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鸠给专制下的很好的定义:‘野人伐木取果……”’“有人还想把我们带回专制的老路上去呢,”弥斯蒂格里说,“我们可是一朝被蛇咬,石(十)年怕井神(绳)啊!”“将来总要走上这条老路的,”德·赛里齐伯爵大声说道,“因此,有田地的人最好还是把田卖掉。施奈尔先生去过意大利,应该知道意大利走回头路有多快呵。”“corpo di Baccou!教皇是不会答应的!”施奈尔回答,“不过事情已经如此了。意大利人真是老实!只要让他们在大路上谋财害命,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可是,”伯爵又说话了,“您怎么也没有佩戴您在一八一九年得到的十字勋章?难道现在不流行这一套吗?”弥斯蒂格里和这位冒名顶替的施奈尔连耳根都羞红了。“我吗!我可不是那回事,”施奈尔接着说,“我怕人家认①意大利文:我敢用酒神的名义起誓。人间喜剧第二卷出我来。请您不要暴露我的身分,先生。我情愿让人当作一个无名的小画师,一个装饰房间的艺术家。现在我要到一家公馆去,我不该引起别人猜疑。”“啊!”伯爵叫道,“是要发大财,还是有艳遇?……啊!你们年轻人真福气……”奥斯卡人不出众,语不惊人,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几乎要爆炸了。他瞧瞧采尔尼乔治上校,瞧瞧大画家施奈尔,心里也在盘算,想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什么人物。不过,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下乡到普雷勒总管家里去住个十几二十天,又能够变出个什么名堂来呢?阿利坎特烈酒冲昏了他的头脑,加之自尊心又使他热血沸腾,因此,当冒牌的施奈尔故意要人以为他艳福不浅,而且这场艳遇的幸福程度和它的危险程度不相上下的时候,奥斯卡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又是妒忌,又是羡慕。“啊!”伯爵也装作又羡慕、又容易上当受骗的神气说,“一定是爱得很深,才肯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啊……”“什么牺牲呀?……”弥斯蒂格里问道。“难道您不知道,我的小朋友,一位这样出名的大画家画的天花板是价值万金的吗?”伯爵回答说,“算算看,您在卢浮宫两个大厅里画的天花板,如果王家金库付给您三万法郎的话,”他瞧着施奈尔,接着说道,“那么,给一个大老板,象你们在画室里那么称呼我们的,画一块天花板,大约也要两万法郎了。但是,如果请一个不出名的装饰画家来画,人家恐怕连两千法郎也不肯出啊。”“少得点钱并不是最大的损失,”弥斯蒂格里回嘴说,“只人间喜剧第二卷要想到这是一幅杰作,而且画上还不能留名,免得连累了她!”“啊!我真想把我得到的十字勋章都还给欧洲各国的君主,只要我能象一个多情的年轻人一样,得到心上人的爱慕!”德·赛里齐先生叫了起来。“啊!就是这么回事,”弥斯蒂格里说,“人家年纪轻,所以有人爱!爱他的女人有的是,俗话说得好,多多益省④。”“那么,施奈尔夫人对这件艳事有什么看法呢?”伯爵又说,“因为,您不是爱上了美丽的阿黛拉伊德·德·鲁维尔,并且和她结了婚吗?还是她的靠山,年高德劭的凯嘉鲁埃海军上将,要他的侄儿封丹纳伯爵照应您,才请您去卢浮宫画天花板的啊。”“难道画家出了门还算是有妇之夫?”弥斯蒂格里发表高见了。“这就是你们画家的道德吗?……”德·赛里齐伯爵装侵地叫道。“难道给您授勋的宫廷又有什么道德?”施奈尔说。在伯爵说出真施奈尔所画的天花板时,假施奈尔发窘了,这时才镇定下来。“我没有向人家要求过什么勋章,”伯爵回答说,“我的勋章可都是正大光明得来的。”“您戴起勋章来,正象公证人装了条假腿④一样,真是得其所哉!”弥斯蒂格里回嘴说。①从谚语“财多不碍事”变化而来,意为:多多益善。②这句话的意思恰恰是“完全不相称”。人间喜剧第二卷德·赛里齐伯爵不愿暴露身分,便装出一副老好人的神气,瞧着格罗莱峡谷。到了交叉路口,左边通到圣布里斯,右边通到尚蒂伊,对面就是峡谷。“这下他可没说的了,”奥斯卡咕哝说。“罗马有人家说的那么美吗?”乔治问大画家。“罗马只是在情人眼里才是美的,要有一个情人才会喜欢那个地方;光以地方而论,我还是更喜欢威尼斯,虽然我几乎在那儿送了命。”“的确,要不是我,”弥斯蒂格里说,“你可要倒大霉了!都怪那个轻浮可恶的拜伦爵士。啊!这个古怪的英国人脾气真大!”“嘘!”施奈尔说,“不要把我和拜伦爵士决斗的事宣扬出去。”“你总得承认,”弥斯蒂格里说,“幸亏我学会了两手拳脚。”皮埃罗坦时不时和德·赛里齐伯爵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任何比这五位稍见过点世面的旅客,都会看出其中必有缘故。“爵士,总督,花三万法郎画的天花板!啊!”亚当岛的马车夫叫起来,“难道今天我车上坐的都是大人物?那我该得到多少酒钱呵!”“车钱还不计算在内呢,”弥斯蒂格里机灵地说道。“这下来得真凑巧,”皮埃罗坦接着说,“因为,莱杰老爹,您知道我那辆漂亮的新马车,我已经付了两千法郎定钱……哎呀,那些可恶的车厂老板,明天还得再付他们两千五,我人间喜剧第二卷想先付一千五,另外一千,两个月内还清,他们却不答应!……这些该死的家伙要我一次付清。我做客车生意做了八年,已经有了妻室儿女,他们却对我这样无情!要是我弄不到这该死的一千法郎,那定钱和马车,两样都要落空!——吁!快!小鹿。——他们对大运输行可不会来这一手,唉!”“当然罗!一手交钱,一手交祸(货),”小徒弟说道。“您只要再凑八百法郎就够了,”伯爵说,他把皮埃罗坦向莱杰老爹诉的苦当作向他讨钱的帐单。“这倒是真的,”皮埃罗坦说,“唏!唏!快点!红睑。”“您在威尼斯应该见过一些画得漂亮的天花板了,”伯爵接着又对施奈尔说。“我那时正沉醉在热恋中,哪有心情去管这些区区小事!”施奈尔回答说,“不过我的相思病倒是治好了,因为就在威尼斯公国的达尔马提亚,我受到了一次惨痛的教训。”“什么教训?能够谈谈吗?”乔治问道,“我也去过达尔马提亚。”“那好,如果你也去过那儿,那你应该知道,在亚得里亚海上,尽是些老海盗,走私贩,洗手不干的江洋大盗,如果他们侥幸没有吊死的话,还有一些……”“还有一些乌斯柯克u,”乔治说道。伯爵曾被拿破仑派去治理过伊利列纳各酋,听到这个用得很确切的字眼,不禁非常惊讶地转过头来。①原指斯拉夫强盗,因他们的故乡巴尔干为土耳其人所占领,不得不闯荡江湖。后用来泛指亡命之徒。人间喜剧第二卷“就是在那个以出产樱桃酒著名的城市……”施奈尔一面说,一面回想那个地名。“扎拉!”乔治说,“我也去过,在海边上。”“你说对了,”画家接着说,“我去看看这个地方,因为我最喜欢风景。我总起过二十回念头,要去画点风景。在我看来,除了弥斯蒂格里以外,没有人能欣赏我的风景画。而有朝一日,弥斯蒂格里总要成为第二个霍贝玛、吕依斯达埃尔、克洛德·洛兰、普桑,u或者其他大画家的。”“不过,”伯爵大声说,“这样的大画家,只要画得象其中的任何一个,就已经了不起了。”“若是您老插嘴,先生,”奥斯卡说,“我们就不知道讲到什么地方了。”“况且,画家先生并不是在对您讲话,”乔治也对伯爵说。“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弥斯蒂格里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们大家都有这个毛病,如果光听别人吹牛,不掺进几句有趣的话,不交换一点想法,那未免太不上算了。老乔治的孙子刚才说过:在公共马车里人人平等。因此,说您的吧,好脾气的老先生!……吹您的牛吧。上流社会里不也常常这样么,您知道俗话说:进了狼窝就得学狼笑(叫)。”④“人家把达尔马提亚吹得天花乱坠,”施奈尔接着说,“因①吕依斯达埃尔(1600 1670),荷兰风景画家;克洛德·洛兰(16001682),法国风景画家;普桑(1 594 1 665),法国著名风景画家和历史画家,古典派大师。②意为入乡随俗。人间喜剧第二卷此,我就把弥斯蒂格里留在威尼斯的旅馆里,自己观光去了。”“留在loca』1dau!”弥斯蒂格里说,“说话要有地方色彩。”“扎拉真是名不虚传,是一个坏地方……”“不要紧,”乔治说,“它还有城墙。”“的确!”施奈尔说,“城墙和我的艳遇大有关系。扎拉有许多药剂师,我就住在一个药剂师家里。在外国的许多地方,大家的主要职业都是出租房屋,其他职业只是附带的。晚上,我换了衣服,就上阳台乘凉。在对面阳台上,我看见一个女人,啊!一个美人,一句话归总,一个希腊美人,她是全城独一无二的美人儿:一双杏『二眼,眼皮好象卷帘,睫毛好象画笔;一张鹅蛋睑能使拉斐尔④神魂颠倒,肤色浓淡适中,看来柔软光滑,令人心醉……还有一双纤纤玉手……啊!......,,“不是大卫吲派画的奶油色的手,”弥斯蒂格里说。“唁!你们老是谈油画!”乔治叫起来了。“啊!对了,三句不利(离)本行嘛!”弥斯蒂格里回嘴说。“而且她穿的那一身衣服,纯粹是希腊美人的装束!”施奈尔接着说,“你们想想看,我怎能不欲火中烧!我问我的狄亚福吕斯@,他告诉我这位女邻居名叫泽娜。为了娶泽娜做老①意大利文:旅馆。②拉斐尔(1483 152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大画家。⑧大卫(174s 1825),法国古典派大画家。④房东的名字。——原编者注。人间喜剧第二卷婆,她那老不要睑的丈夫出了三十万法郎的聘金,因为她美丽出众,远近闻名,简直是全达尔马提亚、全伊利列纳、整个亚得里亚海岸绝无仅有的美人儿。在那些地方,老婆都是花钱买来的,而且连面都没有见过……”“我才不去那种电地方呢,”莱杰老爹说。“有好几夜,我在睡梦中都看见泽娜明媚的眼睛,睡不着觉,”施奈尔接着说,“她那个‘如意郎君’已经六十七岁了。那好!但他却妒忌得连老虎也相形见绌,因为人家说老虎妒忌得象达尔马提亚人,而这位郎君却比达尔马提亚人更厉害,他抵得上三个半达尔马提亚人。他是一个乌斯柯克,双料的王八蛋,用金屋藏娇的老王八蛋。”“总而言之,他是一个不用土(肉)包子打狗④的老王八蛋……”弥斯蒂格里说。“真了不起!”乔治笑着说。“我那个古怪的对头在做过走私贩或者海盗后,杀起基督徒来就象我吐口痰一样不费事,”施奈尔接着说,“这倒不错。不过,这个老王八蛋已经是百万富翁了,他那副尊容可丑得象一个让总督割了耳朵的独眼大盗……但他充分使用他剩下的那只眼睛,如果我说他眼观六路,那并不是言过其实。我的小房东告诉我:‘他对他的老婆真是寸步不离。’我就对小房东说:‘要是她有什么事用得着你,我就化妆去顶替;在我们演的这出戏里,使用这条妙计,十拿九稳可以成功。’要向你们一五一十地细讲我这一生最美妙的时光,也就是说,我①意为精于算计,不干蚀本买卖。人间喜剧第二卷每天早晨换上新衣,在窗前和泽娜眉来眼去的那三天,那太费事。我只消告诉你们:她的一举一动都含意很深,而且还冒着风险,这就使我心里痒痒得更加厉害。最后,泽娜盘算来,盘算去,大约认为敢于逾越万丈鸿沟、向她眉目传情的,帷有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外国人,一个法国的艺术家了。因为她讨厌透了那个其丑无比的海盗,她也就回了我几个秋波,这些秋波简直赛过滑车,可以使一个人抛下天堂乐园,降生到尘世来。我象堂吉诃德一样着了魔。我快活得要发狂了,要发狂了!最后,我叫道:‘管他呢,哪怕老家伙要杀我,我也要去!’我不再研究风景画,却来研究这个老王八蛋藏娇的金屋。夜里,我换上一身香喷喷的衣服,穿过街道,走进了......,,“走进了那所屋子?”奥斯卡问道。“走进了那所屋子?”乔治也跟着问。“走进了那所屋子,”施奈尔顺着他们说。“好哇,您真是一个色胆包天的汉子!”莱杰老爹嚷道,“若是我,我才不去呢……”“恐怕您也胖得进不了门啊,”施奈尔回嘴说。“于是我就进去了,”他接着说,“我碰到两只手拉住了我的手。我不作声,因为这双象剥了皮的葱头一样滑润的手叫我不要开口。她在我的耳边用威尼斯话低声说道:‘他睡着了!’后来,我们肯定不会碰到人了,泽娜和我就到城墙上去散步。不过,你们看怪不怪?有一个老保姆跟着我们。这个保姆丑得象个看门的老头,她象影子似的一步也不离开我们,我也没有办法要这位海盗夫人摆脱这个不通人情的伙伴。第二天晚上,我人间喜剧第二卷们又照样散步;我想打发老保姆走开,泽娜却不答应。因为我的情人说希腊话,我说威尼斯话,两个人解释不清楚;结果不欢而散。我换衣服的时候心里想:‘只要下一回没有老保姆在场,我们各说各的话也会言归于好的……’哎呀!没想到却是老保姆救了我!你们马上就会知道。那天天气很好,为了免得人家疑心,我就去溜达溜达,观赏风景,当然,这是在我们彼此取得谅解,言归于好之后。我沿着城墙散了一会儿步,从容不迫地走了回来,两只手还插在衣袋里,忽然看见街上挤满了人。啊!一大堆人!……嘿!好象是看杀头。不料这堆人却向我涌了过来,把我捉住,绑住,交给警察带走了。啊!你们不知道,但愿你们永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一群忿怒的老百姓把你当作杀人犯,跟着你又是叫喊,又扔石头,从大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高喊要你偿命!……啊!所有的眼睛都在冒火,所有的嘴巴都在咒骂,怒火加上骂声,显得更加吓人。从远处听到这样一片喊声:‘叫他偿命!打死凶手!……’简直象是男低音合唱……”“难道这些达尔马提亚人都说法国话?”伯爵问施奈尔,“您讲的这件事,好象是昨天刚发生的。”施奈尔给问倒了。“普天下闹事的人都有共同的语言,”弥斯蒂格里这个善于辞令的外交家来解围了。“最后,”施奈尔接着说,“等我到了地方法院,到了法官面前,我才知道那个该死的海盗给泽娜毒死了。我真希望还能再换一次衣服去见见她。凭良心说,我并不了解这出悲喜剧的内幕。看来大约是我的希腊美人在海盗喝的热甜酒里放人间喜剧第二卷了点鸦片(刚才那位先生还说,那儿有的是罂粟呢!),好偷空出去多散一会儿步。不料头一天晚上,我不幸的美人儿放多了点鸦片,于是海盗就一命呜呼了。这个该死的老海盗财产太多,结果反而给泽娜带来了麻烦;好在她老老实实地认了罪,加上老保姆的旁证,首先开脱了我和案件的关系,不过市长和奥地利的警察局长还是勒令我出境,叫我到罗马去。听说泽娜让那个老王八蛋的继承人和地方法院拿走了大部分财产,她被判在修道院里幽禁两年,现在还在那儿。我要去给她画像,因为再过几年,一切都会忘个一干二净。这就是一个人在十八岁上干的蠢事。”“而你却让我一文不名地待在威尼斯的loca』1dau,”弥斯蒂格里说,“我从威尼斯到罗马去找你,一路给人画像,只收五个法郎一张,人家还不给钱。不过,说来说去,这还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常言说得好:幸福不在金碧辉煌的庇护板(护壁板)下面。”吲“你们想想这是什么滋味,我有什么想法!一个人关在达尔马提亚的监牢里,没有靠山,不得不回答奥地利人的审问,并且还有杀头的危险。其实我只不过同一个硬要带着老保姆的美人儿散了两次步。你们看倒霉不倒霉!”施奈尔嚷道。“怎么,”奥斯卡天真地问道,“您偏偏会碰到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位先生不可以碰到这种事情呢?既然在法国占领伊利列纳的时候,有一位漂亮的炮兵军官已经碰到过一次①见本卷第360页注⑧。②意为有钱不一定幸福。人间喜剧第二卷了,”伯爵意味深长地说。“而您就相信了炮兵军官的事?”弥斯蒂格里也意味深长地说道。“事情就这样完了吗?”奥斯卡问道。“您还想要知道什么?”弥斯蒂格里说,“炮兵军官怎么能告诉您人家砍了他的头呢?真是:人越服毒(糊涂),就越快活……”“先生,那个地方有农村吗?”莱杰老爹问道,“他们是怎么种地的?”“他们种樱桃树,”弥斯蒂格里说,“长得齐我的嘴巴这么高,果子可以酿成樱桃酒。”“啊!”莱杰老爹叫道。“我在城里只待了三天,却在牢里蹲了半个月。我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连樱桃园也没看见,”施奈尔答道。“他们在拿您寻开心,”乔治告诉莱杰老爹,“樱桃酒是一桶一桶运来的。”那时,皮埃罗坦的马车走下圣布里斯峡谷的一个陡坡,向坐落在大镇中心的一个客店走去,他要在那里停上个把钟头,让他的马匹歇歇脚,吃吃燕麦,喝喝水。那时大约是下午一点半。“嗯!是莱杰老爹哟,”客店老板看见马车停在门前,问道:“吃午饭吗?”“每天要吃一顿,”胖胖的农夫回答道,“我们随便吃点吧。”“给我们准备午饭吧,”乔治说道,他象骑兵托枪似的把人间喜剧第二卷手杖放在肩上,在奥斯卡看来,真是神气十足。奥斯卡看到这个见过世面的冒险家满不在乎地从侧面口袋里拿出一个加过工的麦秆编成的烟匣,抽出一根棕黄色雪茄,在门口一面抽烟,一面等饭吃的时候,更是气坏了。“您抽烟吗?”乔治问奥斯卡。“有时也抽抽,”这个刚出校门的中学生答道。说时他挺起胸膛,想要冒充内行。乔治把打开的烟匣送到奥斯卡和施奈尔面前。“好阔气!”大画家说道,“十个苏一支的雪茄烟呀!”“这是我从西班牙带回来剩下的几支,”冒险家说,“你们用午饭不用?”“不用,”艺术家说,“公馆里还等着我吃饭呢。再说,我动身前也吃过东西了。”“您呢?”乔治问奥斯卡。“我吃过了,”奥斯卡说。只要能象乔治那样穿上长统靴,系上护鞋带,奥斯卡真是情愿少活十年。现在,他给雪茄烟呛得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又是吐口水,一副狼狈样,简直是欲盖弥彰。“您不会吸烟,”施奈尔对他说,“瞧我的!”施奈尔面不改色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子里喷出来,连眉头也没有皱一皱。他又吸了一口,这回却把烟留在喉咙里,然后拿掉嘴里的雪茄,悠然自得地把烟吐出来。“瞧,年轻人,”大画家说。“瞧,年轻人,也可以这样抽,”乔治说,他照施奈尔的样子吸了一口,但把烟全吞下去了,一点也没有吐出来。人间喜剧第二卷“我父母还以为我算受过教育呢!”可怜的奥斯卡心里想,一面学人家那样自然地抽烟。他忽然觉得作呕,因此乐得让弥斯蒂格里把雪茄抢走。弥斯蒂格里抽起烟来喜形于色,但却问了一声:“您没有传染病吧?”奥斯卡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不能揍弥斯蒂格里一顿。“怎么!”他指着乔治上校说,“阿利坎特酒和奶酪饼花了八个法郎,雪茄烟又花了四十个苏,还有一顿午饭要花......,,“至少十个法郎,”弥斯蒂格里接嘴说,“就是这个样子,条条小鱼汇成河u呵!”“啊!莱杰老爹,我们来喝一瓶波尔多酒吧,”乔治又对农夫说道。“这顿午饭要花他二十个法郎!”奥斯卡叫道,“这样,现在可以算出来,他一共得花三十几个法郎。”奥斯卡自惭形秽,就在一块界石上坐下,胡思乱想起来。他这一坐不打紧,不料裤脚却提高了,露出了旧袜统和新袜底的接缝,这是他母亲的精工细作。“我们的袜子倒是天生的一对,”弥斯蒂格里说,他也撩起一只裤脚,露出袜子上的补钉;“不过,鞋匠总是穿臭鞋②的。”这句俏皮话使得德·赛里齐先生莞尔一笑。他两臂交叉①从谚语“涓涓细流汇成河”变化而来。②从谚语“鞋匠总是穿旧鞋”变化而来。人间喜剧第二卷地待在客店大门口,站在别的旅客后面。不管这些年轻人怎样胡闹,这位庄重的政治家还是惋惜自己失去了这些青春时代的缺点,他喜欢他们说的大话,赞赏他们开玩笑开得生动有趣。“唁,你不是到巴黎筹款去了吗?穆利诺的田产能弄到手吗?”客店老板对莱杰老爹说,他刚带他去马厩看过一匹打算卖掉的小马。“要是你能够从一个法兰西贵族院议员、一个德·赛里齐伯爵这样的国务大臣身上拔毛,那才够意思哩!”这位老成持重的大臣不动声色,转过身去打量农夫。“他输定了,”莱杰老爹低声对客店老板说。“那敢情好,我喜欢看到这些大人物做‘冤大头’……你不是还缺两万法郎吗?我可以借给你。不过,图沙车行六点钟那一班车的车夫弗朗索瓦刚才告诉我:德·赛里齐伯爵今天要请马格隆先生去普雷勒赴宴呢。”“那是伯爵大人的如意算盘,不过我们也有对付他的妙计,”莱杰老爹回答。“伯爵可以给马格隆先生的儿子安排个一官半职,而你有什么官职可以送人情呢?”“没有;不过,虽然伯爵有大臣们撑腰,我却有王上帮忙,”莱杰老爹贴着客店老板的耳朵说,“只要我给莫罗那家伙送上四万路易十八u,我就可以抢在赛里齐先生前头,花二十六万法郎现款,把穆利诺的田产买下来。如果伯爵不愿眼巴巴地看着这些田地一块一块地拍卖,他就得乖乖地给我三十六万①指有路易十八头像的硬币。人间喜剧第二卷法郎,再把这片田产买去。”“主意不坏呀,老板!”客店老板嚷起来。“这一手干得不错吧?”农夫说道。“话又得说回来,”客店老板说道,“对他来说,这片田产也值这个价钱。”“这片田产除了上税以外,可以净收六千法郎地租,如果他再把田产租给我十八年,我可以出七千五百法郎租钱。这就等于是两分半以上的利息了。伯爵先生也不算吃亏。为了不让莫罗先生露马脚,他还可以推荐我做伯爵的佃户;我会按时交租,使伯爵差不多可以得到三分利,这样一来,表面上莫罗好象是为他主人效劳……”“他总共可以捞到多少?我是说莫罗老头。”“唁,要是伯爵赏他一万法郎的话,他从这笔买卖里可以赚到五万法郎,不过这笔钱也不是白白赚来的。”“说来说去,伯爵虽然这样有钱,还是很在乎普雷勒的哟!”客店老板说道,“可是我还没见过他。”“我也没见过他,”莱杰老爹说,“不过,他到底要住到这里来了;要不然的话,他不会花二十万法郎来修理房屋。那房子简直修得象王宫啊!”“这样说来,”客店老板说道,“莫罗要捞油水就得赶快了!”“是的;因为主人主妇一来,”莱杰说,“他们的眼睛可不是藏在口袋里的哟!”谈话虽然低声细气,伯爵却一句也没有漏掉。“这样看来,不用到那边去,这里就提供了我要寻找的证人间喜剧第二卷据,”他一面想,一面瞧着胖胖的农夫走进厨房里去。“说不定,”他心里捉摸,“他们是在打如意算盘呢。会不会莫罗并没有接受他的钱呢?……”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总管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