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公爵向卡那利问道。“我六天以前离开她,”卡那利回答。“她好吗?”公爵又问。“非常好。”“您给她写信的时候,请代我向她问候。”“人家说她非常迷人,是吗?”莫黛斯特向公爵问道。“这个问题嘛,男爵先生讲起来大概比我更头头是道,”国王马厩总管回答。“岂止是迷人呢,”卡那利接受了德·埃鲁维尔先生的恶人间喜剧第一卷意挑战,说道,“不过,小姐,我这么说大概有些偏心,因为她作我的朋友已经十年。我能有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全是她给我的,她保护了我,使我免遭上流社会的各种风险。总之,是德·绍利厄公爵亲自使我走上了今天这条路。如果没有这个家族的保护,国王、公主们可能早就将我这样一个可怜的诗人置诸脑后了。因此,我对他们的热爱永远充满感恩戴德之情。”说到这句话时,已经带着哭腔了。“这个使您产生灵感,写出那么多精彩的诗歌,使您产生如此美好情感的人,我们该怎样热爱她才是呀!”莫黛斯特深受感动地说,“怎么能想象,一位诗人没有缪斯呢?”“没有缪斯,他就会是铁石心肠,他写出来的诗就会象伏尔泰的诗句一样干巴巴,因为伏尔泰从来只爱伏尔泰本人,”卡那利回答。“您在巴黎不是赏睑对我说过,”布列塔尼人杜梅问卡那利,“您所表达的情感,没有一样是您感受到的么?”“脚正不怕鞋歪,我诚实的大兵,”诗人微微冷笑地答道,“不过,您要知道,在精神生活中和现实生活中同时具有许多情感,是允许的。可以表达出美好的情感而没有感受到,也可以感受到而表达不出来。拉布里耶尔,就是我这位朋友,他爱一个人都爱得丢了魂了。”他望着莫黛斯特慷慨大度地说道,“我呢,自然也和他爱得一样强烈。除非我抱着幻想,我想我能够赋予我的爱情以一种与其强烈程度相一致的文学形式。可是小姐,我可不敢打包票说,”他作了一个颇有些过分讲究的优美动作,转身向着莫黛斯特说道,“我明天不会没有人间喜剧第一卷文米……”这样,诗人就战胜了一切障碍,为了爱情,他一一跳过了人家扔到他腿下的棍子…。这种巴黎式的机智,使这位高谈阔论者的朗诵闪闪发光,莫黛斯特往日还从未领略过,她简直惊讶得目瞪口呆了。米尼翁夫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卡那利立刻作出回答,就天主教问题,以及有一位虔诚的妻子多么幸福的问题,来了一套十分精彩的长篇大论。听完他的高论之后,比查凑到矮小的拉图奈尔耳边说道:“这家伙真能见风使舵!”比查细心观察,发现卡那利朗诵的语调缺乏淳朴自然,往往用夸大其辞来代替真情实感,加上各种各样的前后矛盾,因此文书道出这句颇有点过分挖苦的话来。莫黛斯特则如同被蒙上了双眼。卡那利能说会道,她又打定主意对卡那利表示关切,这就使她看不到比查发现的东西。在法国,一场闲谈总是变幻莫测的。米尼翁先生、杜梅、比查、拉图奈尔对闲谈的不连贯倒不介意,只是对卡那利的言论前后不一致感到十分惊奇。凡是他们感到惊奇的地方,正是诗人令莫黛斯特非常佩服的灵活之处。她一面将诗人引上自己幻想的曲径,一面心中暗想:“他爱我!”这场表演,必须称之为“做戏”才对。比查和这场“演出”的许多观众一样,对于这个自私自利的人的主要缺点印象很深。正象那些惯于在沙龙中高谈阔论的人一样,卡那利让他的缺点暴露无遗。也许他事先已经①指摆脱人家给他制造的麻烦。人间喜剧第一卷明白了对方要说的意思,也许他根本就不听,也许他有那种一面听人讲话,一面考虑别的事情的本领,总之,梅西奥的面部表情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不仅使他自己前言不搭后语,而且伤害了别人的自尊心。不听别人讲话,既是缺乏礼貌,又是蔑视别人的表现。卡那利的这个习惯未免过分了些,他常常忘记回答人家要求回答的话,又不经过任何有礼貌的过渡,便直接转到他一心想谈的话题上去。如果是一位地位很高的人,这样粗鲁放肆还可以为人所容忍而不表示拒绝,可它在人的心灵深处仍会播下仇恨和报复的种子。若是一个与自己地位平等的人,这种粗鲁放肆甚至会使友情瓦解。当梅西奥偶然强迫自己倾听别人讲话的时候,他却又产生另一个缺点,那就是他只是听听,而不表示自己的意见。这种半自我牺牲虽然不象上一种做法那样刺激人,却同样使对方不自在,使人不高兴。在人世交易中,没有什么比施舍专注更能赚钱的了。“谁听不进,谁倒霉”…不仅是一句圣经箴言,而且也是一桩极好的投机买卖。遵循这句箴言办事,人们就会原谅你的一切,甚至有些恶习也能原谅。卡那利为了讨莫黛斯特欢心,便一意孤行。如果说,他在她眼中很讨人喜欢,而在其他人面前,他却常常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莫黛斯特对她造成的十位受难者毫不留情,她请卡那利朗读一首自己的诗作。人家将卡那利的朗诵天才吹得神乎其神,她希望能见识见识。莫黛斯特将书递给卡那利。卡那利接过书,有气无力地哼唱了——这个词再恰当不过了——一①或:听匿话的人自有好处。人间喜剧第一卷首诗。这首诗在他的诗作中被认为是最美的一首,题目叫做Vitalis…,是模仿莫尔的《天使之爱》的。拉图奈尔夫人、杜梅夫人、哥本海姆和银钱总管听得直打呵欠。“如果您玩惠斯特牌也玩得不错,先生,”哥本海姆拿出五张纸牌,摊成扇形,对他说道,“我就算从未见过象您这么完美无缺的人了……”这个提法正好表达了每个人的想法,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我玩得还可以,满够在外酋打发我的余生。”卡那利回答,“你们看,比起玩惠斯特牌的人来,我的文学和谈吐显然有些过剩!”他把那本书扔到半边靠墙的蜗形脚桌子上,放肆地补充一句。这个细节表明,象卡那利这样的沙龙英雄,一旦走出他的天地,要冒多大的风险。这时,他就象一个为某一阶层的观众所欣赏的演员,一旦离开那个圈子,来到一个高级剧院,他的天才就烟消云散了。叫男爵和公爵一伙,哥本海姆和拉图奈尔搭伴。莫黛斯特坐在诗人旁边,这叫可怜的爱乃斯特伤心透顶。他从这个任性姑娘的睑上看得出来,卡那利对她的诱惑力越来越大。对梅西奥拥有的那套引诱人的本事,拉布里耶尔简直一窍不通。上天常常拒绝把这种本事赋予正直的人,这些人一般说来都相当腼腆。这种本事要求睑皮厚,办法活,可以称之为走机智钢丝,甚至还包括一点摹拟表演。从精神上来讲,一个诗人身上难道不总是有点喜剧演员的味道么?将自己并未体验人间喜剧第一卷过但可以设想出其各种变化的感情表达出来,和必要时佯装有这种感情,以便在私生活的舞台上获得成功,这二者之间,有很大的差别。然而,如果社交场上人人必需的那种虚伪已经毒害了诗人的灵魂,他也能将自己的才能用来表达某种需要表达的情感,正象注定要在孤独中生活的伟人最后将自己的内心转化到自己的理性之中一样。“他的目标是几百万的财富,”拉布里耶尔痛苦地想道,“可是他装作有情,装得那么象,莫黛斯特会相信的!”拉布里耶尔非但没有比他的对手表现得更和蔼可亲,更有风趣,反倒学起德·埃鲁维尔的样子,仍然面色阴沉,焦躁不安,全神贯注。在王室的高官仔细研究年轻女继承人出格的言行的时候,爱乃斯特却在忍受着妒火中烧的痛苦折磨。直到此刻为止,他崇拜的偶像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他和比查到外面去了一会。“这回算完了,”爱乃斯特说,“她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他,我岂止是叫人讨厌而已!再说,她是对的!卡那利多么迷人,他一言不发也颇有风趣,眼中闪耀着激情的光芒,他那夸大其辞也颇有诗意……”“可他是一个正直诚实的人吗?”比查问道。“噢!是的,”拉布里耶尔回答,“他讲义气,有骑士风度。如果屈服于莫黛斯特这种人的影响之下,绍利厄夫人给他培养起来的那些小小的怪癖,是能丢掉的……”“您真是一个正直的小伙子,”矮小的驼背说道,“可是,他是否能够真爱她,是否将来还会爱她?”“我不知道……”拉布里耶尔回答,“她提到过我吗?”沉人间喜剧第一卷默了一会以后,他问道。“提到过,”比查说道,于是他将莫黛斯特就更名改姓的问题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告诉了拉布里耶尔。审核官一屁股坐到一张长凳上,两手抱住头: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可是又不愿让比查看见。侏儒是个能揣度到他流泪的人。“先生,您怎么啦?”比查问道。“她说得对!……”拉布里耶尔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我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于是他将卡那利怎样鼓励他干那骗人的勾当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同时也向比查强调指出,他本来想在莫黛斯特揭去假面具之前向她说明事实真相的。谈到他不幸的命运时,他相当幼稚地大发感慨。从他十足的天真幼稚,从他真实的、深深的忧心忡忡中,比查颇有好感地看出了真正的爱情。“可是,”比查对审核官说,“您为什么不在莫黛斯特小姐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倒让您的对手充分表演呢?”“啊!”拉布里耶尔对他说,“一要跟她说话,喉咙就发紧,这种滋味难道您没有感受过么?……当她看您一眼的时候,哪怕是漫不经心的一眼,您的头发根,皮肤表面,什么感觉也没有吗?……”“可是,当她对自己品德高尚的父亲说出‘你简直是个老傻瓜!’那种话的时候,您颇有见地,您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先生,我太爱她了,当我听到她说那种话,打破了我认为她完美无缺的印象时,我感到好象有一把匕首刺进了我的心脏。”人间喜剧第一卷“可卡那利还千方百计证明她说得有道理,”比查回答。“如果她自尊心更强一些,胜过了感情,她就不会做出这种令人痛心的事了,”拉布里耶尔辩解道。这时,莫黛斯特身后跟着刚刚输了牌的卡那利,和她父亲、杜梅夫人一起走了出来,呼吸呼吸这繁星满天的夜晚的空气。夏尔·米尼翁趁他的女儿与诗人散步的时候,离开了她,来到拉布里耶尔身边。“先生,您的朋友本应该当律师的,”他微笑着说,专注地望着这位年轻人。“伯爵先生,对于象我这样一个普通人,您可以很严厉地品评。可是对一位诗人,请您不要那么匆忙、那么严厉地作出判断吧!”拉布里耶尔回答,“诗人有他的使命。正象他表达各种事情的诗意一般,天性注定他只看到问题具有诗意的一面。因此,在您认为他自相矛盾的地方,他正是忠于他的天职。这好比一位画家,画圣母马利亚和画交际花都画得很好一样。莫里哀不论塑造年老的人物或年轻的人物都很有道理,他当然有很健全的判断力。玩弄玩弄这些机灵的小把戏,对第二流的人会有腐蚀作用,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真正伟大人物的品格。”夏尔·米尼翁握住拉布里耶尔的手,对他说道:“不过这种灵巧也可以用来为自己截然相反的行为辩解,特别是在政治上。”“啊,小姐,”此刻,在另一边,卡那利正用矫揉造作的声调,对莫黛斯特发表的一个见解作出回答[其实她提出这个见解的目的在于试探),“请您不要以为感受丰富多采就会人间喜剧第一卷削弱情感的分量。诗人大概比其他男子爱得更坚贞、更赤诚。首先,请您千万不要嫉妒那个人称之为缪斯的东西。给一个忙碌的男人当妻子是多么幸福!而一个不担任职务,或者因家庭富有、整天无所事事的丈夫,对女人说来简直是沉重的负担。您如果听到这些女人的抱怨,就会明白,一个巴黎女人的幸福主要就是在自己家中自由自在,有权有势。而我们这些人,也就任凭女人在我们家里进行统治,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那么下作,实行小人物那种暴政。我们要做更有意义的事……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不过我向您保证,这事对我来说,还是非常遥远的一大灾难,我希望我的妻子能够享有一个情妇所保留的精神自由,说不定正是从这种精神自由中,她能吸取到各种各样的诱惑能力。”卡那利施展出他的全部热情和优雅的谈兴,大谈什么爱情、婚姻、对女人的崇拜,与莫黛斯特进行辩论,直到米尼翁先生走过来与他们会合,抓住一个两人沉默无语的时机,挽住女儿的胳臂将她带到爱乃斯特跟前去,卡那利才算打住话头。精神高尚的老兵已经给爱乃斯特出了主意,要他解释一下试试。“小姐,”爱乃斯特声音哽咽地说道,“您对我的蔑视压在我的心头,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想证明自己做得有理,我只是想告诉您,看到您写给那个人、而不是诗人的最后一封使人愉快的信以前,我就想消除您的误会,而且在从勒阿弗尔写给您的短笺里,我也将这一点告诉了您。我有机会荣幸地向您表示过的各种情感,都是真诚的。在巴黎,令尊大人声称自己很贫穷时,我的心头便闪耀起希人间喜剧第一卷望的火花。可是现在,既然一切都完了,既然我只剩下了永久的愧疚,我为什么要留在一切对我都是酷刑的此地呢?……请您让我带走您的一个微笑吧,这个微笑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上。”“先生,”莫黛斯特显得冷淡而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不是这儿的女主人。但是,强留一个在这儿既不感到愉快也不感到幸福的人,我显然也会感到难过的。”她离开审核官,挽起杜梅夫人的手臂回到客厅。过了一会儿,这一家庭戏剧场面的全部人物又重新聚集在客厅中。他们相当惊讶地看到莫黛斯特这次坐到了德·埃鲁维尔公爵身旁,并且象一个诡计多端的巴黎女子那样与他絮絮呱呱。她对他打牌很感兴趣,他向她讨主意,她给他出主意,而且找到机会对他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将贵族的机遇提到了与天才和美貌的等高线上。卡那利知道或者自以为知道莫黛斯特态度如此变化的理由:因为他刚才有意刺激莫黛斯特,在谈话中将结婚说成是灾难,而且表示自己离结婚还很遥远。正象所有玩火的人一样,他得到了自焚的下场。莫黛斯特的高傲和蔑视使诗人大为惊慌。他又回到莫黛斯特身边,故意表现出嫉妒的样子。正因为是佯装嫉妒,所以做得格外明显。莫黛斯特象众天使一样残酷无情,品味着运用自己威力带来的乐趣,自然更加滥用她的威力了。德·埃鲁维尔倒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快乐:一个女人朝他微笑!到了深夜十一点,这在木屋别墅已为时甚晚,三位求婚者告辞出来。公爵觉得莫黛斯特实在迷人,卡那利觉得莫黛斯特太会卖弄风情,拉布里耶尔则为莫黛斯特的冷酷无情而伤心不已。人间喜剧第一卷此后一个星期,女继承人对三位求婚者的态度仍象这天晚上一样。结果是,虽然莫黛斯特有些俏皮话和任性的举动不时使德·埃鲁维尔公爵抱着希望,看上去诗人还是占了上风。莫黛斯特对父亲很不恭敬,在他面前极度放肆;从前她小心服侍双目失明的母亲,赢得了孝女的美名,现在似乎不大情愿做这些小事,对她的母亲不耐烦起来。这些似乎都是性情怪僻和自幼受娇惯的轻狂性格的表现。莫黛斯特做得太过分的时候,她便给自己来点道德训戒,并将她的轻浮和出格的言行归之于自己的独立不羁。她向公爵和卡那利承认,她对言听计从没有多大兴趣,而且将这看成是她建立家庭的真正障碍,这也就等于询问她的求婚人斗志如何。她这种做法,恰似那些掘地打洞的人,有的是为了开采黄金,有的是为了开采煤炭,有的是为了开出凝灰岩,有的是为了打出水来。她家要在自己的别墅中安顿下来的前一天,她说道:“我永远也找不到一个丈夫,能够象我父亲那样始终心地善良地,象我可爱的母亲那样宽宏大量地容忍我的任性。”“小姐,这是因为他们知道您爱他们,”拉布里耶尔说。“小姐,请放心,您丈夫会知道珍宝的价值的,”公爵补L——白Ⅲ“您的才智和果断要让一个丈夫俯首听命,那还不绰绰有余!”卡那利哈哈大笑说道。莫黛斯特微微一笑。亨利四世当年用一个狡诈的问题,通过三种不同的答复,在一位外国使节面前揭示了他的三位主440 人间喜剧第一卷要大臣的不同性格以后,大概也是这样微微一笑的。…设宴招待那天,莫黛斯特在比较偏爱卡那利的情绪驱使下,一个人单独和卡那利在沙地上散步良久。这片沙地位于房屋与饰满鲜花的草坪之间。从诗人的手势上,从年轻女继承人的表情上,一望而知她很赞同卡那利的谈话。两位德·埃鲁维尔小姐于是走过去打断这场引起纷纷议论的个别谈话。她们使出在此类场合女人天生的机灵,将话题转到宫廷上,转到在宫廷供职的荣耀上,一面解释内廷官衔和宫廷官衔的区别。她们迎合莫黛斯特的高傲,向她指出一个女子当时所能向往的最高地位是什么,搞得她飘飘然起来。“有一个当公爵的儿子,”老小姐高声叫道,“这本身就是一大好处。这个头衔,是给自己孩子的一笔财产,而且是万无一失的财产。”“头衔最能帮助一个男子去实现他的奢望,但是国王马厩总管在这件事上至今收效甚微,我们应该将这个归之于什么偶然原因呢?”卡那利见谈话被人打断,心中颇为不快,便这样说道。两位小姐向卡那利瞪了一眼,毒蛇咬人注入多少毒液,那眼光中就包含多少毒液。莫黛斯特嘲讽的微笑又使她们慌了手脚,以致两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了。“国王马厩总管先生从未因您地位低微而名气甚大就稍有微词,”莫黛斯特对卡那利说道,“他很谦虚,您为什么要①典出苏利的《回忆录》:亨利四世当着西班牙大使的面,问他的三位大臣有一处地板要坏了该怎么办,只有一位大臣敢发表自己的见解。人间喜剧第一卷跟他过不去呢?”“再说迄今为止,”老小姐说道,“还从来没遇到过与我侄儿地位相称的女子。我们见过的人,有的只有与这个地位相称的财产,有的有才智却没有财产。我们等待着上帝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认识一位集出身高贵、才智和财产于一身、无愧于当个德·埃鲁维尔公爵夫人的人,我承认我们是等对了。”“我亲爱的莫黛斯特,”爱伦娜·德·埃鲁维尔将她新交的朋友带到几步开外的地方,对她说道,“王国之内,有上千个卡那利男爵,巴黎比得上他的诗人也有上百个。他算是什么大人物!就连我这个没有嫁奁,注定要出家当修女的穷姑娘,都不要他!再说,一个十年来为德·绍利厄公爵夫人所利用的年轻人是什么样,您还不知道。真的,恐怕只有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婆才受得了这位伟大诗人那病病歪歪的身体,据说他经常微恙在身。可是在路易十四看来,身体稍有不适已经是无法忍受的缺陷了。公爵夫人不象当妻子的那么受罪,这倒是真的,因为他并不象丈夫那样总住在她家里......,,于是,爱伦娜·德·埃鲁维尔使用女人之间所特有的那种手段,将对德·绍利厄夫人心怀嫉妒的女人们所兜售的那一套对诗人的诽谤之言悄悄地重说了一遍。年轻人谈话中十分常见的这个小小细节,表明人们已经怎样激烈地争夺起德·拉巴斯蒂伯爵的财产来了。十天之中,对于向莫黛斯特求婚的三个人,木屋别墅居民的见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对卡那利十分不利的变化,人间喜剧第一卷也是有根据的。作为依据的这些看法,足以引起任何有名气的人深思。从人们怀着热情追求你的笔迹来看,不可否认,一个人享有盛名,会引起公众强烈的好奇心。名人用什么样的动作系领带、在马路上行走、东张西望或者吃排骨,大部分外酋人显然没有一个确切的认识。当他们看见一个人穿着时髦,或者得到赏识而神气活现的时候,——不论这种赏识能持续多久,总是值得羡慕的——有的说:“哟!就这德行啊!”或者说:“真可笑!”有的则发出其他莫名其妙的感叹。总而言之,任何名气,哪怕是正正当当获得的名气,这种名气所带来的不同寻常的魅力,对他们来说,并不存在。尤其是对于那些肤浅、嘲笑一切或嫉妒别人的人,这无非是闪电般转瞬即逝的感觉而已。名气似乎跟太阳一样,远远看去,火一样热,发出耀眼的光芒,当你靠近它的时候,却和阿尔卑斯山的高山牧场顶端一样寒气逼人。说不定只有对于与自己同类的人,一个人才是真正伟大的。在同类人眼中,较之在那些庸俗的崇拜者眼中,人类所固有的缺陷可能更容易被忽略。有的人很善于用亲切和蔼的举止和讨人喜欢的谈话使人宽恕他们的默默无闻,一个诗人,要每天都讨人喜欢,大概也必须施展这种风雅的骗术吧!一个诗人,除了天才之外,每个人还要求他具有沙龙中特有的平庸品德和家庭中特有的枯燥无味。这位圣日耳曼区的伟大诗人,不愿屈从于这条社会规律,于是,继头几天晚上他口若悬河,令大家佩服、倾倒之后,人们渐渐流露出使他难堪的爱理不理的态度。过度卖弄风雅在人的心灵上产生的效果,就跟卖品质玻璃器皿的店铺对人的视觉产生的效果一样。这就足以说明,卡那利火热的人间喜剧第一卷激情、闪闪发光的言辞,已经很快就使那些人厌倦了;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他们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诗人很快就不得不露出凡人的面目。可是在这块地盘上,拉布里耶尔已经获得了那些一开始觉得他过于阴郁的人们的选票,诗人则遇到了颇多的障碍。人们感到需要用更喜欢他的朋友的办法,来对他的名气进行报复。好人就是这么形成的。淳朴而善良的审核官不使任何人的自尊心受到冒犯。大家回过头来看他,每个人都发现他心地善良,非常谦逊,象保险箱一样缄口不言,而且举止合度。德·埃鲁维尔公爵,从政治价值方面,将爱乃斯特远远摆在卡那利之上。诗人性情变化无常,野心勃勃,又象塔索一样没有主见,他喜欢奢侈、豪华,讲排场,欠下一大批债务;而年轻的审核官,性情平稳,生活循规蹈矩,助人为乐又不大肆宣扬,期待着而不是去追求报答,银钱上还有所积蓄。再说,卡那利的表现又叫仔细观察他的市民们占住了理。这两、三天来,他经常任凭自己做出不耐烦的动作,流露出沮丧神情和没有明显理由的忧郁,以及诗人们的神经质所引起的种种情绪波动。其实这些古怪劲(这是外酋的字眼)乃是他心绪不宁所造成。他越来越觉得对不住德·绍利厄公爵夫人,应该给她写信,可又下不了决心。这些都被性情温和的美国女子杜梅夫人、高尚的拉图奈尔夫人一一看在眼里,并成为她们与米尼翁夫人之间不止一次谈论的话题。卡那利感觉到了这些谈话的效果,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人们对他不再象从前那样关切,从人们的面孔上再也看不到最初几天那种心醉神迷的表情。而爱乃斯特谈话的时候却开始有人倾听了。于是这两天,诗人极力引诱莫黛斯特,利用单人间喜剧第一卷独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瞬间,用热情话语结成大网将她层层围住。莫黛斯特满面春风,两位老姑娘见了,心里明白这位女继承人听了那些款款道出的甜言蜜语是多么高兴。她俩对诗人进展如此神速感到十分不安,于是刚才使出了女人处在这种情形之下的ult.n]a ratio…,即诬蔑诽谤。当诬蔑诽谤涉及最能引人产生强烈反感的事情时,在多数情况下都是能奏效的。因此,诗人入席时,发现他的偶像眉宇之间阴云密布。他看出那是德·埃鲁维尔小姐干的坏事,而且认为待他找到机会与莫黛斯特谈话时,有必要赶紧毛遂自荐作她的丈夫。席间,卡那利和两位贵族老小姐之间的谈话,表面上仍然文质彬彬,实际上已是话中带刺。听到这种话,哥本海姆捅捅坐在他旁边的比查的胳膊肘,指着诗人和国王马厩总管,附在比查耳边说道:“他们要互相拆台了。”“卡那利有足够的天才,光他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的台拆了,”侏儒答道。晚餐极为丰盛,招待亦极为周到。席间,公爵又占了卡那利的上风。莫黛斯特前一天收到了她的骑马服,谈起要到附近骑马出游。谈着谈着,说到了围猎,她表示,迄今为止,她还没尝过围猎的乐趣,很想看看。距离勒阿弗尔几里…以外,有一处王家森林。公爵立即提议,让米尼翁小姐到这座森林中去观看一次围猎的盛况。靠着他和国王犬猎队队长卡①拉丁文:最后一招。②古法里,一里约合四公里。人间喜剧第一卷迪央亲王的交情,他指望在莫黛斯特面前显示一下王室的排场,将宫廷中那些引人着迷的人物一一指给她看,用这种办法来引诱她,使她产生通过婚姻涉足宫廷的愿望。公爵和两位德·埃鲁维尔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目光说得明明白白:“女继承人归我们了!”这眼色正好被卡那利无意中看到。诗人手中只剩下个人名气这一张牌,也着起急来,想要尽快得到爱情的保证。莫黛斯特看到自己和德·埃鲁维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