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在美洲出生的白种女人,照弗雷德里克对他未来的同事们说的,等到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罗洛侯爵夫人老了,他还可以再娶一个漂亮的妙龄少女,而不再要一个门第高贵的夫人。德罗什事务所的帮办都是贫穷出身,从来没有见过大世面,因此都穿上节日盛装,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位墨西哥的侯爵夫人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罗洛。“真幸运,”奥斯卡一早起来就对高德夏说,“我正好定做了一件新上衣,一条新长裤,一件新背心、一双长统靴,这回我升第二帮办,我亲爱的母亲还给我准备了一套新行头!她给我买了一打衬衫,里面有六件既带绉领又是好料子……我们也要出头露面了!假如我们有谁能把这个乔治·马雷斯特的侯爵夫人弄到手……”“那才是德罗什律师事务所帮办的好差事呢!……”高德夏叫道,“你怎么老也克服不了你的虚荣心,小伙子?”“啊!先生,”恰巧克拉帕尔太太给她儿子送领带来,听到首席帮办的话就说,“上帝保佑我的奥斯卡听您的话就好了!我对他说过不知多少遍:‘要学高德夏先生的样,要听他的话!”’“他还可以,夫人,”首席帮办答道,“不过不该再象昨天那样毛手毛脚了,那叫老板怎么信得过呢?老板想不到这种事还会办不成。他头一回给你儿子一桩差事,要他去弄一份人间喜剧第二卷继承案的审判书的副本,那是两兄弟争夺产权的官司,而奥斯卡却上当受骗了……老板气得要命。幸好我对这件办糟了的事还能补救,今天一早六点钟我就去找那个缮写员,他答应明天七点半钟把审判书给我。”“啊!高德夏!”奥斯卡叫起来,走到首席帮办面前,握住他的手说,“你真够朋友。”“啊!先生,”克拉帕尔太太说,“一个母亲知道她的儿子有一个象您这样的朋友,真是高兴。您可以相信,我会终身感激您的。奥斯卡,你对那个乔治·马雷斯特可得当心,你一生中头一次栽跟头,就是他惹出来的。”“那是怎么回事?”高德夏问道。这个不存戒心的母亲,就对首库帮办简单地讲了讲她可怜的奥斯卡在皮埃罗坦的马车上碰到的倒霉事。“我敢肯定,”高德夏说,“这个牛皮大王今天晚上又要耍什么花头了……我吗,我不到拉·弗洛朗蒂娜侯爵夫人家里去;我姐姐要我给她拟一个新合同,所以我吃果点的时候就走;不过,奥斯卡,你可得小心提防着点儿。他们说不定要你赌博的,德罗什事务所的人当然不能临阵退缩。拿去,这是一百法郎,我们两个合伙,”这个好伙伴说着就把钱给了奥斯卡,因为奥斯卡付了裁缝和鞋店的欠帐,钱袋准是空空的。“要有心眼,记住,输光一百法郎就不要再赌;赌博也好,喝酒也好,都不要忘乎所以。哎!一个第二帮办说话要有分寸,不能下空头赌注,无论什么事,都不应该超过一定的限度。一当上第二帮办,就要想到做诉讼代理人。因此,喝酒不要过量,赌博不要过度,什么都要适可而止,这就是做人的道理。人间喜剧第二卷千万不要忘了夜里十二点以前回来,因为明天七点钟你还要到法院去取审判书。玩是可以玩的,不过公事还得先办。”“你听清楚没有,奥斯卡?”克拉帕尔太太说,“瞧高德夏先生对你多么好,他多么懂得青年人应该工作娱乐两不误。”克拉帕尔太太看见裁缝和鞋匠找奥斯卡来了,就单独留下和首席帮办谈谈,好把他刚才给奥斯卡的一百法郎还给他。“啊!先生!”她对他说,“不管您在什么地方,不管您做什么事情,总有一个母亲会给您祝福的。”当母亲看到儿子穿得焕然一新的时候,真感到无比的幸福。她还给他带来一只用自己的积蓄买下的金表,用以奖励他端正的品行。“下星期征兵要抽签了,”她对他说,“万一你抽到一个倒霉的号码怎么办?我们也该作点准备,所以我去看了你的姑父卡陶;他对你非常满意。听说你二十岁当上第二帮会,在法学院考试成绩又好,他高兴得不得了,答应出钱给你雇一个当兵的替身。一个人只要品行端正,就会得到多少鼓励和支持!你知道了难道不觉得高兴吗?虽然你现在要酋吃俭用,但是想想五年之后,自己可以开一个事务所,那是多么幸福!最后,你想想看,我的宝贝,你会使你母亲多么快活啊......,,奥斯卡因为用功,睑颊稍显清瘦,办事的习惯又使他的面部显出一种认真的表情。他已经发育完全,胡子也长出来了,正处在青、壮年交替的时期。母亲看着儿子,不由得越看越喜欢,就温存地吻着他说:“好好玩一回吧,不过千万要记住高德夏先生的话。啊!人间喜剧第二卷我差点忘了,这是我们的朋友莫罗送给你的礼物,一个漂亮的皮包。”“我正需要皮包,因为老板给了我五百法郎,要我去取那份该死的、旺德奈斯兄弟打官司的审判书,我正不想把钱留在房间里。”“你要把钱带在身上吗?”母亲惊讶地问道,“万一丢了这笔钱怎么办!把钱交给高德夏先生不是更稳当点吗?”“对!高德夏!”奥斯卡喊道,他觉得母亲的主意非常好。但是,高德夏象所有的帮办一样,星期天十点钟到两点是办私事的时间,他早已走了。母亲走后,奥斯卡也到大马路上去逛逛,等着吃饭的时刻到来。打扮得这么漂漂亮亮,得意洋洋,怎么能不出去给人家瞧瞧呢?对于一个初入人世就熬过艰辛的青年人来说,这是一件终生难忘的大事。一件漂亮的、蓝底子交叉领的开司米背心,一条折褶分明的黑色克什米尔呢长裤,一件可体的黑上衣,一根自己积钱买的、镀金的银柄手杖,这一切使他回想起自己去普雷勒那一天的装束,想起当时乔治给他的印象,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怎能不自然而然地感到高兴呢!奥斯卡眼见自己就要快快活活过一天,晚间要去上流社会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一个和花花世界隔绝了的帮办,很久以来就向往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一旦能够纵情欢乐,哪里还记得高德夏和他母亲的金玉良言呢?恐怕谁也不会否认这一点!使一个青年人感到羞耻的,是总要别人来开导,来出主意。其实,即使没有早上这番叮嘱,奥斯卡自己也对乔治感到厌恶;因为这个人在普雷勒的客厅里,亲眼看见莫罗把他推倒在德人间喜剧第二卷·赛里齐伯爵的脚下,所以他觉得在这个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精神领域内也有毫不容情的客观规律,谁不承认,总要吃亏。其中尤其有一条,连动物都毫无例外,并且要永远遵守,那就是叫我们避开那些有意或无意、有心或无心地伤害过我们的人。一个伤害过我们的身体或心灵的人物,对我们说来永远是不吉利的。不管他的地位多么高,对我们的感情多么深,我们还是不得不和他断绝关系,因为他是我们的灾星。虽然这和基督教的教义有抵触,但是这条严格的规律还是在社会上留存下来。约克二世u的女儿篡夺了她父王的宝座,其实在她篡位之前,恐怕早已伤害过他多次了。犹大早在出卖耶稣之前,也一定给过他摧残性的打击。在我们身上有一种直觉,那是灵魂的眼睛,它会预感到灾难的来临,我们对那个不吉利的人所感到的厌恶,就是这种预感的结果;虽然宗教要求我们克服这种感情,但是怀疑的心理却依然存在,而这种内心的警告是不容忽视的。不过奥斯卡才二十岁,他能有多少先见之明呢?唉!到了两点半钟,奥斯卡走进牡蛎岩饭店,看见餐厅里除了事务所的帮办之外,还有三个客人:一个是龙骑兵的老上尉吉鲁多;一个是能把弗洛朗蒂纳捧上歌剧院舞台的新闻记者斐诺;还有一个是给蒂丽娅捧场的作家杜·勃吕埃,而蒂丽娅是玛丽埃特在歌剧院的对手。第二帮办和这些年轻人刚一握手,一畅谈,面对着堂皇言丽地摆了十二副餐具的餐桌,他感到他那不足为外人道的敌意早已烟消云散,何况乔治还特别向他讨好呢。①约克二世(1 633 1702),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儿子。人间喜剧第二卷“你现在走的是私人外交的道路;”乔治对他说,“一个大使和一个诉讼代理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就是一个代表国家打官司,一个代表私人打官司。大使就是全国人民的诉讼代理人啊!如果你有什么事用得着我,请不必客气。”“老实说,”奥斯卡说道,“我今天不妨实话告诉你,就是你使我闯下了一场大祸……”“呸!”乔治听帮办讲了他所受的磨难之后说道,“那是德·赛里齐先生自己做得不对呀。他的妻子吗?……这种女人我才不要呢!伯爵虽说是个国务大臣,法兰西贵族议员,我可不愿摊上他那身红皮。他是一个小气电,我才不买他的帐呢。”奥斯卡听了乔治挖苦德·赛里齐伯爵的话,觉得很合胃口,因为这些话在某种程度上使他过去所犯的错误显得不那么严重;他也完全同意前任帮办满怀敌意、半开玩笑式的预言,乔治预言贵族就要倒运,而这正是当时资产阶级的梦想,不料一八三。年竞使这个梦想成了现实。三点半钟,宴会开始。餐后果点直到八点才摆上来,每一道菜都要吃上两个钟头。只有帮办们才会这样大吃!十八岁到二十岁的胃口,是医学无法解释的事实。酒也不愧为博雷尔的名酒,博雷尔那时已经取代了久享盛名的巴莱纳,u巴莱纳就是这个位居全巴黎、乃至全世界酒家之首的、烹调精美、设备完善的饭店的创办者。①巴莱纳是牡蛎岩饭店的创办人,博雷尔是他的继承者。448 人间喜剧第二卷吃餐后果点的时候,大家来为这次伯沙撒u的欢宴撰写记录,开头是这样的:111ter po cLlla aurea restaura』1ti,qui vul_go dicitur Rupes c a』1calic吲根据这个开头,大家猜想得到,在这本帮办联谊会的聚餐记录簿上,又会增添多么精彩的一页。高德夏在记录簿上签好名之后就走了,剩下十一名酒友,在前御林军上尉的带动下,开怀痛饮,一面喝着芬芳的甜酒,一面吃着堆积得如金字塔和底比斯方尖碑般的新鲜果品。到十点半钟,事务所的小帮办已经烂醉如泥,再也支持不下去;乔治把他塞进一辆马车,付了车钱,把他打发回他母亲家里去了。还有十个酒友,一个个醉得象皮特和邓达斯一般@,见当晚天气很好,还说要从大街步行到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罗洛侯爵夫人那里去,他们还想半夜在那儿会见社交界名流呢。大家都想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不过除了乔治、吉鲁多、杜·勃吕埃、斐诺这几个巴黎酒会上的常客以外,谁也走不动了。乔治打发人去马车行租来三辆马车,在环城大马路上逛了一个钟头,从蒙马特尔逛到御座门,再经过贝西,沿着塞纳河岸和环城林荫道,一直到旺多姆街。酩酊大醉能使年轻人有飘飘欲仙之感,帮办们正在神游奇幻仙境时,他们的东道主把他们带进了弗洛朗蒂纳的客厅。在那里,舞台上的公主们个个光彩夺目。当然,她们早就知①伯沙撒(公元前? 539),又译伯尔沙扎尔,古巴比伦摄政王,常沉溺于狂欢宴饮,后为居鲁士所灭。②拉丁文:在举世闻名的牡蛎岩饭店狂欢痛饮之际。⑧皮特(1759 1806)和邓达斯(1了4¨_1 8__),英国的两位政治家,又是两位酒友,以贪杯闻名于世。人间喜剧第二卷道了弗雷德里克要开的玩笑,都在装模作样,学着上流社会仕女的举止风度,开心取乐。这时,她们正在吃冷饮。辉煌的烛火使大烛台闪闪发亮。蒂丽娅,杜·瓦诺布勒夫人和佛洛丽纳的跟班都穿了金线镶边的号衣,用银盘子盛着精致的点心,川流不息地侍候客人。帷幔都是里昂的名产,用金线编的绳子束起,看来令人目眩神迷。地毯上绣的花好象真的花坛。丰富多采的奇珍异宝令人眼花缭乱。帮办们,尤其是奥斯卡,一开始就给乔治摆布得迷迷糊糊,对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罗洛侯爵夫人的事都信以为真了。卧室里摆着四张赌桌,桌上的金币闪闪发光。客厅里,女客们全神贯注地在赌二十一点u,由著名作家拿当坐庄。帮办们醉意蒙咙,在环城林荫道上逛了半天,醒过来还真以为自己置身于阿尔米德④的宫殿呢。奥斯卡由乔治介绍给冒牌侯爵夫人时,简直目瞪口呆,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女人就是快活剧院的歌舞演员,因为她象个贵族夫人那样袒胸露肩,衣服上还装饰着花边,几乎象是诗集插图上的美女。她接待奥斯卡的优雅姿态,对一个受着严格管束的帮办说来,无论在记忆里还是在想象中,都是无与伦比的。奥斯卡一看见这套房间言丽堂皇的陈设,这些寻欢作乐、争妍斗艳来为盛会增光添彩的漂亮女人,早已神魂颠倒,这①“二十一点”是一种赌博,一人坐庄,其余的人下注,和庄家比点数,点数多的人胜,但是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一点。②阿尔米德,塔索的《被解放的耶路撒冷》中的女主人公,她的美貌迷住了十字军英雄列诺特,使他宁愿脱离军队,留在她身边。人间喜剧第二卷时,弗洛朗蒂纳来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一张赌“二十一点”的台子前面。“来,我来给您介绍我的朋友,美丽的昂格拉德侯爵夫人......,,她于是把可怜的奥斯卡带到漂亮的法妮·鲍普莱面前,两年来,法妮已经在卡缪索心中取代了已故的柯拉莉。这个青年演员因为刚在圣马丁门剧院轰动一时的情节剧《昂格拉德之家》中扮演侯爵夫人而获得盛名。“瞧,亲爱的,”弗洛朗蒂纳对法妮说,“我给你找来一个讨人喜欢的、可以合伙打牌的小伙子。”“啊!那可太好了!”女演员打量了奥斯卡一眼,带着迷人的微笑答道,“我正输了钱要翻本呢,您加入半股好不好?”“侯爵夫人,我听您吩咐,”奥斯卡在漂亮的女演员身边坐下说。“拿出钱来,”她说,“我来下注,您会给我带来好运气的!瞧,这是我最后的一百法郎了……”这个冒牌侯爵夫人从钱袋里拿出五个金币,开关钱袋的活动环上还镶着钻石。奥斯卡也拿出一百法郎,但却是二十个银币,把这些不体面的银币和金币混在一起,他已经觉得丢睑了。才打了十盘,女演员就把这两百法郎输光了。“唉,真倒霉!”她叫起来,“我要坐庄。我们还是合伙赌下去,好不好?”她对奥斯卡说。法妮·鲍普莱已经站起来,年轻的帮办看见自己和她一样成了全桌注视的目标,不好意思临阵退却,也不敢说他钱袋里已经一个钱也没有了。他好象成了哑巴,舌头变得沉重,人间喜剧第二卷仿佛粘在上颚上了。“借五百法郎给我,”女演员对舞蹈演员说。弗洛朗蒂纳从乔治那里拿来五百法郎,乔治刚刚一连赢了八盘。“拿当赢了一千二百法郎,”女演员对帮办说道,“庄家总是赢的;我们不必担心,”她低声凑着他的耳朵说。所有心肠好、想象力丰富而又有一定阅历的人自然不难理解,可怜的奥斯卡怎样不得不打开他的皮包,拿出五百法郎钞票来。他瞧着那个名作家拿当和佛洛丽纳一起下着大注,想要倒庄。“喂,小伙子,抓钱吧!”法妮·鲍普莱对奥斯卡叫道,同时示意把佛洛丽纳和拿当押的两百法郎收进来。女演员对输家冷嘲热讽,毫不容情。她还插科打诨,使得赌局更加热闹,却使奥斯卡觉得她有失身分;但是头两盘就赢了两千法郎,人一高兴,就懒得仔细思考了。奥斯卡真想假装不舒服,撇下他的合伙人,自己溜之大吉;可是面子问题把他钉在那儿。再打三盘,赢来的钱又都输掉了。奥斯卡感到背上冷汗直流,酒意也已完全消失。最后两盘把他们共同的赔本一千法郎输了个一干二净;奥斯卡觉得口渴得要命,一口气接连喝了三杯冰冻五味酒。女演员还在胡聊瞎扯,把倒霉的帮办带到卧室去。但是,一进卧室,奥斯卡便感到自己闯下的大祸沉重地压在心头,德罗什的睑孔也如梦幻一般出现在眼前,他躲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坐在一张漂亮的长沙发上,用手帕遮着眼睛,哭泣起来!弗洛朗蒂纳一眼看见这个老实人的痛苦模样,连一个喜剧演员也不得不感动了;人间喜剧第二卷她跑到奥斯卡面前,掀起他的手帕,看见他在流泪,就把他带到小客厅里。“你怎么啦,我的宝贝?”她问道。听见这种声音、这种字眼、这种语调,奥斯卡在女性的慈爱中听出了母性的慈爱,就回答道:“我输掉五百法郎,那是老板给我,要我明天去取回一张审判书的。我现在没睑见人,只好去投水自尽了……”“你怎么这样侵!”弗洛朗蒂纳说道,“等一等,我去给你拿一千法郎来,你好去翻本;不过,你只许赌五百法郎,剩下的钱要还你的老板。乔治打双人扑克打得很好,你去和他押一边吧……”奥斯卡处在这样苦命的地位,只好接受女主人的提议。“啊!”他心里想,“只有侯爵夫人才有这种派头……又漂亮,又高贵,又有钱!这个乔治真是幸运!”他从弗洛朗蒂纳手里接过一千法郎金币,就来和那个叫他吃过苦头的人一同赌博。乔治在奥斯卡来到以前已经赢了四盘。赌客一见来了一个新手,都很高兴,因为他们凭着赌客的直觉,一起去押帝国时代的老军官吉鲁多那一边了。“诸位先生,”乔治说道,“你们中途变卦要吃亏的,我觉得我的好手气还没有完哩。——来,奥斯卡,我们要叫他们输个精光!”不料乔治和他的伙伴却一连输了五盘。输掉一千法郎之后,奥斯卡也赌红了眼,想要自己打牌。头一次赌博的人总会走运,他居然赢了;但是乔治出的主意使他乱了方寸:乔治要他换掉几张牌,并且时常把牌从他手里抢过去,结果两人间喜剧第二卷个人意见不一致,各有各的灵感,反而破坏了这一点好运气。所以,快到早上三点钟的时候,老在喝五味酒的奥斯卡在运气好转,意外地赢了几盘之后,最后又输得只剩下一百法郎。他站起来,头重脚轻,昏昏沉沉,走了几步,就倒在小客厅的一张长沙发上,闭上眼睛,沉入梦乡了。“玛丽埃特,”法妮·鲍普莱对半夜两点钟才来的高德夏的姐姐说,“你明天来吃晚饭吗?卡缪索会同卡陶老头一起来,我们来气气他们两个好吗?……”“怎么!”弗洛朗蒂纳叫道,“我的电老头可没有关照我呀。”“他今天早上会来告诉你的,他还要来唱戈迪雄大妈呢,”法妮·鲍普莱接着说,“这是他来祝贺乔迁之喜最起码的见面礼啊,这个小气电。”“让他们这些胡闹的酒客见电去吧!”弗洛朗蒂纳叫道,“他和他的女婿,真比法院的法官,戏院的老板还坏。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里的确吃得挺好,玛丽埃特,”她对歌剧院的舞蹈演员说,“卡陶总是在舍韦酒家定菜;你同你的摩弗里纽斯公爵一起来吧,我们来好好地玩玩,叫他们跳三步舞!”听见卡陶和卡缪索的名字,奥斯卡挣扎了一下,要和睡意作斗争;但他只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谁也不懂的话,又倒在天鹅绒椅垫上睡着了。“瞧,你今晚还有过夜的客人呢,”法妮·鲍普莱笑着对弗洛朗蒂纳说。“啊!这个倒霉的小伙子!他赌运不好,又喝多了五味酒,就醉倒了。他是你弟弟那个事务所的第二帮办,”弗洛朗蒂纳人间喜剧第二卷对玛丽埃特说,“他输掉了他老板给他去办事的钱,要去自杀。我借了一千法郎给他,却又给斐诺和吉鲁多这班强盗赢去了。倒霉的老实人!”“那得把他叫醒,”玛丽埃特说,“我弟弟从来不说玩笑话,他的老板更加认真。”“啊!要是你做得到,你就把他叫醒,并且把他带走吧,”弗洛朗蒂纳说,随后转身回到客厅,去送那些要告辞的客人。大家又跳起了一种所谓性格舞,一直跳到天亮,弗洛朗蒂纳玩得精疲力尽,才去睡觉,根本忘记了奥斯卡,谁也没有想起他,他自己更是沉睡不醒。大约上午十一点钟,帮办给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他吓了一跳,听出这是他姑父卡陶的声音,为了避免麻烦,他就假装还在熟睡,把睑埋在漂亮的黄天鹅绒椅垫里,他在这上面已经过了一夜。“真的,我的小弗洛朗蒂纳,”道貌岸然的老人说,“你真是不懂事,又不听话。昨天晚上刚跳过《巴比伦的废墟》,怎么又狂欢暴饮过了一夜?这会毁掉你的青春的!更不用说祝贺乔迁之喜居然没有我的分,反而瞒着我同些陌生人在一起胡闹,这的确有一点忘恩负义!……谁晓得出过什么事呢?”“老怪物!”弗洛朗蒂纳叫道,“你不是有一把钥匙,随时随刻都可以进来吗?舞会五点半钟才完,十一点你就把我吵醒了,真是狠心!……”“已经十一点半了,蒂蒂纳u,”卡陶低声下气地指出,①蒂蒂纳是弗洛朗蒂纳的爱称。人间喜剧第二卷“我起了一个大早,到舍韦酒家去定了一桌大主教才配吃的好酒席……他们把地毯都踩坏了;你招待的是些什么人呀7......,,“你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法妮·鲍普莱告诉我说你同卡缪索要来,为了讨你喜欢,我就请了蒂丽娅、杜·勃吕埃、玛丽埃特、德·摩弗里纽斯公爵、佛洛丽纳和拿当。这样,你一下子就见到舞台灯光下出现过的五个最漂亮的美人了!她们还会给你跳和风舞u呢。”“过这样的生活简直等于自杀!”卡陶老头叫道,“打破了多少玻璃杯啊!简直象抢劫!看了这前厅真叫人寒心……”这时,好好先生忽然一愣,仿佛是一只给毒蛇威慑住的小鸟一样,一动不动。原来他一眼看见一个黑衣青年的侧影。“啊!卡比罗勒小姐!……”他到底开腔了。“怎么,什么事呀?”她问道。舞蹈演员的眼光随着卡陶小老头的眼光望去;当她认出第二帮办的时候,禁不住狂笑起来,这不但使得小老头莫名其妙,也使奥斯卡不得不露面了。弗洛朗蒂纳拉住他的胳膊,一看见这位姑父和他内侄不知所措的睑孔,又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我的侄子?……”“啊!他是你的侄子?”弗洛朗蒂纳叫道,她狂笑的声音又进发了。“你可从来没有对我谈过这个侄子呀。”——“怎么,玛丽埃特没有把你带走?”她对发呆的奥斯卡说。——①和风舞是一只脚跳,一只脚摇摆的舞蹈。人间喜剧第二卷“这个倒霉的小伙子,他该怎么办呢?”“随他自己的便,”卡陶老好人冷冷地回答,并且朝着门外走去。“等一等,卡陶爸爸,你来帮帮你侄子的忙吧,这都怪我,他拿他老板的钱来赌博,输掉他老板的五百法郎,还输掉我给他翻本的一千法郎。”“该死的东西,年纪轻轻就输掉一千五百法郎?”“啊!姑父,姑父!”可怜的奥斯卡叫道,他听了他姑父的话,才彻底明白他的处境多么可怕,就双手合十,跪倒在他姑父面前。“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完蛋了,没睑见人了……德罗什先生是严酷无情的!这是一场重要的官司,他要不赢,就会丢面子,所以要我今天早上去找缮写员取旺德奈斯兄弟打官司的审判书!但是出了什么事呀?……叫我怎么办呢?看在我父亲和我姑母的份上,救救我吧!……同我去找德罗什先生,替我讲讲情,给我找个借口吧……”奥斯卡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抽噎,连卢克索沙漠里的斯芬克司听了也会感动的。“怎么,老吝啬电,”舞蹈演员流着眼泪叫道,“难道你要让你的侄子丢睑么?你发财都是靠了他父亲啊。他不是叫奥斯卡·于松吗?救救他吧,否则,莫怪蒂蒂纳翻睑不认人!”“他怎么会在这里的?”老头问道。“哎!就因为耽误了去取那张审判书的时间;难道你没看见他喝醉了酒,又困又累,就倒在那里睡着了吗?都怪乔治和他的堂弟弗雷德里克,他们昨天请德罗什的帮办们在牡蛎岩饭店大吃了一顿。”人间喜剧第二卷卡陶老头瞧着舞蹈演员,有点踌躇。“你得了罢,老猴子,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我不会把他藏起来吗?”她又叫道。“拿去,这是五百法郎,坏东西!”卡陶对他的内侄说,“从今以后,你再也休想得到我的钱了!你自己去向老板求情吧,要是你做得到的话。至于小姐借给你的一千法郎,我替你还;不过,我再也不愿听到你的事了。”奥斯卡也不愿再听下去,赶快一走了之;但是一到街上,他又茫然不知所措了。在这个可怕的早晨,毁人的命运和救人的命运在奥斯卡身上可说是势均力敌;不过,碰到一个遇事不肯放松的老板,他也只好自认倒霉。玛丽埃特回到家里,怕她弟弟的小伙计会出岔子,就给高德夏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奥斯卡醉酒和输钱的事,信里还放了一张五百法郎的钞票。这位好心的女子嘱咐她的女仆在七点钟以前把信送到德罗什事务所去,自己就去睡了。而高德夏六点钟起床的时候还没有看见奥斯卡,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他在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五百法郎,立刻跑到缮写员那里去取审判书,好在八点钟的时候,让德罗什能在给当事人的通知书上签字。德罗什总是四点钟起床,七点到办公室。玛丽埃特的女仆在顶楼上没有找到她女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