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泄露出他们感到忠诚已成为难忍的负担。此刻,我为自己的幸福已经付出了很高的代价。我体会到大自然出售给我们的都是爱情的珍品。事实上,命运不是已经把我们分开了吗?你一定想过:“迟早我得离开可怜的克莱尔Ⅲ,为什么不及时离开她呢?”这句话已经写在你目光的深处。我曾远远地躲开你哭泣。流泪竟也①鲍赛昂夫人的名字。人间喜剧第三卷 475要躲着你!这是十年来哀愁第一次使我流泪,我太高傲,不愿让你看到我的泪水;但是我丝毫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是的,你是对的。我不应该过于自私,把你光辉而漫长的一生和我那即将衰老的生命紧紧拴在一起……可是,要是我猜错了呢?……要是我把你爱情的忧郁当成是理智的思考了呢?……啊,我的天使!别让我捉摸不定,惩罚你这好嫉妒的妻子吧!但要让她重新意识到她的爱情和你的爱情,因为这个女人的整个身心已陷入了这种感情,这种使一切都变得圣洁的感情。自从你母亲到来以后,自从你在你母亲那里看到了德·拉罗迪耶尔小姐以后,我就为各种不光彩的猜疑所折磨。叫我痛苦好了,但千万不要欺骗我。我希望什么都知道,你母亲对你说了什么,你想了什么!如果你在我和某件事情之间犹豫傍徨的话,我还给你自由……那时我将向你隐瞒我的命运,我可以不在你的面前哭泣,只是,我再也不愿见到你了。……啊!我写不下去了,我的心都碎了……我郁闷地发了一阵呆。朋友,你这样善良,这样坦率,我没有什么值得自豪之处来和你抗衡。你既不会伤害我,也不会欺骗我。可是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无论这会多么残酷。你需要我鼓励你说出真情吗?好吧,我的心肝,一种妇人之见会给我以安慰的。我不是曾经占有过一个年轻腼腆、风流倜傥、英俊文雅的你吗?这是任何别的女人都再也见不到而我却甜蜜地享受过的加斯东……不,你再也不会象曾经爱我那样,象现在爱我这样去爱别人了;是的,我是不会有情敌的。我们的爱情构成我的全部思想,当我想到我们的爱情,我的回忆里就不会掺杂上苦味。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能以孩子气的媚态、年轻人的殷勤、内在的风情、外在的风度和对快感的迅速领悟,总之,以青春恋情的一切迷人之处去诱惑一个女人了,啊,你已经是一个男子汉!现在,你会盘算476 人间喜剧第三卷一切,会听天由命。你也会忧心忡忡,惴惴不安,野心勃勃,前顾后盼。这一切,将使她看不到你那永不消逝的微笑;而在我的眼里,这微笑却总是使你的嘴唇更加漂亮。对于我,你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但将来,它有时也会变得忧伤。见到我时,你的眼睛总是闪耀着天使般的光芒,但对于她,却常常黯淡无光。而且,那个女人不可能象我这样爱你,也就永远不会象我这样讨你喜欢。她不会象我这样经常关心自己的仪容,也不会象我这样经常琢磨你的幸福,在这方面,我从来不缺少智慧。是的,我见识过的那个男人、那颗心、那颗灵魂,再也不会存在了。我将把这一切埋藏在记忆里,以便继续享用;我会靠过去美好的时日幸福地生活,这种日子,除了我们自己,是无人知晓的。我亲爱的宝贝,如果你根本没想到过要自由,如果我的爱情并没有使你感到沉重,如果我的担忧纯属臆想,如果我仍然是你的夏娃,是你在世界上唯一的女人,那么,你一读完这封信,就来吧!快快跑来吧!啊,我相信,在那一瞬间,我会比九年来的任何时候都更爱你。我责备自己胡乱猜疑,经受了这些猜疑引起的无谓的痛苦之后,我们的爱情每增加一天,是的,仅仅是一天,就将等于整个幸福的一生。你说话呀,坦率地说呀!别欺骗我,那可是罪过。说呀,你要自由吗?你考虑过男子汉的生活吗?你后悔吗?如果是我使你后悔,那我就会为此而死!我对你说过,我爱得很深,与其我幸福,不如你幸福;与其我活着,不如你活着。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就抛开我们九年幸福生活的丰富回忆吧,以免影响你的决定。可是,你说话呀!我服从你,就象服从上帝一样。如果你抛弃了我,上帝就是唯一能安慰我的了。当德·鲍赛昂夫人知道这封信已经到了德·纽埃尔先生手上的时候,她全身瘫软,思绪万千,坠入了茫茫的冥想,象是昏昏欲睡的样子。的确,她所遭受的痛苦之强烈,是和女人间喜剧第三卷人的力量不相称的,也只有女人才会尝到这种痛苦的滋味。在不幸的侯爵夫人等待决定命运的时候,德·纽埃尔先生读着她的信,按照年轻人遇到这类变故时所常用的说法,是感到十分为难。他这时已几乎屈从于母亲的旨意和德·拉罗迪耶尔小姐的吸引力。这位年轻女子毫无可取之处,身体僵直象棵白杨,肤色有红有白,依照待嫁闺女应遵守的规矩,她很少开口。不过,每年四万利勿尔的地产收入已经替她说够了。真挚的母爱帮助老德·纽埃尔夫人想方设法把儿子拖回到道德的路上。她向他指出,他能被德·拉罗迪耶尔小姐选中实在是荣幸,因为向她求婚的言家子弟简直数不胜数;是认真考虑自己前途的时候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总有一天他能得到八万利勿尔的不动产年息;财产能安慰一切;如果德·鲍赛昂夫人的确是为他好而爱他,她就应当第一个鼓励他结婚。总之,凡是女人能够影响一个男人理智的一切手段,这位好心的母亲都没忘记用上。就这样,她使儿子产生了动摇。过一种体面的、侍合世俗观念的生活,对加斯东是有吸引力的;德·鲍赛昂夫人的信来到的时候,他的爱情正在和这种诱惑进行争斗;这封信决定了战斗的胜负。他决定离开侯爵夫人,结婚。“人生在世,总得堂堂正正地做人啊!”他思忖。随后,他设想这个决定会给他的情妇带来怎样的痛苦。男子汉的虚荣和情人的良心使他更夸大了这种痛苦,他真诚地动了恻隐之心。他突然领会到这巨大的不幸,认为应当『二至义尽地减轻这一致命的创伤。他希望能将德·鲍赛昂夫人引入冷静的状态,并且由她出面要求他缔结这一残酷的婚姻;为人间喜剧第三卷此,就得让她逐步适应分手纯属必然的思想,让德·拉罗迪耶尔小姐经常象幽灵一样在他们之间游荡,先得放弃这位小姐,然后再设法使人强迫他娶她。为了实现这个极言同情心的计划,他甚至寄希望于侯爵夫人的高贵和自尊,寄希望于她崇高的美德。因而为了消除她的怀疑,他给她回了信。回信!对于一个既有真正爱情的直觉、又有最细腻的女性感知能力的女人来说,这封回信就是一纸判决。因此,当雅克进来,走向德·鲍赛昂夫人,给她递上一张摺成三角形的纸头的时候,可怜的女人象一只被逮住的燕子似的浑身发抖。一股莫名的寒气从头到脚袭上全身,就象是裹上了一块冰冷的殓尸布。他没有跑来跪倒在她面前,他没有睑色苍白、泪汪汪、情切切地到这儿来,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但是,痴情的女人心中总是怀着希望的!真不知道要刺多少刀才能把她们杀死,她们始终爱着,流着血,直至最后一刀。“夫人需要什么吗?”雅克退出时温和地问道。“不需要。”她说。“可怜的人!”她抹去一滴眼泪,心想,“他,一个仆人,也猜出了我的心思!”她读起信来:我最亲爱的,你自己制造了许多幻觉……读到这几个字,侯爵夫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心中一个隐秘的声音在对她大喊:“他撒谎!”爱I青使她怀着急于知道下文的心情,一目十行地读完了第一页。在这一页的下端,她看到这样几个字:什么都还没有决定……她哆嗦着急切地翻过这一页,清楚地看到了贯串这些艰涩隐晦的句子的基本精神;在这封信里,她再也找不到爱情的冲动了。她把信揉皱,人间喜剧第三卷撕碎,搓成一团,还咬了几口,便扔进火里,大声喊道:“噢,无耻之尤!他占有我,却不再爱我了……”说完,她半死不活地扑倒在长沙发上。德·纽埃尔先生写完信后就出门了。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雅克站在门口。雅克交给他一封信,说:“侯爵夫人不在古堡了。”德·纽埃尔先生一惊,拆开信封读信:夫人,我要是接受您的安排,不再爱您,而去作一个凡夫俗子,那我也就只配有这种命运了,您说是吗?不,我不听您的,我发誓要永远忠于您,直至死亡。噢,把我的生命拿走吧,除非您担心在您一生中再增加一次悔恨……这是侯爵夫人动身去日内瓦时他给她写的短笺。克莱尔·德·勃艮第在底下加了一句:先生,您自由了。德·纽埃尔先生回到玛奈维尔他母亲那里。二十天以后,他娶了斯泰法妮·德·拉罗迪耶尔小姐。假如这个平平常常的真实故事就此结束,那简直就是骗人了。谁没有几个比这更有趣的故事可以讲述呢?但是,这个故事的结尾很有名,可惜这是真有其事;再则,有些人领略过无边的爱情的高尚乐趣,但又亲手毁灭了,或是因残酷的命运而失去了这种爱情。这个故事著名的结尾以及这结尾在他们心中唤起的记忆,可能使这篇小说免遭批评。实际上德·鲍赛昂侯爵夫人和德·纽埃尔先生分手的时候,根本没有离开她的瓦勒卢阿古堡。由于许多只能深埋在女人心中的原因,而且每个女人都能捉摸出她自己独有的理由,克莱尔人间喜剧第三卷在德·纽埃尔先生完婚之后仍然继续住在古堡里。她深居简出,除了贴身女仆和雅克之外,连她的家仆都从来没见过她。她要求家里绝对安静。除了到瓦勒卢阿的小教堂去以外,从不走出房门。每天清晨,附近一位神甫来到这座小教堂为她做弥撒。结婚以后没几天,德·纽埃尔伯爵Ⅲ在夫妻生活上就陷入了一种麻木冷淡的状态。这种情形,既可以叫人以为他们是幸福的,也可以使人认为他们很不幸。他母亲逢人便说:“我的儿子非常幸福。”加斯东·德·纽埃尔夫人,象许多少妇一样,有点枯燥乏味,温和,耐心,婚后一个月,她新怀孕了。这一切,都侍合老套套。德·纽埃尔先生待她很好,只是离开侯爵夫人两个月之后,他竞变得神情恍惚,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从来都是严肃庄重的。”他母亲说。七个月不冷不热的幸福生活过后,发生了几件事。表面上看来无足轻重,却包含着思想的巨大变化,表明心灵的极度混乱,三言两语是难以讲清的,只好听凭人们随心所欲地去理解。有一天,德·纽埃尔先生在玛奈维尔和瓦勒卢阿地面上打猎。回来的时候他走过德·鲍赛昂夫人的花园。他让人去找雅克,他等着;男仆来了,纽埃尔先生问他:“侯爵夫人一直爱吃野味吗?”雅克作了肯定的回答,加斯东就塞给他一大笔钱,还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为的是请雅克帮个小忙:将他的①德·纽埃尔已经承袭了伯爵的封号。人间喜剧第三卷猎物留给侯爵夫人。对于雅克来说,既然纽埃尔先生不希望侯爵夫人知道野味的来历,那么女主人吃的鸱鸪究竞是她的守林人还是德·纽埃尔先生打来的,也就根本无关紧要了。“这是在她的地里打的。”伯爵说。一连数日,雅克都参与了这个并无恶意的骗局。德·纽埃尔先生天一亮就去打猎,吃晚饭时才回家,总是空手而归。整整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加斯东胆大起来,他写了封长信给侯爵夫人,设法送到她手上。这封信原封未动给退了回来。侯爵夫人的亲随把信还给他的时候,天色已晚。此时伯爵在客厅里,好象正在听他妻子在钢琴上敲打埃罗尔德Ⅲ的随想曲,他突然冲出客厅,象一个男子飞赴约会似的向侯爵夫人家奔去。他从十分熟悉的一个豁口跳进花园,慢慢地穿过小径,不时停下脚步,好象要极力抑制怦怦的心跳;他走近古堡,倾听里面的动静,他断定佣人们都在吃饭,便径直向德·鲍赛昂夫人的住房走去。侯爵夫人从不离开她的卧室,德·纽埃尔先生悄悄地走到卧室门口,借助两支蜡烛的光亮,看见侯爵夫人消瘦、苍白,坐在一张大沙发椅上,低着头,垂着手,眼睛盯着一件东西,却似乎视而不见。这是一种充分表现出来的痛苦。这种神态里还有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只是谁也不知道克莱尔·德·勃艮第正注视着坟墓呢,还是注视着过去。也许是因为德·纽埃尔先生的眼泪在黑暗中闪光,也许是因为他的呼吸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也许是因为他身不由己地哆嗦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的出现不能不产生一种感应①埃罗尔德(1791 1 833),法国作曲家。人间喜剧第三卷现象,这种现象在平时正是光荣、幸福和真正爱情的明证;总之,德·鲍赛昂夫人慢慢地朝门口转过睑来,看见了她昔日的情人。伯爵向前挪了几步。“先生,如果您再往前走,”侯爵夫人睑色煞白,大声嚷道,“我就从这扇窗口跳下去。”她跳过去抓住窗户的插销,拉开插销,一只脚踏在十字窗的外窗台上,手扶窗框,向加斯东转过头来。“你滚出去!滚出去!”她喊道,“否则我立即跳下去。”听着这惊心动魄的叫喊,又听到仆人们的骚动,德·纽埃尔先生象个坏人似的溜走了。回到家里,伯爵写了一封很短的信,叫他的贴身仆人给德·鲍赛昂夫人送去,嘱咐他要让侯爵夫人知道这关系到他的生死问题。信使出发后,德·纽埃尔先生回到客厅,看到他妻子继续在照着谱子弹那首随想曲。他坐下来等候回信。一个小时之后,随想曲弹完了,夫妻两人各在壁炉一侧,相对无语,仆人从瓦勒卢阿回来,把原封未动的信还给主人。德·纽埃尔先生走进与客厅相连的一间小屋,拿起他打猎回来时放在那里的猎枪,自杀了。这个急转直下的致人于死命的结局,与法国年轻人的所有习惯大相径庭,但却是合情合理的。凡是认真地观察过,或是甜蜜地体验过一对男女美满结合所产生的各种现象的人,都能完全理解这一自杀行为。一个女人不会自己成熟,不会在一天之内就能顺应爱情无法预料的变化。快感象是一朵奇葩,需要最精心的培育。只有经过长期耕耘,达到情投意合,才能揭示出这种快感的一切源人间喜剧第三卷泉,才能产生温柔微妙的乐趣。我们都迷恋此种欢乐,把它看作那个诚心诚意给我们欢乐的人儿所固有的素质。这种令人叹赏的融洽,这种可说是宗教信仰一般的情感,以及认为在我们所爱的人身边能够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或过度的幸福的坚定信念,就是长期、持续的爱情的部分秘密。在一个具有女性天赋的女人身边,爱情从来不会变成习以为常的东西。她那令人倾倒的温情善于化作丰富多采的形式。她既聪明又痴情。她在自然中加进了那么多人为的妙计,或者说她在人为的妙计中也加进了那么多自然成分,这就使她无论在记忆里还是在现实中都极富于魅力。与她相比,一切女人都会黯然失色。只有担心失去这么广博、这么多采的爱情的人,或者已经失去过它的人,才会认识它的全部价值。但是,如果一个男子在感受过这种爱情之后,却为了缔结一桩冷冰冰的婚姻而抛弃了它,如果他曾希望在妻子身上获得同样的幸福,而这位妻子却以隐藏在夫妻生活暗处的某些事实向他证明,他再也不可能得到那样的幸福;如果他的嘴唇上还留有圣洁爱情的甘味,而为了社会上的一种怪观念,就致命地伤害了自己真正的妻子,——那他就只有一死,要不然就得有一套自私、冷酷的世俗哲学,而这是令痴情的人厌恶的哲学。至于德·鲍赛昂夫人,她肯定没有想到,在九年的时间里,她向她情人慷慨地奉献自己的爱情之后,他竟会绝望到轻生的地步。也许她认为只有她一个人是痛苦的。再说,她完全有权拒绝那种最可耻的、与另一个人分享的爱情。这种分享,一个妻子由于重要的社会原因可以容忍,但是一个情妇对之却深恶痛绝,因为爱情存在的全部理由就在于它的纯人间喜剧第三卷一八三二年九月于昂古莱姆黄晋凯译人间喜剧第三卷奥诺丽纳献给阿希勒·德韦里亚先生①以表深情怀念德巴尔扎克法国人怕出门的心理和英国人爱出门的心理可以说不相上下,两个极端也许都有理由。走出英国,随处都能发现胜过英国的东西;但要在法国以外找到法国的韵味就极不容易了。别国有的是幽美的风景,比法国舒服得多的设备,我们在这方面是进步最慢的。别国有时还让你看到言丽伟大、动人心魄的豪华场面;它们既不缺少风采,也不缺少高雅;可是精神生活,思想活动,在巴黎不足为奇的辩才与隽永的谈吐,那种心有所思而不形之于口的默契,那种成为法国语言精华的、意在言外的词令,却是无论什么地方都找不到的。法国人的笑谑已经很少为人理解,在国外自不免象一株移植的树木一般很快就枯萎了。在法兰西民族看来,侨居海外简直是违背常理的事。许多法国人,例如我们在这里提到的那些,认为只要看到本国的海关官吏就觉得高兴,这恐怕是把爱国①阿希勒·德韦里亚(1800 1857),法国画家,雕刻家。人间喜剧第三卷心夸张得最厉害的说法了。这段小引,目的是要让一般旅行过的法国人,把流寓国外的时期偶尔在某一位外交官的客厅里找到一片沙漠绿洲,找到整个祖国的那种喜悦回想一下;这心情,在从来没离开意大利人大街的沥青马路,认为河滨大道与塞纳河左岸已经不算巴黎的人,是不容易理解的。喂,巴黎人!你们可知道什么叫做不在巴黎而仿佛身在巴黎吗?那并非吃到牡蛎岩饭店的厨子博雷尔替老饕预备的、只能在蒙托尔盖尔街烹调的名菜;而是看到令人想起牡蛎岩饭店的席面!而是尝到在国外近于神话的、象本文所提到的女子那样少有的法国酒!所谓重瞎巴黎,也并非听到从巴黎传至边境就变味的、风行一时的妙语;而是置身于风雅的、心心相印的、识见卓越的环境,为所有的法国人,从诗人到工匠,从公爵夫人到街头的孩子,都耳满目染,熏陶惯的。一八三六年,正当撒丁国王驻跸热那亚的时候,两个多少有点名气的法国人,在法国领事租的一所别墅中间,还能有置身于巴黎的感觉。别墅坐落在一个高岗上。在圣托马斯门与有名的灯塔之间,那高岗是亚平宁山脉的最后一块高地;至于有名的灯塔,随便哪本纪念朋只要有热那亚的风景,没有不把它画上的。当初热那亚城邦全盛的时期,王侯勋贵花到几百万金钱盖造华丽的别墅;本文所说的府第便是其中之一。世界上倘若有什么地方晚景特别幽美的话,那一定是热那亚了:上半天先来一场当地特有的倾盆大雨;然后海水的明净争着与天色的明净比赛:一片静寂笼罩着海滨的大道,笼罩着别墅的树林和张着大嘴、莫测高深的吐着流泉的石像;明人间喜剧第三卷星闪闪,地中海的波浪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一个女人的自白,被你一句一句逼了出来。那时,芬芳的空气充塞你的肺部,罩着你的梦境;令人陶醉的韵味仿佛肉眼看得见似的,象大气一样在空中浮动,直扑到你的椅子里,——你拿羹匙调着冰淇淋或果汁,脚下躺着城市,面前站着美女:象这种薄伽丘情调的良辰美景Ⅲ,的确是意大利和地中海滨所独有的。座上有喜欢招待四方才士的豪客迪·奈格罗侯爵,有达马索·帕勒托侯爵,吲那是两位在气质上极象法国人的热那亚人;还有一个法国总领事,由一位美若圣母的太太和因为瞌睡而默不出声的孩子陪着;此外是法国大使、大使夫人、自以为衰老但很狡猾的一等秘书,以及两位专诚来向领事太太辞行的巴黎人。别墅的阳台上摆着一桌精美的晚餐,时间是五月中旬。把这些人物和这个场面想象一下,你就能对那幅图画有个概念了:画上的中心人物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女子,那次晚会中的上宾,常常引起座客注目的。余下两个法国人,一个是出名的风景画家莱翁·德·洛拉吲,一个是出名的批评家克洛德·维尼翁。他们俩是陪着那女客一起来的;女客是当代妇女界中最知名的一个人物,本①薄伽丘(1313 1375),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小说家,他在《十日谈》第一日的前言中,假托有一小群人于一三四八年鼠疫最猖獗的时候在佛罗伦萨城外的一个别墅避难,利用良辰美景,或歌或舞,或讲故事,借以忘却当前的浩劫。②这两位侯爵均系十九世纪实有的人物,作者用的亦是真名实姓。③莱翁·德·洛拉曾在《入世之初》中出现,当时还只是一个未出名的小艺徒。488 人间喜剧第三卷姓德·图希,文坛上的名字叫做卡米叶·莫潘Ⅲ。德·图希小姐有事上佛罗伦萨,以她素来殷勤的脾气,把莱翁·德·洛拉顺便带来游历意大利,还特意赶往罗马,让他见识一下罗马郊外的风光。来的时候取道辛普朗山隘,回去是走科尔尼舍到马赛的路。那次在热那亚停留,仍是为了画家的缘故。不消说,总领事很愿意趁王上的乘舆到达以前,陪一位不但以天才见称,并且以财富、声名、地位而论也应当重视的人物,去参观热那亚。卡米叶·莫潘对城中最偏僻的小教堂都了如指掌,偏偏吝惜光阴,把画家交给外交官和当地的两位侯爵了。虽然大使也是个优秀的作家,莫潘可不接受他殷勤的情意,怕英国人所谓的招摇;直到总领事为她饯行,她方始不再推辞。莱翁·德·洛拉告诉卡米叶,说惟有她这次肯赏光,他才能向大使夫妇、领事夫妇,以及两位热那亚侯爵表示他的谢意。于是德·图希小姐只能把那些完全空闲的日子,一个受人注目的人物在巴黎难得遇到的日子,牺牲一六。在座的人物介绍过了,我们不难想象他们之间决没有客套,也不难想象有许多女人,连上层阶级的在内,都不曾被邀请;因为她们都很好奇地想知道,卡米叶·莫潘那种富于男性气息的才具是否和漂亮女子的妩媚风度冲突,是否犯了牝鸡司晨的毛病。从晚餐开始到九点,就是说直到端上小点心的时间,虽则谈话忽而轻松,忽而严肃,虽则以说话俏皮闻名巴黎的莱翁·德·洛拉常常插进几句妙语,逗大家发笑,①卡米叶·莫潘影射乔治·桑,巴尔扎克常常在小说中提及。人间喜剧第三卷而在座诸人的雅趣也替谈话生色不少,却始终不大提到文学。可是一来二去,谈锋早晚会碰到这个纯粹法国式的题目的,哪怕只是略微接触一下。趁话题还没改变方向而轮到总领事发言的时候,我们不妨把他这个人物和家庭先提一提。这外交家年纪大约有三十四岁,结婚才六年,活脱是拜伦爵士的肖像。既然拜伦的相貌遐迩闻名,我也不必再为领事写照。但他做梦一般的神气全无做作的意味。拜伦爵士是诗人,那外交家也很有诗意;这点儿区别,一般女性都能分辨,同时也足以说明她们一部分感情的根源,虽不能证明那些感情的合理。他这种潇洒的风度,加上可爱的性格,孤独与用功的生活所养成的习惯,使一个有钱的热那亚少女入迷了。有钱的热那亚少女!这句话可能使当地人听了发笑,因为女子被剥夺继承权以后,难得会有钱的了。但奥诺里娜·佩德罗蒂是一个银行家的独养女儿,并无弟兄,所以是例外。虽然女子的痴情是一般男人引为得意的事,总领事却似乎并不愿意结婚。直过了两年,法国大使趁王室驻在热那亚的期间奔走了几次,这门亲事方始成功。但年轻的外交官所以回心转意,还不是为了奥诺里娜·佩德罗蒂动人的感情,而是因为出了一桩没人知道的事,因为他的私生活有了一次剧烈的波动;这种波动那样迅速地被日常生活的急流所吞没,使一个人以后的行为,即便是最自然的,也显得不可解。这一类隐蔽的原因往往也影响到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以上所述,至少是热那亚城里一般人的意见;某些妇女认为法国领事的沉默寡言与悒郁寡欢的态度,一定是心中别有所恋的缘故。在此不妨顺便提一句,女人从来不因为男人人间喜剧第三卷更喜欢别的女人而抱怨,她们很乐意为女性共同的利益牺牲。奥诺里娜·佩德罗蒂倘使受到没有理由的轻视,是很可能怀恨的;但知道那轻视是由于别有所恋,她便照旧,也许更爱suo sposoⅢ了。在感情问题上,女人承认有优先权。只要对方心中有个女人,就不算女胜失面子。一个人当外交官不是白当的:这个sposo吲嘴巴紧得很,简直象坟墓一样,甚至热那亚的商界中人以为青年领事的态度是出于预谋:要不是他扮演着爱情上的心病者吲的角色,那独养女儿可能不会被他抓住。假如真有这样的事,一般妇女也觉得太卑鄙了,决不肯相信。佩德罗蒂的女儿把自己的爱情改作安慰,用意大利式的柔情蜜意去苏解他的无人知道的痛苦。此外佩德罗蒂il sigllo一对于爱女强迫他选择的女婿,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有势力的大老在巴黎照顾着青年外交官的前程。法国大使对银行家许下的诺言果然兑现了:总领事封了男爵,得了荣誉勋位三等勋章。便是佩德罗蒂il sigllor本人也被撒丁国王封为伯爵。陪嫁是一百万。佩德罗蒂cas扩的资产,因为在麦子生意上赚了钱,估计有二百万之多,在新夫妇结婚以后六个月便落到他们手里;因为第一个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佩德罗蒂伯爵,到一八三一年一月就故世了。奥诺里娜·佩德罗蒂是那种美丽的热那亚女子。热那亚口1】、绰的特习a■■公几主中》。 者夫 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