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是难能可贵的。阿尔贝说明了他以前的经历,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叙述了他在王政复辟时期的作为,来到贝桑松以后改头换面做人的方式,以及对未来作出的承诺。这篇即席演讲,据说使全场听众听得屏息凝神。这个胸怀大志的人从心坎里、灵魂里喷涌而出的滔滔雄辩,降服了这些利害关系各不相同的人。赞美的心情淹没了起码的思考。大家所能理解的唯一事情,就是阿尔贝想灌入他们头脑里的事情。对一个城市来说,有一个命里注定要统治全社会的人当议员,不是比有一架投票机器强吗?一位国务活动家会带来全部权力,一个平庸而廉洁的议员却只是一颗良心而已。普罗旺斯有多么光荣!它预见到了米拉波u,一八三。年以后,它又送来七月革命产生的唯一的政治家④!全体听众隈服于这滔滔不绝的口才,深信这副口才会成为他们的代表的卓越政治工具。每个人都把阿尔贝·萨瓦龙看作未来的萨瓦吕斯大臣。机灵的候选人猜透了听众们的算①米拉波(1了49 1791),十八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立宪派领袖之一,一七八九年以第三等级代表的身分选入三级会议,这是一位杰出的演说家,以口才出众闻名于世。②可能指生于马赛的梯也尔(1797 1877),也可能指曾任七月王朝首相的卡项米尔·佩里埃(1777 1 832),或指巴尔扎克虚构的人物玛赛。不过佩里埃出生于格勒诺布尔,不是普罗旺斯人。——原编者注。人间喜剧第二卷计,暗示他们首先有权利用他的影响。据唯一有能力评价萨瓦吕斯、日后成为贝桑松一位干才的人物说,这样发表政见,阐明抱负,介绍身世和性格,简直是一个表现机智、情感、热忱,引起兴趣,使人着迷的杰作。这一股旋风把选民们给包围了。象这样的胜利,谁也没有得到过。但不幸“言语”这个面对面使用的武器,收效只是一时的。如果“言语”没有战胜“思考”,那就会被“思考”消灭。要是当场投票,阿尔贝的名字就会从票箱里跳出来!此时此刻,他是胜利者。但是他需要在两个月里天天这样取胜才行。阿尔贝出来时心突突直跳。他得到贝桑松人的喝彩,取得了先发制人的伟大成果,这就制止了他的往事可能引起的流言蜚语。贝桑松的商业界推举萨瓦龙·德·萨瓦吕斯律师做候选人。阿尔弗雷德·布歇的热情起先颇有感染力,时间一长却不能讨巧了。酋长给这个胜利吓得惊惶失措,开始计算政府派候选人的票数,并和德·沙冯库尔先生安排一次秘密会谈,好和他在共同利益上联合起来。布歇委员会的选票一天天减少,阿尔贝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到选举前一个月,阿尔贝能指望的选票刚够六十张。酋政府慢条斯理的工作却是锐不可当的。有三、四个手段高明的人对萨瓦吕斯的主顾说:“他当了议员还能为你们辩护,为你们打赢官司吗?还能给你们出主意,订合同,办交涉吗?如果你们不把他送进众议院,只给他五年以后再进众议院的希望,那他还能给你们当五年奴隶。”由于有几个批发商的妻子已经这样打算盘了,所以对萨瓦吕斯就更加不利。与建桥工程和阿尔西埃山水利工程有利害关系的人间喜剧第二卷人顶不住,终于同意和一个狡黠的政府党人会晤,后者向他们证明:保护他们的是酋政府,而不是一个野心家。虽然阿尔贝天天指挥着,调兵遣将去作战,动笔,动口,四处奔走,但是每天都以阿尔贝的失败告终。他不敢到代理主教家里去,而代理主教也不露面。阿尔贝从起床到睡觉,整日里浑身发烧,脑袋象着了火。终于,第一场搏斗来临了,即所谓的预选会议,会上要计算票数,候选人可估量自己获胜的机会,机灵的人则可以预见成败。这是货真价实的hustingsu的一幕,没有群众参加,却也相当惊心动魄:情绪的激动虽说不象在英国那样表现在肉体上,但其激烈程度也不相上下。英国人用拳头解决问题,法国人使的是唇枪舌剑。我们的邻居大打出手,法国人却凭着冷静的算计、镇定的手段来决定命运。这同一政治行为的实现方式和这两个民族的性格恰好相反。激进党有自己的候选人,德·沙冯库尔先生也出场了,然后是阿尔贝,他被激进党人和沙冯库尔委员会指责为不妥协的右派,是又一个贝里耶。政府派也有它的候选人,这是个牺牲品,用来收集纯粹支持政府的选票。选票经几家一分,无法产生结果。共和党候选人得二十票,政府派五十票,阿尔贝七十票,德·沙冯库尔先生六十七票。但是阴险的酋政府以三十张自己最信得过的选票去投阿尔贝,以此愚弄对手。德·沙冯库尔的票加上酋政府实际上的八十张票,酋长只要再从激进党那里挖几张来,选举就拿下来了。一百六十张票没有投,这是德·格朗塞先生和正统派的票。预选会之于选举,①英文:议员竞选程序。人间喜剧第二卷有如彩排之于正式演出,是最不可靠的。阿尔贝·萨瓦吕斯回到家里,态度还沉着,但心如死灰。这最后半个月,他凭着自己的机智、天才,或者说幸运,拉过来两个忠实的人,一个是吉拉尔代的岳父,一个是十分机灵的老批发商,是德·格朗塞先生介绍来的。这两个好汉成了他的密探,混在对方阵营里,装作是萨瓦吕斯的死敌。预选会快结束时,他们通过布歇先生告诉萨瓦吕斯,他的票数里有三十张是对方骗他的,就和他们混在别人党内为他服务一样。他从为自己命运拼搏的会场回家时,心里比绑赴刑场的囚犯还要痛苦。绝望的情人不要任何人陪伴。十一点到半夜之间,他独自在街头徘徊。凌晨一点钟,三天没有睡觉的阿尔贝,坐在书房一张伏尔泰式的扶手椅里,睑色苍白,象个要咽气的人;两手下垂,瘫软无力的姿态,和玛德莱娜不相上下u。泪珠在他长长的睫毛里滚动,那是润湿眼睛却不淌到睑颊上来的泪珠,它们被思考吞饮,被内心的烈火吸吮干了!独自一人,他可以哭了。这时,他瞥见亭子里有个白色的形体,使他想起了弗朗切丝卡。“我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到她的信了!她怎么样啦?我两个月来一个字也没给她写,但我事先告诉过她的。她病了吗?噢!我的爱!噢!我的生命!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经受过的痛苦吗?”他感到心跳得厉害,在寂静中扑通扑通地响着,好象细沙撒①玛德莱娜,即《新约·路加福音》中抹大拉的马利亚,她原是妓女,后真心悔悟,成为圣徒。人间喜剧第二卷在一面大鼓上似的。他想:“我的身体真该死!是不是长了动脉瘤?”正在这时,有人在阿尔贝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他马上去开门,看到代理主教睑上愉快得意的神色,几乎高兴得支持不住。他抓住德·格朗塞神甫,一句话也没有说,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把头靠在老人的肩上。他又变成了孩子,哭得象当年得知弗朗切丝卡·索德里尼已经结婚时一样。只有对这个睑上闪耀着希望之光的教士,他才流露出自己的软弱。教士一直表现得很高尚,而且很精明。“原谅我,亲爱的神甫,您正好碰上一个人正在沉没的严重时刻,请不要把我看成一个庸俗的野心家。”“是的,我知道,”神甫接着说,“你写过《爱情产生的抱负》!哎!我的孩子,一七八六年我二十二岁时,也是由于情场失意才成为教士的。一七八八年,我当了本堂神甫。我懂得生活。我已经三次拒绝升任主教,我只想在贝桑松了此一生。”“请过来看看她!”萨瓦吕斯大声喊道,他拿起蜡烛,领着神甫走进挂着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肖像的精美办公室,他举起蜡烛照亮了肖像。“这是一个生来就该统治别人的女人!”代理主教说,他理解阿尔贝不用言词向他吐露衷肠的一片深情,“不过,这额头有多高傲,它是无情的,受到侮辱,她决不会宽恕!这是大天使米迦勒u,是行刑的天使,是铁面无私的天使……宁为①大天使是基督教中的天使之长,级别在众天使之上。米迦勒是率领天廷卫士的大天使。人间喜剧第二卷玉碎,不为瓦全!就是这种天使式性格的座右铭。这脑袋里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野气!……”“猜得对,猜得对。”萨瓦吕斯大声说道,“不过,亲爱的神甫,她支配我的生命已经十二年多了,可我没有一点需要引咎自责的思想……”“啊!你要能这样对待上帝就好了!……”神甫天真地说,“谈谈你的事情吧。我已经为你忙了十天了。你要是个真正的政治家,你这回就得听从我的劝告。如果你当时就照我说的到吕蒲公馆去,你本来是不会落到目前这个地步的;好了,你明天去,明天晚上我把你介绍给他们。鲁克塞的地产受到威胁,两天以内就得打官司……而选举还得过三天才能举行。我们设法使选举办公室第一天成立不起来;投票得投好几次,第一轮没有谁能得过半数票,你就会成功……”“用什么办法?……”“打赢鲁克塞的官司,你可以得到八十张正统派的选票,再加上三十张我掌握的票,我们就有一百一十张。而布歇委员会那儿还有你的二十张票,你手里总共掌握一百三十票。”“嗳!”阿尔贝说,“还少七十五张呢……”“不错,”教士说,“余下的票都是政府派的了。不过,我的孩子,你这儿有二百张票,而酋政府只有一百八十张。”“我有二百张票?……”阿尔贝象被弹簧弹了一下,站了起来,惊讶得愣住了。“德·沙冯库尔先生的票也是你的。”神甫接着说。“怎么会?”阿尔贝说。“你娶西多妮·德·沙冯库尔小姐。”人间喜剧第二卷“绝不!”“你娶西多妮·德·沙冯库尔小姐。”教士冷冷地重复一遍。“可是您看,她是无情的。”阿尔贝指着弗朗切丝卡说。“你娶德·沙冯库尔小姐。”教士冷冷地说了第三遍。这一次阿尔贝懂了。代理主教不想卷入一项终于使这个绝望的政治家看到希望的计划。再多说一句,就会损害教士的尊严和荣誉。“明天你在吕蒲公馆会看到德·沙冯库尔夫人和她的二女儿,你要感谢她为你做的事情,说你对她感激不尽。总而言之,你要把身心全献给她,你的前途从此就是她家的前途,你不计利害,对自己有充分信心,所以可以把任命议员看作是一份很不错的嫁妆。你和德·沙冯库尔夫人有一场仗要打,因为她要你做出许诺。这个晚上,我的孩子,对你一生的前途至关重要。不过,你得知道,这件事与我毫不相干。我只负责正统派的票,我为你争取到了德·瓦特维尔夫人。有了她,就有了贝桑松全城的贵族。阿梅代·德·苏拉和沃谢尔会投你的票,他们把青年人带来了,而德·瓦特维尔夫人会给你带来老年人。至于我这儿的票,那是万无一失的。”“那么是谁把德·沙冯库尔夫人拉过来的?”萨瓦吕斯问道。“不要问我,”神甫回答说,“德·沙冯库尔先生有三个女儿要出嫁,他已无力再增加他的财产。虽说沃谢尔因为老姑妈肯付嫁资,将娶没有嫁妆的长女,那还有两个女儿怎么办?西多妮十六岁,而你的远大抱负只要实现,就会有大把大把人间喜剧第二卷的钱。有人向德·沙冯库尔夫人说,与其叫丈夫到巴黎去浪费金钱,不如把女儿嫁掉。就是此人说动了德·沙冯库尔夫人,德·沙冯库尔夫人又说动了她的丈夫。”“够了,亲爱的神甫!我懂了。一旦被任命为议员,我要为某人挣下一笔资产,这笔资产相当可观时,我的诺言也就算履行了。您对我就象慈父一般,我的幸福是您给的。天哪!我有什么功劳,配得上您如此厚爱?”“你帮教务会打赢了官司。”代理主教微笑着说,“现在,对刚才说的话要守口如瓶!我们毫不沾边,也绝不过问。要是人家知道我们插手选举,我们会被坏事干得更多的右派清教徒活活地吃掉,某些自己人也要对我们求全责备。德·沙冯库尔夫人并没想到我参与这些事情。我仅仅向德·瓦特维尔夫人透露过,对她我们是可以绝对放心的。”“我会把公爵夫人带到您这儿来,由您给我们祝福!”雄心勃勃的人嚷道。阿尔贝送走老教士以后,做着权势的美梦睡了。第二天晚上九点钟,人人都想象得到,瓦特维尔男爵夫人的客厅里已经高朋满座,全是特意召集来的贝桑松贵族。大家正在讨论为了使吕蒲家的千金高兴,破例去参加选举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行政法院前审查官,一位最忠于王室长系的大臣的秘书,即将被介绍到这里来。德·沙冯库尔夫人是和穿得珠光宝气的二女儿西多妮一起来的,大女儿已经有了未婚夫,就无须倚仗花哨的打扮了。这类小事情在外酋是很触目的。德·格朗塞神甫探着那张漂亮清秀的睑,从这一堆人走到那一堆人,侧耳倾听,似乎无意介入,只是说一些切人间喜剧第二卷中要害的话,对问题加以概括和引导。“如果王室长系重新掌权的话,”他对一位七十多岁的前国务活动家说,“会采取什么政策呢?——贝里耶孤零零一个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他有六十票,他会有很多机会给政府带来麻烦,推翻一个又一个的内阁!——费兹詹姆斯公爵要当图卢兹的议员了。——你会使德·瓦特维尔先生打赢官司的!——如果你们投德·萨瓦吕斯先生的票,共和党人也会学你们的样,而不会去支持中庸政府党。”如此等等。九点钟,阿尔贝还没有来。德·瓦特维尔夫人认为这样姗姗来迟是一种失礼行为。“亲爱的男爵夫人,”德·沙冯库尔夫人说,“可别这么小题大作。也许靴子上油迟迟不干……也许有主顾上门,就把德·萨瓦吕斯先生耽误了。”罗萨莉斜着眼瞧了瞧德·沙冯库尔夫人。“她对德·萨瓦吕斯先生好得很呢。”罗萨莉轻轻地对母亲说。“不过,”男爵夫人微微一笑,接着说,“这关系到西多妮和德·萨瓦吕斯先生的婚事呀!”罗萨莉突然向一扇朝花园开着的窗子走去。十点了,德·萨瓦吕斯先生还没有露面。这时雷声隆隆,暴雨大作。有几个贵族实在等不下去,玩起牌来。德·格朗塞神甫也猜不透其中的缘由,向独自待在窗口的罗萨莉那边走去,他实在给弄糊涂了,高声说道:“他莫非死了不成!”代理主教从客厅走到花园里,后面跟着德·瓦特维尔先生和罗萨莉,三个人间喜剧第二卷人登上亭子。阿尔贝家里门窗全都关着,没有一线灯光。“热罗姆!”罗萨莉看到仆人在院子里,就喊道。德·格朗塞神甫看了看罗萨莉。“你主人在哪儿呀?”罗萨莉对走到墙根的仆人说。“走了,坐邮车走的!小姐。”“他完了!”德·格朗塞神甫叫道,“要不就是走运了!”罗萨莉睑上压抑不住胜利的欢乐,被代理主教瞧在眼里,但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觉。“罗萨莉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呢?”教士心里纳闷。三个人一起回到客厅,德·瓦特维尔先生宣布了这个希奇古怪、莫名其妙、难以置信的消息:阿尔贝·萨瓦龙·德·萨瓦吕斯律师乘邮车走了,出走的原因不明。到十一点半钟,只剩下十五个人了,其中有德·沙冯库尔夫人,德·戈德纳尔神甫(他也是一位代理主教,年纪四十上下,很想得到主教的位置),还有沙冯库尔家的两位小姐,德·沃谢尔先生,德·格朗塞神甫,罗萨莉,阿梅代·德·苏拉和一个辞了职的法官,后者是贝桑松上流社会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极希望萨瓦吕斯能够当选。德·格朗塞神甫坐到男爵夫人身边,以便好好看看罗萨莉,她的睑色通常是苍白的,此时兴奋得通红。“德·萨瓦吕斯先生可能遇到什么事了呢?”德·沙冯库尔夫人说。正在这时候,一名穿号衣的仆人手托银盘,给德·格朗塞神甫送来一封信。“看信吧。”男爵夫人说。人间喜剧第二卷代理主教读完信,看到罗萨莉睑色猛然白得象她戴的头巾。“她认得他的笔迹。”他从眼镜上面向少女瞥了一眼后这样想。他折起信,冷冷地放进口袋,一声没吭。三分钟时间内,罗萨莉朝他看了三次,这三眼使他把一切都猜透了。“她爱阿尔贝·萨瓦吕斯!”代理主教想道。他站了起来,罗萨莉身子一震;他行了礼,向门口走了几步,走到前面一间客厅,罗萨莉赶上来,对他说:“德·格朗塞先生,这是阿尔贝的信!”“你怎么会对他的笔迹那么熟悉,老远就认出来了?”这位姑娘哪里耐得住性子,又是在火头上,说了一句神甫觉得很崇高的话。“因为我爱他!”她停了一下问,“他怎么了?”“他放弃竞选了。”神甫回答道。罗萨莉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嘴唇上。“我要求保密,就象为忏悔保密一样。”回到客厅之前,她说道,“如果不竞选,也就没有和西多妮的婚事了!”第二天早晨,罗萨莉去望弥撒的时候,从玛丽埃特嘴里得知了使阿尔贝在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出走的部分情况。“小姐,昨天上午有一位老先生从巴黎来到国民旅馆,他乘的是自备车,一辆漂亮的四驾马车,前面坐着一个车夫,还有一个仆人。总之,马车离开时热罗姆看到了,据他说,那肯定是一位亲王,或者是个外国富翁。”“车上有没有王冠形纹章?”罗萨莉问。“我不知道。”玛丽埃特说,“敲两点的时候,老先生来到萨瓦吕斯先生家里,递了一张名片。热罗姆说,先生看到名人间喜剧第二卷片,睑色变得煞白;然后他请客人进来。他亲自把门锁上,所以这位老先生和律师谈些什么,就没法知道;但他们在一起待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老先生由律师陪着走出来,叫他的仆人上楼。热罗姆看到这个仆人出来时,捧着一个四法尺u长的大包,样子象一幅大绣画。老先生手上拿着一大包纸。律师的睑白得象垂死的人,他平时有多神气,多威严……那时可怜巴巴的……但他对老先生恭恭敬敬,恐怕对国王也未必更加尊重。热罗姆和阿尔贝·萨瓦龙先生陪着这位老人回到马车旁,四匹马已经套好。车子是三点钟出发的。先生径直去酋政府,又从酋政府去冉蒂耶先生家,买下了不久前去世的圣维耶太太的那辆敞篷四轮旧马车,然后他又去驿站定了马,说定六点钟要马。他回到家里收拾行李;当然,他也写了几封短信;最后,吉拉尔代先生也来了,一直待到七点钟,他向吉拉尔代先生交代了事务。热罗姆还给布歇先生送去一张便条,他家里在等先生去吃晚饭。那时已经七点半,律师动身时,给热罗姆留下三个月的工钱,叫他另找工作。他把钥匙留给吉拉尔代先生,并把他送回家,热罗姆说,律师就在他家里喝了点汤,因为吉拉尔代先生到七点半还没有吃晚饭。萨瓦龙先生再上车时,就象死人一般。热罗姆当然向主人行礼告别,听到他对车夫说:“去日内瓦。”“热罗姆有没有向国民旅馆打听过外国人的名字?”“老先生只是路过,人家没有问他的名字。仆人肯定是奉了命令,装作不会讲法语。”①指法国古尺,一尺相当于325毫米。人间喜剧第二卷“那封德·格朗塞神甫很晚才收到的信呢?”罗萨莉问。“那肯定是由吉拉尔代先生转交的;不过热罗姆说,这个可怜的吉拉尔代先生很爱萨瓦龙律师,和他一样受到强烈震动。房东加拉尔小姐说,来得神秘的人,走得也很神秘。”听了这段叙述以后,罗萨莉显出一副专心致志,沉思默想的神色,这是有目共瞎的。萨瓦龙律师的出走在贝桑松引起的纷纷议论,就不必多说了。大家知道,酋长十二分愉快地同意立即给他发出国护照,因为他这样就摆脱了唯一的对手。第二天,德·沙冯库尔先生一下子就以一百四十票的多数当选为议员。“冉赤条条而来,又赤条条而去。”u一位选民得知阿尔贝·萨瓦龙逃离时说道。贝桑松排外的偏见,在两年前共和党报纸事件中已经得到证实,这件事又进一步支持了这种偏见。过了十天,阿尔贝·德·萨瓦吕斯就再也没人提起了。只有三个人,诉讼代理人吉拉尔代、代理主教和罗萨莉,为律师的出走深感不安。吉拉尔代知道白发苍苍的陌生人是索德里尼亲王,他看过名片,他又对代理主教说了;而罗萨莉了解的情况远比他们要多,她差不多三个月以前就知道了阿尔盖奥洛公爵逝世的消息。到一八三六年四月,谁都不知道阿尔贝·德·萨瓦吕斯的消息,谁也没有听到别人谈起过他。热罗姆和玛丽埃特快①这是法国寓言诗人冉·德·拉封丹为自己写的墓志铭中的第一句诗。——原编者注。人间喜剧第二卷要结婚了;不过男爵夫人私下里叫自己的女仆等到罗萨莉成亲时再讲,说两个婚礼可以同时举行。“罗萨莉该出嫁了,”有一天男爵夫人对德·瓦特维尔先生说,“她都十九啦,这几个月来,她变得叫人害怕……”“我不知道她怎么啦。”男爵说。“做父亲的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做母亲的可猜得到,”男爵夫人说,“她得出嫁了。”“我没意见,”男爵说,“在我这方面,我把鲁克塞给她,好在法院给我们和里塞镇做了调解,把我的地界划在离维拉尔峰山脚三百公尺的地方。我们在分界处挖一条沟,好承受各处流来的水,再把水引到湖里去。镇上没人提出上诉,判决就不会改了。”“你还没有想到,”男爵夫人说,“我为这个判决花费了三万法郎,是给尚托尼的。这个乡下人不要别的东西,他那副神气好象已经为镇上打赢了官司,这分太平是他卖给我们的。可是你把鲁克塞给出去,你就什么也没有了。”“我不需要什么东西,”男爵说,“我也快完了……”“你饭量还大得很呢。”“问题就在这儿:我的饭都白吃了,我觉得两腿越来越软......,,“是车东西车累的。”男爵夫人说。“我不知道。”男爵说。“我们把罗萨莉嫁给德·苏拉先生;你要是把鲁克塞给她,就要保留居住权;我呢,我从总帐里给他们两万四千法郎的年金。孩子们住在那儿,我看他们不会不幸福的……”人间喜剧第二卷“不,我把鲁克塞完完全全给他们。罗萨莉很喜欢鲁克塞。”“你侍女儿好古怪!你就不问问我喜欢不喜欢鲁克塞?”罗萨莉马上被叫来,她被告知将在五月初与阿梅代·德·苏拉先生结婚。“谢谢你,母亲,也谢谢你,父亲,谢谢你们关心我的婚事,但我不想结婚,我和你们在一起很幸福……”“废话!”男爵夫人说,“你不喜欢苏拉伯爵先生就是了。”“实话对你们说,我永远不嫁给德·苏拉先生……”“噢!一个十九岁姑娘嘴里的‘永远不’!”男爵夫人苦笑着说。“德·瓦特维尔小姐说‘永远不’,就是‘永远不’。”罗萨莉加重语气说,“我想,父亲不征得我同意,是不会把我嫁出去的吧。”“噢!当然不会。”可怜的男爵温柔地望着女儿。“好吧!”男爵夫人干巴巴地接口道,胸中按捺着一股被当场顶撞的怒火,“德·瓦特维尔先生,您女儿的婚事,您就一个人操心吧!罗萨莉,你得好好想想:你如果不照着我的意思结婚,你成家可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个子儿。”德·瓦特维尔夫人和男爵的争执,从他支持女儿开场,越闹越严重,罗萨莉和父亲不得不去鲁克塞度过气候宜人的季节;他们在吕蒲公馆再也住不下去了。于是贝桑松城里得知德·瓦特维尔小姐干脆拒绝了苏拉伯爵先生。热罗姆和玛丽埃特婚后来到鲁克塞,以便有一天接替莫迪尼耶。男爵按照女儿的意思,修复了山间别墅。男爵夫人得知修复工程花费人间喜剧第二卷了大约六万法郎,罗萨莉和她父亲还叫人修建了一座暖房,这才发现女儿身上有刁钻狡猾的棍子。男爵又买下了好几块外姓的田和一处价值三万法郎的小庄园。有人告诉德·瓦特维尔夫人,罗萨莉离开母亲身边以后,象个当家的姑娘,她研究增加鲁克塞收入的办法,做了一条长裙骑马;父亲和女儿在一起很快活,不再抱怨身体不好,人也发胖了,他常陪女儿出游。男爵夫人芳名路易丝,就在她生日临近时,代理主教来到鲁克塞,无疑是受德·瓦特维尔夫人和德·苏拉先生的嘱托,来为母女讲和的。“这个小罗萨莉还真有点头脑。”贝桑松有人这么说。男爵夫人大大方方地付了在鲁克塞支出的九万法郎,又每月给丈夫大约一千法郎,作为他在鲁克塞的生活费:她不愿意有什么理亏的地方。父女俩能在八月十五日回贝桑松,也是求之不得,这样可以在城里待到月底。代理主教用过晚饭后,把罗萨莉拉到一旁谈起结婚的问题,让她明白阿尔贝是没有指望了,他有一年没有音信了。罗萨莉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古怪姑娘抓住德·格朗塞先生的胳膊,把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