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第二卷药房攀了亲。因此,要是你的卡陶姑父不肯帮你的忙,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何况他一年也不过见你四次面。他从来不到我们这里来看我;虽然我当年服侍皇太后的时候,他常来宫中找我,要我帮他向皇亲国喊、皇帝陛下以及宫廷大臣们推销他的绫罗绸缎。现在,卡缪索一家却充起保王党来了。卡缪索前妻的儿子娶了一个王室侍从官的女儿。世界上的人真会卑躬屈节,见风使舵!你看,他们多么能干,在帝国时代,他们做皇室的生意;到了波旁王朝,‘金茧’绸缎铺又做上了王室的生意。明天,我们去看看你的卡陶姑父吧。我希望你去了规规矩矩,不乱说乱动;因为,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点指望了。”冉热罗姆赛弗兰·卡陶先生做鳏夫已经六年了。于松小姐当年嫁给他的时候,正是她那当宫廷供应商的哥哥的全盛时期,他给了她十万法郎现款作陪嫁。卡陶本是巴黎一家最老的“金茧”绸缎铺的大伙计。一七九三年,他的老板们由于限价政策,彻底破产。他趁机买下了绸缎铺;于松小姐的陪嫁使他在十年之内发了一笔大财。为了使他的子女都成家立业,他想出一个好办法:在他妻子和他自己名下存了三十万法郎的终身年金,有三万法郎年息。然后把他的资产分成三份,每份四十万法郎,分给他的子女。“金茧”绸缎铺是大女儿的嫁妆,也折价四十万法郎,卡缪索当然同意了。因此,这个老头虽然快七十岁了,却能放心大胆每年花掉三万法郎,而不致损害他子女的利益;他们也都已自立门户,过着优裕的生活,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没有搀杂一点贪图钱人间喜剧第二卷财的念头。卡陶姑父住在巴黎市郊美城区、库尔蒂耶上首的一栋高级住宅里。他每年花一千法郎,在二楼租了一套坐北朝南的房间,可以俯瞰塞纳河流域,还有一个专用的大花园;因此,虽然这所郊区的大房子里还住了另外三、四家房客,他也不大在乎。房子的租期很长,他可以安心在那里度过他的晚年,不过他的生活还相当节俭,只有他的老厨娘和已故的卡陶太太的女仆服侍他。她们指望在他去世以后,每人能够得到他遗赠的五、六百法郎年金,所以平时不敢揩他的油。这两个女佣人伺候她们的主人真是无微不至,因为谁也不象他这样酋事,这样马虎,她们伺候他也就越发周到。他住的那套房子还是已故的卡陶太太生前布置的,六年来一直维持原状,老头子对此心满意足;其实他在这里花的钱,一年还不到一千金币,因为他每个星期要在巴黎吃五顿晚饭,每天半夜才从库尔蒂耶关卡他经常光顾的那家马车行租一辆马车回来。因此,厨娘只消做顿午饭就够了。这个老好人每天十一点钟用午饭,饭后就换衣服,打扮得香喷喷的到巴黎去。老板们一般是打算进城吃晚饭才关照家里一声;卡陶老头却与众不同,他只有回家吃晚饭才打个招呼。这个小老头又矮又胖,身体结实,睑色红润,永远象人家说的那样,打扮得无懈可击,这就是说,老是穿黑色丝袜,丝绸裤子,白细布背心,鲜艳的衬衫,深蓝的上衣,紫色的丝手套,鞋子上和裤子上都钉着金钮扣,头发上扑一点粉,小辫子上还系一条黑丝带。他睑上引人注目的是两道荆棘般的浓眉,下面闪烁着灰色的眼睛,还有一个又长又大的方鼻子,看起来活象从前靠俸禄供养的神甫。他的外貌说明了他的内心。卡陶老头的人间喜剧第二卷确是生活放荡的皆隆特u一类的人物,这类人一天比一天少了,现在随处可见的,是十八世纪小说和喜剧中的杜卡莱④那类人物。卡陶姑父看见女人就称她们漂亮的太太!碰到没有男子陪伴的女人,就用马车把她们送回家;他对待她们有求必应,按照他的说法,这是骑士风度。他那满头的白发和心平气和的样子,使人看不出他还是一个经常寻欢作乐的角色。在男人中间,他肆无忌惮地公开主张享乐主义,说些有伤大雅的笑话。他不反对他的女婿卡缪索追求那位漂亮迷人的女戏子柯拉莉,因为他自己暗地里也是快活剧院舞蹈明星弗洛朗蒂纳小姐的梅塞纳@。不过,他这种生活,他这些主张,都没有在他身上和他家里流露出一点痕迹。卡陶姑父道貌岸然,彬彬有礼,人家几乎会以为他是个冷淡无情的人,因为他如此假装正派,一个真正虔诚的女教徒是会把他叫做伪君子的。这位神气十足的先生特别恨神甫,他是那一大伙订阅《宪政报》的糊涂虫之一,但又非常担心死后不能按照宗教仪式下葬。他崇拜伏尔泰,虽然他更喜欢皮隆、瓦代、科莱@。当然,他欣赏贝朗瑞,并且别出心裁地把他叫做丽赛特@教派的大①皆隆特,法国喜剧中的小老头,爱寻欢作乐,也容易上当。②杜卡莱,勒萨日(166s 1747)的喜剧《杜卡莱先生》中心毒手狠的包税人。⑧梅塞纳,公元前一世纪罗马政治家,以保护文艺著称。这里喻指卡陶是那位舞蹈明星的保护人。④皮隆(1689 1773)、瓦代(1720 1757)、科莱(1709 1783)都是法国诗人。⑤丽赛特是法国喜剧中的风流侍女,在贝朗瑞笔下,她成了巴黎轻佻女郎的典型。人间喜剧第二卷主教。他的女儿卡缪索太太和普罗泰兹太太,还有他的两个儿子,要是有人向他们解释老父亲所谓的唱唱戈迪雄大妈是什么意思u,那他们真如俗话说的,会象从云端上跌下来一样。这个老滑头从来没有对于女们谈过他有终身年金的事,他们看见他日子过得这样节俭,还以为他把财产全都分给他们了,因此对他更是温柔体贴。有时他也对两个儿子说:“不要花光你们的财产,因为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们了。”他发现卡缪索和他气味相投,两个人一道吃喝玩乐,无所顾忌,因而只有他大女婿一个人知道这三万法郎终身年金的秘密。卡缪索认为老丈人的人生哲学无可非议,在他看来,卡陶老人已经尽了父母的责任,为子女安排了幸福的生活,自己也该快快活活地过个晚年了。“你看,我的朋友,”这位“金茧”绸缎铺的老老板对卡缪索说,“我本来可以再结一次婚的,对不对?一个年轻的女人可能还会给我生几个孩子……是的,我本来可能再添几个子女;我那时的年龄还可以有孩子呢。不过,弗洛朗蒂纳不会象一个老婆那样花我很多钱,她不给我添麻烦,又不会给我生孩子,也绝不会吃掉你们的财产。”卡缪索认为卡陶老人具有非常细腻的家庭感情;他认为他是个十全十美的老丈人。“他懂得如何协调他子女的利益和他自己的消遣,”卡缪索说,“一个人在生意场中劳累了一辈子,自然也该欢度晚年无论是卡陶家,或是卡缪索家,或是普罗泰兹家,都没有想①意思是“大摆筵席”。——原编者注。人间喜剧第二卷起过他们还有一个舅母克拉帕尔太太。亲戚关系仅仅表现在婚丧喜J夫的时候送个通知,新年时节寄张贺年片。自尊心强的克拉帕尔太太不屑屈尊求人,只是为了奥斯卡的利益,才肯对她唯一的患难之交莫罗开口。她不大去老卡陶家,也不麻烦他帮忙,免得人家讨厌;不过她还是和他联系,因为对他还是有所指望,所以她每三个月去看他一次,和他谈谈已故的、可尊敬的卡陶太太的内侄奥斯卡·于松,而且每年在放假的日子里,还要带奥斯卡去看望他三次。每一次,老好人都带奥斯卡去蓝钟餐厅吃一顿,晚上还带他去快活剧院看戏,然后把他送回樱桃园街。有一次,老好人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把他打扮得焕然一新,还送给他一个银杯和一套银餐具,那是学校规定寄宿生要带的行头。奥斯卡的母亲尽量向老好人表示:他的内侄非常爱他,她常常向他谈起这个银杯、这套餐具和这身漂亮的衣服,其实衣服穿得只剩下了一件背心。不过在一个象卡陶姑父这样的老滑头面前,弄巧可能成拙,对奥斯卡反而害多利少。卡陶老头从来没有爱过他那高大干瘦、满头褐发的亡妻;再说,他也了解已故的于松和奥斯卡的母亲结婚的内情;虽然他一点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但也不是不知道小奥斯卡是个遗腹子;因此,在他看来,他可怜的内侄和卡陶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奥斯卡的母亲没有料到她的儿子会闯下这场大祸,从来也没有设法补救奥斯卡和他姑父之间所缺少的天然联系,没有使孩子从小就和他的姑父建立感情。象普天下把感情都集中在母爱上的女人一样,克拉帕尔太太也没有设身处地替卡陶姑父想一想,总以为他会非常关心一个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因为他到底和人间喜剧第二卷已故的卡陶太太是一家人。“先生,您的内侄奥斯卡的母亲来了,”女仆对卡陶先生说,他已经让理发师刮过睑,扑过粉,正在花园里散步,等待吃午饭。“早上好,漂亮的太太,”绸缎铺的老老板穿着白细布的便袍,招呼克拉帕尔太太说。“嗬!嗬!您的小家伙长大了,”他又捏着奥斯卡的一只耳朵说。“他念完了中学,非常遗憾的是,他亲爱的姑父没有参加亨利四世中学的授奖仪式,因为他也得了奖。姓于松的学生受到表扬,我们希望他将来不辱没他的姓氏……”“喔唷!喔唷!”小老头站住说。克拉帕尔太太和奥斯卡陪着他在橙子树、香桃木树和石榴树前面的一个平台上散步。“他得了什么奖?”“他哲学得了第四名,”母亲得意地回答。“啊!这小家伙要弥补浪费的时间,还得走一大段路呢,”卡陶姑父嚷着说,“毕业时只有一门课得了个第四名……这可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和我一道吃午饭吧?”他又说道。“我们听您吩咐,”克拉帕尔太太说,“啊!我的好卡陶先生,看到自己的子女在人生的道路上迈开了步子,做父母的是多么惬意啊!在这方面,象在其他方面一样,”她赶快修正说,“您是我所认识的最有福气的父亲了……您好心眼的女婿和惹人爱的女儿经营的‘金茧’绸缎铺,直到现在还是巴黎头一家大商号。您大儿子的公证人事务所,十年来在首都一人间喜剧第二卷直位居第一,而且他还阔气地结了婚。您的小儿子又刚和发了大财的药房结亲。再说,您还有可爱的孙女儿。您亲眼看到自己成了四个大户人家的家长……奥斯卡,不要听大人谈话;你到花园里去玩玩吧,但是不要摘花。”“他不是十八岁了吗!”卡陶听见她嘱咐奥斯卡就象嘱咐一个小孩一样,不由得微笑了。“唉!是的,我的好卡陶先生,能够把他带到现在这么大,既不驼背,又不瘸腿,身心都算健康,说来真不容易!为了他的教育,我已经牺牲了一切,要是他没有出息,那我真要难过死了!”“那位莫罗先生呢?他不是给您在亨利四世中学弄到过一笔半官费补助吗?他会帮奥斯卡找一条好出路的,”卡陶姑父装出一副老好人的神气,敷衍地说道。“莫罗先生也不能长命百岁呀,”她说,“何况他和他的东家德·赛里齐伯爵又闹翻了,简直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喔唷!喔唷!……听我说,太太,我看您是来……”“不,先生,”奥斯卡的母亲突然打断了老头子的话,老头子本来会生气的,但是看在漂亮的太太分上,他并没有发作。“唉!您一点也不了解一个母亲的难处,七年来,我不得不从我丈夫一千八百法郎的年薪里,拿出六百法郎来给我儿子交学费……啊!先生,我们就只有这么一点财产。因此,我能帮我的奥斯卡做些什么呢?克拉帕尔先生这样讨厌这个可怜的孩子,我不可能把他留在家里。一个可怜的女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她不该来找找她儿子在人间喜剧第二卷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吗?”“您说得对,”老好人卡陶答道。“不过您可从来没有对我谈过这些事呀……”“啊!先生,”克拉帕尔太太自负地接着说,“不是万不得已,我怎肯来找您诉苦啊!全都怪我自己,我嫁了一个这样不中用的丈夫,他的无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啊!我实在太不幸了!……”“听我说,太太,”小老头认真地接着说道,“不要哭了。看见一个漂亮的太太伤心落泪,我也会难过得要死的……说来说去,您的儿子到底也是于松家的人,要是我亲爱的亡妻还活着的话,她也会给她父亲和她哥哥一家人帮点忙的......,,“她对她哥哥多么好啊!”奥斯卡的母亲叫道。“不过我的财产全都给了我的子女,他们对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老头子继续说,“我把我的两百万财产都分给了他们,因为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看见他们有钱,幸福。我自己只留下一点养老金,到了我这种年龄,生活习惯也很难改了……您晓得应该要这个小家伙走哪条路吗?”他又把奥斯卡叫来,拉住他的胳膊说,“让他学法律吧,我替他付注朋费和讲义费。把他安插到一个诉讼代理人那儿去学习出庭辩护的本事;要是他学得好,要是他干得出色,要是他喜欢这一行,要是我还活着,到适当的时候,我会要我的子女每人借给他四分之一的款项,我自己借给他一笔保证金。这样一来,从现在起,您只要管他吃饭穿衣就行了;当然他要人间喜剧第二卷稍微吃一点苦,但是这样可以学会过日子。嘿!嘿!我当年离开里昂的时候,身上只有祖母给我的两个双路易u,我是步行到巴黎的,瞧我现在怎么样。生活苦点反而对身体有好处。年轻人,谨慎点,诚实点,勤快点,你会有出息的!自己挣钱发财才是一件乐事;到了晚年,只要你牙齿还咬得动,你爱怎么吃用就怎么吃用,也可以象我这样,高兴起来就唱唱戈迪雄大妈。记住我说的话:诚实,勤快,谨慎。”“听见没有,奥斯卡?”母亲问道,“你姑父用三个词概括了我的千言万语,尤其是最后那两个字,你一定要象用火漆封住似的,牢牢记在心上……”“啊!我记住了,”奥斯卡答道。“那好,谢谢你姑父吧;你没有听见他说,你的前程由他负责吗?总有一天,你会在巴黎当上律师的。”“他还不知道他的前程远大呢,”小老头看见奥斯卡迟钝的神气,就这样说道,“他只是刚从中学毕业出来。听我说,我不是个喜欢罗嗦的人,”姑父接着又说,“记住,在你这个年纪,一定要经得起考验,才能得到好名声,而在巴黎这样一个大都市里,每走一步,都会碰上歪门邪道的。所以还是在你母亲家里住一间阁楼吧;每天出了家门就进学校门,出了学校门又进书房门,早晚都要在你母亲家里刻苦用功;到了二十二岁要当上二等帮办,到了二十四岁就可以做首席帮办;要精通业务,那你的事业就大有可为。要是你不喜欢这①一个路易等于二十法郎,双路易等于四十法郎。人间喜剧第二卷个职业,也可以进我儿子的公证人事务所,做他的接班人……因此,勤快,耐心,谨慎,诚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吧。”“上帝保佑您再活三十年,好亲眼看到您的第五个孩子实现我们对他的期望!”克拉帕尔太太高声说道,她拉住卡陶姑父的手,风度不减当年。“我们吃午饭去吧,”好心的小老头拉着奥斯卡的一只耳朵说。午饭的时候,卡陶姑父不露声色地观察他的内侄,发现他对人生一无所知。“隔些时候就打发他来一次,”他送克拉帕尔太太走的时候,指着奥斯卡说,“我来帮您教他做人。”这次拜访使这个可怜的女人不再伤心了,她没有料到会有这样好的结果。在以后的半个月里,她一直带着奥斯卡散步,对他管得几乎是过分的严格,就这样到了十月底。一天早上,奥斯卡看见那个使他害怕的总管来了。总管碰到樱桃园街这个贫穷人家正在吃午饭,吃的菜只有一个腌鲱鱼凉拌莴苣,饭后再喝一杯牛奶。“我们已经搬到巴黎,不再象在普雷勒那样过日子了,”莫罗说,他想这样告诉克拉帕尔太太,在奥斯卡闯祸之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不过我在巴黎的时间也不多。我和丽山的莱杰老爹,还有马格隆老头合伙做地产生意。我们一开始就买进了佩尔桑的土地。我是我们这家公司的经理,我用我的财产抵押,已经为公司筹集了一百万法郎资金。一有生意,莱杰老爹和我就商量着办,我的合伙人每人分四分之一的红利,我分一半,因为一切事都由我操持,所以我总是人间喜剧第二卷东奔西走。我的妻子住在巴黎鲁勒郊区,一切从简。等我们做了几笔大生意,不必再动本钱,只消用利息去冒风险的时候,要是奥斯卡表现得叫人满意的话,我们也许还可以雇佣他。”“好哇,我的朋友,我可怜的孩子不小心闯下的大祸,说不定会叫你发一笔大财呢;因为,说实在的,你在普雷勒真是埋没了人才……”然后,克拉帕尔太太就讲起她拜访卡陶姑父的事,目的是向莫罗说明,她和她的儿子可以不再要他负担了。“他说得有理,这个老好人,”前任总管又说,“对奥斯卡一定要严加管束,强制他走这条路,那他的确会当上公证人或者诉讼代理人的。但是不要让他越出这条开辟好了的道路!啊!有了。地产商人也免不了要和法律打交道,有人对我谈起过一个诉讼代理人,他刚买了一个空头资格,这就是说,买了一个没有主顾的事务所。这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强的年轻人,他埋头工作,象一匹马似的苦干;他的名字叫德罗什;我可以把我们的法律事务全都交给他办,只要他附带替我管教奥斯卡;我去提出我们出九百法郎要他把奥斯卡收下来,这九百法郎里面我出三百,那么你的儿子就只要花你六百法郎了。我还可以拜托修道院院长照顾奥斯卡。如果希望这个孩子成人的话,那就只有严加管教才行;这样,他出来后,不是公证人,就是律师或者诉讼代理人。”“好啦,奥斯卡,赶快谢谢这位好心的莫罗先生吧,不要待在那里象根木头似的!世上干过蠢事的年轻人,谁有你这么好的运气,连累了自己的恩人,还能得到恩人的关怀人间喜剧第二卷●●●●●●,,“你要我不生你的气,”莫罗握住奥斯卡的手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工作,好好做人……”十天以后,奥斯卡由前任总管介绍给诉讼代理人德罗什律师,律师新近才在贝蒂西街开业,事务所设在一个狭小的院子尽里头一套宽敞的房间里,房租比较便宜。德罗什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出身贫寒,受过父亲非常严格的管教,他过去的处境和奥斯卡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所以他对奥斯卡的事很关心,不过他即使关心一个人,表面看来还是很严厉,这是他的性格。这个干瘦的年轻人睑色灰暗,头发剪得象把刷子,说话简短眼光锐利,灵活而又深沉,光是这个外貌就把奥斯卡吓坏了。“我们这里工作不分昼夜,”诉讼代理人说,他坐在一把靠背椅上,面前是一张长桌子,桌上文件堆积如山。“莫罗先生,我们不会把他累死的,不过,他也得跟着我们的步子走。”他又叫道:“高德夏先生!”虽然这天是星期日,他的首席帮办还是一叫就到,手里还拿着笔。“高德夏先生,这就是我对你讲过的那个法科见习生,莫罗先生对他很关心;现在他在我们这里吃住,就住你房间隔壁的小阁楼;你给他算一算,从这里到法学院来回要走多少时间,最多给他留五分钟的余地;你要督促他把法舆学好,功课要学得出色,这就是说,不但要做好学校的功课,你还要指定他读一些书;总而言之,由你负责直接指导他,自然我也会指点指点。希望他能象你一样,努力做一个能干的首席人间喜剧第二卷帮办,为将来当律师打好基础。——跟高德夏去吧,我的小朋友,他会带你去看你住的地方,你就搬过去好了……——您看见高德夏了吧?……”德罗什又转过来对莫罗说,“这是一个象我一样白手起家的小伙子;他是著名的舞蹈演员玛丽埃特的弟弟,靠他姐姐积攒的钱,准备十年后开业。我的帮办都是朝气蓬勃的,都只能靠自己的十个指头来挣一笔大钱。因此,我的五个帮办和我,我们工作起来要顶十二个人!十年之后,巴黎最有钱的主顾都会来找我的。我们这里对生意、对主顾,都很热情,这一点已经开始闻名了。高德夏是从我的同行但维尔那儿要来的,半个月前,他还是那里的第二帮办,但是,我们在那个大事务所已经互相认识了。到了这里,我每年给他一千法郎,还管吃管住。这个小伙子也真顶用,他孜孜不倦地工作!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小伙子!他会用六百法郎过日子,象我当年做帮办的时候一样。对一个帮办来说,特别重要的是老实可靠,没有半点虚假;要是在艰苦的情况下能够毫不动摇,那一定是一个人物。要是在这方面犯了一点错误,那就不能在我这个事务所做帮办,只好请他另找出路。”“好哇,您这里倒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莫罗说道。整整两年,奥斯卡都住在贝蒂西街,住在“讼师的老巢”;这个陈旧过时的名称,如果还能应用于哪一个律师事务所的话,那么用来称德罗什的事务所是最合适的了。这里的管教真是无微不至,老练到家,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结果奥斯卡虽然生活在巴黎这个花花世界,却好象是住在修道院里。人间喜剧第二卷不论春夏秋冬,每天早晨五点,高德夏就起床了。他同奥斯卡一起下楼到办公室去,这在冬天可以节酋一点烤火费,但他们总是发现老板起得更早,已经在工作了。奥斯卡为事务所发送文件,同时预备学校的功课;但功课的分量非常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高德夏,有时是老板本人,亲自指点他查阅哪些书籍,解决哪些困难。奥斯卡不敢放过法舆里的一章一节,非得经过认真钻研,答得出老板或高德夏提出的问题,通得过他们的预备考试才罢,而预考却比法学院的正式考试还要严格,时间也更长。他上完课立刻回来,毫不耽搁,又坐下来温习功课,有时还到法院去走一趟,然后,在晚餐前,由一丝不荀的高德夏给他辅导。说到晚餐,连老板的也不例外,都只有一大盘肉,一盘素菜,一盘凉拌生菜。点心只有一块格吕耶尔u干酪。晚餐之后,高德夏和奥斯卡又回到事务所,一直工作到夜里。每个月奥斯卡到他姑父卡陶家吃一餐午饭,星期天就回母亲家去。有时,莫罗到事务所来办事,也把奥斯卡带到王宫市场去大吃一顿,还带他去看一场戏。至于讲究穿着的念头,奥斯卡自己明白:还没出笼就会给高德夏和德罗什驳回去,爽性不去想了。高德夏常对他说:一个好帮办只消有两件黑上衣●一新一旧),一条黑长裤,几双黑袜子和几双鞋也就够了。皮靴太贵,等到做了诉讼代理人再穿不迟。一个帮办的全部开销不该超过七百法郎。应该穿质地结实的粗布衬衫。啊!一个人要白手起家,就得节衣缩食。瞧德罗什先生!他过去也是这①格吕耶尔,瑞士地名,以盛产乳酪著名。人间喜剧第二卷样干的,现在不是大功告成了吗?高德夏以身作则。他不只是口头上对荣誉、谨慎、诚实这些原则有严格的要求,在行动上也严于律己,实行起来毫不费力,就象呼吸、走路一样自然。这是他灵魂的本能,正如走路是两条腿的本能,呼吸是口和鼻的本能一样。奥斯卡来后十八个月,第二帮办在他小小的现金帐上出了两次小小的错误,高德夏就当着全事务所的人对他说:“我亲爱的戈代,你自动离开这儿吧,免得人家说是老板辞掉你的。你不是疏忽,就是算错,这类缺点即使微乎其微,在这里也是不能容许的。我不会向老板汇报,对于一个同事,我也只能帮这一点忙了。”奥斯卡二十岁的时候,当上了德罗什律师事务所的第三帮办。虽然他还没有薪水,但是吃住不用花钱,因为他干的是第二帮办的事。德罗什用了两个得力的帮办,而第二帮办的担子也压得很重。奥斯卡在法学院读完二年级的时候,已经比许多法学士都强,他做出庭的工作也显得很精明,有时还充当临时审理案件的辩护人。最后,高德夏和德罗什都表示对他满意。唯一遗憾的是,虽然他看起来差不多可以说是懂事了,却还会流露出贪图享受的倾向和出头露面的愿望,不过这种倾向和愿望都被生活中严格的管教和繁重的工作压下去了。地产商人对第三帮办的长进感到满意,就放松了对他的监督。到一八二五年七月,当奥斯卡以优秀成绩通过毕业考试的时候,莫罗还给他买了一套漂亮的衣服。克拉帕尔太太对儿子的成绩感到高兴和自豪,就给这个未来的法学士、未来的第二帮办准备了一副上等行头。贫苦人家不送礼则已,要人间喜剧第二卷送总是送实用的东西。到十一月,假期过完,奥斯卡·于松到底补上了第二帮办的缺,住进了他的房间,除了吃住以外,一年还有八百法郎薪水。卡陶姑父曾暗地里向德罗什了解他内侄的情况,因此,他答应克拉帕尔太太,只要奥斯卡继续好好干,事务所开业的事,他可以帮忙。奥斯卡·于松表面上虽然老实听话,内心深处却常常在进行艰苦的斗争。他有时真不想再过这种和他的性格爱好都如此格格不入的生活。他甚至觉得犯人都比他更幸福。严厉的管教象铁链似的在他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一看见街上穿着讲究的年轻人,他真恨不得能溜之大吉。他时常想女人想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克制自己,这样就变得对人生感到非常厌倦。全靠高德夏的榜样支持,他才走上一条这样艰巨的道路,这与其说是自觉自愿,不如说是迫不得已。高德夏也观察着奥斯卡,他的原则是不让他的师弟受到引诱。因此,他经常不让第二帮办把钱带在身上,要带的话,钱也少得可怜,绝不够他去外面纵情作乐。最近这一年来,慷慨的高德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