讷先生的好评的。巧得很,这个老地主属于外酋种植园主的类型,这种人习惯于调查了解一切,善于和农民做买卖。一个人干上这一行,就会不知不觉地变得目光敏锐,仿佛一个士兵久而久之就有了胆量。这个好奇的人祖籍都兰Ⅲ,巴黎的种种特殊语言不大能使他满意。他是一个非常可敬的绅士,只有一个外甥作他的继承人,他种杨树为的就是这位外甥。这种异乎寻常的感情招来不少诽谤,成为都兰各色人等以极风趣的方式飞短流长的话题;但转述这些却无甚必要,和巴黎人的诽谤相比较,它们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一个人看到一行行漂亮的杨树日益枝繁叶茂,他便会美滋滋地想到他的继承人。这时,他在树根旁每铲一下土,喜爱之情便增长一分。尽管这种感情现象极为罕见,但在都兰还能遇到。这位心爱的外甥名叫奥克塔夫·德·r习,是著名的教士德·r习吲的后代,这位教士在珍本收藏家或学者中声名卓著,而这两者满不是一回事。外酋人有个坏习惯,就是爱用冠冕堂皇的措辞来谴责那些出卖祖产的青年。这种过时的偏见妨①都兰,法国旧省名,位于法国中部,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素有“法国花园”之称。②德·冈教士(1643 1723),著名的饱学之士和古代奖章学家,他收集的奖章和手稿珍藏在今天的巴黎国立图书馆中。人间喜剧第三卷碍了政府出于需要直到现在还鼓励的投机买卖。奥克塔夫没有征求他舅父的意见,就以有利于黑帮Ⅲ的价格突然处理了一块土地。如果不是老舅父向“榔头公司”吲的代表们提出建议,魏兰讷城堡就会被拆毁了。使立嘱人更为生气的是,奥克塔夫的一个朋友,也是远亲——家业小、能耐大,让本酋的谨慎人谈起他们时说:“我可不愿意跟他打官司!”的那类表亲——,偶然来到德·布尔博讷先生家里,把他外甥破产的消息告诉他:奥克塔夫·德·冈先生为了一个菲尔米亚尼夫人把财产挥霍光以后,落到了当一名数学辅导教师的境地,正等着继承舅父的遗产,却不敢前来向舅父承认自己的过错。当这位乡下老人正在火炉边消化一顿丰盛的外酋晚餐的时候,这位卡尔·摩尔吲式的远房表兄不以为耻地把这些致命的消息讲给他听了。但是这些晚辈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轻易把舅父打垮。舅父很固执,他不相信远房表亲的话,听了他外甥的故事后得下的消化不良症也被他战胜了。有一些打击是打在心灵上的,另一些则打在脑袋上;这个远房表亲给予的打击却落在了内脏里,它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因为这个老人的胃十分强健。作为圣多马圳的真正信徒,德·布尔博讷先生不让奥克塔夫知道,悄悄来到了巴黎,他想打听他的继①黑帮,指投机集团。②榔头公司专门收买古旧房屋,拆毁并零售其地皮、建筑材料和树木等。③卡尔·摩尔,席勒所著《强盗》一剧的主人公。因弟弟弗兰茨的离司,不见容于家庭而沦为强盗。但在此处,作者所指的实际上是弟弟弗兰茨·摩尔。④圣多马,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传说他生性多疑,只相信亲眼所见之事。人间喜剧第三卷承人破产的情况。这位老绅士和圣日耳曼区的利斯托迈尔、勒农库以及旺德奈斯家族都有交往。他听到那么多对菲尔米亚尼夫人的诽谤,那么多事实和那么多谎言,因此他决定以德·鲁克塞莱先生的名字——也就是他的田产的名字——亲自到她家里去一趟。谨慎的老人为了研究这个所谓的奥克塔夫的情妇,精心选择了一个晚上。他知道那个时候奥克塔夫正忙着要完成一件报酬丰厚的工作,而菲尔米亚尼夫人总是在家里接待她这位朋友的,其中的缘由谁也无法解释清楚。至于奥克塔夫的破产,不幸并非是无稽之谈。德·鲁克塞莱先生丝毫不象竞技剧场舞台上的舅父Ⅲ。这个前火枪手曾拥有一大笔财产,是个上流社会人物,他懂得如何表现得彬彬有礼,还记得已往那套举止风度,他谈吐文雅,几乎理解全部宪章吲。尽管他怀着一种高尚的真诚爱戴波旁家族,尽管他象绅士们那样信仰上帝,尽管他只看《每日新闻》吲,可是他却不象酋里的自由派所期望的那样可笑。只要人家不和他谈《摩西》圳,也不和他谈戏剧、浪漫主义、地方色彩和铁路,他就能言辞得体地和宫廷人士周旋。他的话①竞技剧场,巴黎一剧院,建于一八二0年,专演滑稽歌舞剧和喜歌剧。“竞技剧场舞台上的舅父”,指常在法国喜剧结尾出现的、从海外归来的有钱舅父(或叔父),他来解决一切难题,使故事圆满结束。②此处指一八一四年的宪章。③《每日新闻》,捍卫极端保王党人和教会观点的报纸。④《摩西》,指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的歌剧《摩西在埃及》。146 人间喜剧第三卷题只停留在伏尔泰先生、布丰伯爵先生Ⅲ、佩罗内吲和王后身边的音乐家格鲁克骑士吲身上。“夫人,”他挽着利斯托迈尔侯爵夫人的胳膊走进菲尔米亚尼夫人家里时,对她说,“如果这个女人是我外甥的情妇,那我真是可怜他。她明明知道他在顶楼上过日子,自己怎么能过奢侈的生活呢?难道她没有良心吗?奥克塔夫是个疯子,竞把出售魏兰讷田产的钱存放在一个……的心上。”德·布尔博讷先生属于老顽固那种人,他只熟悉旧时代的语言。“但是,如果他是在赌博中把那笔钱输掉的呢?”“唉!夫人,那他起码还能尝到赌博的乐趣。”“你以为他没有得到过乐趣吗?噢!那你就看看菲尔米亚尼夫人吧。”一见到他外甥的所谓情妇,这位老舅父的最美好的回忆便都黯然失色了。和菲尔米亚尼夫人见面时冒出的一句客气话表明,他的恼怒已经无影无踪。有一些偶然的因素只是在漂亮女人的身上才会起作用,此时,正由于这样一种因素,使她身上一切的美都焕发出一种特殊的光彩,也许这该归功于烛光,归功于令人赞赏的朴素的装扮,或归功于她所处的优雅环境的某种无法形容的反衬。为了判断能使妇女睑上发出①布丰(1707 1788),法国博物学家、作家,《自然史》的作者。②佩罗内(170s 1794),法国桥梁公路工程师。③格鲁克(1704 1787),德国作曲家,从一七七四年起,他定居巴黎,重新组织巴黎歌剧院。玛丽 安东奈特王后非常欣赏格鲁克的天才,他曾教过她音乐,她也保护过他。人间喜剧第三卷光彩或改变妇女容貌的那些难以觉察的细微变化,必须研究一下巴黎的客厅在一个夜晚所发生的小小变故。当一个巴黎女郎清楚地意识到自身的姿色和风雅,当她为自己的服饰和聪明才智而洋洋自得,当她成为人人赞赏的客厅里的王后,并引起所有知名人士的微笑而感到幸福,这时,所有朝她投来的目光便会更增添她的美丽,使她充满活力,她还会用机智的眼神回答心上人的无声的敬意。在这种时刻,一个女人就好象赋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变成了女魔法师;她会不知不觉地卖弄风情,无意中挑起那暗暗令她陶醉的爱情,她的微笑和眼神都会令人神魂颠倒。如果这种发自内心的闪光也能给丑陋的女人带来魅力,那么,在一个天生丽质、体态优雅、皮肤白哲、容光焕发、眼睛炯炯有神,特别是穿着雅致——这一点连艺术家和她最严酷的对手也得承认——的女性身上,会具有多么夺目的光彩呢!你可曾有幸遇见这样一个女人?她那和谐的声音使她的话语带有一种魅力,这魅力同样也流露在她的举止中。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保持缄默;她体贴入微地关心你,她用的字眼都经过精心选择,她的语言纯正规范。她的嘲笑使人感到愉快,她的批评丝毫不伤害人;她不高谈阔论,更不与人争辩;但是,她乐意引导一场讨论,并且及时打住。她的神情和蔼可亲而又喜气洋洋,她的礼貌没有半点儿做作,她的殷勤毫不低声下气;她对人的尊敬表达得极其含蓄;她从来不让你感到厌倦,总是使你对她和对你自己都感到满意。在她周围的种种事物中,你都可以找到她那优美风度的痕迹。在她家里,一切都使你赏心悦目,你在那里呼人间喜剧第三卷吸到的仿佛是故乡的空气。这个女人天性淳朴,她行事从不强人所难,从不炫示卖弄,她的感情真挚,因而能直爽地表达出来。她很坦率,但并不伤害任何人的自尊心;上帝把人造成什么样子,她都能接受;她怜惜堕落者,原谅缺点和可笑的言行,理解各种年龄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不恼怒,因为她能预料到一切。她既温柔又快活,她还没有给你安慰,你已对她感激涕零。你如此热烈地爱着她,即使这位天使犯了错误,你也会感到自己已准备为她辩解。菲尔米亚尼夫人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当老布尔博讷坐在这个女人身旁和她交谈了一刻钟以后,便宽恕了他的外甥。他明白,不管奥克塔夫和菲尔米亚尼夫人之间的暖昧关系是真是假,这中间恐怕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位老绅士回想起我们青春年少时使生活变得如此美好的那些幻想,又根据菲尔米亚尼夫人的美丽外貌来判断她的内心,他认为象她那样看上去如此自重的女人是不可能做坏事的。她乌黑的眼睛表明她的内心多么平静,她睑上的线条是那样高雅,轮廓是那样完美,她那受人指责的热情对她心灵的压力似乎是那样微乎其微,这一切,加上这张可爱的睑庞表现出来的对爱情和贞操的一切许诺,都使老人十分赞赏。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怪不得我的外甥那么痴情呢!”菲尔米亚尼夫人承认自己有二十五岁。但是那些讲求实际的人证明她是在一八一三年,即十六岁的时候结的婚,到一八二五年,她至少该有二十八岁了。然而,同样还是这些人,他们断言在她一生的任何时期,她都从未象现在这样激起人的欲念,焕发出女性的全部魅力。她无儿无女,压根儿人间喜剧第三卷就没有生育过;那位成问题的菲尔米亚尼先生,在一八一三年的时候,是个极受尊敬的四十来岁的男子,据说,他只能把他的姓氏和财产献给他的妻子。菲尔米亚尼夫人已到了这样的年龄:一个巴黎女人在这种时候最理解什么是热情,在她无聊的时候,也许还天真地希望获得它,她已经得到了人世间所出卖、出借和给予的一切东西;大使馆随员们认为她无所不知,爱抬杠的人认为她还有许多东西可学,观察家们觉得她的手很白、脚很小,动作扭摆得过分了一点;但是各种类型的人都承认她是整个巴黎最有贵族气派的美妇人,因此他们要么羡慕、要么怀疑奥克塔夫的幸福。她还年轻,并且很有钱,是个出色的音乐家,她聪明、温柔,由于她的母系亲属卡迪央一家的关系,她受到贵族区的权威人物、布拉蒙绍弗里王妃的接待,受到她的劲敌——表妹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和德·玛居梅夫人——的敬爱,她使一切保持或激励爱情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因此,倾慕她的人太多了,她不能不成为巴黎人文雅的诽谤和动人的诬蔑的牺牲品,这些诽谤和诬蔑在扇子遮掩下或背地里被人们巧妙地传播着。为了将真正的菲尔米亚尼夫人和社交场上的菲尔米亚尼夫人作个对比,这个故事开头的那些评论还是必要的。如果说,有些女人能谅解她的幸福,那么,另一些女人对她得体的言行则不能宽恕;然而,最可怕的,特别在巴黎,莫过于毫无根据的猜疑:要消除它们是不可能的。粗粗几笔勾出这张淳朴可爱的睑庞,只能给人一种淡漠的印象;150 人间喜剧第三卷必须借助安格尔Ⅲ的画笔才能绘出她那高傲的前额、浓密的头发、庄重的目光,以及特殊的睑色所流露出来的一切思想。在这个女人身上,一切都应有尽有:诗人们在她身上可以看到贞德吲或者阿涅丝·索雷尔吲,也可以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一颗隐藏在令人迷惑的躯壳里的灵魂,夏娃的灵魂,恶的财富和善的宝藏,过失和顺从,罪恶和忠诚,拜伦爵士的《唐璜》中的朱莉亚夫人圳和海黛⑨。这位前火枪手很不知趣地在菲尔米亚尼夫人的客厅里一直呆到最后,她发现他安详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在她面前象一只不打死就摆脱不掉的令人讨厌的苍蝇。挂钟指示此刻已是半夜两点了。菲尔米亚尼夫人站起身来,希望她的客人明白他该走了。正在这时,老绅士开口道:“夫人,我是奥克塔夫·德·冈先生的舅父。”菲尔米亚尼夫人立刻坐了下来,睑上流露出内心的激动。尽管这个种杨树的人目光很敏锐,他也猜不出她究竞是因为感到羞愧还是因为感到高兴,睑上才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①安格尔(1780 1867),法国古典主义画家,尤以肖像画著名。②贞德(141¨_1431),英法百年战争(1337 1453)时期的法国女民族英雄。③阿涅丝·索雷尔(142¨_1450),查理七世的宠姬。④朱莉亚夫人,既大胆热情,又虔诚拘谨的西班牙女子,是风流贵族唐璜的第一个情人。⑤海黛,纯真多情的希腊姑娘。唐璜离西班牙东游,途中遇沉船之险,后来登上希腊一小岛,与海黛相遇。人间喜剧第三卷喜悦的心情总带有一点不安的害噪情绪,最贞洁的心灵往往想掩饰这些美妙的感情。一个女人越是高尚,越是要掩饰她内心的喜悦。许多女人虽然任性得出奇,但也常常愿意听人家提到她们有时希望埋藏在心中的一个名字。老布尔博讷并没有完全这样来理解菲尔米亚尼夫人心绪的纷乱;但是,请原谅他,这个乡下佬是个多疑的人。“怎么了,先生?”菲尔米亚尼夫人对他说,同时向他投去一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在这种目光里,我们这些男人是永远也看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它含有太多的探询成分。“啊,夫人,”这位绅士又说,“您可知道人家到我那偏僻的外酋来对我说了些什么吗?我的外甥已为您倾家荡产,这个不幸的人住在顶楼上,而您却在这儿过着无比优裕的生活。请您原谅我说话粗俗坦率,因为听听这些诽谤也许对您大有用处……”“别说了,先生,”菲尔米亚尼夫人一面用一个命令式的手势打断这位绅士的话,一面说道,“这一切我全知道。您很懂礼貌,当我请您不要再谈这个话题时,我想您是不会继续说下去的。您非常风雅——我用的是它的古义,”她略带讥讽的口气补了一句,“不会不承认您没有任何权利来盘问我。最后,为我自己申辩对于我来说是件可笑的事。我希望您对我的性格有一个比较正确的看法,这会使您相信我对金钱是极端蔑视的,尽管我没有任何财产,却嫁给了一个有大笔财产的人。我不知道您的外甥是个富翁还是个穷人,如果我过去接待了他,现在还接待他,那是因为我把他看作一个配得上做我的朋友的人。先生,我所有的朋友都互相尊重:他们知人间喜剧第三卷道,我的原则是不见我所不看重的人,也许这样做有点苛刻,可是,我的守护神至今还使我对恶语中伤和不正直抱有强烈的反感。”尽管菲尔米亚尼夫人说头几句话时嗓音有点变样,但最后几句却是以赛莉梅娜Ⅲ讥讽“恨世者”的那种镇定口吻说出来的。“夫人,”伯爵激动地说道,“我是一个老人,我差不多是奥克塔夫的父亲,所以,我要预先恭请您宽恕,我将冒昧地向您提一个问题,并且以一个正直绅士的身分向您起誓,您的答复绝不会外传。”他一面说,一面按照真正的宗教仪式把手放在心口上。“那些诽谤可有道理吗?您爱奥克塔夫吗?”“先生,”她说道,“对任何别人,我将只用目光来答复他;但是您呢,您差不多是德·冈先生的父亲,所以我要问问您,如果一个女人用是的来回答您的问题,您将作何感想?当我们所爱的那个人也爱我们的时候,向他承认我们爱他,……那……,好吧;当我们肯定自己为人所爱的时候,请相信我,先生,这样做对于我们来说是作出一种努力,而对于他则是一种报答;但是向另外一个人!……”菲尔米亚尼夫人没说完话便站起身来,向这个老乡绅施了个礼,然后消失在她的套房里。一道道套房的门接连不断地被打开,随之又被关上,砰砰嘭嘭的声音,在这个种杨树的人听来似乎别有深意。①赛莉梅娜,法国剧作家莫里哀的五幕诗体喜剧《恨世者》中的女主人公她年轻、美貌、聪明,然而刻薄而且爱诽谤人。人间喜剧第三卷“啊!该死的,”老人喃喃自语,“什么样的女人啊!她要么是一个狡猾的长舌妇,要么是一个天使。”说着,他登上他的包租马车,拉车的马不时在寂静的院子的石板地上刨着蹄子。马车夫把他的主顾咒骂过不知多少遍以后,已经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近八点钟的时候,老绅士登上一幢坐落在修会街的房子的楼梯,奥克塔夫·德·r习就住在这里。如果世上有一个人对此感到惊讶的话,那自然是这位看见舅父时的年轻教师了。当时钥匙还插在门上,奥克塔夫的灯还亮着,他已经熬了一整夜。“坏蛋,”德·布尔博讷先生坐在一张安乐椅上,说道,“有些当舅父的在都兰的肥沃土地上每年有二万六千利勿尔收入,他们的唯一继承人可曾嚏自且说得客气些)把他们放在眼里?你们知道我们从前是如何尊重长辈的吗?哦,你有什么要责备我的?我这个当舅父的有什么不是吗?我对你摆架子了吗?我拒绝接济你了吗?我借口你是来窥测我的健康状况而请你吃了闭门羹吗?你不是有一个全法国——我不说全欧洲,那样太自命不凡了——最随和、最宽厚的舅父吗?你写信给我也好,不写信给我也好,我总是凭着你立誓不渝的情意来生活的,并且我为你准备下家乡最好的土地,这是一份全酋人都羡慕的财产;我只不过想尽可能晚点再把它交给你,这个想法难道不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吗?而你这位先生倒把你的财产卖掉,日子过得象个穷当差的,没有仆人,也不顾体面……”“舅父……”“问题不在舅父,而在外甥。我理应得到你的信任:因此人间喜剧第三卷你必须立刻坦白,我凭经验知道这样做比较容易。你是不是赌过钱?是不是在交易所做投机买卖亏了本?说呀,对我说:‘舅父,我是个混蛋!’那么,我就原谅你。但是,如果你对我撒谎,比我在你这个年龄撒的谎还要大,那我就把我的财产卖了,换成终身年金,如果还可能的话,我将恢复我年轻时候的坏习惯。”“舅父……”“昨天我见到你的菲尔米亚尼夫人了,”舅父说着,把手指尖合拢来,用嘴吻了一下。“她很可爱,”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高兴的话,你可以得到王上的恩准和他授予的特权,也会得到你舅父的同意。至于教会的承认,我认为那是没有用的,举行宗教仪式想必太贵了。好,你说吧!你是为了她才倾家荡产的吗?”“是的,舅父。”“啊,这个淫妇,我早就料到了。在我那个时代,宫廷妇女比今天你们那些交际花更擅长于使男人倾家荡产。在她的身上,我觉察到过去的时代又复活了。”“舅父,”奥克塔夫带着一副既忧伤又温柔的神情说,“您误会了,菲尔米亚尼夫人是值得您敬重的,她也是配得上那些爱慕她的人对她的景仰的。”“可怜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德·布尔博讷先生说,“好吧,继续讲下去,给我重复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吧。可是,你该知道,在这些风流韵事上我也不是个三岁的孩子。”“好舅父,这儿有一封信,它会把一切事情告诉您的,”奥克塔夫一面说,一面抽出一个雅致的皮夹,无疑这是她送的,人间喜剧第三卷“等您看完了信,我再把其余的事情告诉您,您便会认识这个大家都不了解的菲尔米亚尼夫人了。”“我没戴眼镜,”舅父说,“你念给我听吧。”奥克塔夫开始念了:“我心爱的朋友……”“你和这个女人的关系是很亲密的罗?”“是的,舅父。”“你们不是闹翻了吧?”“闹翻了?……”奥克塔夫非常吃惊,把话重复了一遍。“我们在格雷特纳格雷Ⅲ结了婚。”“好呀!”德·布尔博讷先生又说,“那你为什么吃得这么坏呢?”“请让我念下去。”“好,我听着。”奥克塔夫又拿起信来念,念到其中的某些段落时情绪极为激动。我亲爱的丈夫,你曾经问过我忧郁的原因;这忧郁是透过我的心灵反映到我脸上了呢,抑或仅仅是你猜到的?你为什么不能猜到呢?我们的心是连得这样紧密!况且,我不会说谎,也许这是一种不幸吧?一个女人受人疼爱的条件之一,就是她始终是温柔和快活的。也许我应该欺骗你;但是我不愿意这样做,哪怕这能增进或是保住你赐给我、慷慨地献给我的幸福。哦,亲爱的!我①格雷特纳 格雷,苏格兰的一个村庄。根据苏格兰的法律,该村治安法官颁发的证书可证明婚姻的有效性。因此,许多婚姻受到阻碍的人常到那儿去结婚。这个风俗一直保持到一八五七年。156 人间喜剧第三卷的爱情中包含了多少感激啊!因此,我愿意永远爱你,无限地爱你。是的,我愿意永远为你而骄傲。我们女人的光荣,全在我们所爱的那个人身上。尊重、敬意、荣誉,这一切不都是属于那个已经得到一切的人吗?可是,我的天使犯了错误。是的,亲爱的,你上次吐露的隐情使我过去的幸福黯然失色了。从那个时候起,我感到自己因你而蒙羞受辱;过去我一向把你看作男子中间最纯洁的人,看作他们中间最多情和最温柔的人。为了向你吐露使我难以启齿的心事,我必须充分相信你那颗尚带稚气的心。可怜的天使,你知道你父亲的财产是怎样盗窃来的,可是你居然还保留着它!你居然在一问摆满我们爱情的无声的见证物的房间里,对我大谈这个代理人的丰功伟绩,你是个贵族,你自认为很高尚,你占有了我,你才二十二岁!多么可怕的事啊!我曾经寻找口实来为你开脱,我把你的满不在乎归之于年轻人的轻率。我知道你孩子气十足。也许你还没有严肃地考虑过什么是财富和廉洁。哦!你的笑使我多么痛苦啊!想想吧!一户人家破了产,经常痛哭流涕,姑娘们也许天天在咒骂你,老人每天晚上对自己说:“如果德·冈先生的父亲不是一个不诚实的人,我就不至于受穷挨饿了!”“怎么,”德·布尔博讷先生打断了他,叫了起来,“你竞侵得连你父亲和布尼厄夫家的纠纷也讲给这个女人听了?……女人们懂得挥霍财产,却不懂得挣来财产……”“她们懂得的是正直。让我继续念下去,舅父。”奥克塔夫,世界上任何强权都改变不了荣誉的语言。好好反省一下,问问你的良心吧,使你获得金钱的那种做法,该何以名之呢?人间喜剧第三卷 157外甥望了望舅父,后者低下了头。我不能把使我烦恼的全部想法统统告诉你,它们可以归结为一点,就是我不能尊敬一个为了一笔钱——不管是多少——而有意识地败坏自己名誉的人。在赌博中赢来一百个苏,或者通过合法的欺骗行为获得六十万法郎,同样能败坏一个人的名誉。我想把什么都告诉你:我认为自己由于爱情而受到了玷污,而不久以前,这份爱情还给我带来了全部幸福。在我的心灵深处响起了一个呼声,连我的爱情也无法将它压住。啊!我曾为自己的理智多于爱情而哭泣。你要是犯了罪,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把你藏在怀里,不让你受到审判;但是,我的忠诚只能到此为止。我的天使,在一个女人的心目中,爱情就是无限的信任,这信任是和对她所委身的那个人的某种说不出的尊敬和爱慕结合在一起的。我一向把爱情设想为一团火,一团能使最高尚的感情熔炼得更纯洁的火,一团使这一切感情得到发扬的火。现在我只有一件事要对你说:如果可能的话,变成一个穷人到我这儿来吧,我对你的爱会更加强烈;否则你就抛弃我。如果我不再见你,我知道剩下来要做什么事情。现在你要听明白,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劝你去归还那宗财产,你才这样干的。你扪心自问吧。这个正当行为不应该是为爱情作出的一种牺牲。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情妇;问题不在于使我高兴,而在于使我对你产生最深切的敬意。如果我弄错了,如果你没有向我解释清楚你父亲的行为,总之,只要你有一点点认为自己的财产是合法的(啊!我真愿意相信你不该受到任何指责!),你就听从良心的呼声作出决定,自己好好地去干吧。一个象你爱我那样真挚地爱他妻子的人,对她倾注在他身上的一切神圣的感情是那样地尊重,绝不会有不正直的行为的。现在,我为了刚才所写的这一切而责备自己。也许一句话就够了,然而我人间喜剧第三卷那喜欢规劝的本性使我失去了自制力。因此,我宁愿被你责骂一顿——但是不要太厉害,只是稍微骂一下。亲爱的,在我们两人之间,你不是掌权的吗?你应该自己发现自己的过错。好吧,我的主人,你还会说我对谈论政治一窍不通吗?“完了,舅父。”奥克塔夫说,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可是我看见还有字呢,把信念完吧。”“哦,现在只剩下该给情人看的东西了。”“好!”老人说道,“好,我的孩子。我有过许多风流艳遇;可是我请你相信,我也恋爱过,et ego in A rcadi∥。不过,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教数学呢?”“亲爱的舅父,我是您的外甥,两句话就可以对您讲清楚了。我已经稍稍动用过我父亲留下来的那笔财产,读过这封信后,我的内心很不平静,在一段时间里,我为我这来得太迟的内疚付出了代价。我永远也不可能向您描写出我当时的处境。当我驾着马车到森林里去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对我喊道:‘这匹马是属于你的吗?’在吃饭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不是一顿偷来的晚餐吗?’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我的正义感越是稚嫩,就越是强烈。首先,我飞奔到菲尔米亚尼夫人家。上帝啊!舅父,那天,我的心灵感到愉快,我的精神感到满足,这种愉快和满足抵得上数百万财富。我和她一起算了算我欠布尼厄夫家多少钱,我还不顾菲尔米亚尼夫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