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率的举动,”她一气之下说道。“要是只有轻率的举动而无其他怎么办?”父亲大叫起来。“这种轻率的举动,我母亲也是干过的,”她生气地顶撞道。“这孩子可真犟!你母亲在一次舞会上见过我以后,当天晚上就对她父亲说,她认为跟我在一起可能会幸福……她的父亲非常喜欢她。你母亲对我的爱情的确来得很快,但那仍然是在父亲的眼皮底下。莫黛斯特,你直截了当地说吧,那样的爱情与给陌生人写信的荒唐举动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你说是陌生人?……爸爸,你要说他是我国一位最伟大的诗人,他的为人及他的生活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别人的恶意诽谤和攻击。他是一个浑身是荣誉的人。而且对于他来说,我亲爱的父亲,直到我想知道他本人是否也和他的灵魂一样美那一刻为止,我都是戏剧和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莎士比亚笔下的一个姑娘呀!……”“天哪!可怜的孩子,你这是在作关于婚姻问题的诗。人们之所以一向将女儿关在闺阁中不准出门,上帝、社会法律之所以将女孩儿们置于父亲允诺的严格约束之下,正是为了使她们免遭这些诗歌给她们带来的各种不幸。这些诗歌使你们着迷,使你们眼花缭乱,你们便不能恰如其分地欣赏它们。诗歌是生活中的一种消遣,但是诗歌不是全部生活。”人间喜剧第一卷“爸爸,在事实的法庭面前,这还是一场悬而未决的官司,我们的感情和家庭之间一向是有争斗的。”“哪个孩子为抵制家庭而得意洋洋,哪个孩子就要倒霉!……”上校神情严肃地说道。“一八一三年,我亲眼看见我的一个伙伴德·哀格勒蒙侯爵,不顾他父亲的反对,娶了他的表妹为妻。那个姑娘把固执当作是爱情,后来这对夫妻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这个意义上,家庭是至高无上的......,,“这些话我的未婚夫都对我说过,”她回答道,“有一段时间,他扮演的是奥尔恭…的角色,而且他勇于在我面前诋毁诗人的为人。”“你写的信我看过了,”夏尔·米尼翁说道,情不自禁地冷笑起来,莫黛斯特见了,心中很是惴惴不安。“我应该向你指出,你最后一封信,对于一个被引诱的姑娘,一个朱丽·德·埃棠芝,几乎是不能容许的!天哪!小说害得我们好苦啊!……”“小说不是写的,亲爱的父亲,我们可以创造小说,当然最好还是看小说……路易十四时代和路易十五时代,发表的小说比现在少;可是现在的艳遇还没有那时多……再说,既然你已经读过那些信,你就应该看出来,我给你找的这个女婿,是最恭敬的儿子,有着天使般的心灵和责己甚严的正直品格;你也应该看出来,我们相爱的程度至少与你和我母亲①奥尔恭,莫里哀的喜剧《答尔丢夫》(又译《伪君子》)中的人物,一个老实天真、虔信宗教的市民。人间喜剧第一卷相爱的程度相差无几……我同意你说的,有的事办得不合程序。你可以说,我办的事有点毛病……”“你写的信我看过了。”父亲打断女儿的话,又重复了一句,“一个熟悉生活和被激情牵着鼻子走的女人可以干的事,二十岁的姑娘干了则是大错特错。正因为我看过你的信,我才知道他是怎样在你面前把这种行为说得头头是道……”“对于用角尺来衡量生活的市民和老古板的哥本海姆之流,这当然是过错……爸爸,我们不要脱离艺术和诗歌的世界谈问题吧……我们这些姑娘,置身于两种体系之间:要么媚态百出,让一个男人看出我们在爱他;要么直截了当地向他走去……这后一种决定,难道不是很伟大、很崇高吗?我们这些法国姑娘,就象商品一样,被我们的家庭三个月之内售出,有时还象维勒干小姐那样,当月月底售出。可是在英国、瑞士、德国,差不多都是按照我遵循的这个程序结婚的……你还有什么话可以驳斥我呢?难道我不是有点德国血统吗?”“孩子!”上校瞪着他的女儿大叫起来,“法兰西的优越性正是来自其理智及其逻辑的严密!美丽的法兰西语言已注定其思想必然是合乎逻辑的,法兰西是全世界理智的化身!英国和德国的风俗习惯在这一点上是浪漫的。可是,连这些国家的名门望族也遵循我们的规矩。你的父母很熟悉生活,他们对你的心灵和你的幸福要负责任,他们应该使你避免撞上人世的暗礁,这一点,你是从来不愿意想的!……天哪!”他说道,“这是儿女的过错,还是我们的过错呢?是否应该将儿女置于钢铁的桎梏之下呢?我们疼他们,我们要让他们幸福,人间喜剧第一卷不幸得很,这种疼爱又使他们牵动着我们的心:难道因为疼他们,我们就应当受到惩罚吗?……”莫黛斯特听着父亲泪水哽咽地道出这种祈求,用眼角观察着父亲。“一个尚未以身相许的姑娘,自己挑选了一个漂亮小伙子作丈夫,不仅漂亮,而且还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出身高贵,地位可观!……是象我一样的性情温和的贵族。难道这是犯了过错么?”她说道。“你爱他吗?……”父亲问道。“噢,父亲,”她将头依偎在上校的胸前,说道,“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死去的话……”“好了!好了!”老兵说,“我看出来,你的恋情是不可动摇的了!”“对,不可动摇!”“什么都不能使你改变初衷么?……”“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你丝毫不曾设想会发生什么变故,出现什么变心的事,”老兵接着说,“你因为他风度翩翩,便不顾一切地爱他,如果他是个德·埃斯图尼式的人,你也爱他么?……”“啊!父亲……你不了解你的女儿。难道我能爱一个恶棍,一个无信义、无廉耻的人,一块上绞刑架的料吗?……”“若是你上当受骗了呢……”“被那个迷人的、天真的,几乎有些忧郁的小伙子欺骗么?……你笑了,要么是你没有见过他。”“照你刚才所说,你的爱情不再是绝对的,这真是万幸。人间喜剧第一卷我要让你看到一些情况,可能会改变你的诗篇……好吧,父亲还是有点用的,你懂吧?……”“爸爸,你想教训教训你的孩子。这变成‘行为道德’课了。”“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孩子!”父亲严厉地接着说下去,“这教训并非来自于我,这跟我毫不相干!若不是想使你受的打击和缓一些……”“好了!好了!父亲,不要拿我的生命寻开心了……”莫黛斯特面孔煞白,说道。“来,我的女儿,把你的全部勇气拿出来吧!拿生命开玩笑的是你,生活也捉弄了你。”莫黛斯特呆若木鸡,注视着她的父亲。“听着,你爱的那个年轻人,你四天以前在勒阿弗尔教堂里看见的那个年轻人,假如他是个恶棍……”“他不是!”她说道,“那一头棕色头发,苍白的睑庞,那充满诗意而又有贵族气派的面庞……”“都是骗人的!”上校打断女儿的话说道,“正象我不是那个张起风帆出海捕鱼的渔人一样,那个人也不是德·卡那利先生……”“你知道这话在我心里把什么化成泡影了么?……”莫黛斯特说道。“放心吧,孩子。虽然命运注定要惩罚你的过错,这坏事倒还不是不可补救。你看见的那个小伙子,你在通信中与他将心换心的小伙子,是个忠诚老实的人。他来找我,将他的尴尬处境告诉了我。他爱你,说不定我也不反对他当我的女人间喜剧第一卷婿。”“这个人不是卡那利,那他是什么人呢?……”莫黛斯特嗓音大变,说道。“是他的秘书!……他叫爱乃斯特·德·拉布里耶尔。他不是贵族。可他是品行端正、崇尚道德、讨父母喜欢的一个普通人。再说,是不是贵族对我们又有什么要紧呢?你已经见过他了,任何力量也不能改变你的心,你挑中了他,你了解他的内心,他外表漂亮,他的心灵也很美!……”莫黛斯特一声叹息,打断了德·拉巴斯蒂伯爵的话。可怜的姑娘,面色苍白,两眼直勾勾盯着大海,全身僵硬,象死人一样。“他是品行端正、崇尚道德、讨父母喜欢的一个普通人。”这句话有如匕首一般,刺进了她的心。“上当了!……”她终于冒出这一句话来。“跟你可怜的姐姐一样,不过没那么严重。”“咱们回家吧,父亲!”她从两个人坐着的小土墩上站起身来,说道。“你听着,爸爸,我在上帝面前向你发誓,在我的婚姻大事上,不论你的意愿如何,我都听从。”“那么你已经不爱这个人喽?……”父亲嘲讽地问道。“我爱的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睑上不会作假的人,象你一样正直的人,不会象演员那样乔装打扮的人,不会将别人名气的脂粉涂上自己双颊的人……”“可你刚才不是还说,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会使你改变初衷吗?”上校讥刺地问道。“啊,不要耍笑我了!……”她两手绞在一起,心烦意乱地注视着父亲,说道,“你不知道开这种玩笑,叫我的心和我人间喜剧第一卷最宝贵的信仰受到怎样的折磨……”“上帝不容我那么做!我对你说的都是大实话。”“父亲,你心眼真好!”她停顿了一下,颇为庄重地回答。“你的信他都留着呢!”夏尔·米尼翁接着说,“嗯?……你发自内心的荒唐的多情话如果真的落到了诗人手里,据杜梅说,那些诗人把这些信卷成卷,当点雪茄的火柴用呢!”“啊!你也说得太过分了……”“是卡那利这么告诉他的……”“他见到卡那利了?……”“对,”上校回答道。两个人默默地走下去。…这位先生’对我说了诗歌和诗人的那么些坏话,”莫黛斯特走了几步之后,接着说下去,“原来如此!为什么这个小秘书谈到……对,”她打断自己的话头说道,“他的品行,他的优点,他美好的感情,难道不都是书里冠冕堂皇的话么?……窃取别人名气和姓氏的人很可能会……”“溜门撬锁,盗窃金库,拦路杀人,是不是!……”夏尔·米尼翁冷笑着高声说,“你们这些姑娘们哪,就是这样感情绝对,对生活一无所知!一个能干出欺骗女人勾当的人,一定是从断头台上下来的,或者应该上断头台……”这句嘲弄的话语止住了莫黛斯特的激动。两人又都默不作声了。“我的孩子,”上校接着说,“社会上的男人,再说自然界也是如此,就是要想方设法占据你们的心,你们则应该自卫。你是把角色掉过个儿了。这好不好呢?在虚假的位置上,一人间喜剧第一卷切都是假的。那么,首先大错特错的是你。不,一个男人设法讨女人欢心时,他并不是魔电。我们的权利允许我们主动进攻,不计后果,当然杀人和卑鄙无耻的行为除外。一个男子,在欺骗了一个女人之后,还可以具有良好的品德,这当然不包括通过女人谋求大量财富的情况。而只有女王、女演员,或者一个女人地位比男人高得多,对他来说,她就好比是女王一般的时候,这种女人才可以主动去追求男人,而不致受到许多责陉。可是一个少女不行!……不论她犯这个错误时出发点多么好,多么富有诗意,多么小心谨慎,她都违背了上帝在她身上培植起来的一切神圣、美好、伟大的情感。”“本想寻求主人,却得到个奴仆!我无非是单方面重演了《爱情与偶然的游戏》…而已!”她心酸地说道,“啊!我受到这样的打击,这一辈子算是死了心了……”“疯丫头!……我看爱乃斯特·德拉布里耶尔是一个好人,他至少抵得上德·卡那利男爵先生:他曾经给一位首相当过私人秘书,现在是审计院的审核官。他心地善良,热恋着你。只是他不写诗……对,我承认,他不是诗人。可是他可以有一颗充满诗意的心。总而言之,我可怜的孩子,”他见莫黛斯特作了一个厌恶的手势,便说道,“你就要见到他们两个人了,真假卡那利……”“噢!爸爸!……”①这是法国剧作家马里沃(168s 1763)一七三0年写的一部喜剧。小姐西尔维亚等待多朗特前来相亲,他们分别改扮成使女和男仆,以便更好地观察对方。两人相见后产生感情,最后脱下伪装,倾心相爱。人间喜剧第一卷“你不是向我发过誓,要在婚姻大事上一切听从我吗?那好,你可以在这两个人当中挑选一个中你意的人作你的丈夫。你已经从一首诗歌开始,你要尽量在田野漫游,从打猎或钓鱼中窥见这两位先生的真正品格,然后以田园牧歌来作为结束吧!”莫黛斯特低下头。她和父亲返回木屋别墅,一路上只是听父亲讲话,父亲问她话时,她也是用一个、两个字回答。她原来以为已经飞上高山,直达鹰窠,现在她从高山之巅一直跌落到泥沼之中,而且受到羞辱。用当代一位作家富有诗意的说法,就是:“她首先感受过脚下十分娇嫩的花草的滋味,因而无法在现实布满玻璃碎片的道路上行走。异想天开在她脆弱的心中汇集了女人具有的一切,从娇羞腼腆的少女撒满紫罗兰花朵的幻梦,直到娼妓疯狂的肉欲。这异想天开将她带到具有魔力的花园之中。咦,令人心酸的出人意料!她看到的,不是无比鲜艳的花朵,而是乌黑的曼德拉草毛茸茸的根茎相互纠缠着从地里长了出来!”莫黛斯特从自己爱情的神秘顶端跌落下来,面前是连成一片、平平淡淡、两侧布满沟渠和农田的一条路,一言以蔽之,是用平平常常的石块砌成的路!哪一个有着火热心灵的少女摔这么一跤,不会跌得粉身碎骨呢?她那些美好的话语都撒播在什么人的脚下了啊?回到木屋别墅的莫黛斯特,与两个小时以前走出木屋别墅的莫黛斯特,已经判若两人,那情形正和走在街上的女演员与登台演出的女主角毫不相象一般。她木呆呆地,叫人看了心里难受。太阳黯淡无光,大自然笼罩在云雾之中,花儿再也不向她絮絮低语了。象所有个性倔强的姑娘一样,她在人间喜剧第一卷幻想破灭的酒杯里多喝了几口。她还不想把脖子伸进家庭和社会的枷锁,她觉得那枷锁太重、太硬了!她还要与现实作最后的搏斗。她甚至听不进父亲和母亲的安慰,一任自己的心灵饱受折磨,从中尝到难以名状的奇特滋味。“可怜的比查,”一天晚上她说道,“他倒不幸而言中了!”这句话说明,她在无言的悲伤指引下,短时间内在现实世界的荒原上,走过了多少路程。我们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的时候,它所产生的悲哀,就是一种疾病。这种疾病常常会使人死亡。目前生理学正在研究,一个念头通过什么途径,经过什么方式,会产生和毒物相同的对人体的破坏作用。研究灰心失望怎样使人失去食欲,怎样破坏幽门,怎样改变一个最坚强的生命的生存条件,这项研究决非无足轻重。莫黛斯特就是如此。整整三天,她呈现出病态的忧郁,再也不唱歌了,谁也别想让她笑一笑。这种情形真是叫她的父母和朋友害怕。夏尔·米尼翁看见那两位朋友迟迟不到,也担心起来,已经想派人去叫他们。第四天头上,拉图奈尔先生得到了消息。事情原来是这样:卡那利对这门有钱的婚事着了迷,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件小事以压倒拉布里耶尔,而拉布里耶尔却不能青陉他违背了友谊的原则。诗人以为,要让一个少女瞧不起一爪l情人,最要紧的就是要让她看到这个人地位低下。因此,他装出很随便的样子,向拉布里耶尔提议两人住在一处,在安古维尔租一幢别墅,为期一个月。两人借口身体垮了,在那里小住一阵。一开始,拉布里耶尔觉得这个提议十分自然,欣然同意。紧接着卡那利就提出不要他朋友掏钱,免费带他去,而且自人间喜剧第一卷告奋勇承担了旅行的准备工作。他将自己的贴身仆人派到勒阿弗尔,并且叮嘱他办理在安古维尔租乡村别墅的事时去找拉图奈尔先生。他想,公证人一定多嘴多舌,会把这事告诉米尼翁家里。各位读者都可以料到,爱乃斯特和卡那利以前曾经交谈过这场艳遇的各种情况,拉布里耶尔絮絮叨叨,已经向他的情敌提供了千百种情报。卡那利的贴身仆人对主子的意图知道得清清楚楚,出色地贯彻了这些意图。他大肆宣传这位伟大的诗人就要到勒阿弗尔来了,说他又搞政治,又搞文学,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医生要他来洗海水浴,以恢复体力。这位大人物要租一所房子,至少得有多少房间,因为他要带秘书、厨子、两个仆人和一个车夫来,贴身仆人热耳曼·博内先生还不算在内。诗人挑选并租下一个月的敞篷四轮马车相当漂亮,可以用来出去漫游。因此热耳曼要在勒阿弗尔近郊租两匹马。马有两种用场,除了拉车以外,男爵先生和他的秘书还喜欢练练骑马。热耳曼看房子的时候,在矮小的拉图奈尔面前,对秘书这个人十分强调。有两处房子没有看中,就说是怕德·拉布里耶尔先生住得不舒服。“男爵先生已经把他的秘书当成最要好的朋友,”他总是说,“啊!如果待德·拉布里耶尔先生和男爵先生本人不一样,我非得挨一顿好‘赳’不可!而且不管怎么说,拉布里耶尔先生是审计院的审核官嘛!”热耳曼每次外出,总是全身着黑呢礼服,手上戴着干干净净的手套,脚上穿着靴子,俨然主子的架势。请诸位想想看,他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人们根据这个样品对伟大的诗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吧!一个很机灵的人,他的仆人人间喜剧第一卷最后也会很机灵,因为主人的机灵最终总会使仆人受到熏陶。热耳曼把自己的角色演得一点不过火,他按照卡那利的嘱咐,表现得和和气气,平易近人。可怜的拉布里耶尔完全没料到热耳曼会这样加害于他,也完全没料到他同意的事,实际上是贬低自己。从众说纷纭的底层,也有片言只语传到莫黛斯特的耳中。就这样,卡那利就要用自己的马车带上他的朋友前来,而爱乃斯特的性格又使他无法及时发现自己处于这样一种地位而进行补救。他们姗姗来迟,夏尔·米尼翁气得直骂,其原因是卡那利要把自己的家徽漆在马车的护板上,又在裁缝店里制作服装。诗人将这宗宗琐碎小事都想得十分周全,因为在他看来,哪一宗小事都会对!』>女产生影响。“放心吧,”第五天头上拉图奈尔对夏尔·米尼翁说道:“卡那利先生的贴身仆人今天早晨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他租下了亚摩里夫人在桑维克带全套家具的小楼,租金七百法郎。他已经给主人写信,告诉他可以动身前来,到时一切都会准备停当。因此,这两位先生星期天就会到这里了。我还收到比查写来的信,你看,在这儿……信不长,说:‘亲爱的老板:星期日之前我无法返回。近日有一些极其重要的情况尚待了解,此事关系到一个人的终身幸福。对这个人,您亦极表关切。”’这两个人物就要来到的消息,并没有使莫黛斯特的悲伤减轻:她依然沉浸在一败涂地的感觉和羞愧之中,看来,她并不象父亲设想的那样喜欢卖弄风情。有一种很可爱的卖弄风情,是允许的,那就是心灵上的,这可以叫做爱情上的彬彬有礼。而夏尔·米尼翁责备她女儿的时候,没有将讨人喜人间喜剧第一卷欢的愿望与一时冲动加以区别,没有将爱的渴求和小算盘加以区别。他真正是帝国时代的上校,他匆匆读过他们的通信,看到的是一个姑娘扑到一个诗人的怀里。为了避免冗长,我们曾删掉一些信件。在那些信里,莫黛斯特通过女子身上显得相当自然的过渡,已经用腼腆的、亲切的持重态度取代了最初几封信中那种咄咄逼人的、轻佻的语气。一个行家里手,一定会对她这种持重态度十分赞赏的。但这位父亲有一点非常有道理,那就是在最后一封信中,莫黛斯特为三重的爱情所左右,谈话的语气,仿佛婚事已定的样子。这封信使她羞愧万分。现在,父亲逼着她接待一个过去她的心灵几乎赤裸裸地向他飞去,而现在看来是与她不般配的人,她觉得父亲真是太冷酷无情、太残忍了。关于杜梅与诗人的会见,她已经盘问过杜梅。她细心地让他叙述了每一个细节,她觉得卡那利并不象中尉说的那么粗野。说到这位文坛的唐璜有一个由教皇赐赠的漂亮小匣子,装着“一千零三个”女人的信时,她微微笑了起来。她有好几次真想对她父亲说:“你看,不是我一个人给他写信吧,最杰出的女性都给诗人的桂冠寄去几片叶子呢!”这一个星期,莫黛斯特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场灾难,对一个富有诗意的天性来说,是一场浩劫,它在这位少女身上唤醒了早就潜伏着的深刻的洞察力和狡诈。此后向她求婚的人就要遇到一个可怕的对手了。确实,一个年轻人,心情冷下来时,头脑会变得健全;这时就会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气派观察和迅速地判断一切。这种气派,莎士比亚在《无380 人间喜剧第一卷事生非》…中贝阿特丽克丝这个人物身上描绘得十分精彩。最杰出的男子使莫黛斯特的希望破灭了,她顿时对男人深恶痛绝起来。在爱情上,女人自以为是厌恶的东西,其实只是看透了而已。而在情感上,尤其是少女,她们从来不能正确对待。她们不是顶礼膜拜,便是藐视鄙夷。莫黛斯特经受了巨大的心灵痛苦以后,便必然要拿起那块盾牌:她曾经说过,那块盾牌上镌刻着“藐视”二字。从这时起,在她所谓的“求婚者的笑剧”中,她扮演的虽是女主角,却可以象毫不相干的人一样观看这出笑剧的演出。她特别打定主意,要不断地羞辱德·拉布里耶尔先生。“莫黛斯特算得救了,”米尼翁夫人微笑着对她丈夫说道。“她想用极力爱真卡那利的办法来报复假卡那利。”莫黛斯特的计划果然如此。这种作法未免太俗不可耐,因此她向母亲倾吐心中的悲哀时,母亲劝她对德·拉布里耶尔先生只能表现出极大的善意。“这两个小伙子,”星期六晚上拉图奈尔夫人说道,“肯定料想不到有多少间谍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我们有八个人观察他们呢!”“你说什么,我亲爱的朋友,两个小伙子?”矮小的拉图奈尔大叫起来,“不是两个,是三个。哥本海姆还没来,我可以说说。”莫黛斯特早已抬起了头,所有的人也都跟她一样抬起头①《无事生非》(1598),莎士比亚的喜剧。人间喜剧第一卷来,望着公证人。‘镩三个钟情的人又来排上队了,而且他已经有情了......,,“啊?真的么!……”夏尔·米尼翁说道。“这个人不是别人,”公证人大肆渲染地接着说,“正是德·埃鲁维尔公爵先生大人,他也是圣瑟韦尔侯爵,尼沃隆公爵,巴耶伯爵,埃西尼子爵,国王马厩总管,贵族院议员,马刺教派和金羊毛教派骑士,西班牙大贵族,诺曼底前任酋长的儿子。上次他在维勒干家中小住的时候,见过莫黛斯特小姐。他的公证人昨天从巴耶来到这里,公证人说那位大人当时就为莫黛斯特不够富有,达不到他的要求而感到遗憾。他父亲回到法国的时候,家产只剩下了埃鲁维尔城堡,还有一个姐姐作为城堡的摆设。年轻的侯爵现年三十三岁。伯爵先生,”公证人满怀敬意地转身向上校说,“我是实实在在受人之托向你们透透口风的。”“你问莫黛斯特吧,”父亲回答,“问她愿不愿意在她的鸟房里再增加一只鸟。至于我嘛,这位国王马厩总管阁下向她表示关切,我不反对。”虽然夏尔·米尼翁小心翼翼,不见任何人,天天待在木屋别墅,每次出门必带着莫黛斯特,可是在木屋别墅总不好不接待哥本海姆。哥本海姆已在别人面前谈过杜梅发财的事。杜梅几乎是莫黛斯特的第二个父亲,他离开哥本海姆的商号时,曾对他说过:“我以后就给上校当总管。我的全部财产,除了我老婆保留的那部分以外,以后就给我的小莫黛斯特的子女……”人间喜剧第一卷拉图奈尔已经提出的那个很简单的问题,勒阿弗尔的每一个人也都反复提过:“杜梅的一份财产就有六十万法郎,他还要给夏尔·米尼翁先生当总管,那夏尔·米尼翁先生的财产不是不得了吗?”“米尼翁先生抵达时,乘坐的是自己购买的一艘船,船上装的是靛蓝染料,”交易所里的人都这么说,“且不算那艘船值多少,光是船上的货物值的钱已经比他们自己说的那个数目大了。”上校在出外经商旅途中精心挑选的仆人,他不想将他们辞退,因此不得不在安古维尔山下以六个月为期租下一幢房屋,因为他有一个贴身仆人、一个厨子、一个车夫(厨子和车夫都是黑人)、一个黑白混血的女仆、两个黑白混血的男仆。对这些人的忠心耿耿他都可以放心指望。车夫正在为小姐、为自己的主人物色骑用的马匹,为上校和中尉从巴黎回来时坐的那部四轮敞篷马车物色驾车的马匹。这辆马车在巴黎购得,最新款式,上面漆着拉巴斯蒂的家徽,家徽上方还有伯爵一级贵族头衔的环形装饰。一个人在印度人、香港商人和广州的英国人极尽奢侈豪华之能事的环境中生活了四年,这些在