祈求天主别让她儿子失去理智,切勿让儿子陷于疯狂和谬误,把儿子从歧途上救回来。“你在那儿做什么,妈妈?”卡利斯特问。“我为你祈祷。”她回答,向儿子露出一双泪眼,“我刚才不该读这封信。我的卡利斯特疯了。”“最甜蜜的疯狂。”年轻人一面说,一面抱吻他的母亲。“孩子,我想见见这位女人。”“好呀,妈妈,”卡利斯特说,“我们明天乘船到克华西克去,你到码头上来吧。”他把信封上,然后动身去图希庄园。男爵夫人以其阅历丰富的慧眼看出儿子的感情是出于本能,感到非常惊讶。卡利斯特刚才给贝阿特丽克丝写信,好象是按德·阿尔嘉骑士的建议做的。装出伟人的模样并使伟人上当,也许是庸才或低能儿所能感到的最大快乐之一。贝阿特丽克丝很明白自己不及卡米叶·莫潘,不仅在所谓才能的精神财富上,而且在所谓感情的内心丰富程度上,都不及卡米叶·莫潘。当卡利斯特怀着初恋的热情,插着希望的翅膀,兴冲冲飞到图希庄园的时候,人间喜剧第四卷侯爵夫人知道自己为这位可爱的青年所钟爱,正乐不可支。她还没有到甘愿怂恿这种感情的地步,她把她的英雄主义用来抑制这支意大利人所谓的随想曲,相信这样便能同她的女友相媲美。她很高兴能为女友作出牺牲。总之,她身上法国妇女所特有的虚荣心,形成那著名的娇态——法国妇女自以为因此而高人一等 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因为她虽然受到巨大的诱惑,仍然拒不上钩,她的美德在她耳边唱着动听的赞歌。这两位外表不动声色的女子半躺在那座小客厅的长沙发上。客厅里和谐雅致,饰满了鲜花,窗户因北风停吹而敞开着。从窗口,她们可以望见在具有腐蚀性的南风吹拂下成水湖上的粼粼碧波和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黄沙。大自然的平静与她们内心深处的激动不安适成对比。卡米叶被卷进了她所开动的机器的齿轮里,不得不当心自己的一举一动,因为中了她的圈套的友好的敌人极其机灵。她为了不露马脚,沉思起大自然的奥秘来。她寻求着宇宙万物运动的意义,在苍苍茫茫的空中寻找天主,以此来平息自己的痛苦。没有信仰的人一旦承认天主,就会皈依宗教,把绝对的天主教义当做完整的学说接受下来。早晨侯爵夫人看见了她彻夜难眠苦思冥想在天庭留下的痕迹。卡利斯特一直立在她的面前,好似一尊圣像。这位英俊少年,她赤诚相爱,视若守护天使。使她消除沉重的莫名其妙的空虚感,把她引向没有痛苦的崇高境界的,不正是卡利斯特吗?可是,贝阿特丽克丝得意的神情使卡米叶深感不安。一个女子压倒另一个女子,取得这样的优势,尽人间喜剧第四卷管矢口否认,是不会不喜形于色的。这两位女友思想上的暗斗再奇怪也不过了,她们互相隐藏着秘密,彼此都认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